卖灯
凤宁接到灯笼厂的招工通知书后, 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去卖花灯了。这几天事多,她没做出多少花灯,而且她马上就要去灯笼厂报到, 再去卖花灯, 不就等于跟自家厂子抢生意么,虽然也没有错, 但总让人觉得情商低。
只是梅香一直惦念着要去南安看花灯, 每天还来帮忙扎花灯。凤宁不想令她失望,便决定还是去一趟。
她打算就把花灯放在灯笼厂的摊位上寄卖,因为总共才三盏螃蟹灯,到时候顺便帮灯笼厂多卖几盏灯挽救一下情商低的形象。
要是卖不出去,就拿去送人好了,肖主任家应该有小孩。
星期六下午, 凤宁骑着车载着梅香去了南安。梅香坐在后面用一根竹竿挑着三盏灯笼,因为时间太过仓促,紧赶慢赶才制作出了三盏灯。
她们午饭后才出发,主要是为了看晚上的花灯。看完花灯后,两人打算在市里住一晚。
到了南安, 凤宁先去了政府招待所, 想去订个房间。因为政府机关的招待所可能是对特定人群开放的, 未必招待普通旅客,所以得先去问一下,要是不行,就只能住别处了。
不过凤宁还是倾向于住招待所, 这里的安全与卫生都比较有保障。
凤宁去前台咨询服务员, 对方说:“我们这里需要介绍信才能入住。”
凤宁挠了挠额头,她根本就忘了这茬, 八十年代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并未完全市场化,住酒店招待所都是需要介绍信的。她和梅香都没开介绍信,所以没法入住。
其实介绍信就相当于身份证明,虽然国家从84年起就推行身份证,可凤宁和梅香都还没办身份证。
凤宁从招待所出来,等在门外的梅香急忙问:“怎么样?能住吗?”
凤宁摇头:“我没开介绍信,忘记了。没有介绍信是没法办理入住的。”
梅香急了:“我也没想起来这茬。那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开个。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个私人旅馆住下。”住私人旅馆是下策,因为私人旅馆安全与卫生都没法保障,夏天对付一下还可以,冬天的话,那被窝不知道有多少人睡过,跳蚤和臭虫怕是少不了,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梅香说:“你不是说私人旅馆很脏吗?要不然咱们早点走,骑车回家吧,我带了手电筒的。”
凤宁安抚她:“别着急,先看看再说。我们先去人民公园,要是碰到熟人了,没准能帮我开个介绍信。”她想到的人是吴昌德,他多半不会拒绝。
到了公园,凤宁正准备买票,门卫认出了她:“你不是那个卖花灯的小姑娘吗?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又来了?”
凤宁笑着说:“原来的花灯卖完了,这几天回去扎了三盏,朋友说想来看灯展,我就又来了。我们买票进去吧。”
门卫说:“你就不用买了,给你朋友买一张就行。”
“好的,谢谢了!”凤宁掏出两角钱给他,“这两天看灯的人多不多?”
门卫说:“这几天人不多,就前面三天人还挺多的,多的一天有几万人。后面人就少了,一天几千人。明天是星期天,又是最后一天,这两天人应该会多一些。”
进了公园,梅香被公园里巨大的花灯惊住了:“这花灯这么大的吗?”
“是的,展示区都是大灯,小灯在后面的摊位上。白天不怎么好看,等晚上亮灯了才好看。”凤宁说,“咱们先找地方把花灯寄售。我再去找灯笼厂的厂长,看他能不能帮我开个介绍信。”
凤宁找到灯笼厂的摊位,看守摊位的还是小王,凤宁上前打招呼:“王姐。”
小王一抬头,看见凤宁,有些惊讶:“小凤师傅,你又来了?”
凤宁笑着说:“是啊,明天灯展不是结束了么,我朋友想来看花灯,我就又来了,还带了三盏螃蟹灯过来,看能不能卖掉。王姐,可以把我的螃蟹灯挂在你这儿卖吗?”
小王看了一眼:“就三盏?”
“是啊,没时间,就做了这三盏,看能不能卖掉。”凤宁说。
“行,那就挂我这儿吧。不过最近买花灯的人少,不一定能卖出去。”小王说。
“没关系,能卖就卖。我们还没找好住的地方,等找好了,我就过来帮忙卖灯。”凤宁告诉她价格,“这两盏灯卖八块七块都行,再便宜点五块六块也能卖。”
“好。放这儿吧。”
凤宁把花灯寄售好,就去找吴昌德,小王说吴厂长每天都会来,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来,所以凤宁得自己去找。
这个时间人不多,凤宁对展会也熟悉,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吴昌德,可能这个时候还没来。
梅香说:“要不算了,咱们还是回家吧。七八点就走,路上慢一点,九十点也能到家了。”
凤宁说:“好。要是晚点还碰不到人,咱们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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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结果凤宁话音刚落,一抬头便看见肖达从外面进来,凤宁赶紧上去打招呼:“肖主任!我又来了。”
肖达一看,乐了:“你还真来了?今天带了多少灯笼来?”
“没多少,就两三盏螃蟹灯,家里有事,没时间弄。”凤宁说,“主要是带朋友过来看灯。”
肖达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梅香,说:“那你们晚上在市里过夜?”
凤宁说:“是这么打算,不过还没找到住宿的地方。我去你们单位招待所问了,要开介绍信才行,我们没开介绍信。”
肖达说:“我们单位招待所是这样的。这样好了,我给你开个介绍信吧,你拿去招待所开个房间。你们两个小姑娘,住在私人旅馆不安全。”
“那太感谢肖主任了!”凤宁喜出望外。
“谢什么?这灯展能办得这么顺利,不得多亏了你。”肖达说这从兜里掏出纸笔,在备忘录上写了几句话,又问了梅香的名字,很快就写完了,签上自己的大名,“好了,拿去登记吧。对了,上次不是给你免了住宿费,你怎么还给钱?”
凤宁说:“我免费住了那么多天,不好意思,就交了两天房钱。”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肖达说,“你是不是已经接到灯笼厂的通知书了?”
“是的。肖主任也知道?”凤宁问。
肖达说:“怎么不知道?老盛还来问过我。其实根本不用他出面,我都想去跟吴厂长说的,这次灯展办得很成功,明年我们打算继续办,规模还想更大一些,他们厂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年轻,有想法,执行力又强。”
凤宁笑起来:“肖主任谬赞了。肖主任,我觉得咱们南安完全可以把花灯打造成一张文化名片,每年都举办大型花灯展,可以吸引外地游客来赏灯,他们来了,是不得吃饭睡觉,没准还买点什么土特产什么的,不就可以为咱们南安的老百姓创收了?”
肖达眼睛一亮,忍不住再次打量凤宁,她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你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凤宁指了指自己和梅香:“由己及彼,我和梅香来市里看花灯,得吃饭,得找地方住。外地人来了,不是更得花钱?”
肖达笑了起来,可一般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也不会想到这能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啊,这凤宁,可真是个难得的人才,有大局观:“有道理。我怎么觉得让你去灯笼厂做灯笼,有点屈才了。”
凤宁笑起来:“肖主任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丫头,灯笼厂愿意要我就很知足了。”
“可不要妄自菲薄。不过我得提醒你,灯笼厂的效益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肖达说。
凤宁点头:“我知道。”
肖达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
凤宁说:“我跟灯笼厂的工人聊过天。灯笼是节气物品,他们差不多都是干半年歇半年。”
“那你还愿意去?”肖达挑眉。
“我愿意去。我喜欢做这个。”凤宁说。
“好吧,希望你能耐得住寂寞。”肖达笑起来。
“肖主任,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和盛局长丢脸的。”凤宁信誓旦旦。
“哈哈,好,我等着。”
凤宁告别肖达,梅香压低了声音问:“宁宁,那个人是谁啊?”
凤宁说:“那是文化局的主任,这次灯展就是文化局主办的。他帮我开了介绍信,咱们可以去住招待所了,走吧,我们先去办理入住。”
梅香说:“我听他说什么灯笼厂的通知书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凤宁说:“就前两天来我家的那几个人,他们给我推荐了一份工作,去市里的灯笼厂上班,扎灯笼。”
“真的啊?那你以后就是工人了?”梅香难以置信地说。
凤宁点点头:“差不多吧,过两天就去上班了。”
梅香搂住凤宁的胳膊使劲摇:“太好了,宁宁,你太幸运了。也不是,是你太能干了。你这么会扎花灯,所以灯笼厂才会招你的吧。以后你就是城里人了。我以后来南安,是不是就不用去住旅馆了,可以去你那里过夜?”
“当然可以。”凤宁笑着说,“不过还不确定会住哪里,说不定还是回家住。不知道厂里有没有宿舍。”
“那你每天骑车上下班,这么远,骑车好辛苦的。”梅香心疼好友,要是冬天下雨天,这路可不好走啊。
“还不确定,等报完到才知道。”凤宁说。
“要是你住在城里的话,那以后我们见面就难了。”梅香说。
“也没那么难,我每周都会回家的。”凤宁说。
梅香对凤宁是既羡慕又高兴,羡慕她能够当工人,高兴好朋友虽然辍了学,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工厂当了城里人。
“你说我也学会扎灯笼,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进工厂?”梅香问。
凤宁给予肯定答复:“我觉得可以的。”将来灯笼厂多半会私有化,甚至会倒闭,凤宁当然会尽量让灯笼厂不倒闭,但梅香未必会愿意去灯笼厂上班,因为南安的工资水平和南方沿海城市比起来还是差很远的。
有了肖达的介绍信,这次办理入住很顺利,不用交押金,房费还是三块钱。梅香和凤宁各承担一半房钱。
两人办好入住手续,这才回到公园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公园里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天还没黑,灯还没亮,凤宁和梅香就先在公园里的小吃摊买吃的填饱肚子。
吃东西是凤宁请客的,因为她马上就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请朋友吃点东西太正常了。
两人吃饱后,凤宁还给小王带了个锅盔。
天色暗下来,灯光亮起的时候,梅香惊叹不已,觉得花灯实在是美不胜收,当得知这些花灯马上就要撤掉废弃,她还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花灯。为什么不一直放在这里呢?”
凤宁说:“因为维护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和人力,点灯要耗电,时间长了,花灯会褪色,灯罩会风化破掉,与其等成为一堆破烂的时候被人嫌弃,不如在合适的时候就撤掉,给大家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
梅香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也对。”
凤宁领着梅香看了一圈花灯之后,说:“我们去卖花灯吧。”
“好啊。”梅香兴致勃勃,她很想看看花灯是怎么卖的。
天黑后,游客越来越多,明天是周末,学生都放假,很多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看花灯了。大概知道明天是最后一天,不少人赶在灯展结束之前来赏灯。
这也是凤宁建议延长灯会时间的原因,中小学生在元宵节后都返校上课了,孩子们之间肯定会交流假期的信息,知道人民公园有灯展,很多还没去的孩子就会想去看。如果只有两三天,错过也就错过了。灯会时间延长后,等到下个周末,就会有很多家长带孩子来看灯展。
凤宁到了摊位上,果然有不少孩子围在那儿看花灯。最吸人眼球的,自然还是凤宁的螃蟹灯。
凤宁到的时候,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摆弄一盏螃蟹灯,十多岁的孩子看得啧啧称奇:“它的脚也会动,活灵活现,真好玩。就是有点贵!”
“是啊,八块钱,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啊,老板?”一个公鸭嗓的男孩说,看来正处于变声器。
小王正要开口,看见凤宁进来了,说:“真老板来了,你们跟她说吧。螃蟹灯是她扎的。”
“辛苦王姐了,这是给你带的。”凤宁把锅盔交给小王,对那几个孩子说,“是你们想要螃蟹灯吗?”
公鸭嗓的男孩闻言,扭头看到了朦胧灯光下美丽的凤宁,突然就有些羞涩起来:“是我,你这螃蟹灯能不能便宜点儿?我们钱没带够。”
凤宁说:“你们还是学生吧?六块钱你们拿走。这是宣纸做的灯罩,只要妥善保管,能放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可能到时候绳子断了灯罩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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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破,你们只需要换灯绳就行。”
价格一下子降了两块,又是那么好的材质做的,那男孩不好意思再还价了,找了几个朋友凑了一下,把螃蟹灯买走了。
小王笑着说:“还是你厉害,他们在这里看了半天都没舍得买,你一来就买走了。”
凤宁说:“谢谢王姐。我帮你卖灯笼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凤宁一直都在卖花灯,不仅把自己的灯笼卖了,还帮灯笼厂卖了不少灯笼。她长得好看,热情爱笑,心思细腻,懂得揣摩人的心理,几句话就把人说动心了,掏钱买灯笼的人还不少。比小王的销售成绩好多了。
九点多的时候,吴昌德来了,看见凤宁在卖自家的花灯,非常惊讶:“呀,你提前来上岗了?”
凤宁抿嘴笑:“厂长,我带了几盏灯笼过来卖。卖完了帮你们也卖一下。”
吴昌德笑起来:“我说呢。你都接到通知了吧?过两天来厂里报到上班。来我们厂了,要把你那些绝活儿都教给我们啊。”
凤宁笑着说:“一定。对了,厂长,我想问问咱厂里有宿舍吗?我家离市里太远了,想住厂里。”
吴昌德说:“咱们厂很小,没有职工宿舍,大家都住自己家里。不过你要是来厂里上班,我给你腾一间仓库出来当宿舍。”
凤宁喜出望外,连忙朝他鞠了一躬:“那就谢谢厂长了。”
吴昌德摆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不用见外!”
安排
凤宁等收了摊之后才和梅香离开。花灯卖了, 宿舍问题也解决了,凤宁心情格外好。
梅香头一回住旅馆,又经历了看花灯卖花灯这样的新鲜事, 情绪难免亢奋。
两个姑娘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睡不着, 叽叽喳喳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后半夜累极了才沉沉睡去。
熬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已经九点多了。
梅香惊呼:“居然起得这么晚, 幸亏我没在家,不然要被我妈骂死!”这年头农村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小孩和老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睡懒觉的。
凤宁笑着说:“等以后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当家做主, 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梅香红了脸:“那也不行,要是起得晚了,不得被婆婆骂。我妈说,要是太懒了, 婆家会嫌弃的。”
凤宁继续笑:“那就不跟婆婆住一起。”
梅香突然回过神来:“现在说这个还早得很呢!”
凤宁搂着她的肩:“我帮你把关, 挑个好男人。”
梅香笑她:“你比我还小, 你怎么知道哪个男人好,哪个不好?”
凤宁说:“你放心,我看男人的眼光一定行的。”毕竟多活了几十年,而且她也知道梅香上辈子的丈夫人就很不错, 人勤快顾家, 疼老婆,会做家务, 没有婆媳矛盾,梅香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凤宁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梅香还能不能遇上那个男人,因为他们当初是外出打工时认识的,自己的命运改变,会不会也因此带着梅香的命运改变呢?
