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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虽然周澄午不在被急招回帝都的人员名单上——但现任教皇也向他下达了尽快赶回帝都的命令。

    周澄午至少目前为止,虽然对现任教皇表现得没有十分尊敬,却也没有公开违背过教廷的命令。

    对待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态度上是有点消极怠工,但从结果上来看,偏偏又每个任务都按时按点的完成了。

    这也就导致了教皇等人对周澄午的态度非常微妙。

    信任肯定是丝毫没有的。

    但要说完全不敢用他,又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第二天回到帝都,周澄午还没踏进大门就接到教廷那边打来的电话。徐颂声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走在周澄午前面进屋,换鞋,还有心情看时间——她有点饿了,在想等会宵夜点什么。

    电话里让周澄午马上赶过去。

    周澄午嗯嗯啊啊的应付,而行动上却是拖着行李箱进屋。

    电话那头还没来得及挂断,周澄午就已经关心又体贴的问徐颂声:“颂颂,你宵夜想吃什么?”

    他直接跳过了吃外卖的选项。离开家的这几l天,周澄午实在是吃腻歪了外卖,只想自己弄点吃的。

    徐颂声指了指他手上还没挂断的手机,示意他还有电话在。周澄午看了眼手机,直接将电话挂了,继而继续用那双圆润无害的眼眸,亮晶晶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

    徐颂声关掉手机上已经打开的外卖软件,“都可以,不要太辣的。”

    周澄午点点头,走进厨房查看冰箱里剩下的食材。

    他心情不错,有种完全不顾局势死活的不错。徐颂声走到厨房门口,斜靠着厨房门框,目光落到周澄午后背。

    周澄午对徐颂声的注视——感觉到了,但是不在意,或者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知道自己很好看,也知道自己最开始吸引到徐颂声的资本就是因为自己好看,所以对徐颂声总是不自觉的注视适应良好,甚至带着几l分刻意的,推开冰箱门的手臂绷紧,让小臂绷出漂亮明显的线条。

    徐颂声原本在想事情,但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周澄午的胳膊吸引过去。

    看了两眼,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继续想事情。

    周澄午很快就把食材从冰箱里取出来了,动作熟练的用工具开始处理食材。

    杀人的手用来切菜切肉也同样精细平稳,就像一台严格执行的精密机器。因为周澄午的动作格外利落,所以使得他做饭的过程多了些许观赏性。

    徐颂声忽然开口:“教廷那边,你不过去没关系吗?”

    周澄午头也不回,理所当然的回答:“没有关系啊,反正我上班迟到也不是第一天了。”

    徐颂声:“不过一直这个工作态度的话,教皇……你现任上司会看你很不顺眼。”

    周澄午一下子笑了:“他本来也看我不顺眼。”

    这倒是实话。无论周澄午表现得温驯亦或者桀骜,都不可能赢得现任教皇的信任。

    前任教皇的死亡意味着他在那场权利的争夺中已经成为了输家。

    难道他们会不知道一个完美通过骑士培训的顶级Alpha有多么好用吗?

    自然是都知道的。

    只是周澄午是上一场权利战争中遗留下来的弃子。若非他自身存在即棘手,早就在前任教皇倒台的时候也一起跟着死了。

    他之所以会重新被现任教皇启用,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教廷重新又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了而已。

    厨房装备的抽油烟机是当季新款,性能很好。周澄午站在那边煮宵夜,徐颂声就站在门口,但除了些许食物的香味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油烟味。

    不一会儿宵夜出锅,周澄午端着碗出来——徐颂声拿了筷子和勺子,跟在周澄午身后,两人一起走到茶几l边坐下。

    周澄午吃宵夜时一如既往的胃口很好,徐颂声这时候却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慢吞吞用勺子勺饭,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不过你的工作都很危险。”

    周澄午因为这句话,抬眼看向徐颂声。

    他以为徐颂声是因为他之前半夜受伤回来的事情,所以不太喜欢他置身于危险之中。但对周澄午而言,那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危险。

    他以前接受过很多比这要危险千倍百倍的任务,也受过更重的,连周澄午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死掉的伤。周澄午很爱惜的自己的生命,但对死亡并没有太多的畏惧心理。

    天父说过,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

    所以他回答徐颂声,也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还好吧,因为现在的老板不是很信任我,真正要送死的活儿都没有安排给我。”

    徐颂声:“……你会死吗?”

    她反问的语气有些过头的认真。

    周澄午先是因为徐颂声过于认真的语气,而稍微愣了两三秒,旋即哑然失笑,像是听到了某个好笑的笑话:“颂颂,我当然会死啊,我也是人——人都会死的。”

    “再强大的复原能力,被砍掉脑袋的话也是会死的。”

    信息素固然可怕,但如果是绝对压制性的火力不断冲刷,即使是周澄午这种等级的Alpha也是照样会死的。

    周澄午固然自负,却还没有自负到完全失去脑子的地步。

    如果信息素真的已经天下无敌,他才不会继续在现任教皇手底下做事。早就变成真正无法无天的法外狂徒了。

    只不过是权衡利弊,选择了自己最适合的生存方式而已。

    他似乎觉得徐颂声这个问题天真得有点可爱——徐颂声平时总是表现得过于成熟,完全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大人模样。

    偶尔展露出这样天真幼稚的一面,落在周澄午眼里,毫无疑问是可爱的。

    他往前凑了凑,手指摸着徐颂声的脸,笑意盈盈:“颂颂,你不会是变形金刚的电影看多了,以为我是超人吧?”

    徐颂声没有躲开周澄午的手指,只是平静的纠正他:“变形金刚和超人是两个东西,而且就算是变形金刚和超人,也并不是完全无敌的。”

    在教廷长大的孩子没有童年可言,所以周澄午分不清变形金刚和超人也很正常。

    徐颂声抬起眼皮望着他,少年那双笑弯的眼眸里倒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在想如果被抛弃的话,周澄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第二天早上,徐颂声起床的时候,周澄午早就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这是周澄午难得的,白天出门上班的时间。他出门之前在微波炉给徐颂声留了早饭,叮嘱徐颂声饿了可以点外卖,不要总是吃泡面。

    徐颂声洗漱完吃早饭时,想着周澄午又忘记去宠物店把狗腿领回来了。

    她吃完饭把碗筷全部扔进洗碗机里。

    那台洗碗机并没有很全能,需要分辨一些碗不能被放进里面。但因为碗和洗碗机都不是自己买的,徐颂声对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爱惜之情,随便往里面到了洗浴球按下按钮后,就窝回沙发上。

    她打开平板整理着之前从U盘里拷贝出来的资料,删掉了自己之前在海外论坛上的提问,然后再向上司请假,理由是她要去接自己家的狗。

    新上司在批假这件事情上非常大方,大概是因为徐颂声的工作确实可有可无。

    不过新上司回复的信息,徐颂声只是扫了一眼,根本就没有打开去看。

    她的电脑屏幕上是分割成许多小块的监控镜头,其中有一些正是徐颂声居住所附近的监控。

    虽然现在,就算是最低级的抓出轨的侦探,也知道要规避监控。但是——

    感谢帝都这个处处都装着监控的一线城市,监控的密集程度远远大于人的想象力。外面街道上的监控除去官方设置的监控外,还有不少私人的监控。

    徐颂声通过非法调阅他人监控摄像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小区附近突然多出来的,一批鬼鬼祟祟的人。

    这些人总是若有若无的在注视这里,但又离得很远,大概是害怕被周澄午发现。

    不难猜测出应该是教廷的人。

    徐颂声看着监控,大概记下那些人的位置。她的后台还不断有各种邮件发送过来,其中又以芙洛拉教派的邮件最多。

    毕竟芙洛拉教派是真的给徐颂声打钱了,但是一直没有拿到玫瑰之心——他们也挺急的。

    急也没用,徐颂声根本没有打算把宝石还给他们。

    打开暗网进入珠宝页面,输入关键词后就能搜索到关于玫瑰之心的悬赏消息。

    玫瑰之心一丢失,暗网上的购买悬赏便铺天盖地的涌了起来。国内的一些集团碍于芙洛拉教派的面子,明面上不会去购买玫瑰之心。

    但暗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甚至在暗地里出价的不止有帝国内的金主,还有国外的。

    对于这种颇具神话色彩的宝石,海内外的富商们惯来是不吝啬金钱的。

    对于那个阶层的人而言,金钱就只是一串跳动的数字,后面跟了几l个零根本没有意义。

    徐颂声每次刷这些悬赏金额,都会由衷的先在心里咒骂一番有钱人,然后阴暗的希望在她把存款花完之后小行星能撞上来毁灭世界。

    标记了其中几l个悬赏,抄录下单号后,徐颂声切换了电话卡,将单号用短信的方式发送了出去。

    她有自己做灰色交易的渠道,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想要继续在帝国内不被察觉,但又想多赚钱,除去帝国内的一些蚊子腿,大头还是在外网折腾一些东西。

    第122章

    之前徐颂声一直很谨慎,是因为不想被帝国内的其他势力注意到。

    她只是想从帝国跑路,但并不是要当国际通缉犯。被帝国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藏着一个线上的网络狂徒,对徐颂声没有半点好处。

    把单号发送出去之后,徐颂声删掉短信记录,小心清扫干净自己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然后起身收拾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出门,看着手机导航往宠物店走去。

    狗还是要接的。

    那家宠物店的门面装修相当豪华,亮闪闪到徐颂声站到门口时,对于自己要不要继续进去,还踌躇了一下。

    在她短暂踌躇的时间里,已经有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满脸笑容的迎出来,接引徐颂声往里走。

    徐颂声很确信这个店员认识自己。因为在迎接徐颂声往店里走的时候,徐颂声听见她喊了自己‘徐小姐’。

    等走到里面,徐颂声毫不意外的在墙壁上看见了光明教的标志。

    周澄午毕竟是在给教皇打工,会把狗腿寄养到教廷名下的产业之中,倒也很正常。

    徐颂声跟着店员走到更里面的客厅里——客厅大部分空间都用防护网隔绝,防护网里面的区域摆着各式各样的狗玩具,几只品种犬正在里面跑来跑去,有专门负责它们的工作人员在陪它们玩。

    因为都是颜色明显的品种犬,所以要在里面找一只普通的狗反而变得很方便。

    只是徐颂声往里面看了又看,并没有看见狗腿的影子。

    店员还在继续往前走,没有要在这里停下来的意思。徐颂声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走廊尽头是电梯,通过电梯上到二楼;二楼的装饰更加精致而豪华,每个角落都写着‘我超有钱的’几个大字。

    而就在二楼这片格外空旷的客厅里,狗腿一只狗仰面趴在毛毯上晒着太阳。

    眼下是夏天。但是由集中系统控制的室内温度,却仍旧维持在一个使人微微感到凉爽的温度上。

    所以狗腿才会这样肆无顾忌的躺在毛毯上。如果是正常的夏天温度,它早就热得吐舌头了。

    狗的耳朵很灵敏,在听见徐颂声脚步声时就已经支棱了起来。等到徐颂声走近,它确认了来者身份后,立刻一翻身爬起来,撒开四条腿跑到徐颂声身边,绕着她打转和嗅气味。

    闻到女主人身上那淡淡的烈酒信息素的气味残留,狗腿把心放回狗肚子里,开始热情的抱住徐颂声小腿。

    店员站在一边,微笑着跟徐颂声汇报这三天狗腿的衣食起居。

    亏徐颂声之前在酒店里吃饭的时候,还短暂担心过狗腿。现在看来,狗腿这几天可比她吃得好。

    做完一些交接手续,店员给狗腿套上牵引绳,然后将绳子递给徐颂声——徐颂声向店员道谢,牵着狗出门。

    走出宠物店大门,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眯了眯眼睛,突然亮起来的光线让她有点眼前发晕。

    而狗的脑回路显然和人不同,从舒服的温度骤然进入这么热的环境里,狗腿没有丝毫不适应的样子,反而撒着欢的沿人行道快步小跑。

    看得出来,狗腿根本不想回去,而是还想在外面继续逛逛。

    徐颂声也不急着回家。她平时几乎不遛狗腿——因为这是周澄午的活儿。少数时候她遛了,也需要周澄午支付相对应的代价。

    不过今天徐颂声不想那么快回到公寓,她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来顺自己的思绪,干脆就顺势开始遛狗。

    天气还是太热,狗腿虽然喜欢散步,但精力显然不如往常。否则它眼下也不会这样慢慢的小跑,按照平时的样子,早就拉着牵引绳飞奔起来了。

    它这样慢跑,倒是让徐颂声省心了不少。

    狗腿跑得不快,徐颂声就可以边慢慢走边看手机了。

    她在看自己植入进周澄午手机里的监控小程序——现在小程序还有信号,地点一直在教廷内部某个区域打转。徐颂声认出那片区域,正是教皇的祷告室。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瞬间了然:今天晚上就是宴会。

    是那位教皇无比重视的宴会。

    自从上次,通过教廷内的监控系统窃听到那场晚宴后,徐颂声也通过网上的渠道努力调查了一下。

    毕竟现任教皇对那场宴会看起来十分重视,甚至为了保障宴会的正常进行而允许周澄午跟着他保护——徐颂声是知道现任教皇有多不信任周澄午,但这样更明显的让人察觉到,他们对这场宴会有多么重视。

    徐颂声毕竟是打算掏教廷家底的人,教廷上层都这么重视的东西,她肯定要去掺和一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场宴会并没有在明面上公开,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公开的媒体都不会报道这场宴会。

    而徐颂声从自己的渠道得到的消息是:这是一场拍卖会。

    一场由芙洛拉教派,光明教,还有帝国那些古老贵族们联合举办的一场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上所交易的货币并不是金钱,而是不同势力手中的筹码。

    而这种拍卖会也并不是第一次举行。上任教皇的死,与那场大清洗,也是源自于上一场拍卖会的失败——筹码交换失败,文明的手段无法沟通,于是动用了不文明的手段。

    结局就是大量的死亡。

    这种拍卖会根本不存在混进去的可能性,因为每一个被允许进入宴会的人,都是公开媒体上露过脸,能真正代表一方势力做出最终抉择的掌权者。

    虽然人不能进去,但是徐颂声有办法听到——或者说,完全看清楚——这场拍卖会的内容。

    因为这场拍卖会内部设备采用了教廷的内网;宴会的举办地点是教廷内部的大宫殿。

    而正好,现在教廷的内网已经沦为徐颂声掌心的玩偶。如果她不怕被人发现的话,几乎可以轻易的,随意操纵它。

    只不过对徐颂声而言,现在还不到被发现的时候。

    不知道沿着街道走了多久,狗腿累得直吐舌头,徐颂声也出了一身汗。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牵着狗腿往家里走。

    狗腿已经活动够了,甚至还有点累,所以完全没有反抗徐颂声,乖乖跟着她回家。

    一人一狗的影子落在瓷砖地板上,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移动。光看影子的话还有一点莫名的温馨。

    到了傍晚,徐颂声前往教堂做晚祷。

    她其实对天父依旧没有多少信仰。但毕竟在教堂上班,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徐颂声很少缺席早祷和晚祷。

    晚祷一般在四点开始,五点结束——结束之后大部分信徒都会离开教堂,少部分原本就住在教堂的人,则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进入教堂开始,那些在暗中窥探徐颂声行踪的视线就消失了。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教廷的人,自然而然的会认为徐颂声人呆在教堂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他们只需要在门口等着徐颂声出来就可以了。

    这不能怪他们过分轻敌。

    毕竟徐颂声的外貌是那样的具备迷惑性。

    她纤细而弱气,容貌秀气但并不十分突出,虽然总是显得平静——但因为表情的缘故,使得徐颂声脸上的平静大部分时候更像是上班上麻了的死气沉沉。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个表面上,各方面来说,都绝对平平无奇,只有交往的男友格外耀眼的beta,实际上拥有着相当扭曲又可怕的性格。

    第一次逃跑时徐颂声就已经验证了周澄午是很难甩开的。

    这一点在徐颂声后面和周澄午相处的过程中,越发得到了验证。

    固然,那位习惯了靠杀戮开解决问题的顶级Alpha,不是什么足智多谋的货色。但同样的,他并不是笨蛋。

    因为抑制剂基因的缘故,使得周澄午对徐颂声有某种特殊的感应。这点徐颂声也曾经测试过,周澄午在‘找她’这件事情上确实天赋异禀。

    所以徐颂声得出一个结论:她无法从周澄午身边逃离。

    如果选择逃走的话,徐颂声根本不可能摆脱周澄午那样的怪物。他能挟持飞机一直追到海水,离开帝国的难度可远低于甩开周澄午。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徐颂声那颗聪明的,习惯于解决问题的脑袋,瞬间给自己提供出两个解决方案。

    要么带着周澄午一起走。

    要么……杀了周澄午。

    在床上的时候,她无数次掐住少年脖颈,指尖触及他脖颈侧跳动的脉搏。尽管那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但在糟糕的高/潮扑涌席卷之时,徐颂声无意识收紧手指的时候——

    她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浮现出周澄午死在自己手上的幻想。

    但并没有解脱的感觉,光是幻想那样的事情发生,心头就涌起一阵空虚。

    她想起周澄午钥匙扣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挂坠,想起周澄午做的饭,想起周澄午满身杀气信息素翻滚的在出租屋里找到自己,最后却把脸靠在自己膝头的表情。

    徐颂声总觉得爱一个人是很愚蠢的事情。

    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能准确的告诉徐颂声爱是什么。

    但她好像不愿意周澄午死。

    她不愿意周澄午死,也不会留在帝国和教廷——就只能带走周澄午。

    天色渐暗,晚霞铺满教堂碧色高大的行道树。

    徐颂声穿过走廊,晚霞的红也照应在她侧脸,依旧是那张平静的,死气沉沉的脸,半垂的眼睫底下,是那双不起波澜的瞳孔。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第123章

    徐颂声能明显感觉到,教堂内的守卫变少了。

    大概很多人都被抽去照顾今天晚上即将举行的晚宴,所以减弱了其他地方的守卫。

    那些屋檐下墙壁角落的摄像头,对徐颂声而言没有丝毫威慑力。她穿过走廊走到白塔面前——每个教堂都会在内部设立白塔,白塔是教堂里面最高的建筑。

    白塔是教堂的温棚,里面培育着各种逆季节的鲜花和水果,而它们被精心照顾并长大,最后却并不会作用于人身上。

    因为它们是虔诚教徒们为天父准备的祭品。

    白塔的守卫每天晚上六点就会换班离开。在这段时间里白塔其实有很长的空窗期。

    毕竟这就只是一个专门用来养东西的温棚。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华丽,但再华丽也无法改变它身为‘温棚’的本质。