小姐妹退了房之后,又去逛了一下市场,买了些东西回去。
回来后,凤宁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南安上班。
临走前一天,凤宁抽空去学校看了一下妹妹凤来,给她送了些菜和煮鸡蛋,买了水果和点心,顺便把新做的衣服也给送了过去。
凤来看到姐姐推着新自行车,又给自己送了吃的穿的,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了:“姐,你卖灯笼发财了?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凤宁笑着说:“发什么财,就那么几盏灯笼,全卖了也就是两三百块钱。离发财还远着呢。”
“那你还给我买这么多吃的,还有新衣服!”凤来说。
凤宁告诉她:“我找到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了。”
“真的吗?在哪里?做什么的?”凤来激动起来。
凤宁说:“就在南安,去灯笼厂做灯笼。不过平时住在厂里,周末才回来。”
凤来难掩兴奋:“太好了,姐姐,恭喜你!对了,你怎么去的呢?是厂里招工吗?看你灯笼做得好,就把你招去了?”
凤宁笑着说:“差不多吧。对了,我们和奶奶分家了,爸爸带着我们过,她自己过。”
“那太好了!”这事比凤宁找到工作更让凤来高兴,她性格开朗,有点大大咧咧,平时总招马老太嫌弃,分了家,那老太婆就管不到她了。
“是谁说分家的?”凤来问。
“我。我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就提出分家,爸也不反对,就她不同意。我愣是把长林伯找来做见证,分了。”
“分得好!以后我再也不用看她的脸色了。姐姐你一个人在市里上班,要照顾好自己啊。”凤来说。
“姐知道。你在学校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节省了,学习耗神,要多吃点,别不舍得花钱。”凤宁没叮嘱妹妹要好好学习,她知道这种事不用叮嘱,凤来也会的。
从学校出来,凤宁骑着车直接去了外婆家。她重生以来,一直都在忙着做灯笼卖灯笼,过年都没去看望外公外婆,这马上又要去南安上班了,该去看望一下长辈的。
凤宁把盛家送的麦乳精带上了,又买了荔枝罐头和糖果,还准备了十块钱,去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都七十好几了,外婆身体还算硬朗,外公身体不太好,早年被抓过壮丁,打过鬼子,解放后回到了老家。他早年受过伤,左腿骨上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一条腿残疾了,需要拄拐,他现在基本不外出,连院子都很少出。
见到凤宁来,外公外婆都非常高兴,但还是有点责怪她:“你怎么才来看我们呢?”
凤宁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看到外公外婆了,看到两位满面风霜的老人,眼眶忍不住湿润:“外公,外婆,我前段时间在扎灯笼卖,没时间过来。灯笼卖完了,我才有空来看你们。你们不要生我的气。”
外公身体佝偻得厉害,他的腰已经直不起了,只能努力歪着头用浑浊的眼打量凤宁:“宁宁你是不是长高了?比原来瘦了。你妈不在了,是不是没吃饱饭?”
凤宁的泪水夺眶而出:“外公,我吃饱了的。我身体很好,你不要担心。你老最近身体怎么样?”
外公说:“老了就是这样,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不舒服。老毛病,不要紧,过一天赚一天。”
闯过鬼门关的老人对生死已经看淡,觉得活着就是赚的。然而他没料到的是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凤宁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凤宁把自己要去市里上班的消息告诉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听说外孙女有出息,都很高兴:“好,好!去了就好好干,不要给我们农村人丢脸。”
“放心吧,外公,我会好好干的。你要保重身体,等我挣了钱,就带你去治病。带你到南安,到省城、到北京去耍。”凤宁说。
外公连连点头:“好!好!”
“我舅舅舅妈呢?”凤宁问。
外婆说:“你两个舅舅去帮人砌房子去了。你大舅妈挖土去了,小舅妈不知道又去哪里打牌了。”
两个舅舅都是泥瓦匠,今天正好出门去帮人盖房子了。
凤宁母亲姐弟三人都长得不错。大舅妈长相普通,但是很能干,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小舅妈则很漂亮,小舅也比较宠她,平时很少让她干农活,一有空就出去打麻将。
他们这儿打麻将的风气早在清朝时就盛行,中途禁止过,到八十年代中期,公安机关不再禁止打麻将,麻将扑克便又重新风靡起来。小舅妈就是最早这批打麻将的麻友,并且相当沉迷。
沉迷到什么程度呢。她上辈子因为打麻将,把儿子给弄丢了。凤宁五岁的小表弟在他妈打麻将的时候去玩水,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小表弟的死,给了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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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打击,同一年他也走了。
为表弟的事,原本恩爱的小舅和小舅妈感情破裂,互相折磨几年后离婚了,小舅此后未再娶,颓废了大半辈子,小舅妈又嫁过一次,最终还是离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这事散了。他们原本聪明可爱的女儿陈艳在无人关心的情况下早早辍了学,因为她长得漂亮,被人骗去东莞,误入歧途,坐过台,给人当过小三,总而言之,过得一地鸡毛。
凤宁这次过来,其实也是想提点一下小舅妈,看能不能改变一下小表弟的命运。毕竟她没法把小表弟带在身边,不光是现在没有能力,也毫无理由,人父母都在,她有什么资格帮人看孩子?如果改变不了,那她就尽量多帮助一下小表妹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村小上学的表弟妹都回来了,大舅的二儿子和小女儿,小舅的女儿,他们都在爷爷奶奶家吃午饭。大舅的大儿子上初中了,不回来吃。小舅的儿子陈俊还不到上学的年纪,被他妈带在身边,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人影。
凤宁把自己买的糖果分给弟弟妹妹吃,几个孩子都很高兴,围着凤宁叽叽喳喳的,说着他们的趣事。
凤宁伸手摸了摸小表妹陈艳的脑袋:“艳艳上几年级了?”
陈艳掏出手绢,擦了一下鼻涕,又折好放进口袋里:“一年级,过了暑假就二年级了。”
凤宁看着陈艳白白净净的小脸、用粉色绸子扎的小辫、荷叶领的格子上衣、灯芯绒裤子和红色的小皮鞋,小舅妈把女儿打理得还是很干净整洁的,要不是小表弟出意外,陈艳应该也是个娇宠着长大的孩子。
“你妈妈和弟弟呢?”凤宁问。
“不知道,可能在打牌。”陈艳一脸天真无忧,开心地吃着凤宁给她的糖。
凤宁打算等小舅妈回来,跟她聊一聊,劝一劝她,至于听不听,就在于她自己了。一般来说,有赌瘾的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等到快两点,小舅妈才带着陈俊回来吃午饭。看到凤宁,有些意外:“宁宁来了啊?”
“小舅妈,你们还没吃午饭吗?”凤宁微笑着打招呼。
“还没有,现在回去吃,家里有冷饭,炒个蛋炒饭就行。”小舅妈一边开门,一边招呼凤宁,“进来坐。”
小舅妈虽然有点懒,但也有优点,爱干净,爱打扮,饭菜也做得不错,凤宁看她很快就炒出来两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宁宁你吃不吃?”
“我在外婆家吃过了。你们快吃吧,都这个点了,俊俊早就饿了,小孩子饿不得,容易得胃病。”凤宁说。
“没事,我给他买了零食的,饿不着。”小舅妈为自己辩解。
凤宁等他们吃完饭,从兜里掏出几块糖给陈俊,陈俊欢喜地接了过去,凤宁摸摸他的脑袋:“俊俊几岁了?”
陈俊一边扒糖纸一边说:“五岁了。”
凤宁说:“俊俊,糖好吃吗?”
“嗯,好吃!”陈俊含着糖点头。
凤宁说:“那你能不能答应姐姐一件事。”
陈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什么事?”
“就是以后不要一个人去池塘边和河边玩水,能做到吗?”凤宁说。
陈俊不假思索:“能!”
凤宁伸出小拇指:“那咱俩拉勾。你要答应姐姐,以后不许一个人去池塘边和河边玩,万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会被淹死的。你要是做到了,姐姐以后还给你买好吃的。”
“有油条吗?”陈俊伸出小拇指和她拉勾。
“有,想吃什么姐姐都可以给你买。”凤宁说。
“那我不去。”
“那咱们说好了啊。说话要算话!”
小舅妈洗了碗出来,听见凤宁和陈俊奇怪的对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等儿子出去玩了,她才问:“宁宁,你刚刚跟俊俊说什么呢?”
凤宁说:“小舅妈,我其实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
凤宁说:“我前两天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去打牌,俊俊掉池塘里被淹死了。我知道梦不是真的,但越想越觉得害怕,所以还是过来跟你说一声。”
小舅妈脸色煞白,显然被吓着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凤宁握住她的双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凉:“我也觉得奇怪,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俊俊了,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小舅妈,你别怕,梦不是真的。咱们只要注意点儿,别让俊俊去水边玩,就不会有事的。”
小舅妈点头:“对,对,梦是假的。俊俊,俊俊!”
刚跑到门外的陈俊听见母亲急切的声音,转身回来了:“妈妈!什么事啊?”
小舅妈跑过去,抓着儿子的肩:“你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了没有?不要去水边,池塘、河边、水井和水坑边,都不要去,除非有大人带你去。记住了吗?”
陈俊似懂非懂地点头:“记住了。”
凤宁说:“舅妈,俊俊有五岁了吧,不如早点送他去上学吧。你平时爱打牌,小孩子又爱到处玩,稍不留心,就走远了。他去上幼儿园,平时有老师帮忙看着,放学后就和哥哥姐姐一起,就不会落单了。”
小舅妈猛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要送他去上学,早点上学也好。”
凤宁交代完这件事,才安心回去。
回到家,凤宁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清点了一下身上的余钱,还有不到两百块了,她自己留了五十块钱,余下的交给了父亲。
凤金宝看她给自己那么多钱,说:“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凤宁说:“这几天应该会有人来咱家装电灯,还要去买两只小猪仔,都需要钱。马上就要开春了,买种子买肥料都省不了,我给你的这些钱未必够。要是不够,等我发工资就有钱了。”
凤金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用担心,缺钱的话,我就去鱼塘拉网卖鱼。”
凤宁笑笑:“应该够的。”
凤金宝突然说:“你奶奶手里有钱,起码有一千多块。要实在不够,我就问她要去。”
凤宁笑:“你要是能要来,那也行。”
翌日,凤宁用自行车驮着自己的行李,从家里出发,去灯笼厂报到上班。
报到
刚出村口, 凤宁便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停下来扭头一看,是曾决明, 他骑着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凤宁等他过来:“决明, 你这是要去哪儿?”
曾决明说:“我去南安买药。你今天就要去南安上班了吗?”
凤宁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要去市里上班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啊。恭喜你, 凤宁。”曾决明脸上带着笑, 其实心里有些苦涩,没想到凤宁这么快就成城里人了,倒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两人的差距变大了。
“谢谢啊!”凤宁笑笑,“那就一起走吧。”
曾决明看了一眼她车后座上捆着的被褥,说:“你这是要住在厂里吗?”
“对啊。如果回来住的话, 每天要在路上花费两三个小时,时间太长了,太浪费了。”除了换洗衣裳,凤宁还带了被褥,刚开春, 天气依然寒冷, 被子褥子都少不了。
“也是, 天天骑车来回奔波太辛苦了。厂里有宿舍对吧?”曾决明问。
“对,厂里会给我安排住处。以后我就周末的时候回来。”
曾决明说:“真羡慕你,这么快就有固定工作了。”
凤宁笑了笑:“你好好学,将来比我还稳定呢。”
曾决明叹气:“可能吧, 得学出来才行。”
凤宁突然想到了当初贺志华说要收自己为徒, 跟着她学中医,其实曾决明才更合适, 他有家学渊源,不是零基础。但凤宁也没法给他们牵线搭桥,自己跟贺志华的关系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你加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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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可以的。”凤宁鼓励他。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南安,凤宁停下来跟曾决明说:“决明,你去买药吧,我去厂里了。”
曾决明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我还不知道工厂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都这么说了,凤宁当然不好拒绝:“你要是不赶时间,那就一起去吧。我也还没去过灯笼厂,不知道它长啥样。”
灯笼厂位于城东的曲江路,位置算比较偏了。
他们途经了曲江桥,桥下是一条四五米宽的蜿蜒小河,河边种了不少树,只是河水有点发蓝,看着就不太干净,河两岸与水中堆积着不少垃圾。从桥上经过的时候,甚至都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臭味,这个季节甚至都能闻到臭味,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
与其说是一条江,不如说它是臭水沟。
这大概是中国八九十年代大部分城镇河道的写照,人们往河道中排泄污水,乱扔垃圾。
好在工厂并不在江边,不会每天都看到这糟心的画面,实在是太影响心情了。
工厂门脸不大,旁边的牌子写着“南安灯笼厂”,只有一道朴素的铁栅栏门,门头上挂着一溜红灯笼,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是一排平房。
凤宁刚靠近,就听见狗叫声了,很快一个声音喝止了:“大黄,不要叫!”
凤宁走到门卫室,拿出自己的通知书递给门卫:“大爷,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看了一眼通知书,抬眼端详了一下凤宁:“你就是我们厂今年新招的那个新人?”
凤宁笑着说:“是的,我叫凤宁。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孙,叫我老孙就行。以后信件收发找我就行。”老孙和颜悦色地打开大门上的小门,让凤宁进去。
“好的,谢谢!”凤宁瞥见他身后的门卫室里有一条大黄狗,刚才就是它在叫,此刻正对着凤宁摇尾巴,是条聪明的看门狗。
凤宁又说:“孙伯,这是我朋友,他送我来的,可以一起进去吗?”
老孙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曾决明,一摆头:“进去吧。”
凤宁推着车进了门,打量着自己接下来要工作生活的地方。这是一个四方院子,面积比凤宁预想的要大,正面与左右都是平房。院子里种了两棵梧桐树,青色的树干笔挺,梧桐树叶都落光了,还没开始发新芽。
院子里最醒目的,就是两个金童玉女造型的大型花灯,一男一女,互相作揖,憨态可掬。
所有房屋的走廊下都挂了一溜灯笼,不是门外那种常见的红灯笼,而是各色花灯,造型与颜色极为丰富,让人眼花缭乱。
曾决明没去灯会看过花灯,所以看到这么多花灯,有些看呆了:“这么多灯笼!”
凤宁和他一进来,便被人发现了,灯笼厂就那么些人,都在布置灯展的时候见过凤宁,看到她就认出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凤师傅来了?”
凤宁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叫我小凤就好。请问厂长在哪里?”
她正问着,就听见吴昌德的声音:“凤宁,这边来。”
凤宁循声看过去,吴昌德在左边房子的门口朝她招手。凤宁推着车子过去:“厂长,我来报到了。”
吴昌德见她带了行李过来,便主动过来了:“我先领你去宿舍把东西放下,再来办手续。”
凤宁的宿舍在进门右手边的房间,那几间房子原来都是仓库,存放灯笼材料和灯笼的,吴昌德已经让人提前把最边上一间清空了,现在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就再也没有别的,连床都没有。
吴昌德解释说:“床还没送来,我已经让采购去买了,今天下午应该能到。你把东西先放在桌上吧。”
凤宁便将东西放在桌上,将自行车也推到屋里放起来,因为房子足够宽敞。
吴昌德解释:“我们厂里一直都没人住,你是第一个。”
“孙伯也不在这里住?”凤宁好奇地问。
“对啊,老孙也回家住,他家就在厂斜对面。咱们是个灯笼厂,材料、成品什么的都不值钱,连块铁都没有,没什么可偷的。”吴昌德说。
凤宁说:“没遭过小偷?”
“遭过,有一回有个小贼来偷东西。被大黄发现了,它拼命叫,把老孙给吵醒了,从家里赶过来,发现那小偷偷了一摞纸,被大黄追得纸洒了一地。”吴昌德说起这个来还觉得好笑。
凤宁心想,看来得和大黄搞好关系,以后这里就她和大黄两个住户了。
吴昌德给凤宁办手续时,问:“你的户口证明带没带来吧?”