    之所以各地区的教堂白塔到现在为止,还从未遭到过任何大规模的破坏——究其原因,其实还有点好笑。

    虽然教廷内部完全是一个巨大的人情世故社会。但刨除个人立场和目的之类的复杂因素,只考虑宗教信仰的话,大部分有资格进入到白塔附近区域的信徒,居然都是相当虔诚信仰天父的那种。

    徐颂声一想到自己对比各种数据,总结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黑色幽默笑话。

    借着空窗期无人看守,同时监控镜头又可以完全被自己摆弄的便利,徐颂声顺利进入白塔。

    因为高度的原因,白塔中空的内部有很多层。直升电梯从边缘升上去,从透明墙壁上可以看见温棚里面那些新鲜的花苞。

    以教堂的大小,每座神殿都要供奉鲜花,甚至连神父的祈祷室都要有鲜花插瓶,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鲜花用不完。

    很快电梯就升到了顶层。徐颂声跨出电梯,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

    虽然是在很高的顶层,但是无比坚固的玻璃墙壁足以抵挡外面高空的风。

    内部由温度调节系统统一控制,在温棚旁边就是花农的休息室。不过这个点花农也会离开,于是整个房间就显得格外空寂,徐颂声抬头时可以看见夜空,没有几颗星星,只有单薄的云层被风吹卷出一丝一丝的形状。顶楼温棚里养着的植物是紫菀花。

    紫菀并不是很娇贵的花,在花期的时候甚至可能漫山遍野到处都有。但因为某些宗教上的指向,紫菀对于教廷的人而言意义特殊,所以在白塔的顶层,一年四季都稳定种植培育着紫菀。

    徐颂声坐在最靠近墙壁的台阶上,坐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教堂,也能远远看见那间灯火通明的宫殿。那场宴会就将在宫殿举行。

    她单手托着自己脸颊,想到周澄午平时也很喜欢违背规定跑进白塔。

    或许他也经常这样坐在白塔的最高层,百无聊赖看着玻璃墙壁外面,肃穆精美的宫殿。

    今天出来的时候徐颂声特意戴了手表,为了更好的看时间。她知道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打开的电脑里面传来细微的监控声音,是宴会开始之前有人在低声交流。

    收录设备摆放的位置不受徐颂声操纵,再加上现场的人说话声音又很小,能被收录到的声音并不完全。

    会听见谁和谁的窃窃私语,完全凭借运气。

    徐颂声多少也有一点爱凑热闹和观隔岸火的恶趣味,听见的消息不管有用没用,都会当八卦听完。

    距离晚宴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徐颂声打开电脑后台的软件,开始干活。

    在做出决定,要让周澄午和自己一起离开的时候,徐颂声就已经在思考,如何让周澄午主动离开教廷了——她没有打算给周澄午做选择题的机会。

    徐颂声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正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所有物,产生强烈的控制欲。

    而徐颂声自己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过度控制欲,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因为很清楚,所以平时才会有所克制;不和其他人过密来往,就是徐颂声的控制。

    她只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习惯性的掌控欲,但对于非自己所属的东西却很随便。

    而人的情绪无疑又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握的东西。徐颂声无法理解‘爱能克服困难’这个理念,她认为困难是需要人为是克服并清理的,比如她现在在做的事情——

    伪造半真半假的信息掺杂进芙洛拉和教廷的信息网中。

    除去这两股势力之外,其他上流阶层的信息触角里面也掺进去一点。

    周澄午的行动几乎完全是独身,加上他执行任务时信息素会破坏电子设备的信号,这也就导致周澄午的任务过程没办法留下任何可靠的记录。

    这就给了徐颂声很多造假的空间。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汇合成一片虚幻轻盈的蓝光,倒映在徐颂声的无度数镜片上。她低垂着眼,耳机里传出宴会开场的钢琴音乐声。

    周澄午的手机应当是上交了,因为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徐颂声就不再从□□里听到任何周澄午的动静。

    这时她的手机传进来一条短信,徐颂声暂停电脑上的活动,拿起手机查看:是她中间人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二串数字。

    里面包括了买家愿意提供的金额,交易中转地点,以及交易方式等内容。

    这种交易有两种兑现方式。

    一种是网站提供中间渠道,分别派人去接触买家和卖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是中间人给买家和卖家提供地址,二者私下□□。

    徐颂声没有打算和买家见面。大部分时候她会杜绝自己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这并不是因为徐颂声害怕和别人产生联系,而是她认为一个人日常生活中所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太多的人遇到危险时很难迅速脱身。这点在徐颂声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验证。

    和中间人约好了见面地址后,徐颂声收起自己的电脑,然后从花田里薅走一把紫菀花。

    紫菀花是比较小朵的花,即使徐颂声折了一把,但握在手里其实也没有很大。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遇到信息素暴乱,意外被牵连住院。

    那时候曾经收到过一束很大的,匿名的紫菀花。

    当时还不明白是谁送的花。后来周澄午身份暴露后,徐颂声倒是很快就猜到了周澄午身上。

    电梯急速降落,徐颂声把时间把握得很好,她下楼时出口根本没有什么人。她直接从白塔正门出去,沿着走廊一路走向后面的医院与信息素研究所。

    在走进摄像头监控范围之前,徐颂声给自己戴上了口罩。

    她戴完口罩,扶了扶鼻梁骨上略微有些滑落的眼镜,脚步平稳而目标明确的往前。

    举行宴会的地方距离医院和研究所也很远,所以徐颂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以前李鸿笙还活着的时候,研究所一直是教廷的重要核心,即使是在有宴会举行的情况下,也不会完全没有守卫。

    只可惜李鸿笙死了之后,研究所在教廷的语言权日益轻了起来。

    新上任的教皇并不重视研究所,而李鸿笙的死又带走了研究所大量的核心数据;这就导致了研究所的研究断层,已经许久没能拿出令上面满意的成果了。

    再次恶性循环之下,研究所的生存空间被一再挤压,最后沦落到要和教廷的内部医院使用同排大楼。

    不过这对徐颂声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她先到研究所附近的楼层了换了工作服。

    教廷内的工作人员和神官的衣服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工作卡。神官的工作卡等级更高,光靠刷卡就可以出入教堂大部分区域。

    而教堂的电子门也是由内网系统统一操控的。

    背着双肩包走进研究所大门,研究所的走廊上漂浮着一股微妙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前厅倒是有两个年轻人守着,只是守得并不认真,见徐颂声刷卡进来,就没有细查她,和她互相点了点头,便让她进去。

    研究所内部也有装监控摄像头。

    在来之前,徐颂声查过研究所内部的摄像头。因为研究所没有对外公开的内部地图,徐颂声想要弄明白它内部的结构,就只能通过不断切摄像头来推断。

    研究所大楼的走廊上自不必说,几乎是十步一摄像头的程度。但走廊两边的房间,却有好几个都是没有设置监控的特殊实验室。

    有监控的实验室徐颂声都已经通过监控录像一一对比确认过了,并没有放着周澄午从芙洛拉教派那边拿回来的密码箱。

    所以最后锁定的目标就剩下那五间没有监控的特殊试验室。

    虽然今天晚上教堂要举办宴会,但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们显然并不在被邀请的范围之内。因为深夜的缘故,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确实较少,但徐颂声穿行在走廊上,时不时就能碰见一个。

    偶尔路过那种半开放式的玻璃墙壁,还能看见房间里面有研究人员在做着实验。

    和徐颂声想象中的血腥场面不同,她并没有在任何一间实验室里看见在当试验品的活人。这些实验师就和徐颂声大学时碰见的学院资助实验室一样,房间里面摆着各种仪器,电脑,硬壳文件夹。

    研究人员都戴着口罩,各忙各的,也有少数几个在浑水摸鱼的发呆。

    徐颂声走到第一间实验室面前,拿出万能卡刷了下电子门。

    第124章

    电子门滴开的瞬间,她心里设想过很多种画面。

    因为那几间研究室不仅没有摄像头,墙壁也是非透明的。徐颂声原本还以为这种神神秘秘的地方,里面大概有不少研究人员。

    但完全出乎徐颂声的意料,房间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没有开灯,所有的仪器都用暗色塑料纸盖上,只能看见高低起伏的轮廓。

    徐颂声闪身进去关上门,拿出小手电打亮,照了照里面。

    这地方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又处处透露出一种许久未曾有人拜访的气息。

    徐颂声揭开就近的一块塑料布,底下是分析仪器。不过仪器没有接电,而且机身上还贴着【半成品仪器,请勿使用】的红色条幅。

    这些仪器被拔掉了电源。

    徐颂声对信息素研究一无所知。但对电子产物却很了解,比如说眼前这几台——即使她连信息素试验的数据都看不懂半个,却能轻松认出面前这几台机器是信息素析出器和分析仪。

    不过是比较落后的型号了,并不是当前市场上所流通的最新款。

    她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摄像头,安装在房间隐蔽但又观察视角绝佳的位置。

    要找这种位置对徐颂声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

    常年看监控的人,就会对监控的摆放位置,产生一种敏锐性。而徐颂声正是如此。

    剩下的房间,徐颂声也依次混进去,如法炮制。

    没有被人发现,深夜的研究所过于安静。为数不多还留在研究所的人,也都全身心放在自己所研究的项目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神去观察走廊上行色匆匆的过路人。

    走到最后一间研究室门口时,徐颂声习惯性用万能卡滴上去——门没有反应,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挑眉。

    最后一间研究室的大门并不是电子锁,而是一个机括密码锁。这也就代表着徐颂声没办法动用自己在教廷网络上的权限,来随意的打开这扇门。

    她站在门前,沉思片刻。就在徐颂声出神的思考时,尖叫声乘着微风,由远及近的,从远处宫殿中传出来。

    徐颂声眉心一跳,速度很快的转头看向喧闹声音源头——是举办晚会的那所宫殿。在灯火通明的教堂中,哪怕是夜晚,大部分地方也都被明亮灯光照得清清楚楚。在那恍如白昼的灯光之中,远处的宫殿散发出火焰的光芒,灼热而夺目。

    *

    宴会开场之前的开场白格外冗长,而所有人身上的电子设备又在进场之前,就上交给了负责守卫的教堂骑士。

    周澄午作为一个并不受当前教皇信任的教堂骑士,在这次任务中也被分派到了教皇身边。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说教皇现在信任他了——而是教皇觉得这场晚宴很危险,所以需要周澄午这样一个强大的战斗力站在自己身边。

    哪怕周澄午划水也无所谓,能震慑别人就行。

    只不过今天晚上周澄午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是不打算划水的。

    他穿着教堂骑士的正规装束,那身低调却又华美的长袍,显得少年容貌越发如月辉般耀眼夺目。

    能被选拔到教皇身边的教堂骑士,在外面的需求上反而并没有其他地区的教堂骑士那样大。甚至因为教皇身边的教堂骑士,时常要为教皇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容貌上反倒是平庸一些比较好。

    但偏偏周澄午例外。

    他是被基因偏爱的实验产物,是研究所那群疯子最完美的作品。超脱于人类掌控等级的信息素,赋予了少年一种远大于‘人性’的气质。

    非要为这种气质找一个囊括的形容词,那么无论是多么擅长作文的人来了,也只会半天憋出一句“非人感”来。

    过于漂亮而完美的躯体,已经越过了人类的范围,所以只要一靠近就会让信息素极度敏锐的Alpha和Omega们浑身细胞都尖叫着快逃。

    大约也只有迟钝的beta会无法立刻意识到面前少年是不折不扣的猛兽。

    因为周澄午站在那,于是就衬托得其他教堂骑士都有些黯淡无光。不仅仅是教堂骑士,就连坐在周澄午身侧,神色威严的教皇,都凭空少掉了许多存在感。

    随着越来越多人入场,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打量的视线,更多的落在了周澄午的身上。

    毕竟那位常年居住在帝都的教皇,大部分人都已经看腻歪了。而周澄午——自从前教皇倒台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帝都的公开场合。见他和教皇站在一起,有些人便不得不怀疑:难道教堂又要重用这条恶犬了吗?

    若真是如此,这其实是大部分上层贵族们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因为周澄午实在是太能杀了。

    近乎百分百的成功率,也就意味着只要是和教廷作对并上了周澄午暗杀名单的人,约等于宣告死亡。

    前教皇主张暴力手段,因此那段时间帝都死人的频率都变得格外高了起来。现在好不容易把前教皇扳倒,现任教皇又把前教皇最好用的刀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复制前教皇的铁血手腕,为自己夺取权利吗?

    一时间,宴会还没开场,便已经暗潮涌动,无数视线不动声色的观察情况,交流信息,窃窃私语声掩藏在悠扬婉转的钢琴声底下。

    周澄午站着发呆了一会儿,见有人开始端着托盘往上送餐点。他没什么顾忌,直接离开教皇身侧,走向摆满食物的长桌。

    他一走,立刻有其他教堂骑士补上了他的空缺。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教皇,也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神色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珠子小幅度向□□斜,瞥见周澄午走过去切了块小蛋糕端着在吃。

    教皇:“……”

    世界乱套你吃蛋糕,你对得起你的工资吗?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对象也不对,教皇真的很想骂人。

    这时大殿门口又有人进来——于是原本还在暗中观察周澄午的人,很快又全部将目光转向新进来的人。

    因为新进来的是芙洛拉教派的圣女。

    芙洛拉教派,依附日出之地起家,原本只是抢光明教剩饭吃的小宗教,却在最近几年急速扩张庞大,现在已经有资格来这场宴会,和光明教一同参加拍卖了。

    往年有资格来参加拍卖会的宗教教派,可是只有光明教一家。

    数十名衣着干练的Alpha女性簇拥着中央容貌端正,眸色偏浅的金发女郎,屋顶的水晶灯照着她头发上那顶翠色王冠,宝石的光芒闪烁。

    周澄午吃蛋糕的速度慢了一点,目光落到圣女头上的王冠。

    亮晶晶——漂亮。

    适合送给颂颂。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礼物。

    正当周澄午望着圣女头上的皇冠思考时,那位圣女忽然眸光一转望向周澄午——二者之间隔着人群,金发女郎碧色眼瞳亦如她发顶皇冠那般熠熠生辉。

    两人对视,周澄午面无表情,继续吃蛋糕。

    而那位美丽的圣女则嫣然一笑,神色上似乎是认识周澄午的。

    周澄午对她带着好意的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认识他但是他却不认识的人很多,周澄午不可能每个人都给反应。

    他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蛋糕渣——在对待食物这方面,周澄午总是真诚,吃东西也永远会吃得很干净。这源自于他成长环境所培养出来的秩序感。

    周澄午看着癫,但行为模式其实有一套自己的程序。

    他跟侍应生要了个蛋糕盒子,把自己刚才吃过并觉得好吃的口味挑了几个,装进盒子里之后,才走回教皇身边,继续杵着。

    原本站在周澄午位置上的那名教堂骑士,在看见周澄午过来时,就已经自觉让开了位置。刚才他补上周澄午的位置,也并非是为了表现自己。

    教皇身边的骑士们会组成一个保护形态的护盾,周澄午一走,护盾就会缺掉一角,所以才需要有人补上去。

    但候补的工作就只是候补,周澄午一回来他就会自觉让开。谁会没事想不开和业绩销冠抢站位?

    教皇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声音很轻的开口:“你认识芙洛拉的圣女吗?”

    周澄午:“不认识。”

    教皇:“可别因为她是个Omega就小看她,芙洛拉教派正是从她上位之后,地位才开始突飞猛进的。”

    周澄午瞥他一眼,反问:“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打算把你现在的职位传给我吗?”

    教皇:“……”

    他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脸上礼貌的微笑。

    果然他讨厌周澄午都是有原因的!这种人怎么会有女朋友?虽然那个beta小姑娘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但普通人真的能忍受周澄午这样的性格?

    这时候芙洛拉的圣女已经走到新贵中间,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攀谈起来。

    新老贵族之间泾渭分明。老牌贵族几乎都坐在教皇这一片附近,而新贵们则显而易见的同芙洛拉教派站在了一起。

    近几年科技发展过于迅速,经济的急速发展刮起一阵财富的东风,借力而上的新贵们靠着大量金钱砸开了帝都上流社会的大门,但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却远不止金钱。

    老牌贵族们之所以被称之为贵族,除去手中垄断的家族产业外,还有一项旧时代遗留的产物:杀手。

    其中又以光明教豢养的教堂骑士最为出名。

    新贵们努力挤进这个圈子,却并没有如自己所畅想的那般立刻变成人上人,甚至时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在夜间悄无声息丢掉了性命。

    这也是大部分新贵选择投靠和支持芙洛拉教派的原因;光明教已经和老贵族们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利益链,唯独新起的芙洛拉教派,背后还只有一个地痞流氓性质的帮派日出之地作为支撑。

    二者都需要帮助和倚靠,所以迅速的达成了合作共识——也促成了眼下的局面。

    所以教皇与芙洛拉圣女互相仇视,也很正常。这些事情周澄午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想明白,他原本就是在这样的权利旋涡里面长大的刽子手。

    但想明白了不代表周澄午就会去干涉。

    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需要有正当的理由去杀人,需要永远不会出现透支的信用卡,以及照顾他的恋人。

    周澄午只关心这些。

    甚至于他对狗腿的关心可能都比对这些权利纷争更为深切一些。

    看似在上班实则在摸鱼发呆的周澄午,忽然嗅到一股气味,一股他无比熟悉的,实验室注射剂的味道。

    上次嗅到这样的味道,还是和徐颂声一起在品酒会上吃东西。紧接着就爆发了大范围的信息素暴乱,还害得颂颂要去警察局里做那个无用的笔录。

    周澄午偏过头,面无表情,眼眸转动扫过人群,飞快搜寻着气味的源头。

    周围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教堂骑士,周澄午态度一发生变化他们就立刻感觉到了——距离教皇最近的人立刻将手按到了腰间。

    柔软的白袍腰部被按出枪支的形状。

    教皇还在看宴会上推杯换盏,浑然不觉自己身边护卫气氛上的变化。这种变化比一粒灰尘落到蛛网上的颤动还要轻微,只有信息素敏锐到一定程度的高等级Alpha或者Omega才能察觉。

    周澄午抓住了气味的源头,也不和其他人解释,衣角飘扬迅速滑入人群;他刻意要隐藏自己存在时,正如明月隐入乌云,连脚步声都消失——

    就连教皇,都是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周澄午又不见了。

    他左右的骑士们状态也很紧绷。这种时刻,即使是迟钝如教皇,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压低声音询问离自己最近的骑士:“怎么回事?周澄午呢?”