凤宁说:“没有。”
“我这边给你开个证明,你下次回村里的时候去开个证明,把你的户口纸带过来,厂里给你落户,不过是集体户口。”吴昌德说。
凤宁下意识地说:“可不可以不迁户口?”
吴昌德惊讶地看着她:“不行,你材料不齐全,就没法给你录入档案。别人巴不得想要转城镇户口,你怎么还不愿意迁户口?”
凤宁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行,我下次回去的时候把证明开过来。”这个年代,人人都还对城镇户口向往不已,等再过些年,除了几个大城市,普通城镇户口已经没了优势,甚至有人想迁回农村都不行。
吴昌德说:“我跟你说一下薪资待遇。你刚进厂,按理应该是学徒待遇。但你肯定不是学徒,所以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给你定的一级工,主要你年纪在这里,也没法往上提,只能按照资历来排,以后一点一点往上提。一级工人的工资待遇每个月是32元,你也知道,咱们厂效益一般,只有年底的时候会有奖金,别的时候都只有基本工资。厂里食堂中午开餐,一角钱一餐,早晚饭得自己解决。”
凤宁听完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32块钱一个月,这工资也太低了吧!干一年也才300多块钱,自己重生以来卖花灯挣的也不止这点钱。
这马上就九十年代了,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确实啥也干不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收入水平是能够想办法改变的。
“好的,主任。”凤宁答应下来。
第一天报到,凤宁当然不用上班。她准备打扫一下房间的卫生,曾决明也想留下来帮忙收拾,凤宁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买药回去吧。”
曾决明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帮你收拾好再走吧。”
凤宁笑起来:“真的不用。今天不用上班,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不成?你赶紧去吧,别误了正事。”
曾决明只好走了,不过总是知道凤宁的工厂是什么样了。
下午的时候,厂里帮忙买的木床才送到。居然是一张一米二宽的上下铺,可能厂长觉得既然有人住宿舍了,以后还会有人来住,多准备一张床总是没错的。
凤宁把下铺铺好,又去买了两块颜色稍深的的确良花布,缝了两个窗帘,给前后窗安装起窗帘,她一个女孩子,还是需要保护隐私的。
她在这边忙的时候,同事们纷纷过来和她打了招呼,大家显然早就知道她要来上班了,表面上对她的到来都表示欢迎,毕竟这次灯展她功不可没。这次灯展赚得不少,至少上半年大家不用担心会发不出工资而拖欠。
但肯定也会有人不高兴,因为灯笼厂效益不好,好几年没招工了,不少人家里还有人工作没着落,都没能进来,反倒便宜了凤宁这个外人。
整个工厂连厂长和厨子,总共是24个人,凤宁是第二十五个人,员工大部分都是女性。凤宁已经能认出所有员工,包括还在养伤未曾复工的戴师傅,虽然有一些只记得样子还叫不上名字。
凤宁忙完后,去了解了一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说是工厂,其实还是作坊模式,每个人负责花灯的全部流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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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扎骨架、糊灯罩、上色等。
工人们会整套流程,都能独立完成工作,这是个优点。但也意味着灯笼的标准没法统一,因为能力有高低,做出来的灯笼就会显得参差不齐,效率也不高。
当然,就工厂目前的状况,也不太需要效率,毕竟工厂灯笼销量有限,大家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吴昌德对凤宁说:“从明天开始,你就正式上班。”
凤宁问:“厂长,我具体做什么?”
吴昌德说:“你当然去做灯笼啊。你手艺那么好,多教大家做你那些个会活动的花灯。那个销量好,价格也高,等八月十五或者年底的时候,咱们的销售额肯定能涨不少。”
凤宁却说:“厂长,我能不能去做业务?”
吴昌德满脸惊讶:“你去做业务?但我们业务人手已经足够了。”
凤宁问:“厂长,我们厂里的灯笼是不是只在南安销售?没卖到过别的地方去?”
吴昌德说:“对啊。灯笼这东西不值钱,又占地方,运到外地去卖,加上运费就太贵了,划不来。”
凤宁说:“灯笼不好运输,但人可以去。我们去外地找到需要灯笼的客户,然后派人过去就地制作。”
“就为几个灯笼跑到外地去做?那差旅费得多少?而且平时也没地方需要灯笼吧,要是到了年底,咱们自己也忙不过来。所以没有这个必要,你还是安心做灯笼吧。”吴昌德说。
吴昌德所顾虑的问题的确存在,凤宁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吴昌德,看来只能慢慢来。
那就先解决灯笼的运输问题吧。做好的灯笼不便运输,那就想办法把灯笼折叠起来,到地之后再拼接组装,这样就能解决运输难题了。
凤宁想的是尽快拓宽灯笼的销售渠道,而吴昌德则觉得凤宁这小姑娘挺有野心的,一来就想去做业务,因为业务是仅次于采购的肥差,业务有差旅补贴,比工人的死工资要强不少。
小姑娘想赚更多钱没有错,但还是脚踏实地点好,别一来就想一步登天。再说她扎灯笼的手艺那么好,不扎灯笼去做业务,那不是浪费人才嘛。
凤宁不知道自己给吴昌德留下了这么个印象,既然不能去做业务,那就先解决花灯的样式问题。毕竟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经济才开始发展,国人普遍都很穷,旅游经济还太薄弱,许多旅游景点都还没开发,现在出去跑业务,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能拉得到大单。
凤宁利用下午的时间熟悉了一下工厂周边环境,曲江路不算繁华,主要都是本地居民的住家,有一些像灯笼厂这样的小工厂,街上有几家小馆子。凤宁打算早晚饭暂时就在小馆子里解决了。
晚上凤宁就去了一家胖子面馆吃面,这是一家私营面馆,面的种类不少。凤宁点了二两豌杂面,一角五一碗,味道很不错,比之前去过的国营饭馆要强不少,老板服务也很好,看来私营店干倒国营店只是时间问题。
她大致算了一下账,节省一点,一日三餐共三毛五的生活费,一个月差不多就是九块,自己留五块钱零花,能给家里拿十八块。这离发家致富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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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 凤宁回到厂里,碰上老孙来给大黄喂饭,问她:“你晚上在外面吃的?”
“是啊, 在那边的胖子面馆吃的面条。”凤宁蹲下来看大黄吃饭, 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黄很乖, 头也不抬地埋头干饭。
老孙说:“其实你可以跟厂长说, 可以用一下厂里的厨房,反正炉火一直没灭,你自己做饭吃,更干净卫生些。”
凤宁说:“过阵子再说。”
老孙又叮嘱她:“你晚上睡觉把门给反锁上,这么大个厂子,一直都没住人, 就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有事你就喊一声,这附近都住了人,你一喊就有人来。”
“谢谢孙伯,我知道了。”凤宁真诚道谢, 老孙的担忧并不多余, 八十年代的社会问题层出不穷, 人性的阴暗面仿若逃出囚笼的野兽,肆意妄为宣泄着兽性,所以才会有公安部先后两次严打政策出台。
不过凤宁并不怎么害怕,因为还有大黄陪着她。
她把大黄牵到自己宿舍门外的走廊上拴着, 在床边放了根趁手的木棒, 要是有小偷进来,大黄一叫, 她就醒了。
来工厂的第一天夜里,竟是凤宁重生以来最清闲的一个晚上,不用扎花灯卖花灯。屋里灯光明亮,她无事可干,竟觉得有些无聊。
这么早睡又有点不习惯,她便翻出从家里带来的绘图本,开始设计起灯笼来。
灯笼厂生产的灯笼款式她都看过了,种类不少,好看的也不少。但都有无法收拢的缺点,无法收拢,灯笼就卖不到外地去,所以她现在要设计一款可以开合的灯笼,造型也不用太复杂,因为要考虑到能快速批量生产。
凤宁先前做来卖的灯笼,基本是手提灯,供人拿在手里把玩的。而灯笼厂生产的绝大部分灯笼都是挂灯,用来悬挂装饰的。
年前凤宁送给曾决明家和梅香家的那对红灯笼,就是挂灯。挂灯的需求量大,比如城市搞节庆活动装饰街道,一些古镇街道建筑的装饰点缀,一些寺院庙宇装饰,过年时人们买灯笼装饰房子,都会用到。
凤宁之前跟吴昌德说出去跑销售,其实就是想拉古镇的单,一个古镇如果采购灯笼装饰,至少需要成百上千的灯笼。
凤宁画了几款样式比较大气的,又在小装饰上下了工夫,使它看起来大气又别致。最重要的是,灯笼的骨架可以开合,就能够实现运送到外地去的目的。
她把细节都处理好,这才上床去睡。
第二天一大早,凤宁就起来了。今天是她第一条正式上班,可不能晚了。
等她洗漱完毕,出门吃了早饭回来,厂里依旧没人来。凤宁便去厨房换煤球烧开水,把热水壶都灌满,这样方便大家有水喝,平时这活儿都是老孙干的,今天凤宁替老孙做了。
等到凤宁把厂区大院打扫干净,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了。八点上班,也就只有凤宁和老孙按时到了。
八点过后,同事们才陆陆续续到来,最迟的快九点才到。
吴昌德也没有准时上班,他八点半后才到。而负责采购的同事过来打个招呼,问了一下材料需求之后,人就走了。做业务的同事也差不多,说是出去跑市场了。
在凤宁看来,整个厂子都懒懒散散的。也可能是刚忙完灯展,没什么新订单,不急着出货,所以大家才这么放松。
工人们的生产车间就是一个空旷的大房子,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每个人按照自己的习惯随意放置自己所需的东西,整个车间显得十分凌乱。到处都是篾条、纸、布,成品或半成品灯笼,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吴昌德安排凤宁去戴师傅的工位旁边,让她自己收拾一块地方出来,让旁边的人挪个空地出来给她:“戴师傅还在住院,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人家恢复能力差,估计还得个把月才能来上班。这段时间,厂里如果有要定制灯笼的订单,就要由你负责来设计了。”
凤宁说:“我才来,没什么经验,让秦师傅他们来做吧。”
吴昌德说:“秦师傅没设计过灯笼。我看你那么复杂的花灯都会做,肯定能满足客户的需求,客户一般也不会提出太复杂的要求。你就大胆做吧。”
凤宁只好应下来:“那好吧,我尽力一试。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吴昌德说:“现在也没什么订单。这个年一过,咱们的库存基本上已经清空了。现在就做原来的款式。”
凤宁说:“我昨晚设计了一款灯笼,可以合起来的,要不要打个样试试?”
吴昌德惊讶地看着凤宁:“可以合起来的?已经画好图了?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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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将自己的图稿拿给他看,吴昌德看完之后,说:“看起来可行,那就赶紧试试吧。”
“好。那我就先打个样吧。”凤宁说。
“去做吧。”吴昌德摆了一下手。
凤宁说:“厂长,做这个灯笼可能需要采购一些新材料。”
吴昌德说:“要什么材料?让老瞿去买。对了,老瞿已经走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等他回来了,你就跟他说你需要什么材料,他会帮你采购回来的。”
凤宁说:“好。那我尽量先找替代款吧。”
她设计的这款灯笼中间用粗竹条做轴,灯笼骨架围着这个轴可以收起来,类似于雨伞的开合,固定灯笼骨架的是一个圈。这个圈凤宁设计的是倒模好的塑料圈。
塑料圈需要去塑料厂开模定制。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定做不做,那肯定不能开模,只能先用木头圈替代。
好在厂里有专门处理木料和竹料的工人师傅和简易机器,应该能够按要求将木头圈加工出来。
凤宁在仓库里找到一块合适的木材,找到材料加工师傅,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帮忙加工出了两个大小相等的木圈,至于用来固定灯笼竖骨的卡槽,则是她自己一个个手工打磨出来的。
她忙的时候,除了秦师傅和小王过来问了一下她在做什么,其他人并不怎么关心,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有人在扎灯笼,有人在偷偷摸摸着织毛衣,也有人扎堆凑在一块儿闲聊,手里当然都拿着活儿打掩护,就没见过谁全心全意工作的。
一到中午十二点,大家把手里的活儿一丢:“吃饭的时间到了!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秦师傅朝凤宁招手:“小凤师傅,别忙啦,吃饭了。”
凤宁把手里的活放下,站起来:“秦师傅,你别叫我小凤师傅,叫我小凤就行了。你是我前辈,又是长辈,这么叫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秦师傅亲热地挽起凤宁的胳膊,说:“那我就叫你小凤吧。你昨晚住在这里还好吧?不害怕吧?”
“还好,不害怕,有大黄陪着我呢。”凤宁说。
“那就好。要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在厂子里不适合,虽然这里没什么东西可偷的,但就怕哪个不长眼的坏东西,知道就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过来使坏。”秦师傅说。
凤宁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我也没办法啊,我不能天天回家吧。而且我那点工资,哪里还租得起房子。”
秦师傅问:“对了,老吴给你开几级工资?”说到这个,她很好奇。
凤宁也没隐瞒,这厂子就这么点大,也不是私企,工资奖金都是透明的,藏不住秘密,便说:“一级。”
秦师傅咋舌:“太低了吧!就你那扎花灯的手艺,起码也得四级五级工才对。”
凤宁说:“我才来,年纪又小,是该脚踏实地从低做起的。”
秦师傅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实诚。”
午饭是老孙的老婆周姨做的,凤宁之前参加灯展的时候见过。周姨的菜做得不错,二十多个人,做了两个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蒜蓉菜心。
饭是不限量的,菜是一样一勺,吃完了可以去添饭。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天。
凤宁是新人,虽然大家都认识她了,但并不了解她,所以这有了机会,自然要打听她的基本情况。
凤宁便在大家的追问下说了大致情况,当然,怎么来的工厂,她肯定不会说,即便是领导觉得她合适,破格推荐,光跟领导有关系这点,就会让其他人心里不是滋味。
有个一看就比较八卦的女同事说:“小凤,昨天送你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凤宁连忙澄清:“不是,不是,他是我一个村一起长大的朋友,说是没见过工厂什么样子,想过来看看。我还小呢,耍朋友还早。”
那女同事说:“十七岁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可以处了。谈几年再结婚比较好,多相处一下,看看性格合不合适,别像我们以前,到年纪了才去相亲,没几个月就稀里糊涂结了婚,结了婚才发现对方臭毛病一大堆。”
她的话得到了很多同事的附议。凤宁笑了笑,没做声,她知道同事说的有道理,但她根本就没考虑结婚的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婚也不是非结不可。
吃完饭,大家又都凑在一块儿磕牙闲聊起来。
凤宁跟大家不太熟,而且这群同事都是已婚妇女,聊的不是孩子就是婆媳妯娌,要么就是私房话。这些东西凤宁并非不懂,但她现在是个黄花大闺女,自然不便于参与,而且她也不爱跟人聊这些。
别人闲聊的时候,凤宁便去制作她的灯笼骨架。花了一天时间,才将可以开合的灯笼骨架组装好。
工厂五点下班,四点半左右,车间里的工人就陆陆续续开始走人。
秦师傅走得最慢,她临走前对凤宁说:“咱们厂子就是这样,上半年清闲,大家都可以晚点上班,早点下班。下半年忙的时候可能就要加班了。你也不用忙活了,早点下班吧。”
凤宁虽然觉得大家过于懒散,但她又不是领导,能说什么?只能管好自己呗。
她是等到五点以后才从车间出来,老孙正换好厨房的煤球,看见她:“你怎么才下班?他们早都走了。”
凤宁说:“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老孙说:“现在应该很清闲吧。我们厂子就这样,闲的时候能闲出屁来。忙的时候还得加夜班,习惯就好。”
凤宁只能笑笑,她哪能习惯呢?她可不是来混日子拿死工资的,她是想借着这个平台把灯笼做好做强,想发家致富,把灯笼技艺好好传承下去。
可她现在人微言轻,只能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凤宁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可收拢的灯笼做了出来。她想拿给吴昌德看,结果吴昌德不见人影,听人说,他下午三点就走了。
好么,厂长带头早退,也难怪大家早退都习以为常了。
等到第三天,凤宁的灯笼才被吴昌德看到。
吴昌德对她这个灯笼很感兴趣:“这要是批量生产的话,成本大概是多少?”
凤宁说:“想要批量生产,固定灯笼骨架的上下两个圈,得用塑料。塑料圈需要开模,开模是需要一定费用的,具体多少我不知道,生产塑料圈要另外收费,多少钱一个,我估计会跟产量相关。产量越大,价格越便宜。这些都需要采购员去了解。”
吴昌德听完她的话,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她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农村丫头,知道得比他这个业内人都多。
凤宁说:“我也是跟人打听到的。”
吴昌德点了点头:“这个给戴师傅看了之后再定夺吧。”
凤宁点头:“好。”
吴昌德说:“我今天要去医院探望戴师傅,小凤你跟我一起去吧,带上你这个灯笼。”
“好。”
于是两人带上凤宁的灯笼,骑车去医院探望戴连生。
凤宁早就想去看望戴师傅了,毕竟这可是自己的师父,可除了她,谁也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师父。现在他俩就完全是陌生人,凤宁自然也没法主动去医院探病。
路上经过一家食杂店,凤宁停了下来,买了一斤姜糖,又买了一瓶荔枝罐头,还买了一根甘蔗,砍成小段,用绳子捆着。
吴昌德说:“你这些都是买给戴师傅的?”
“是的。”凤宁说。
吴昌德说:“戴师傅能咬得动甘蔗吗?”买姜糖和荔枝罐头他还能理解,买甘蔗算怎么回事?
凤宁故作惊讶地说:“戴师傅年纪很大了吗?咬不动吗?”
“我也不知道咬不咬得动。戴师傅六十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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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牙口不好,咬不动甘蔗。”吴昌德说。
“没关系,他咬不动的话,就给他的家人吃也是一样的。”凤宁说。
其实凤宁买的这些,全都是戴师傅爱吃的,尤其是甘蔗,戴师傅的牙口好得很,七八十岁的时候,牙齿一颗都没掉,有一口令人羡慕的整齐牙齿,还常用啃甘蔗来炫耀自己的铁齿铜牙。
戴师傅在人民医院住院,凤宁想起了贺志华,她就在人民医院当医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她,不过她也没打算去找她。
吴昌德领着凤宁到了人民医院,直接去了住院部的骨科。戴师傅正躺在床上跟老伴置气:“你不给我整点儿辣椒,我就不吃了。”
老伴说:“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辣椒,要忌口!”
吴昌德敲了敲门:“戴师傅。”
戴师傅扭头看向门口:“厂长你来了,你快跟医生说,我要出院!”
吴昌德走进病房,笑着说:“戴师傅,你还是谨遵医嘱,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你就什么时候出院。好生养着,等伤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凤宁走上前,看着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师父,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戴师傅好!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戴师傅一眼就看到了那几节甘蔗,心头一喜:“你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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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德赶紧介绍说:“戴师傅,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凤同志,是她帮我们把灯展上的恐龙灯扎好的。现在她来我们厂上班了。”
戴师傅扭头看向凤宁,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么年轻!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里学的扎灯笼?”
凤宁说:“我叫凤宁, 今年十七了, 扎灯笼是我自己琢磨的。我知道戴师傅会扎很多花灯,所以特别想跟你学做灯笼。”面对师父, 她只能这么说, 难不成要说是跟他学的吗?这不闹鬼了么。
戴师傅摸着下巴:“自己学的?这倒是奇了。”
吴昌德拿出凤宁带来的灯笼,说:“戴师傅,这是凤宁设计的灯笼,可以收拢的。你看看。”
戴师傅来了兴致:“快拿来我看看。”
戴师傅的老伴提醒他:“老头子你慢点儿,当心你的腿!”
戴师傅毫不在意:“没事,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他拿过吴昌德递过来的灯笼, 端详了一下,然后就轻易把灯笼给打开了。他上下左右看完灯笼,然后又把它收起来,反复开合了几次,这才点头:“点子蛮不错, 用的是雨伞开合的办法。就是这上下两个圈有点笨重, 显得比例不太协调, 看起来不清爽。要么就把灯笼做得再大些,要么就把圈做得小点儿。”
凤宁解释:“这是打的样,真做的时候,我想用塑料圈替代, 塑料圈会更轻薄一些。比例就协调了。”
“那就先打个样看看。”戴师傅说。
吴昌德说:“戴师傅, 我们就是为这个事来请教你的。你觉得有必要做这样的灯笼吗?”
戴师傅说:“当然有啊。你不是老说我们做的灯笼不好运输,现在可以合起来, 那不给你省大事了?以后想卖到外地去就方便多了。”
吴昌德说:“那我回去就去找塑料厂给我们做塑料圈。”
戴师傅又把灯笼打开,开始欣赏灯笼的细节,看了一会儿,又问凤宁:“你做了多长时间的灯笼了?”
凤宁虽然很不想撒谎,但还是撒了:“不久,也就一年多吧。”
戴师傅惊讶得不行:“小娃娃,你很有天赋啊。”
凤宁趁机说:“戴师傅觉得我很有天赋,能不能收我为徒?”
戴师傅说:“你已经在厂里了,以后都是一起做灯笼,你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是了。”
戴师傅并没有答应收凤宁为徒,只愿意保持同事关系。
凤宁也知道戴师傅不会那么轻易收徒。当初她去戴师傅店里学做灯笼,也只是雇佣关系,后来时间长了,戴师傅觉得她悟性不错,品行也端正,这才正式收她为徒的。
吴昌德赶紧来打圆场:“咱们已经是同事了,小凤你有以后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请教戴师傅,戴师傅特别喜欢勤奋好学的人,向他请教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凤宁点头:“好。”她有耐心,那就慢慢来吧,她相信自己能够打动戴师傅,再次拜师。
戴师傅的老伴说:“吴厂长,你帮我劝劝老戴吧,他这两天闹着要出院,又不肯好好吃饭,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戴师傅说:“我天天在床上盘着,不让下地,又不能吃辣,身体上受折磨就算了,嘴巴还要受亏待,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凤宁说:“戴师傅,我带了姜糖过来,你要不要尝点?姜糖是甜辣的,你少吃点可以开胃。”
戴师傅赶紧来了兴致:“要、要,拿点来给我尝尝。”
他老伴说:“你看嘛,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凤宁打开包糖的牛皮纸,送到戴师傅跟前,戴师傅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笑眯眯道:“就是这个味,我喜欢。你小娃娃还蛮会买东西,买的都是我喜欢的。”
凤宁抿嘴笑:“戴师傅喜欢就最好了。”
看完戴师傅,他们从医院出来,吴昌德说:“凤宁,你先回厂里,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可能晚点回去。”
凤宁本来还想着他们一起回去,让采购赶紧去找塑料厂做灯笼圈,看来怕是又得到明天才能说了。
厂子的办事效率真让凤宁没了脾气,大锅饭体制下的公有单位让人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也缺乏上进心,大家都在得过且过混日子。
凤宁推着车出了医院,在门口碰上了熟人:“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凤宁抬眼便看见了盛世明:“盛世明,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盛世明清了一下嗓子,说:“有点。感染了风寒,有点咳嗽,我妈让我来医院找她拿药。姐姐你来医院做什么?你去灯笼厂上班了吗?”
凤宁笑着说:“去了。我们厂里有个老师傅在这里住院,我过来看看他。”
盛世明说:“你看到了我妈没有?”
“没有,我没去你妈妈的科室。”凤宁说。
“那姐姐陪我去拿药呗。”盛世明问。
凤宁略一思考,便答应了,要是没碰上盛世明,不去跟贺志华打招呼还说得过去,既然都碰上了,还不去的话,就显得她太不懂事了。
盛世明推着车和凤宁一起去了中医科。已经下班了,贺志华还在诊室里给病人看病,盛世明要进去,被凤宁拉住了:“等一下,等病人走了再进去。”
盛世明回头看她一眼:“为什么?”
“因为要尊重病人的隐私。”
盛世明不解地睁大眼睛:“尊重病人隐私?”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凤宁没说话,过了几分钟,病人出来了,凤宁和盛世明才进去。
盛世明说:“妈,你看谁来了?”
凤宁朝贺志华笑着打招呼:“贺阿姨。”
贺志华很意外地看着她:“凤宁,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盛世明摆摆手:“没事,妈,我在医院门口碰到姐姐,叫她一起来玩的。”
凤宁解释道:“我们厂里有个老师傅受伤,在你们医院住院,我和厂长一起过来看他,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盛世明了。”
“你没事就好。”贺志华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跟我去食堂吃饭吧。”
“对不起,阿姨,我来这里都没来看你。”凤宁有些不好意思。
贺志华笑着说:“没关系,能理解。你也不是特意来看我的,而且你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走吧,跟阿姨去食堂吃饭。你什么时候过来报到的?在厂里待得还习惯吗?”
凤宁说:“星期二过来报到的。待得还习
忆樺
惯。”
贺志华领着他们去了医院职工食堂,贺志华说:“你们想吃什么就打什么,我来结账。”
职工食堂的伙食挺丰盛的,鸡鸭鱼肉都有。凤宁要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西红柿炒蛋。
盛世明打好饭过来,看着凤宁碗里的菜:“姐姐你吃这么素?来,我给你个鸡腿。”
盛世明碗里都是荤的,鸡腿、红烧肉、冷吃兔、水煮鱼。
凤宁忙推辞:“你吃吧,我的菜足够了。你长身体,上学又费脑,需要多吃点。”
“你不也在长身体吗?”贺志华笑着在他们身边坐下,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给凤宁,“给你就吃。你怎么吃那么素啊。”
凤宁笑了笑:“我喜欢吃这些。”
“那也该多吃点肉,还在长身体呢。”贺志华说。
盛世明大口扒饭:“学校的饭菜没油水,我饿慌的时候就来我妈这里改善伙食。”
“你们厂里伙食怎么样?”贺志华问。
凤宁说:“还不错,有荤有素。”
贺志华说:“那就好,平时也别太节省,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太瘦了,多吃点。”
“谢谢阿姨,我知道的。”凤宁应下。
贺志华又关心地问了一下她的工作情况,跟同事相处如何等。自从母亲去世后,凤宁就没怎么得到过成年女性的关怀,贺志华的关心让她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凤宁当然不能说她觉得厂里这种状况不太好,只说同事挺好相处,自己在慢慢适应新环境。
吃完饭回去时,贺志华还不忘叮嘱:“你一个人在市里不容易,有什么困难就来找阿姨,或者去找你盛叔叔也行。”
凤宁只能应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麻烦他们。
不出凤宁所料,直到第二天,吴昌德才到工厂来跟采购说找塑料厂给灯笼做上下固定圈托的事,让采购先去找塑料厂了解情况,报个价,估算一下成本,最后才决定做不做。
凤宁知道这是正常操作,合情合理,如果成本太高,分摊到每只灯笼上就会比较高,要是销量大还好,销量太低的话,就很难赚钱。
归根到底,工厂的效益跟销量有关,这就要看业务员的水准。
厂里有两个业务员,一个是厂长的侄子,还有一个是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凤宁跟他们接触不多,但能看得出来,他们都自视比生产工人高一等。
要知道塑料厂那边的报价,得下个礼拜了,因为今天就是星期六了,明天休息。
凤宁感觉自己这个星期在灯笼厂混了一个星期,就只做了个灯笼,感觉有点虚度光阴。
星期六下午,凤宁骑车回了家。父亲和弟弟看到她回来,都很高兴,热情地问她在厂里的情况。凤宁当然只说很好。
周一一大早,凤宁就起来赶到市里去上班。
她从家里赶到厂里,依然是第一个到的,其他人都还没来,连老孙都没来开门。只有大黄趴在地上撕咬着报纸玩,听见有人来,这才松口,冲着凤宁使劲摇尾巴。
凤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大黄热情地扑上来迎接她,抬起两只前爪试图搭在凤宁身上,凤宁摸它的脑袋:“好了,大黄乖,放开我。”
凤宁低头看着大黄撕咬的报纸,发现是今天的省日报,估计是邮递员送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所以才被大黄咬着玩。
凤宁捡起报纸,看见被撕破的那一页上的标题是“省文化局着手打造历史文化名城”,凤宁心中一阵激动,赶紧仔细去看,副标题是将省会蓉城打造为历史文化名城。
她赶紧看文章的内容,开头写到要将蓉城的平行巷子等几个街区划为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再往下看,就没有了,后面的内容被大黄给撕了。
凤宁急了:“你这个大黄,你怎么能撕报纸呢,撕的还是最关键的部分。不行,我得去找报刊亭买份今天的报纸。”
她也顾不上别的,马上掉转车头,往外骑去,去街边找报刊亭。
老孙正好来上班,顺便给大黄送早饭,看见凤宁的背影,问:“小凤你去哪儿?”
凤宁大声说:“我去买份报纸。”
凤宁骑着车,跑遍整个曲江路,居然都没看到报刊亭,最后还是跑到最近的邮局才买到今天的省日报。她赶回工厂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正好是同事们上班的高峰期,倒也跟大家合上拍了。
吴昌德比她还先到,看她从外面进来,说:“小凤,是从家里来的?那你起得很早吧。”
“是的。对了,厂长,你看看这个。”凤宁说着把自己手里的报纸递上去。
吴昌德看着她手里的报纸,说:“你买的报纸?这省报咱们厂订了啊。”
凤宁说:“是订了。但是咱们厂里那份被大黄给撕了。我看它撕了,就去买了一份,跑了两条街才买到。”
吴昌德说:“撕了就撕了,你还买什么。浪费钱。”
凤宁指着A2版的新闻说:“厂长你看看这个!”
吴昌德看了一下,说:“哦,蓉城要打造历史文化名城。”
凤宁说:“你看内容,他们要划几个街区为保护街区。意思就是要打造成旅游景点,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会需要灯笼,而且数量还不少。”
吴昌德抬眼看着凤宁:“你确定?”
凤宁说:“我觉得极有可能。这几个老街区都是清朝的老建筑,老建筑配传统灯笼,这不就更有文化氛围吗?他们可能本来没打算要挂灯笼,但我们可以去推销啊。我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潜在客户。”
吴昌德闻言笑了起来,说:“那行,我们领导开会商量一下,然后让业务去蓉城出个差,看他们要不要灯笼。”
说实话,灯笼厂虽然办了十几年,事实上,还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不确定人家挂不挂灯笼,却上门推销灯笼的。但凤宁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街区,那需求量肯定大,起码是数百盏灯笼,要是能拿下这一单,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凤宁趁机说:“厂长,这次能不能让我也去啊?”