    那名骑士一边戒备,一边低声回答:“有情况,他去追了。”

    那股味道,实验室注射剂的味道——周澄午自信整个宴会里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熟悉。

    信息素对人类身体和精神都有着巨大的影响,信息素活跃等级越高影响就越大。以周澄午的等级,他如果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回忆起躺在羊水之中的所有触觉记忆。

    基因注射剂这种伴随了周澄午所有童年和半个少年时期的东西,他自然记忆深刻。

    但周澄午也记得,在前任教皇去世,现任教皇上位后,当时的研究所很多资料和研究样本都被烧毁;其中正包括周澄午那批试验品所使用的基因注射剂样本资料。

    是周澄午看着烧毁的。

    第125章

    追寻空气中那股微弱的试剂的气味,周澄午像一只悄无声息的黑猫融进黑暗,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离开了宴会。

    从举行宴会的后门出去,那边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紫藤萝庭院——这个庭院也隶属于宴会的一部分,护卫们在宴会开始之前仔细的检查完这里,确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之后,才撤离到庭院外面拉起警戒线。

    露天庭院内并没有设置监控。

    更准确的来说,整个宴会会所内,都不会出现监控器这种东西。

    被精心呵护饲养的紫藤萝,在个头上已经完全长成了大树的样子。枝干沿着花匠搭建好的木架蜿蜒缠绕,在庭院上空支撑起一片形状华美又复杂的穹顶。

    垂下的紫色花束中藏着灯光,灯光也是淡雅的紫色,使得整个庭院如梦似幻。

    紫藤树枝干搭建起来的构造,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迂回到足以遮挡人的视线。

    周澄午轻巧的跃上树枝,他体重不轻,却能将自身力量操纵到极致,踩上去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高处的视野更好,周澄午蹲在高处,很快就找到了试剂气味的来源:几个穿着教廷白袍的Alpha,正头挨着头在低声交谈——

    周澄午悄无声息的接近,并没有直接动手。Alpha信息素对感知力的加强也足以令他,在这样遥远的距离里听见那几个Alpha的对话。

    他们脖颈上都戴着抑制环,但是周澄午还是能在空气中嗅到那种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们在讨论怎么把信息素试剂混入酒水里面去。

    这些人的穿着和宴会上的侍应生完全一致,要混进去并不是难事。而能来参加宴会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Alpha与Omega,这种信息素试剂随便一个人摄入些许,都会引发大规模的信息素混乱。

    这些人应当不是教廷的人。

    教廷内部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理由扰乱这场宴会。更何况这次宴会的地址选在教堂,教廷勉强也算是个主办方。

    其他外人伪装的?为了把锅推给教堂?

    一个合格的暗杀骑士,在此刻就该冲出去制服那几个人,以避免一场混乱的诞生。但是周澄午仍旧半蹲在紫藤树枝干上,没有半分要出手的意思。他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只要现场变得混乱起来,那么他就会拥有很多下手的机会。

    周澄午是个记仇的人,在海岛上吃的亏到现在也还仍旧记着;虽然日出之地已经得到了教训,但和日出之地同气连枝的芙洛拉教派可还好好的。

    *

    远处宫殿的动静迅速感染到了研究所大楼。

    很多研究人员走出研究室,站到走廊上询问同事,透过玻璃墙壁往外张望。远处宫殿被火光席卷,霎时明亮得压过了其他地方的灯光。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是起火了——但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起火。

    研究所距离那边很远,其他知道内幕的人都忙着赶过去救火,没有闲工夫给研究员们解释情况。

    教堂内部起火——这种事情在帝都的大教堂,从未发生过。所以即使距离遥远,但其他研究人员们还是有些慌张。

    在慌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还是先去救火吧!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骑士们都汇聚在那边,反而更安全一点。”

    众人稍一思索,便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于是在夜色中,一群人磕磕绊绊往楼外挤去。

    躲在就近一间研究所里,刚喊了这句话的徐颂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抬起头来。

    这种时候就要感谢她那张记忆特征不太明显的脸。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与研究员之间,大部分都不太熟络;徐颂声低着脑袋往暗处一站,又和他们穿一样的衣服,在慌乱之中,也没有人将她认出。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颂声走到窗户旁边将窗户打开,翻窗出去。

    这里是五楼——徐颂声还不至于想不开到要跳楼。她在进来之前,就在外面观察过这栋楼的结构。

    每间研究室头和尾巴的窗户是很接近的。

    而徐颂声所呆的这间研究室,恰好就在老锁研究室隔壁。

    她今天的计划里面,原本是没有要每间都进去的。毕竟这里是教廷,而她又只是一个普通人,比起冒险,徐颂声更倾向于软控制和观察。

    只不过刚好赶上火灾事故……那场火灾到底是不是事故还尚未可知,但确实给徐颂声制造了机会。徐颂声决定冒险进去看看。

    一个被锁起来,不公开的研究室里,会有什么?

    显而易见,教廷的秘密。

    更直接一点,能交换的筹码。

    她翻过窗户,往下看,底下的树木和建筑物都显得渺小,让高处的人不自觉感到眩晕。徐颂声连忙移开了视线,踩着窄窄的窗檐,小心翼翼挪向隔壁。

    距离很短,不过五步左右就走近了隔壁的窗户。

    隔壁窗户也被上了锁,还是从里面上的锁。徐颂声用手按了按窗户,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坚固程度很高的那种钢化玻璃,想砸开几近不可能。

    此时此刻,徐颂声有点微妙的思念起周澄午来。

    她现在可太能理解教皇的想法了,因为周澄午真的很好用,简直是杀人越货,外出旅行,居家修养之必备。

    而且长得还好看。

    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徐颂声一边扶着窗户站起来,从外面把整个窗户给卸掉了。

    她很会卸窗户,几乎各种型号的窗户都会卸——在穷苦地区长大的小孩是这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务都会干一点。

    窗户被完全拔出来的瞬间,徐颂声一脱手把它往楼下扔。她没打算举着这窗户,因为太重了拿不稳,说不定自己还会跟着摔下去。

    不过高空抛物是有点不道德。

    嗯,下次再注意就好了。

    她跳进实验室内,拧亮小手电。在手电光划破黑暗照亮环境的瞬间,徐颂声愣了愣。

    她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进过很多间实验室,对那种办公区和试验器械完全糅杂的布局相当熟悉。但眼前这间实验室……不,准确的说,这是一间办公室。

    桌椅和并列的资料柜,没有盖防尘袋,桌面上很干净,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徐颂声走到就近的资料柜边,随手从上面取下一个资料夹打开,里面标注着日期和实验编号,后面紧跟着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

    虽然看不懂实验数据,但是徐颂声看懂了日期和编号——这边所记载的实验数据,都是李鸿笙曾经经手管理的实验。

    她又随机在后面的资料柜上抽看了几本,无一例外,都是李鸿笙以前负责过的实验项目资料。只不过这里面的资料并不全面,按照文件夹编号一一翻过去的话,就能看见不少中间断层的编号。

    那些断层的编号,应该就是当初被烧毁了没有留下的,李鸿笙的实验资料。

    走到资料柜后面,徐颂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密码箱。

    她愣了愣,举着手电站立在原地:那个密码箱的大小超乎徐颂声的意料,高度与她胸口齐平,箱身上有干涸凝固的血迹。

    徐颂声迅速联想到了周澄午从芙洛拉教派内取回来的那个密码箱——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吧?

    她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走近,把手电咬在嘴里,低头去查看密码锁:电子密码锁,密码每隔三分钟刷新一次,每次刷新出来的密码都绝对不会相同,容错率为零,输错一次密码就会立刻自毁。

    徐颂声知道这种密码锁,当下最新的设计,她跟网上的某些‘同好’讨论过这种电子密码锁破解的可能性。

    掏出背包里面的笔记本,将数据线连接上密码锁。徐颂声把咬着的手电放到一边,揉了揉自己有点酸涩的下颚,眼神骤然专注起来。

    即使是徐颂声,其实也并没有百分百解开这个密码锁的把握。

    但来都来了。

    就算解锁失败,密码箱自毁,徐颂声也能全身而退。至于密码箱里面的东西,毁了就毁了呗,反正又不是她的东西。

    *

    大火是从紫藤萝庭院里面开始烧起来——周澄午放的火。

    在亲眼看见那几个假货混入宴会,并将投入了注射剂的红酒送进几个上流贵族手中,并看着他们喝下酒后,周澄午往庭院里放了一把火。

    正常的大火无法蔓延得这么快,但周澄午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他可以在整个宴会上的任何角落畅通无阻。

    他平日里就表现得有点疯,所以就算他在宴会的其他角落神出鬼没,也没人感到奇怪。这让周澄午到处倒油的举动无比流畅,没有遭到任何诘问和怀疑。

    有些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在帮教皇办事。

    大火飞快的从庭院烧到宫殿墙壁和窗户上,火警装置被触发后一边响个不停一边从穹顶处往下喷洒冷水,将大部分尚未来得及反应的贵族们淋了个透湿。但即使如此也无法阻碍火势,火舌舔上彩色玻璃,高温让玻璃上的人影都变得扭曲起来。那些被安装在墙体内部的电子系统也因为灼烧而发出轻微的爆炸声,和大殿内那些人惊慌失措的尖叫混杂,变成一曲刺耳糟糕的乐曲。

    在异变刚露出苗头时,教堂骑士们迅速回拢围绕在教皇身边,形成了保护的姿态。

    与此同时,原本只有香水气味的空气中,渐渐有浑浊复杂的信息素气味,浓郁了起来。

    教皇面色大变,扭过头环顾四周,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周澄午呢?!”