36
吴昌德问:“你想跟着去蓉城吗?”
凤宁说:“他们打造历史文化名城, 装饰老建筑的灯笼当然不能太普通,造型当然是越漂亮越好。我觉得戴师傅的花灯就很好,去谈业务的时候, 最好是能带上灯笼去给对方看。”
吴昌德朝院子里挂着的灯笼看了一圈:“可以啊, 到时候就从这里挑几盏去吧。”
凤宁摇头:“从这里到蓉城,坐车需要好几个小时, 路上又颠簸, 怕是不好带。最好是到了后现扎。”
“但是戴师傅还在住院,他就算出了院,也不可能坐那么久的车去蓉城。”吴昌德说。
“所以我才要跟着去。”凤宁说。
吴昌德看着她:“戴师傅的花灯最大特色是剪纸装饰,你会剪纸吗?秦师傅跟着他学了好些年,简单的还行,复杂的还是应付不来。”
凤宁说:“我可以试试。”
“你还会剪纸?”吴昌德问, “对,我想起来了,你卖的灯笼上也有剪纸装饰。复杂的你会吗?”
“我得试试,如果不行,我还可以去请教戴师傅。”凤宁说。
她当然是会的, 毕竟她可是戴师傅的亲传弟子, 但她不能表现得什么都会, 不然就成怪物了。
“也行,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出差的事。”吴昌德说。
凤宁放好自行车,也不急着回工作岗位,而是在屋檐下仔细观察那些花灯。她看得出来, 这些花灯都是戴师傅亲手做的, 戴师傅的花灯做工很精细,有些也很复杂。有不少已经有些年头了, 挂在外面日晒雨淋,已经褪了色。
灯会上卖的那些花灯,有些就是照着其中的一些款式做的。挑的都是造型比较简单的,剪纸花色也比较简单,这是综合物料成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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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成本的结果,毕竟是要量产的,工人水平参差不齐,不可能太复杂。
灯会上卖的花灯,最多的还是最常见的红色圆灯笼,因为大家都没料到会开灯会。
凤宁一边观察,一边琢磨着,去蓉城谈业务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灯笼更为合适。
看完之后,她心里大概有了底。便回到工位上,拿出纸笔来绘图。这次她绘的还不止一款,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为的是客户有更多的选择。
凤宁正绘着图,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凤宁,厂长让你来一趟办公室。”
她猛地抬头,看见厂子的侄子吴建军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凤宁点点头:“好,就来。”她放下笔,起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正在开会,讨论的是去蓉城历史文化街区推销灯笼的事。
吴昌德看见凤宁,说:“小凤进来坐。我们在讨论你说的去蓉城卖灯笼的事,这事大家都认为不靠谱。这样的工程应该算个大项目,而且是政府项目,通常来说,没有招标消息,就意味着没有需求。不如就算了。”
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刘敏才说:“我还是那个观点,就是去蓉城出个差,确定他们是否有需求。”
吴昌德看向凤宁:“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怎么想?”
凤宁说:“厂长,主任,我是这么想的:蓉城做这种历史文化大项目也是头一回,他们经验也不多,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需要灯笼来装饰,未必是真不需要。我觉得吧,要是可能,就直接去找到项目负责人,向他们提这个建议,他们没准就采纳了呢。如果等到他们意识到需要灯笼,再面向社会招商,这事可能就轮不到咱们头上了。所以我觉得要主动出击。”
凤宁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确实是这样,要不是凤宁提起,他们也意识不到这个新闻会跟他们厂子有直接的关联。
凤宁接着又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这个项目才见报,也就是刚立项,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落实。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打探消息,也可以先确定灯笼款式,做几个样品,把款式定下来之后再去蓉城谈业务。”
吴昌德听完连连点头:“有点道理。老胡,你觉得呢?”
办公室主任胡进附议:“可以。咱们把这些任务都分配一下。”
吴昌德对凤宁说:“灯笼款式的事交给你了,小凤,你绘好图后拿去给戴师傅定夺,再来打样。建军和小刘,你们两个谁去一下蓉城了解情况。最好是能通过内部打听一下消息,谁有跟蓉城市政府比较熟的亲戚朋友?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一直没说话的吴建军说:“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原来在蓉城的一个区任职,现在调到别的市去了。他肯定有认识的人,不过就是绕了好几圈,有点麻烦人家。”
坐在一旁的财务说:“我姐夫在蓉城公交公司当科长,不知道他有没有市政府的人脉。”
凤宁想了想,说:“厂长,你是不是和肖主任关系还挺熟的?”
“还行。”吴昌德说。
凤宁说:“我们不妨找他帮忙打听一下,蓉城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肯定归□□门管,这跟肖主任是一个系统的。省里搞这么大的项目,我们地方难道不得借鉴学习一下?肖主任肯定会留意的。”
吴昌德茅塞顿开,一拍大腿:“你说得对啊!说不定咱们市里也要搞什么文化项目呢,我马上就去跟肖主任打听打听。小凤,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脑瓜子够灵活的。”关键是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完全不像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凤宁笑了笑,没做声,自己可不是年纪不大,而是经验丰富。
“那我回去画图去了。”凤宁说。
“去吧,画好了给我看看。”吴昌德说。
凤宁出了办公室,松了口气,虽然大家都很懒散,效率低下,但也还是听劝的,希望这个项目真能拿下来吧。
这边还没散会的众人还在议论这事,有人说:“这凤宁年纪不大,但行事风格老练,不像是农村出身的。厂长,你说她是商业局的盛局长介绍来的?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吴昌德想了想:“盛局跟她应该不是亲戚,盛局帮她,是她救了盛局的儿子。她应该跟肖主任是亲戚,她来参加灯展,是肖主任推荐来的。”
吴建军说:“那她怎么不直接去问肖主任,还让我们去问。”
胡进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小姑娘的高明之处,要什么事都她代劳了,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脸还往哪里搁。而且这是公事,又不是私事,她肯定不会为我们大家去浪费这个人情。”
吴建军说:“那就是她跟肖主任是亲戚,但也不是特别近的亲戚?”
胡进点头:“我猜应该是这样。”
凤宁并不知道,自己在同事眼中,已经成了肖达的亲戚。
回到工位,其他同事都好奇地问:“厂长找你说什么?”
凤宁笑笑:“说做灯笼的事。又要做几个新灯笼。”
“是你之前那个能够收起来的灯笼吗?”
“不是那个,那个还在询价,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再确定做不做。”凤宁说。
“那又是什么灯笼?用在什么地方的?”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按要求先做着。”凤宁没有解释,这事现在就是个企划案,能不能成还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让大家知道的好,免得白期待一场。
凤宁去过蓉城的平行巷子不止一次,自然是知道是什么风格的建筑,所以她根据自己的印象,结合戴师傅的灯笼风格,绘制了几款花灯的样式。
有简单的椭圆形灯笼,有精致复杂的宫灯,还有大气的圆形灯笼。挂在建筑上的灯笼,与把玩的提灯不一样,灯笼要大,造型不能太过奇巧,色彩也不能太过繁复艳丽,否则跟古朴的建筑气质不符。但又不能太简单,起码得让人眼前一亮。
凤宁也不着急,知道这项目真的落实下去,起码也得好长一段时间。这还是建立在这些古建筑本来就有的基础上。
要把这些街区弄成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以后这里就是旅游景点,一些破败的房屋要修葺,违章的建筑要拆除,里面还有些住户也要搬出来。平行巷子的很多房子都是公家的,之前被当做一些单位的宿舍,如今要开发成旅游景点,这些住户就要迁到别处去。
房子要招商,还要装修,布置起来都需要时间。
星期五,采购老瞿终于带回来塑料圈的报价消息,塑料厂报的开模价格是800元,生产数量在10000以上,单个塑料圈的价格是7分,数量不足10000,价格是9分。
也就是说,如果做一万个,均摊到每个灯笼的塑料圈成本就到了3角,这还不算灯笼的其他物料成本。而他们厂的灯笼出厂价一般是4角左右。这么一算,是要亏本啊。
所以报价一出来,厂办公室全都沉默了。
片刻后,刘敏才嗤笑了一声:“亏本给人赚吆喝,那还做个屁啊!”
凤宁拿出纸笔,在本子上算了算,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算了一下,假设我们工人师傅一人一天做10只灯笼,16个人一年就能做45000多只灯笼,开模的成本均摊到每只灯笼不到两分,一只灯笼两个塑胶圈的成本是1角4分,就算加上其他物料的成本,4角的批发价依旧是有赚的。”
刘敏才说:“就算是赚的,一只灯笼赚1角,哪得卖多少才能够厂里的开支?”
采购老瞿说:“怎么才赚1角?毛利润起码有1角5。要是我们的灯笼年销量能多几万只,均摊下来,成本就很低了。所以这要看业务员的水平。”
刘敏才不高兴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水平低呗。你别忘了我们厂的产能,照你说的,1角5的利润,就算我们把所有产能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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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年卖50000只灯笼,7500块钱够咱们厂干什么?二十几个人等着吃喝!”
凤宁说:“首先,咱们厂如果提高效率,绝对不止50000只灯笼。其次,咱们肯定不能光指着卖灯笼赚钱,肖主任说了,以后南安每年都会办灯会。而且我们不能把灯会只局限于南安,还可以去别处办灯会。”
“你想得太简单了,灯会一般都是过年前后准备吧,咱们厂子也就只这么些人,能布置出一个灯会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去别的城市办灯会?”刘敏才反驳她。
凤宁说:“有些城市八月十五会办灯会。元宵灯会的时候,可以拆把所有人分成两个或者三个团队,人手不足,就招临时工,老手带新手,肯定能完成任务。”
凤宁这话音一落,屋里的人好几个都笑了起来,他们觉得凤宁说的太轻松了,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呢。
吴昌德说:“灯会那些都很遥远,以后再说。做能收起来的灯笼是有必要的,只是这个价钱有点高,老瞿你再跟塑料厂谈谈,把价格压下来。”
老瞿说:“我都尽量往下压了,7分一个不能再低。人家怎么跟我说的,塑料这东西全都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咱们国家是贫油国,石油需要从国外进口。可咱们国家穷,外汇不足,石油进口量也少,所以塑料产量也低,产量低,价格能便宜吗?”
凤宁听到这番话也很意外,不过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塑料是石油的副产品,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经济还未腾飞,石油需求量确实不大,石油副产品价格高也属正常。
凤宁说:“可以收拢的灯笼以后会是市场趋势,这不光是方便运输,也方便我们存储,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做。既然成本增加了,我们的价格也可以相应稍微提高一些,一个灯笼贵上五分一角,对终端客户来说,其实也并非那么不能接受。”
吴昌德点头:“我认为小凤说的有道理。以前我们的灯笼受限于体积无法长途运输,如今运输问题解决了,全省甚至全国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市场,建军和敏才你们不妨大胆些,多往外跑跑。把销量提起来,我们的收入也就跟着提起来了。”
最终,开模做塑料圈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成本确实不低,但长远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其实凤宁也感觉到了,不管是厂长还是主任,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对她的意见都很看重,采购和业务之间有些不对付,但他们都不会针对自己。
按理说,她一个小姑娘,又是新人,她的意见不会受人重视。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概还是跟她的来历有关,大约他们把盛重远当成自己的靠山了。这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正愁怕这些人不听自己的建议,愿意听就行。
凤宁不知道的是,在同事眼中,她的靠山不仅仅是盛重远,还有肖达。
37
清明节前一天, 厂里发工资。凤宁刚好上班一个月,领到了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元, 不多不少。
清明节是星期六, 凤宁跟厂里请了一天假,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 她要回去为母亲扫墓。
吴昌德准了她的假, 说:“星期一务必准时上班。肖主任要去蓉城开会,他让我和你跟他一起去蓉城,说不定能见到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凤宁喜出望外:“好,我星期天下午就过来。”这肖主任未免也太好了,竟然愿意为他们牵线搭桥。
“行,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吴昌德说。
当天下午, 凤宁便回了家,第一次领工资,肯定要给家里人买点礼物。
凤来也回来了,他们学校放了两天假,正好就是这个周末。
凤松和凤柏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 凤宁给他们请了假, 姐弟四个一起上山去给母亲扫墓。
跪在母亲坟前, 凤宁百感交集,自己能够重活一世,母亲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里也重活了呢?她希望能够这样,在另一个时空里, 母亲能够平安快乐地活着, 再也不要嫁给父亲。
凤宁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没有重生到母亲出事之前呢, 她已经变强大了,一定能够帮助母亲摆脱马老太的,可这个遗憾终究还是没能弥补。
虽然有遗憾,但她还是感激有机会能够重来一次,可以改变自己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运。
星期天,凤宁吃过午饭就回南安去了。
她着急回来,是要准备一些东西。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去见项目负责人,否则会提前找个相机给戴师傅的灯笼拍些彩照带过去。如今没有照片,就只能带实物过去了。
可从南安带灯笼去蓉城,哪怕是再小心,都极有可能会弄破,所以她决定把灯笼拆解后带过去。
灯笼骨架和灯罩分开,到了之后再糊上灯罩,这样问题就不大了。
凤宁回到厂里,就一直在忙这事。好在她打样的时候就考虑到这点了,灯罩粘得并不严实,能很顺利地揭下来,就是有一扇宫灯的画还没画完,得抓紧时间画好。
傍晚时分,老孙过来给大黄送饭,看见车间门开着,便进来看了一下,发现凤宁在里面忙,非常惊讶:“小凤,你今天还在加班吗?”
凤宁闻声抬头:“厂长说明天带我去蓉城出差,我准备一些灯笼材料带过去。”
老孙说:“你还没吃饭吧。天都快黑了,赶紧去吃饭吧。”
“好,我马上就去。”凤宁应道。
过了片刻,老孙又回来了:“小凤,有你的信。昨天就收到了,你没在,我给你放传达室里了。广东寄过来的,你还有广东的朋友啊?”
凤宁愣了一下,她好像没有认识的人在广东,她满腹疑惑地接过来:“谢谢孙伯!”
信是从广东湛江寄来的,信封是部队的,难道是盛世安寄来的?看来海军驻地是在湛江,不是海南。她很意外,盛世安居然会给自己写信。
凤宁拿着信封捏了捏,信不厚,里面有点硬硬的,摸轮廓,应该是枚贝壳。
凤宁并没有急着看信,而是拿着信回到宿舍,将信放下,拿起饭盒去外面打饭。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自己做饭,依旧是在外面吃,不过每次都是打回来吃的。
凤宁去胖子面馆打了一份面条回来,吃完饭,刷好碗,这才打开信封。
先从信封里掏出两张信纸,又将里面的硬物倒出来,果然是一枚贝壳,贝壳的花纹非常漂亮,形状也很完美,经过了这一路颠簸,居然没有任何破损,运气是相当好了。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么漂亮的海贝,肯定会爱不释手,毕竟内陆人从未见过海贝。可凤宁有过下海潜水的经验,见过活生生的各色海鱼和海贝,这块贝壳已经不足为奇了,她把玩了一下贝壳,将它放了下来,这才打开信纸看信。
“尊敬的凤宁同志:展信佳!”