    距离他最近的教堂骑士恭敬回答:“我们不知道他的踪迹——陛下,这里太危险了,请您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不只是教堂骑士和教皇,那些老牌贵族身边豢养的杀手们,新贵雇佣的保镖们,也纷纷做出了反应。

    只是这种时候就出现了属下的素质差距:大部分教堂骑士和老贵族身边的杀手,都能对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做出一定的抵抗,甚至有些人根本不受其影响。

    而那些新贵们雇佣的保镖则素质高低不一,有的还能保持理智护着雇主往外跑去,有的已经完全被信息素影响,陷入了没有理智的癫狂状态。

    芙洛拉圣女身边,数名教徒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她团团围住。她神色镇定,在教徒的保护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观察四周环境。

    她低声:“周澄午不在教皇的身边。”

    站在圣女身后的杀手会意,略一颔首,悄无声息退出了保护圈,没入人群。

    见状,圣女十分满意。她不便将这种满意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所以表面上所表现出来就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表情。

    宫殿大门刚被推倒,外面火光扑面而来。最先抵达门边的几个人一声惊呼又被火势逼退,有人躲闪不及摔倒在地;前有火后有被信息素影响丧失理智的同伴。

    信息素紊乱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欲/望暴涨。

    暴涨的欲望并不是单指交合方面的欲望,同时也包括破坏欲。准确的来说,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信息素活跃到一定程度后,都会陷入毫无理智的杀欲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杀手职业总会挑选信息素等级高的人。

    因为信息素等级越高信息素活跃度就越高,所产生的欲望也就越强烈。强烈的欲望可以在短时间内令人进入一个爆发期,自身各方面的数据也会因为信息素活跃而被短暂提升上一个高度。

    在火焰燃烧的硝烟味中,已经混入了血液刺鼻的腥气。

    芙洛拉圣女看了眼‘屏障’之外,她合上双眼露出悲悯的神色,双手交叉胸口祈祷。她身边的护卫见状,也做出与圣女一样的姿态,肃穆低头祈祷。

    芙洛拉圣女口中正低声念着经文,忽然脖颈一凉;她打了个寒战,睁开双眼看见一把短刀压在自己脖颈上——因为圣女是低着头的姿势,所以可以看见靠近刀柄的位置,上面刻着一朵盛放的紫菀花。

    那把刀迅速割破她的喉咙,同时她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死死捂住。

    少年低沉和缓的声音,落进她耳朵里。

    “天父说,凡是爱我的,必将得我所爱。凡是伤害我的,必将承受我的刀刃。”

    那一刀干脆利落,等血液如喷泉一般从芙洛拉圣女脖颈处喷涌而出时,他人已经远远退到了教皇附近,垂眼平静的将短刀收回长袍外侧。

    他身上很干净,垂在长袖下的手掌,握着一弯翠色宝石王冠。

    第126章

    咔哒!

    齿轮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中响起,突兀得令人一激灵。徐颂声掌心出了一层冷汗,眼睛盯着密码转盘。

    数秒过去,密码箱没有自毁的前兆。

    她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濡湿的手心,慢慢将密码箱打开:手电光照到里面,是一叠被塑封过的资料。

    徐颂声眉心一跳,想:不会又是实验数据吧?

    这几l天看的实验数据已经够多了,但看再多也不能把徐颂声突然变成了一个信息素研究人员,所以还是看不懂。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里面的资料取出来,粗略翻了翻前几l页。但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徐颂声略一挑眉:不是研究数据。

    是一篇过程记录兼研究报告。

    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很多,要全部看完并理解的话,少说也需要三四个小时。眼下的情况,显然并不是读研究报告的好时机。

    徐颂声将这些研究资料全部塞进自己背包。

    她来之前也没想到这项收获,所以背包里面只装了一些必需品,此刻再将所有的研究资料塞进去,塞得背包鼓鼓囊囊。

    从屋子里面再出去的话,徐颂声就不准备走窗户了。装着资料的背包太重,她刚刚站起来的时候,都被背包的重量带得往后仰倒了一下——走窗户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摔下去。

    徐颂声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知之明。

    她拿出自己之前撬窗户的工具,从屋内将门锁也撬开。非电子锁没有报警功能,虽然锁内部的结构是复杂了一些,但现在研究所的人都被大火吸引过去,徐颂声也不需要隐藏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撬锁进行得十分顺利。

    锁扣应声罢工,徐颂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往外张望,见走廊没人,于是迅速的闪身出去,关闭办公室大门,从后门离开了研究所。

    背包里的资料实在是太多,直接背着这么鼓鼓囊囊的一个背包出去,显而易见连教廷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她离开研究所时看了眼远处发生火灾的宫殿——火势已经小了很多。

    徐颂声直接回到了自己上班的地方,把背包里的资料拿出来,分成好几l份,有的塞进自己办公位抽屉里,有些放进档案室角落的文件夹里。

    用这种‘分尸’的方式将资料拆解完后,又将一些可疑的犯罪工具现场处理掉。徐颂声背着重新瘪下来的背包,若无其事离开办公区,慢吞吞往火灾现场赶去。

    她走得不快,等她走到火灾现场时,那火早就灭了。被火势吸引过来的修士和修女们将前面围得水泄不通,浑浊的空气中除了烧焦味道的残留外,还有一种混杂的信息素的气味。

    徐颂声就近抓住一名在凑热闹的修女,问:“这是怎么了?”

    修女看了眼她,在看见徐颂声身上的教廷工作服时,神色柔和下来,回答:“发生了火灾,有些人受到惊吓,信息素失控了。不过别担心,我们的骑士已经控制了现场,陛下也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徐颂声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向那位修女道谢,自己又踮起脚往里面看。

    她是很想看一看里面的情况的,但是前面的人太多了,把徐颂声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别说教皇陛下了,徐颂声连一个教堂骑士的影子都看不见。

    想了想,以自己的体力,挤进去只怕是没有希望了。

    徐颂声果断的转身,背着背包往外走。她原本是想回家好修改监控系统,抹掉自己行踪的。但是徐颂声还没走到大门口,只是走到宫殿附近的回廊,就被士兵拦住又赶了回去。

    这么大的火灾显而易见不是意外,所以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得留下来接受问话。

    这并不意外,徐颂声接受良好,找了个人不多的公共休息长椅坐下,掏出笔记本开始干活。

    指抹掉她今天到处乱跑被监控拍到的影像。

    徐颂声边修改监控,边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如果问话问到自己,要怎么回答?

    就说是来加班的好了。

    修改监控的工作并不困难,只是繁琐。以徐颂声的水平,这种活儿干久了感觉就像是在玩扫雷游戏,做得有点困倦。

    把最后一个画面也修正完毕,徐颂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她仰起头,哈欠打到一半,卡住,眼睛看见周澄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夜风吹得他头发微微晃动,月光落在他脸庞上,想照耀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哈欠打了一半又卡住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是徐颂声又没办法继续把剩下半个哈欠打完;有些东西就是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之后,就完全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她干脆闭上嘴巴把手放下,眼尾被生理性浸出的眼泪铺上一层水光。

    周澄午一和她对上视线,眼眸弯弯立刻露出笑脸来,脚步轻快走到徐颂声面前,半跪下来——他这一跪整个人立刻矮了许多,徐颂声原本往上抬的视线跟着下落。

    少年两手交叠搭在徐颂声膝盖上,下巴很熟练的往上靠,眼睫上抬的角度总是恰到好处,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又无害。

    这个角落很偏僻,没有挂灯,只有远一点的灯光混合天际洒落的月光,朦朦胧胧的光线像层薄雾弥漫。

    徐颂声习惯性的把手放到周澄午脑袋上,像摸小狗似的揉了揉。

    周澄午:“颂颂你吃晚饭了吗?”

    他不问徐颂声为什么在这里,却很关心徐颂声吃晚饭没有。

    徐颂声迟疑片刻,开口道:“还没吃,有点饿了。”

    周澄午眼睛弯起来,笑容里面有种‘我就知道’的得意与狡黠。他从自己衣襟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塞给徐颂声。

    盒子是用颜色很花哨的红绿间色卡片弯折而成,而现在那些卡片上正沾着若有若无的烈酒气味。

    周澄午邀功道:“特意给颂颂带的,我尝过了,味道甜得刚刚好。原本是想等会下班了拿回去给颂颂当早饭的——”

    他一直不问徐颂声为什么会在教堂,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徐颂声为什么在教堂,而是因为这个问题对周澄午而言并不重要。

    不管徐颂声做什么。

    哪怕徐颂声杀人了。

    周澄午也只会考虑怎么处理尸体怎么给颂颂把手擦干净——至于那个人为什么要被颂颂杀,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

    半跪的姿势太累,他哔哔叭叭讲解那个蛋糕的来历时就跪累了,干脆坐到地板上,原本搭在徐颂声膝盖上的手顺势往下滑,抱住徐颂声小腿,只有脑袋枕在徐颂声膝盖上。

    徐颂声拆开蛋糕盒子,露出里面带着奶油香气的食物。在这个硝烟与血腥味混杂的夏夜,她手里捧着的蛋糕却香甜可口,好似一个美梦。

    蛋糕盒子旁边有挂着蛋糕叉,徐颂声一边吃蛋糕,一边问周澄午:“那边宫殿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周澄午毫无隐瞒的回答:“火灾,有人趁乱将信息素注射剂倒进了红酒里,引发了信息素紊乱,现场有点复杂,我把芙洛拉教派的圣女杀了。”

    他说了一连串话,前言和后语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性,但拆开来每句话都挺炸裂的。

    徐颂声差点被自己吃进去的蛋糕呛到,不禁看了周澄午一眼。周澄午还像小狗似的趴在她膝盖上,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徐颂声。

    他的眼神像小狗又像小鹿,湿润而无害,怎么看都令人无法将面前的少年和凶杀案件联系到一起。

    徐颂声沉默片刻,默默把蛋糕咽下去:“……教皇没事吧?”

    周澄午:“老头子受到了一些惊吓,但没事。”

    徐颂声:“这次也是你的任务吗?”

    周澄午:“算是。”

    徐颂声的目光从蛋糕挪到周澄午脸上,周澄午还在看着她。

    徐颂声道:“这次的任务好长,让我们分开了好久。”

    周澄午眨了眨眼,还没能这句话的含义。这时徐颂声用蛋糕叉子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周澄午嘴里——是徐颂声喂的食物,周澄午没理由拒绝,张开嘴乖乖吃下去。

    口味偏甜的蛋糕,无论是口感绵密的奶油,还是柔软甜蜜的蛋糕胚,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徐颂声垂着眼睫,声音轻轻:“我不喜欢教皇,他总是给你很多任务——那些任务会让你受伤,让你离开我,你能明白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洒在周澄午的心脏上。

    嘴巴里咀嚼的蛋糕的甜味,霎时也具象化成为了某种触感,蒙上周澄午心头。他一时失神,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两眼有些愣愣的望着徐颂声。

    半晌,他把蛋糕咽下去,晕乎乎的问:“那,那让教廷换个老大?”

    周澄午短暂的忘记了教廷和现在的教皇,才是对自己而言最有利的土壤。

    他对徐颂声惯用蜂蜜陷阱,却没意识到聪明的人学习能力总是很强的,更何况他爱徐颂声爱得要死。徐颂声对他用蜂蜜陷阱都不用往里面放蜂蜜。

    徐颂声又挖了一块蛋糕,喂到周澄午嘴边。他乖巧的张开嘴巴去接,习惯性先伸舌头,把蛋糕卷进嘴里之后,鼓着腮帮子一嚼一嚼。

    徐颂声:“换个教皇的话,你不是一样还要出去做任务,去帮教廷卖命吗?”

    周澄午被喂得脑袋里都是蝴蝶在扑腾翅膀,脑筋转不过来,听见徐颂声说话,就觉得很对,稀里糊涂的跟着点头。

    那块蛋糕不大,徐颂声吃了两口,喂给周澄午几l口,很快就没了。

    她把蛋糕盒子放到一边,两手捧起周澄午的脸——周澄午嚼蛋糕的动作一顿,四目相对,他居然有些紧张。

    他原本抱着徐颂声小腿的手,慢慢搭上徐颂声腰肢,将她腰间堆叠的上衣布料攥出一片皱巴巴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探头往这边喊了一声:“小徐在吗?来做笔录了!”

    徐颂声立刻松开周澄午的脸,就要起身。但她第一次起身没能成功,周澄午握着她腰的手太过用力,徐颂声愣是没能站起来。

    她垂下胳膊和周澄午对视,昏暗月色中少年脸颊弥漫绯红,恰如云霞漫天。

    徐颂声垂在身侧的手摸到周澄午手背,“我要过去了。”

    周澄午上身前挤,挤得徐颂声不得不分开两条腿,让他贴过来。

    他脸颊贴着徐颂声小腹,嘟囔:“不管他们。”

    徐颂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还在教廷工作呀。”

    周澄午:“不去工作。”

    徐颂声:“我不工作的话,没有工资了可怎么办呢?”

    周澄午回答得很痛快:“我养你啊!”

    虽然从来没有仔细清点过自己名下的资产,但是周澄午确信自己是很有钱的。如他这般地位的暗杀骑士,手头就算是想要缺钱也很困难。

    但徐颂声没有回答周澄午这句话,只是轻轻拧了一下少年手感很好的脸颊,声音温吞道:“松手。”

    虽然是温吞的声音,但是命令的语气占据更多。

    周澄午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徐颂声站起来,扯了扯自己被攥皱的衣角,走出去。

    笔录做得很顺利,问她话的人全程都是一副高度紧张随时会昏厥过去的状态——徐颂声能猜到原因。

    因为她做笔录的时候,周澄午就趴在祈祷室的窗户边,那双面对她时总显得圆润无辜的眼睛,正像死鱼一样死死盯着问话的人。

    在这么明晃晃的,带着威胁意味的视线胁迫下,对面能问出话来才奇怪。

    等徐颂声完全解除嫌疑可以离开教堂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她熬了夜,又消耗了体力,回家后匆匆洗漱,没有多余精力去安抚家里的两只狗,一进卧室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徐颂声习惯性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等脑子开机了,再开始看时间和日期。

    居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她起床出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困倦。

    客厅窗户全都拉开了,明亮到近乎刺眼。

    狗腿在客厅中央跑来跑去,周澄午躺在沙发上像一条漂亮得闪闪发光的咸鱼。

    开着窗户也开空调,用钞能力调节过的适宜温度里也混杂进太阳光干燥的味道。狗腿的毛发之前才在宠物店被清洗过,蓬松而柔软,在太阳光底下跑来跑去时,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徐颂声几l乎能看见空气中无数狗毛在迎光飞舞。

    周澄午在沙发上一翻身,趴在靠背上,向徐颂声招手:“颂颂你睡醒啦!”

    第127章

    在周澄午说话的同时,狗腿耳朵机灵的竖起,转头像一颗炮弹那样冲向徐颂声。

    它最近吃得太好,越来越有胖得像颗球的趋势。

    一颗毛茸茸的圆球向自己冲过来,徐颂声想也没想就闪身让开;狗腿没能刹住车,一下子从地板上滑飞出去,打了个滚。

    小狗有个优点就是丝毫不记仇,虽然被主人避开了,但在地上打了个滚后又一溜烟爬起来,继续亲亲热热凑到徐颂声小腿边打转。

    徐颂声蹲下来摸了摸狗头,它昂着脑袋大为满足的眯起眼睛。只是还没有享受多久,就被周澄午揪着后脖颈拎开。

    狗腿扑腾着四条腿呜呜嗷嗷的抗议,不过抗议在男主人过于压倒性的武力值面前无效。

    周澄午把狗拎开往沙发上一扔,旋即自己亲亲热热的占据了狗腿的位置,贴到徐颂声肩膀上:“颂颂我不想养狗了,我们把它扔出去吧?它每天还要遛,真的好烦哦。”

    徐颂声:“把狗领回家的话就要对狗负责到底。所以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吗?”

    周澄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点沮丧:“没有。”

    “我身边认识的人都不适合养狗,去领养机构那边看了看,也没看见合适的人。”

    周澄午对自己身边那些人是什么货色一清二楚,那些人显然不具备照顾好一只小狗的能力。而领养机构提供的那些人……

    少年眉头紧皱一一挑剔过去,这个家庭情况一般,那个不会做狗饭,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根本没办法遛狗,那个住在郊区太偏远了——

    被他这么一通挑剔下来,狗腿总是找不到合适的领养人倒也很正常。

    徐颂声瞥了他一眼,周澄午眉头皱着,头发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看得出来他也是才睡醒没有多久,头发显而易见是没有梳的。

    她抬手,用手指随意给周澄午梳弄了一下短发。

    昨天教堂发生了火灾,但是不影响徐颂声今天继续去上班。毕竟她上司也说了,今天教堂不放假。

    徐颂声去上班所经过的回廊,可以远远看见昨天举行宴会的宫殿——宫殿的墙壁上全然是烧焦的黑色痕迹,像一大片丑陋的疤痕盘亘在宫殿身体之上。今天能感觉到教堂内巡逻的士兵,要远比平时多了许多。徐颂声就只是从教堂门口走到办公室的那一小段路,路上碰见了两三次巡逻小队。

    她注意到每支巡逻小队都是由教堂骑士带头——但是今天周澄午却没有上班。

    徐颂声屁股刚坐到办公椅上,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她的上司就从里间办公室里慢慢散步出来,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徐颂声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文件夹和平板,走过去。

    上司的办公室是一个单独的隔间,他把徐颂声叫进来后就把门给关上了。完全与外面独立开的房间让徐颂声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这个房间还有自己的上司。

    这世界上哪里有好人想和上司独处的啊?