凤宁看到开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称呼有够尊重的。盛世安的字很漂亮,是那种龙飞凤舞的遒劲,又不失洒脱,凤宁自己专门练过书法,所以对字写得好的人容易生好感。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会疑惑,会是谁给你寄的信呢?希望你打开信的时候,能原谅我冒昧的打扰。
“今天收到三弟明明的来信,说他在医院遇到你去探望同事,我才知道已经去灯笼厂上班了。我按捺不住想给你写信的冲动,犹豫再三,还是提笔写了这封信,请允许我送上一句迟来的祝贺:祝你工作顺利!
“此刻夜已深,窗外传来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还有军舰入港的汽笛声。同屋的战友已经酣然入眠,发出轻齁,我打着手电给你写信,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忆樺
“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我时刻有着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但我不曾想过,竟会在老家而不是边关遭遇生死之劫。
“我本以为那就是我人生道路上一个小插曲,然而没想到它会成为我人生的转折点。前段时间从家乡归队后,我如同往常一样进行体能训练,在一次十公里负重越野拉练途中,一向体能极佳的我竟休克了。军医给我做了检查,得知我在老家曾触过电,说可能是触电导致我心律失常,以后不能再进行超负荷体能训练。这就意味着,我以后要离开我心爱的军舰,再也做不了一线战士。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觉得天塌不过如此。组织上给了我两个建议:一是留下来做后勤,二是转业回地方。这对一个立志做一名职业军人的人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内心困惑而迷茫,还没有确定好未来的路。今天跟你倾诉一番,我内心平静了不少。不过不用担心,无论怎样,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会尽量选择最优解。
“凡事皆有两面性,那件事并非完全没有正面影响,至少认识了你这样一位可贵的朋友。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否给我回信,聊聊你的工作与生活呢?
“附赠一枚贝壳给你,让你感受一下海的气息。这是我第一次去赤瓜礁驻守时拾到的贝壳,非常具有纪念意义,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祝安好!
“盛世安 86.3.23于湛江基地”
凤宁看完信的时候愣住了,她曾经的担忧竟然成真实的了,那次触电真的影响到了盛世安的身体。不能参加高强度体能训练,这对一个立志从军的人来说,是个多么糟糕的消息。
凤宁想了想,拿出纸笔,开始给盛世安写信。
“盛世安同志:
“你好!
“收到你的信非常意外,也很高兴你的信任,同我说你工作上的事。对你因那次意外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我深感抱歉,不能帮你更多。
“我于三月初来厂报到上班,上班已有月余。跟同事相处融洽,我在工作上有一些新点子,厂领导也很支持配合,努力把这些落到实处,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虽然我们只是个小小的灯笼厂,但我相信工作不分贵贱,只是分工的不同,任何岗位都有它的价值。我相信我的工作会给人们的生活增添更多的乐趣与美的享受。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在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这么一说,我对你目前的处境感到更抱歉了,因为你无法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不过人的兴趣爱好也未必就只有一种,或许是你还没发掘出来罢了。你还很年轻,人生有很多的可能。如果你做不成海军,也许可以做跟海军相关的职业。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不知是否能考军校。咱们国家的海军装备应该还比较薄弱,或许将来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舰设计师呢。期待咱们国家的海军能早日强大起来!
“条条大路通罗马,要报效祖国,不止有一条。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振作起来,找到新的人生目标。加油!
“贝壳很漂亮,我很喜欢,会好好珍藏的。
“祝你一切顺利!
“凤宁 86.4.6 于南安”
凤宁写好信,去外面小卖部买了信封和邮票,按照盛世安留的地址写好,封上口,骑车到最近的邮局投递进了邮筒。虽然老孙说信件收发可以放他那儿,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走。
盛世安的信已经写了十多天了,自己的信过去也要十来天,这一来一回时间一耽搁,说不定他已经做好了抉择。希望自己的信能够给他鼓励,他还那么年轻,当不了海军,考军校做后勤也不错。
凤宁寄完信,才踏实下来,回来继续画宫灯灯罩上的画。宫灯的灯罩用的是纱绢,每一面上都要绘图。这次带去的样板上绘的是梅兰竹菊,看起来十分雅致。
翌日一大早,凤宁就起来了,把出差的行李都准备好。
吴昌德也没迟到,七点半就到了,看到凤宁已经整装待发,满意地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凤宁自己的东西就是一些洗漱用品,一个小书包就装下了。灯笼材料则用一个两块纸板夹着,面积不小。
吴昌德问:“这带的是什么?”
“灯笼啊。去了那儿,总不能空口白话,得让人看到实物才可能动心。”凤宁说。
“你把灯笼拆了?”
“是的,到了蓉城再组装,不然容易弄破。”凤宁说。
吴昌德伸手,将五花大绑的纸板提起来:“行,走吧。”
他们去市政府与肖达会合,和肖达一起出差的还有文化局李局长。
肖达见到凤宁,微笑着朝她点头打招呼:“小姑娘很有想法嘛。”
凤宁说:“这都是我们厂长的意思。我们厂里老师傅受伤还没痊愈,我代老师傅去做技术展示。”
肖达颇有深意地看了凤宁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回头跟局长说起了话,然后说:“咱们现在出发吧,去坐公交车,到长途车站去坐汽车。”
南安没有火车站,去蓉城只能坐汽车。
汽车很破旧,车身上全是灰黑的泥,足有半指厚,座椅的海绵垫子已经辨不出原色,包海绵的布破损得严重,露出发黑的海绵。
人们举着从售票处买的票,奋力挤着上车。
售票员从门边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嚷嚷:“不要挤,不要挤,买了票就都能上。那个老汉儿,箩筐不能上车,一会儿给你放车顶上。诶诶,你们注意点儿,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挤掉了!”这是在提醒有小偷。
凤宁几个也被挤在人群中,就算是市文化局长,也照样要跟着一起挤,因为挤不上这趟车,就要等下一趟。
吴昌德将纸板举在头顶上,被售票员呵斥:“你那个纸板板儿不能带上车,放车顶上。”
凤宁赶紧说:“阿姨,我这东西非常轻,而且易碎,我们放自己座位上,不会占地方的。”
她阿姨叫得甜,对方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挤上车,四个人没能坐在一块,凤宁抢了个靠窗的位置,从吴昌德手里拿过纸板,将它放在窗户和自己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终于塞满了,还有不少人没座位,只能站在走廊间。严重超载,但没有办法,在这个年代太常见了。
车子咆哮着发出怒吼,屁股后面喷出黑烟,终于启动了。
刚出城的那段路还好,市区的路总还是不错的,但离南安越远,路就越破。
南安多丘陵,山虽不高,但连绵不断。清明刚过,万物生发,满世界都是鹅黄嫩绿,但这些并不能让人放松多少。
公路在高低起伏的山地间穿行,比想象的要颠簸不少。幸亏没带灯笼成品过来,否则根本没法上车。凤宁还有点担心带来的材料会给磕坏,她可没有带备用的材料。
这是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旅行,车上拥挤不堪,还有人被颠得晕车,吐得昏天暗地,车上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后半程简直就是酷刑。
好不容易捱到车进站,凤宁站起身,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将头伸到纸板上方的窗口呼吸新鲜空气,直到人下得差不多了,她才抱着纸板下车。
三个领导都已经下去了,正在不远处等他们,看他们的脸色,这趟差出得也够受罪的。
吴昌德从凤宁手里拿过纸板,开玩笑说:“难怪出差的人有差旅补贴,这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凤宁这才有精力去注意蓉城的样子,街道狭窄,房屋低矮,最高不过四五层楼,跟印象中那个崭新敞亮的蓉城完全没有半点相似。
他们到招待所一住下,凤宁赶紧拆开纸板一看,还好,材料没有磕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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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明天才开,今天有空。几个领导领着凤宁去逛蓉城,凤宁便跟着。
第二天领导开会,凤宁和吴昌德便得了空,他们要等肖达开了会才能给他们引荐相关人员。凤宁便和吴昌德提议去平行巷子转转。
这一片由好几个并排的胡同巷子组成,所以叫平行巷子。这里原本住的都是清朝的达官显贵,院子都很敞亮气派,如今现在大多已经成了国有资产,仅有少数还是私人民宅。加起来有上百个院落,房子更是多达几百间。
要是这些房子都挂上灯笼,那将会是一笔大单,尤其是这样的房子不得配上宫灯啊,宫灯的价格不会比凤宁做的能动的灯笼便宜。
而平行巷子只是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一个,此外还有两个街区。
吴昌德看完之后,说:“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拿下这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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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肖达开会回来, 吴昌德赶紧过去问:“肖主任,怎么样?见到项目负责人了吗?”
肖达说:“见到了,我也跟她说了这事。不过这两天我们都要开会, 等后天吧, 我安排你们见面。”
这话一说,凤宁和吴昌德都松了一口气, 愿意见面, 那就说明就有希望,至少人家愿意考虑这个点子。
吴昌德兴奋地搓手:“肖主任,你帮我约项目负责人吃个饭吧。看看他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的话,我们就定在芙蓉楼。”芙蓉楼是蓉城最高档的酒楼,吴昌德也是下血本了。
肖达说:“行, 我去问问她。我只是帮你们传达说想为历史文化保护街区项目锦上添花,具体细节我没说。至于具体怎么说服他们,得靠你们自己。”
凤宁点头:“谢谢肖主任,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肖达说:“行,那你们好好准备。”
肖达走后, 吴昌德问凤宁:“小凤, 你想好怎么说了?”
凤宁说:“我正在写一份企划书, 把为什么要挂我们的灯笼的理由列一列,到时候拿给他们看。”
吴昌德没想到凤宁点子还挺多,高兴道:“写好了给我看看。”
“好。”凤宁应下之后,回屋写企划去了。要是有电脑就好了, 做个PPT, 图文并茂,那效果不怕对方不心动, 现在只能靠手写了。
接下来一天,凤宁没出门,除了写企划,还把灯笼给组装了起来。
当晚肖达回来传达消息,对方答应一起吃饭,不过地点是他们选的,明天中午在平行巷子附近的张记冒烤鸭吃饭。比起芙蓉楼,张记冒烤鸭才是本地人更愿意选择的饭馆,低调,味道正宗。离平行巷子近,正好方便工作期间出来吃个饭,这个安排无可挑剔。
凤宁听说是中午吃饭,也略松了口气,其实她是有点担心晚上吃饭的,中午吃饭,就不会喝太多酒。要是晚上吃饭,那些人黄汤一灌,就怕酒精上头,拉着她一个小姑娘陪酒。这种酒桌文化,女性是最大的受害者,凤宁是深恶痛绝。
第二天,凤宁和吴昌德早早就提着几盏灯笼去了张记冒烤鸭店。为了不让灯笼受损,他们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过去,这种车是为游客准备的。
他俩提着漂亮的灯笼,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到了烤鸭店,凤宁和吴昌德先去订了个包间,然后将灯笼在包间里悬挂起来,等待客人到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肖达和文化局的李局长陪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进来了。
肖达一进来就给他们介绍:“他们是省文化厅的齐副厅长和这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项目承包人袁总,他们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齐厅,袁总,这是我们南安灯笼厂的厂长小吴和技术骨干小凤。”
吴昌德和凤宁赶紧上前去跟两位客人握手打招呼。让凤宁意外的是,这位副厅长居然是个女性,难怪会安排在中午吃饭,这让凤宁的心放宽了不少。
齐厅长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包间里挂着的灯笼,她没去打量灯笼,而是仔细看了看凤宁:“你们做灯笼还有技术骨干,具体是做什么?”
吴昌德正要开口,凤宁自己便说了:“我主要负责设计灯笼的款式。”
齐厅长不由得笑了:“你才多大啊,就是技术骨干了?”
凤宁笑着说:“只能说技术水平跟年龄也不完全是正比关系。”
齐厅长听完哈哈笑:“有道理。”
肖达趁机说:“齐厅,这里的灯笼全都是小凤做的。你看看怎么样?”
齐厅长这才去打量那几盏灯笼,等她看完之后,扭头问凤宁:“这灯笼真的全都是你做的?不是这店里原有的?”
凤宁说:“是我做的。从南安带过来的。”
肖达说:“齐厅,咱坐下聊吧。小吴,点菜了吗?”
吴昌德连忙说:“已经点了一些,齐厅看看还想吃什么?”
齐厅长说:“既然点了,那就上菜吧。”
肖达也说:“对,先上菜,不够了再点。”
吴昌德点的菜自然是够的,他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齐厅长对凤宁颇有兴趣:“小姑娘,你多大了?参加工作多少年了?”
凤宁说:“我十七岁,今年才参加工作。之前都是在家自己做灯笼,小时候看过灯会,很喜欢花灯,便琢磨着自己做。来厂里后,就跟着我们的老师傅做。”
肖达趁机夸凤宁:“齐厅,你不知道。今年我们举办元宵灯会,负责设计花灯的老师傅受伤住院,我们都以为这灯展不可能按时开了。还好小凤同志来帮了好几天忙,才把我们这次灯会的主角恐龙灯全都扎好了。所以灯会能准时开幕,小凤同志功不可没。”
齐厅长听完很意外:“是吗?真是后生可畏,了不起!”
凤宁给大家倒茶:“正好是凑巧,多亏肖主任和吴厂长不嫌我年幼不懂事。齐厅请喝茶。”
齐厅长对凤宁印象更好了,年纪轻轻这么有能力,难得还不骄不躁。
菜很快就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齐厅长才说正事:“肖主任说你们想为我们的历史文化名城项目锦上添花,是要给我们添什么花啊?”
吴昌德说:“是这样的,齐厅,我们从报纸上看到蓉城正在打造历史文化名城,要设立几个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我们想到那几个街区是古建筑,恰好我们是做灯笼的,所以想来问问,这些古建筑要不要配一些传统灯笼?”
齐厅长闻言大感意外,看着肖达:“就为几盏灯笼?”为几盏灯笼请她吃饭,在她看来有点小题大做。
凤宁适时地递上自己的企划书:“齐厅,这是我们的企划书,关于传统建筑和灯笼的历史文化渊源,想请你抽空看一看。我认为,传统文化的表现是多方面的,古建筑本身确实就具有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但建筑不能只有房子,还需要丰富的细节才能体现出古色古香的底蕴来。比如老式家具、匾额、楹联、中堂、古字画等的装饰,也包括灯笼。我认为,灯笼恰有画龙点睛之妙,有灯,房子才有生气。”
齐厅长被她一番话说得笑起来:“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袁总,你认为呢?”
袁总是这个项目的承包商,项目才刚拿到手,很多东西都还在规划中,还没开始实施,听到凤宁几人的话,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买灯笼并不在他目前的计划中,但也不能直接反驳了,便说:“是有道理。不过咱们这个项目才开始动工,很多重要的环节都没落实,买灯笼这些装饰品为时尚早。”
凤宁赶紧说:“袁总,如果你们打算采用灯笼做装饰,我建议不妨现在就考虑。因为花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慢工出细活,比如这样一盏宫灯,完全做好需要好几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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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那么多房子,每套房子挂上几对宫灯,都做好起码得好几个月。等你们的工程完工时,灯笼也恰好做好,正好赶上项目开业。今天袁总和我们厂长都在,不如谈一下合作的事,看是否可以达成一个初步合作意向。”
袁总见凤宁这样说,不由得看向肖达和吴昌德几人,几个大男人,居然让一个小女娃在这里说话。
肖达多精明,他赶紧说:“袁总,小凤的建议我认为可以考虑一下。”
凤宁笑着说:“袁总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没有资格为你们做花灯。你放心,我们的资质绝对足够,我们厂的技术主管戴师傅是一位退休返聘的灯彩大师,他是我们南安花灯最具代表性的艺人,传承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六代了,我们都是他的学生。这些都是我的作品,我一个学徒都能做成这样,你们还担心戴师傅的手艺吗?”
袁总抬头又看了看包间里挂着的灯笼,说:“这几盏都是你做的?”
凤宁说:“是的。我跟戴师傅学的。”
吴昌德手心都冒汗了,费了这么大劲,那姓袁的似乎并不打算合作,看来这趟是要白跑了。
但凤宁拿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游说:“袁总如果真的打算采用灯笼装饰,不妨考虑我们。不是我夸口,整个南安,乃至全省,都不可能找到比我们的灯笼做得更好的了。当然,外省有很多优秀的灯笼流派,比如北京花灯、秦淮灯彩、泉州花灯、佛山灯彩等等,他们各有特色,但毕竟离我们太远了,从他们那里买灯笼并不现实。我们南安花灯也是全国著名的十大灯彩流派之一,而南安花灯的代表人物就是我们戴师傅。”
凤宁这并不是夸口,她的师门确实是南安花灯的代表,她自己就是传承人。
齐厅长闻言笑了:“这个灯彩流派是谁评出来的?”
凤宁说:“这是建国以前就有的了,真不是我夸口。齐厅长不信可以去查查资料。”
齐厅长哈哈笑起来:“现在的小同志这么自信吗!后生可畏啊!”
凤宁淡然一笑:“因为们有这个实力。袁总如果不相信,大可拿着我们的灯笼和市面上的灯笼去对比。如果有比我们做得更好的,袁总直接去找他们做,我绝不再多说一句话。”
袁总突然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要是签下我们这一单,你们厂长给你发多少奖金啊?”
凤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扭头问吴昌德:“厂长,要是真的跟袁总签了合同,会给我发奖金吗?”
吴昌德连忙接话:“发,肯定发!”
凤宁笑眯眯地说:“袁总,你跟我们签合同,绝对会让你物超所值。我看到新闻上写,你们这个项目的改造工程最迟年底就要完成。你们如果现在不预订灯笼,到下半年就未必做得出来了,因为下半年我们行业都赶中秋、春节和元宵的灯笼,还要布置灯展。你们的单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袁总这次没有犹豫:“那行,明天来我公司谈合同的具体条款吧。”
他这话一出口,凤宁和吴昌德都松了一口气。
齐厅长、李局长和肖达都忍不住多看了凤宁两眼,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这份执着自信从容实在是令人佩服。
吃完饭,凤宁将自己带来的花灯分别送给齐厅长和袁总:“就当是个样品留作纪念吧。”
袁总拿着手里的梅兰竹菊宫灯仔细看了看,说:“这灯笼做得这么精致,价格不会便宜吧?”
凤宁说:“一分钱一分货。平行巷子的房子我们去看过了,都是以前的官宦富户的住所,修得特别精致,要是挂个普普通通的灯笼,跟建筑的档次是不是也不相称?”
袁总听完抬抬眉,没有再说什么。
等送走客人,凤宁和几位领导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肖达忍不住赞叹:“小凤,你灯笼做得好我是知道,但我是没想到你口才也这么好。这单要能签成,你功不可没啊。”
“肖主任太抬举我了。我就是把我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也希望能够拿下这一单,为厂长分忧。”凤宁说。
肖达扭头对吴昌德说:“看看,我们给你推荐这么个人才,你们不亏吧?”语气还颇有些得意。
吴昌德也笑着说:“肖主任说得对,小凤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我们灯笼厂的福分。”
肖达和李局长第二天就回去了,他们出差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凤宁和吴昌德自己去跟袁总谈合同的事。
他们根据袁总给的地址找到公司所在地,他这个公司说是建筑公司,其实就相当于是包工头,主要是承包政府部门的建筑工程。能承包到政府部门的工程项目,可见袁总的关系背景并不一般。
好在袁总并没有反悔,他们见面后,开门见山谈灯笼的款式、材质、价格、数量以及交货时间等。
最后谈下的价格是宫灯15元一盏,大门外挂的圆灯笼2元一盏,还有一些装饰在室内的小花灯也是3元一盏,至于具体数量,得要去平行巷子实地考察之后再定夺。
大门口的灯笼数量好确定,多少户就多少对灯笼。但宫灯就不一定了,宫灯一般悬挂于院内和内宅,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要根据每套房子的房间布局来确定,有的可能就只需要一对,有的则可能需要两三对。
袁总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和凤宁吴昌德一起在平行巷子转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灯笼的数量确定了下来。平行巷子一共是106套院子,包括公有的和私人的,这些院子不论是公是私,门外的灯笼是不能少的,所以门外的圆灯笼是212盏。
私人住宅内部,因为不对外开放,就不用管了。公家的宅子,都会公开展览,需要192盏宫灯,其他类型的花灯则要了400盏。
算好数量之后,双方拟订合同,签完合同。凤宁还问袁总要来了500元的定金。
吴昌德揣着一沓大团结回来,心里喜滋滋的,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单就有四千多块钱。
“小凤,你可真行,我真没想到这事还能办成!”吴昌德对凤宁赞不绝口,“不是年底年初,咱们竟然还能拿到这么大的单子。”
凤宁说:“也不算大。主要是平行巷子的房子数量太少了。咱先给他们做灯笼,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保护街区吗?到时候一起拿下。等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推销一波,建议他们在平行巷子搞个灯会,从年前一直亮到整个正月。到时候整个平行巷子里都会挂满灯笼,成为蓉城最亮眼的景点,你说他们为了吸引游客,会不会答应?”
吴昌德忍不住心生佩服:“你小小年纪,点子可真多,我算是服了!果然是后生可畏!
39
签完合同, 凤宁和吴昌德便赶紧坐车回南安。
这批货的交货日期是十一之前,现在是四月上旬,看起来时间很充裕, 其实不然。这批货数量虽然不多, 但款式复杂,而且对方尽量要求每套宅子的灯笼都不重复, 这就大大增加了制作难度。本来这批灯笼就没法量化生产, 现在连熟练度都没法刷。
为了后续合作,这批货的质量必须要精益求精,绝不能砸了自己和师父的招牌。
因此这批灯笼必须要挑选技术最好的几个工人来做,人少,速度就慢了,时间肯定会紧张。
回去的路上, 凤宁对吴昌德说:“厂长,我有个建议想提。”
吴昌德说:“什么建议?”
凤宁说:“咱们厂现在这情况,生产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大家都迟到早退,上班时间还摸鱼,一天根本就做不了几盏灯。”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只是苦于没有立场和机会。
“什么叫摸鱼?”吴昌德问。
凤宁说:“就是浑水摸鱼, 上班开小差, 聊天、干自己的事。咱们现在接了这个单子,对质量要求很高,得抽技术最好的几个人来做,应该要忙上几个月。这些人就不能生产别的灯笼, 如果大家还是现在这个状态, 就会影响到今年的产量。”
吴昌德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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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大家说, 要求大家按时上下班,提高生产效率。”
凤宁听完没再说话,她估摸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安逸日子,突然要求大家打起精神干活,没人会高兴,毕竟这是吃大锅饭的时代,多干活也未必能多拿钱。
到时候大家还是跟从前一样,吴昌德难道能骂她们不成?毕竟他们共事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拉不下脸说重话。
回到南安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今天是周六,他们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有一半人下班了,胡进不在,吴昌德也不在,没有领导看着,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吴昌德往车间和办公室里瞅了一眼,想起路上凤宁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摇了下头。
大家看到他们回来,都赶紧迎上来:“厂长,你和小凤这几天去蓉城出差了吗?”
吴昌德笑着说:“是啊,我们去蓉城拿了个大单回来。”
大家一听说有大单,都很高兴:“原来是去赚钱去了!有了大单,是不是就可以给我们发奖金了?”
吴昌德说:“那也要等大单做完才有。其他人呢?都走了?”
“他们家里有事,先走了。”有人答话。
吴昌德严肃起来:“他们不在,那我就先跟你们说吧。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能再迟到早退。要抓紧时间多做些灯笼,否则奖金从哪里来?”
大家一听说要按时上下班,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啊?我早上要送孩子上幼儿园,没法按时上班啊。下午四点多就要去接孩子,也得早点走。”
“咱们上下班时间不是一向都很自由么,怎么突然又要按时上下班了?我们只要能把工作完成不就行了。”
“我家离得远,又不会骑车,每天都要走四十多分钟来上班的,那我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
“……”
大家七嘴八舌,都有迟到早退的理由。
凤宁听得也不免叹息,吴昌德这改革的第一把火就烧不起来啊。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干活。平行巷子那些灯笼,都不能做成成品,因为南安到蓉城路途遥远,根本没法将成品运到蓉城去,所以得把所有的材料准备齐整,拉到蓉城再去组装,届时怕是得在蓉城待上一段时间。
秦师傅看她一回来就干活,说:“小凤,你刚出差回来,怎么就来做事了,去休息一下吧。”
凤宁说:“没事,一会儿就下班了。”
秦师傅问:“蓉城是个什么单子?是不是跟你前段时间做的那个宫灯有关?”
凤宁点头:“对。蓉城那边弄了一个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有些清朝时的老房子要搞成旅游区,那些老房子需要一些灯笼做装饰。文化局的领导帮我们牵线搭桥,为我们争取到了这个订单。已经签了合同,接下来要做这个单,秦师傅,你来帮我好吗?”
秦师傅脾气有点火爆,快人快语,但绝对是个负责任的人,她的手艺是工人中的佼佼者,否则不会担任师傅,她听凤宁这么说:“可以啊。要做多少?”
“一共有几百盏。宫灯将近两百盏,还有400盏剪纸灯笼。秦师傅你会剪纸,你来帮我做剪纸吧。”凤宁说。
“好。”秦师傅满口答应。
凤宁说:“还有谁的剪纸剪得比较好?秦师傅帮我推荐一下。”
秦师傅说:“赵玉琴的剪纸也剪得好。不过她今天不在,等星期一来了我跟她说。”
“好。”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同事们满腹牢骚地下了班。凤宁推上车,骑车回家。白昼长了,晚上要七点多才会天黑,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厨房里炊烟袅袅升起,凤宁放好车,走进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凤松惊喜地喊:“大姐!你回来了,你来炒菜,你炒的比我炒的好吃。”
凤宁问:“爸爸呢?怎么没看到小柏。”
凤松说:“爸爸在田里做事,还没回来。小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现在天天都不着家,作业也不做。”
凤宁一听,皱起眉头:“我来做饭,你去把他找回来。”
凤宁看着砧板上切得厚薄不均的莴笋片,拿起刀子,改刀切成丝。
凤松说:“姐,家里有电了,我给你开灯。”屋里响起“啪嗒”一声,厨房里顿时充斥了一片暖黄的光。
“终于通电了啊!”凤宁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个黄色的灯泡,这供电所的办事效率也真是绝了,一个多月才给安装。有电了,以后就方便多了。
凤宁快速把莴笋炒好了,凤松也领着凤柏回来了。
凤柏兴冲冲跑进屋:“大姐!”每次大姐从市里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点小惊喜,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用的。
凤宁把菜端上桌,扭头看着满身都是灰的凤柏:“不要进屋,在院子里站着。”
凤柏停下脚步,凤宁从家里拿出来鸡毛掸子。
凤柏缩起脖子:“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凤宁没理他,一手揪住他的胳膊,一边用鸡毛掸子给他拍身上的灰:“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跟个泥猴似的,你这是在用衣服擦地吗?”
凤柏发现大姐的鸡毛掸子不轻不重,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这才放了心,嘿嘿笑:“我跟人打弹珠,赢了好多弹珠。”
凤宁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玻璃球,说:“你玩什么我不管你,但你把衣服弄脏,作业不写,我就不能不管了。”说这拿起鸡毛掸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
凤柏疼得跳起来:“哎哟,哎哟,大姐,疼,别打了。”
凤宁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你以后还写不写作业?”
“写!我写!”凤柏求饶。
“还往不往地上趴?”
“不了,不了,以后我不把衣服弄脏了。”凤柏继续求饶。
凤宁又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这才放开:“听好了。以后你们两个给我注意点,妈妈不在了,我又不在家,爸爸事情多,太忙了,你们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儿,勤洗澡,勤换衣,别让人觉得咱妈没了,就没人教了。明天带你俩上街去理发。”
凤柏猛点头:“知道了。”
凤宁又说:“还有作业。以后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没写完作业,就不能出去玩。你们这个年纪,学习是第一位的。上个学期小松的成绩还勉强过得去,小柏才刚及格,小柏要是这次期中考试还是这个分数,我就鸡毛掸子继续抽你。要是两门都能考到70分以上,我就给你买小人书看。两门都有80分以上,可以买两本。90分买三本。”
凤柏睁大眼:“真的?我可以自己去选吗?”
凤宁点头:“可以。”
凤柏问:“那要是有一门80一门70呢?”
凤宁说:“那还是一本,要是一门90一门70,可以买两本。”
凤柏备受鼓舞:“我一定要考70分!”
凤松难得说了一句:“瞧你那点出息,不知道多考些?”
凤柏嘿嘿笑:“一点一点来嘛。”
凤宁说:“小松要是都考80分以上,也有奖励,你想要什么?”
凤松挠挠头:“我想要一支英雄牌钢笔。”
“你的钢笔不能用了吗?我明天去给你买笔。”凤宁说。
凤松摇头:“不要,我的笔现在还能用,等我考完期中考试再给我买。”看来对自己考80分很有信心。
凤宁摸摸他的脑袋:“那好吧。”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凤松过于懂事,容易让人忽略他。
凤金宝天黑时从外面回来,背篓里装了满满一筐猪草。他现在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忙里又忙外,非常辛苦,凤宁想过给他找个事做,但他非常社恐,极不善言辞,摆摊做生意恐怕是不行。再说两个弟弟都在上小学,都离不开人照顾,只能他辛苦一点。
凤宁便交代两个弟弟,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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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能及帮家里做些事。凤松很懂事,他放学会帮忙做饭,放假的时候会去打猪草和鱼草,最近还会煮猪食喂猪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是被逼着懂事的。
凤柏有点调皮,只顾着自己玩,凤宁便交代他帮忙做些事,比如跟哥哥抬水,刷碗扫地,洗自己的衣服等。
“不要让老太太看我们的笑话。不能让她觉得,离了她,我们过得不如从前好。”凤宁说。
两个男孩听到这里,顿时斗志昂扬,对,不能让老太太瞧扁了,一定要努力比从前过得更好。
周一早上凤宁依旧是八点前就到了厂里,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想看看吴昌德说的话顶不顶用。结果按时来上班的只有包括吴昌德在内的三四个人,其他人都迟到了。甚至那天在场的人还有迟到半小时以上的。
吴昌德站在厂门口,看着每一位迟到的工人。大家见到他,也没表现出多意外,还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吴昌德说:“人都齐了,一起开个会吧。”
他先把签下蓉城平行巷子订单的事跟大家分享了,大家听完都很高兴,有订单,就意味着工资就有着落,说不定还有奖金。
吴昌德分享完好消息,继续说:“新订单已经拿到了。为了按时交货,要安排一些人去完成这个订单。没有被安排的同志要注意了,为了确保我们灯笼产量不减少,我们大家要提高工作效率。”
他这话一说,下面的人都议论起来,这意思就是说,人少了,产量还跟从前一样,不就意味着每个人的工作量增加了吗?顿时就有人不满意了。
吴昌德用力咳嗽一声:“我看大家平时也都挺清闲的,早上迟到,下午早退,上班期间也没有专心工作。要是把这些毛病都改改,产量绝对能提得上来。”
然而吴昌德平时也不爱摆架子,在工人中的威信早就没有了,一个女工人说:“厂长你还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你带的好头。”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吴昌德努力板起脸:“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以身作则,按时上下班。我看谁不敢遵守这个规矩,就、就扣他奖金!”
下面的笑声都消失了,不过很快一个爽朗的女声说:“那也得有奖金扣啊。”
她这话一出口,大家又都哄堂大笑起来。
吴昌德红了脸:“没有奖金,就扣工资!迟到一次扣五角,早退一次也是五角!”
“凭什么呀!”还是那个女声,“工资是国家发给我的,你扣我工资是想中饱私囊吗?”
凤宁同情地看着吴昌德,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下得来台。
吴昌德气得七窍生烟:“按时上下班是一个工人的基本要求!别以为进了厂就领了免死金牌,你要真觉得这厂里的规章制度管不了你,那你还来上什么班?干脆回家去躺着,你看钱会不会自动送到你家去。”
那女人语气缓和了些:“我们又不是不上班,也不是不干活,不就是晚点来早点走嘛,多大个事,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了。”
吴昌德伸手指着她:“迟到早退叫不耽误工作?赵玉琴,就你在这里跟我唱反调,别以为我管不了你!从今天起,不管你是谁,迟到早退,一律都扣五角,钱拿来奖励给按时上下班的同事。”
赵玉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散会之后,大家回到车间,都凑在一块讨论刚才会上的事,骂吴昌德发神经,好端端又开始折腾大家。
赵玉琴撇了撇嘴:“就这破厂,工资都发不出,要不是上下班时间自由,我还真不想在这里做。现在好了,这点好处都没了,干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扣钱呢,爱扣不扣,我明天就不准时上班。”
这时秦师傅叫了一声:“小赵,你过来一下。”
赵玉琴说:“秦姐,叫我什么事啊?”
秦师傅说:“你来跟我一起做蓉城那个单,需要剪纸,你跟我一起剪。”
凤宁刚刚听见赵玉琴刚刚怼吴昌德的话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可是个刺儿头啊。希望她能够配合自己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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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暂时只安排了剪纸工作, 因为许多物料还没开始采购,剪纸所需的红纸厂里一直都备着,可以先做着, 凤宁就让秦师傅先剪纸。
秦师傅找了赵玉琴来帮忙。赵玉琴很年轻,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很时髦, 还烫了发, 家境应该不错。
就像秦师傅说的,赵玉琴的剪纸手艺还不错。但秦师傅也没有说赵玉琴很懒散,迟到早退她最严重。
凤宁把秦师傅和赵玉琴叫到一起,提了剪纸的要求,也挑选了一批剪纸的图样:“这些你们都能剪吧?”
秦师傅看了看:“可以,能剪。”
“好, 那就按照我选出来的这些图样剪吧,这里一共是五十个花色,每种剪四个。你们自己分一下工。”凤宁说。
赵玉琴看了一眼图样,忍不住抱怨:“这么多!还都是这么复杂的图案,这要剪到什么时候去。”
秦师傅说:“没事, 我们慢慢剪。”
凤宁没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说:“慢慢来吧。一定要保证质量, 这关系到我们跟他们的后续合作。”
安排完她们,凤宁拿着自己昨晚在家拟定的物料单,去找吴昌德商量,等确定后签完字, 才能让采购去采购物料, 木匠师父那边才能按要求加工灯笼骨架。
凤宁一走,赵玉琴就对秦师傅说:“秦姐, 她还真把自己当师傅了,居然敢使唤你。”
秦师傅说:“这单是她和厂长拉回来的,客人的要求她最清楚,我们配合她的工作就好了。”
“厂长也是,怎么会带她一个小丫头去拉单,这不是业务的事吗?就算需要技术,那也应该带你去,你才是老师傅。”赵玉琴说。
秦师傅看了赵玉琴一眼:“布置灯展的时候你身体不好没来,没见过她做的灯笼。她水平确实比我高。”
赵玉琴轻哼一声:“我不信,她才多大,能做多少灯笼?我看她水平只怕连我都比不上,更别提你了。”
秦师傅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凤宁将物料确定后签完字,交给了采购老瞿,这才回车间。她先去看了正在剪纸的秦师傅和赵玉琴,她们正在用刻刀刻剪纸。一般来说,简单的图案用剪刀就可以了,但复杂且精细的图案,用刻刀则更能体现出图案的细节。
凤宁看了看,赵玉琴的手艺确实不错,甚至比秦师傅的还要好一点。
赵玉琴见她站在自己身边,便放下手里的刻刀,说:“你会剪纸吗?”
凤宁说:“会一点,简单的可以,还没学过用刀刻剪纸。”这当然是撒谎的,跟灯笼有关的,她啥都会,但还不方便全部显露出来。
赵玉琴挑衅地对凤宁说:“那你剪个给我们看看呗。”
凤宁听出了她的挑衅,便说:“好,我试试吧。”
凤宁拿起一张红纸折叠起来,然后拿起剪刀咔咔剪起来。随着纸屑一点点落下,凤宁手中的红纸在一点点变化,赵玉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发现她手起刀落的动作十分利索,毫不迟疑,完全是胸有成竹,速度比自己还要快。
过了大概十分钟,凤宁将手中的剪刀放下,说:“我不会刻刀,只能用剪刀剪,剪不了太复杂的图样。”
说着把手中的剪纸展开来,一幅喜上眉梢图呈现在面前。虽然用的是剪刀,但细节刻画十分到位,并不比赵玉琴的刻刀剪纸差。
秦师傅惊喜地说:“哇,小凤你这可以啊,剪得又快又好。”
凤宁说:“马马虎虎,没有刻刀刻得精细。等回头我有空了,再跟你们请教刻刀剪纸。我去画画了,你们继续忙。”
凤宁放下剪纸,赵玉琴看着她的剪纸,半天没说话,又忍不住抬头朝凤宁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些不服气的神色。
秦师傅说:“我没骗你吧。她会的多着呢,她在灯会上卖的那些花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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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能动的,螃蟹、虾子、龙、鱼都有,活灵活现,价格比我们贵不少,卖得却比我们的快多了。”
凤宁说画画,是指画宫灯的灯罩。袁总在纱绢和宣纸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宣纸,因为宣纸比纱绢呈色效果更好一些,而且宣纸寿命长,不退色,纱绢时间一长便会发黑。宣纸的成本比纱绢略低,是以灯笼价格也更便宜些。
正好厂里还有一批宣纸,凤宁就先拿来用了。
其实量产最节约成本的办法是印刷,但这批宫灯也就只有一百多盏,而且图样还不完全一样,远达不到印刷的量,所以只能靠手工画。
灯笼厂的工人师傅们很多都能给灯笼上色,但是要能达到作画水平的找不出来。况且灯笼厂原本也是以剪纸灯笼为主,也没谁正儿八经学过画画,全厂恐怕只有凤宁和戴师傅能画。
戴师傅还没回来上班,所以这任务只能落到凤宁头上。
因为厂里要求按时上下班,大家的怨气重了不少,到了下午四点过后,就有人开始不安心工作了,不时出去看厂领导走了没有。
到四点半的时候,赵玉琴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不行,我得走了,我还要去幼儿园接我儿子呢。”
秦师傅说:“你去跟厂长请个假吧,就说今天没跟老师打招呼,要早点去接孩子,明天跟老师说好,晚点去接。”
“我懒得说,他爱扣工资就扣吧!”赵玉琴站起身,挎上自己的包就走了。
她一带头,就有人也跟着走了。
吴昌德见到有人提前下班,站在走廊上,大声说:“我都看着的,早退的人名字我都记好了,一次扣五毛!说到做到!”
他这话一出口,一些走了的人又退了回来,有些想走的,也打消了念头,看来厂长是动真格的。
只有赵玉琴毫不在意:“你要扣就扣呗,大不了我不要那点工资。”
吴昌德看见赵玉琴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赵玉琴你太不像话了,哪里有点工人的样子?”
赵玉琴到底还是走了,人家不在乎那点钱。
凤宁见到这样,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任性啊。
秦师傅走过来,对凤宁说:“小凤,这是我今天剪的剪纸,一共是八张。小赵剪了七张,还有一张没剪完就走了。”
凤宁看了一下,说:“好。秦师傅你把剪纸放在夹板里夹起来,等以后一起用。赵姐就这么走了,真不怕扣工资啊?”
秦师傅压低了声音说:“小赵的男人干个体户,虽说被人看不起,但早就成了万元户,家里不缺钱,她早就说过不想上班了。”
原来如此!看来赵玉琴老公是最早干个体户的那批人,这年头个体户是个不太体面的职业,但赚的钱也是实打实的。
秦师傅说:“小凤你别担心,咱们不是要十一才交货么,这剪纸我们能剪出来。”
“嗯,我也可以学,秦师傅你教我怎么用刻刀吧。”凤宁说。
秦师傅说:“行,你跟着我做吧。”
凤宁在一旁看秦师傅用刻刀刻了一遍,自己就拿起刻刀上手去刻,第一张就刻得像模像样。
秦师傅惊讶地说:“小凤,你真是第一次刻吗?刻得太好了。”
凤宁只得违心地说:“是第一次。”
“那你是个天才啊!”秦师傅称赞道。
凤宁笑了笑:“也没那么夸张啦。”她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比她们多做了十几年,多练了不知道多少回而已。
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有人大呼一声:“可算下班了,终于解放了!姐妹们,冲啊!”
大家哄笑着往外跑。
只有凤宁没有动弹,别人下班回家,她下班也在厂里,就无所谓下班不下班了。
吴昌德临走前朝车间里探头一看:“小凤,你怎么还没走?加班可没有加班费啊。”
凤宁笑着说:“我没加班,就是在练习用刻刀剪纸。”
“你可真是刻苦,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我就不愁了。”吴昌德说。
凤宁说:“主要是我下了班也没有别的事做,正好学点东西。”
吴昌德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很不错!”
第二天,大家来上班时果然都准时了。唯有赵玉琴还是我行我素,到厂里的时候已经8点40了,被吴昌德拦住又批评了一顿。
赵玉琴脸色不太好,不耐烦地说:“你想扣工资就扣呗,我又没拦着不让你扣。我在这儿干一天活才两块钱,我来得晚一点走得早一点,就要扣我一块,你比资本家和周扒皮都黑。扣钱还不算,还要听你那么多话。”
吴昌德气得鼓鼓的:“你不迟到,就不会扣你的工资了。你要真有事,可以请病假和事假,但不能天天都迟到早退。”
“看我心情。”赵玉琴将小挎包往背上一甩,扬长而去。
吴昌德生气归生气,但他没有辞退赵玉琴的权力,除非她自己主动说不干。
不过赵玉琴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无所谓,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连刻坏了几张剪纸。结果一上午下来,一张剪纸都没刻出来。
秦师傅说她:“小赵,你既然来上班了,就好好干,别浪费纸张。”
赵玉琴把刻刀放下,说:“秦姐,我不想干了,我想下海。”
秦师傅吓了一跳:“工作不要啦?不就是老吴说了你几句嘛,不至于吧。”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哪,哪有有工作还不想干的呢。
赵玉琴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我男人不是开了个服装店么,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他朋友的妹妹去店里帮忙,结果那小妖精竟然勾引我男人。我不想上这个破班了,我去给他看店,把那女的辞了,不给他们创造机会。反正在这里我也赚不了几个钱,他还瞧不起我。”
秦师傅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赵,你可要想好了。这工作一旦辞了,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我知道。我家那个店一年能赚大几千,我不去看着,都给那狐狸精薅走了。”赵玉琴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
赵玉琴说干就干,当天就去跟吴昌德说要辞职下海,把吴昌德也惊着了。赵玉琴虽然脾气泼辣了点,人懒散了点,但做事确实是不错的,他试图劝她留下来,但赵玉琴还是铁了心要辞职。
凤宁得知她辞职下海的消息时,是下班之后了,秦师傅告诉她:“小赵不能帮我们剪纸了,要另外找个人来。”
“她干嘛去了?”凤宁问。
秦师傅叹了口气,说:“她辞职了。她男人开服装店,请了个女的来看店,两人勾搭上了,小赵回去看店了。你说这男人怎么一有钱就变坏,太不是东西了!”
凤宁听完沉默了片刻,才说:“厂里还有其他人剪纸比较好一点的吗?”
“都不如小赵的好。应该关系也不大吧?”秦师傅试探着问。
凤宁摇头:“这批货不能马虎应对,质量一定要严格把关,这关系到后续的合作。这样吧,秦师傅你先做着,等我忙完了,我再来帮你一起剪。”
秦师傅说:“那好吧,我以后尽量做快一点。”
凤宁说:“关键还是要把控质量。”
凤宁跟赵玉琴不熟,否则她肯定会劝她不要辞职,或者至少要办理停薪留职,而不是直接辞职,这样起码她还有一条退路。毕竟变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回心转意,只会不断挑女人的错处,逼迫她离婚。
不过灯笼厂也不是什么铁饭碗,赵玉琴有手艺,将来就算想回到这个行业,也还是很容易的。
好在让凤宁高兴的是,赵玉琴走了没两天,戴师傅就拄着拐回来上班了。
戴师傅一回来,车间里的气氛就立马变了,大家再也不敢上班唠嗑摸鱼,都安安分分地工作起来。看来戴师傅的威望比吴昌德还高。
戴师傅一回来,就把凤宁叫了过去:“听厂长说,你拿了一个大单。”
凤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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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我拿的。我就出了点力,仿照戴师傅你的灯笼做了几款样品。”
戴师傅笑着说:“你可不止出力这么简单吧,我都听厂长说了,这次拿下这个大单,你功不可没。她说你反应快,口才好,才能说服那个负责人。”
凤宁只能嘿嘿笑,这吴昌德居然不冒功,倒是难得。
戴师傅说:“你把他们选定的那几款灯笼拿来我看看。”
凤宁说:“样品都送给他们了,没带回来,我这里只有图。等过两天材料到了,我才能把灯笼做出来。”
“那就把图拿来给我看看吧。”
凤宁便将自己的图稿给他看,戴师傅一看,顿时十分意外。他平时是不怎么绘图的,做什么灯笼,都是心里打好腹稿,然后就去做样品,工人们便照着这个样品做。布置灯展的时候会绘图,但也就绘个大概,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绝不会像这样每个数据都标示得一清二楚。
今天看到凤宁的图稿,比自己绘的图不知道强了多少:“谁教你这么画图的?”
凤宁说:“没人教,我自己画的。我学过立体几何,画图的时候就用立体几何的透视法去画的。”
戴师傅满意地点头:“不错,年轻人脑子活,这个确实更容易看懂。”
凤宁说:“戴师傅你的伤不要紧了吗?就能上班了?”
“我伤的是腿,做灯笼又不用它。我听厂长说了,单子不小,都是很复杂的灯笼,希望我能早点回来帮忙,厂里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在家躺着。你给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分工安排的。”戴师傅说。
凤宁赶紧把自己的安排跟他说了。
戴师傅说:“好了,我知道了。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做这个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