    上司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别紧张,坐着吧,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徐颂声安静坐下。

    上司沉吟片刻,慢慢开口:“你和周澄午是交往关系,对吗?”

    徐颂声点头。

    上司:“你们是怎么开始交往的?哦这是正常的工作履历调查,没别的意思,昨天教堂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每个人都要接受这样的调查。”

    徐颂声心知肚明——说是每个人都要接受这样的调查,但实际上铺垫这么多,就只是想要不打草惊蛇的盘问她罢了。

    但她明面上仍旧是和平时一样的表情,回答:“我念大学的时候,他在地下乐团担任贝斯手,我那时候是他的粉丝。”

    “地下乐团粉丝很少,我经常去跟现场,熟悉起来后就变成了朋友。后来我因为生病而休学回去养病,他来找我,就确定关系开始交往了。”

    上司了然的点了点头。

    徐颂声说的交往过程,完全能从她的履历中找到相对应的时间线,所以应该不是撒谎。

    上司:“你昨天主动回教廷工作了,为什么?”

    徐颂声:“我男朋友说他要在教廷加班,我一个人在家里有点孤独,所以就也来加班了。”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反倒是上司感到微微诧异。毕竟徐颂声看起来不太像是粘人的一方,甚至平庸得有些无趣。

    他干咳一声,继续往下问:“你知道周澄午昨天加班的具体工作内容吗?”

    徐颂声摇头:“不知道。”

    上司:“你就没有出于好奇,问过周澄午的工作内容吗?”

    徐颂声:“他说他的工作都很危险,我不想和危险的事情扯上关系,所以从来不问。”

    她回答得坦然,上司心里不仅犯嘀咕:这看起来也没有很爱啊……难道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那种?

    虽然眼下普遍意义上的情侣,大多都是这种关系。但是周澄午这个人实在是太特别,他存在即特殊,所以很难让人把这种普遍意义上的情侣关系和周澄午联系到一起。

    上司压下心头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周澄午出任务的频率高吗?”

    徐颂声:“高啊,不在家的时候都在努力工作呢。”

    上司:“……好了,你出去吧,今天的谈话记得不要和第三个人泄露。”

    徐颂声点点头,起身离开。回到办公位上,她打开抽屉拿出自己昨天分尸的部分资料,和文件夹还有自己的平板叠在一起,神色平静到就像每天去上班的表情一样,走向了档案室。

    而在她上司的办公室里,刚刚还坐在主位上的上司,一瞬间弹了起来,神色惶恐看向身后——那堵墙壁向两边沉入,露出后面暗室里手持权杖的教皇与他的心腹。

    上司低下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教皇垂眸沉思。

    半晌,他摆了摆手,上司会意,快步离开将办公室留给他们。

    上司离开之后,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下教皇和心腹二人,显得空间都宽大了许多。

    教皇走到主位上坐下,神色严肃:“你觉得这个孩子的话可信吗?”

    心腹回答:“至少我们没有发现问题。”

    教皇:“周澄午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心腹垂眼,道:“他的立场不够坚定,也并没有要拥护您的意思……我们不能再留着这个定时炸弹了。”

    *

    徐颂声抱着资料到了档案室,找出自己昨晚藏在档案室各处的资料,将它们拼合在一起后,开始阅读。

    这些资料与其说是研究报告书,倒不如说说研究日记。

    很多地方的记录措辞并不严谨,非常的口语化。考虑到李鸿笙当时在研究所的地位,她是不需要向任何人递交研究报告的——所以这份资料应当是李鸿笙随手写的实验日记。

    教廷明面上宣布已经烧毁了李鸿笙的所有实验资料,背地里却在密码箱里藏着这样一份实验日记。

    徐颂声微微挑眉,感到有点意思。

    教廷做信息素研究也不是最近十几年才开始的事情。准确的说,远在教廷还没成立研究所之前,内部就已经有专门的队伍在研究信息素了——历史上第一支拥护教皇的教堂骑士,正是教廷研究信息素催化的产物。

    随着教廷在帝国的位置水涨船高,正式成为国教之后,更是堂而皇之的将信息素试验摆到了明面上,并披上了‘信息素研究所’的外衣,对外宣称这是造福大众的正向研究。

    实际上教廷的信息素研究所,和芙洛拉背地里进行的人体信息素试验没有什么区别;为数不多的区别就在于,教廷远比芙洛拉教派更有钱,在进行信息素研究的同时,还有多余的钱财和精力来投入确实可以造福大众的一些正常向的信息素研究。

    这些都是徐颂声最近调查到的。

    在和周澄午交往之前,徐颂声并不喜欢和教廷打交道。毕竟她是打算悄无声息离开帝国去外面生活的人,若是和教廷牵扯太多,则会影响到她的移居计划。

    李鸿笙的研究日记里提到她和手下的研究员们提出了一个‘信息素进化构想’。

    她们认为信息素固然和遗传有一定的关系,但追根溯源,大家的祖先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就是说高等级Alpha和低等级Alpha以及普通的beta——这三者的信息素基因中,必定也有重合的部分。

    只要研究明白重合的这部分,将其注射入分化期的Alpha与Omega腺体之中,就可以让这两者也拥有beta的稳定性,同时又兼顾Alpha的强悍,Omega的敏锐。

    这项构想立刻成立了专门的研究组,编号为9号实验室。

    看着这个数字编号,徐颂声沉默片刻。她记得徐夏静在教廷内实习即将转正的事情,申请转正的岗位就是研究所9号。

    徐夏静当时实习的地方,就是为这个构想而成立的研究小组吗?

    心底埋下了这样的疑惑,徐颂声继续往下翻资料。

    后面都是实验资料记录,因为记载得很详细,再加上徐颂声这段时间看的实验数据实在太多,前后推敲,居然能大概看懂这些数据的意思。

    最开始投入使用的实验体效果都相当的不理想,跨第二性别的基因注射都让那些实验体们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最终得到了千奇百怪的死状。

    后面有段时间他们把实验对象从人换成了小白鼠,没有第二性别的小白鼠却能对各种基因注射适应良好,并出现了正向的反应。

    李鸿笙由此得出结论,第二性别特征已经稳固的成年人无法进行信息素基因注射——从这边往后,实验体对象年纪一再降低,9号研究所不得不开始和隔壁信息素催化试验研究所的人抢实验体。

    虽然9号研究所是李鸿笙一手创立,李鸿笙又是研究所内毫无疑问的一把手。

    但偏偏信息素研究所是特殊的。

    信息素研究所虽然挂牌在研究所内,但其直接上司却是当时的教皇。他们所催化出来的高等级的Alpha,是要直接送到骑士部去,作为教皇未来的爪牙精心培养的。

    这么重要的地方,教皇自然不可能让权给李鸿笙。

    所以在抢实验体这件事情上,9号研究所频频失利。如果不是因为李鸿笙在研究所颇有实权,9号研究所估计连抢的资格都没有。

    中间大部分都是研究过程,对于非专业出身的徐颂声而言,很难理解,而且枯燥。她一目十行快速的翻过去,翻到其中一页时停下。

    李鸿笙的实验日记里,有同步记录实验体的数据变化;每个实验体她都标注了来历和编号——能进研究所当实验体的孩子,也不可能有名字这种东西。

    其中一个5号实验体,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信息素研究所过度催化产物】。

    徐颂声立刻就想到了周澄午——旁边标注的时间,也和周澄午的年纪对得上。她阅读的速度慢了下来。

    周澄午曾经说过他是在李鸿笙这边的研究所里,得到了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抑制基因;而周澄午身体里的抑制基因来自于自己。

    徐颂声很确定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参与过任何基因捐献血液捐献之类的活动,更没有来过帝都。

    这样一来,李鸿笙手上为什么有自己的基因,就显得格外可疑。徐夏静在被教廷开除之后,还继续和李鸿笙有来往?

    如果他和李鸿笙认识,并且是在被开除后能仍旧保持来往的交情,那么徐夏静又为什么会无法通过教廷的转正?

    之前看见徐夏静被开除的资料单,徐颂声还以为自己老爹只是单纯的因为能力不够天才,在教廷内部又没有关系,所以就被开了。

    但现在看来,徐夏静也没那么遗世独立——至少可以确定他和李鸿笙是关系匪浅的。

    而李鸿笙出身名门,是研究所的实权负责人……

    想不明白。

    眉头一皱,徐颂声卷着资料页往后翻;后面是5号实验体断断续续进行的数次基因试验,试验周期为三周到两个月不等——前三次试验结果都不太理想,但5号实验体的求生意志强得可怕,每次研究员都以为要开始物色下一个实验体了,没想到他却又能活下来。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抑制基因,我希望能将这个孩子扼死在摇篮里。

    他的求生欲完全超过了我们对正常人类的认知,像壁虎一样的家伙,如果得知自己面对的是不可挽回的死亡,那么他大概会崩溃发狂,从而拉着所有人坠入地狱。】

    ……谁?周澄午吗?

    徐颂声回想了一下,居然觉得这段点评很多。

    周澄午确实是那种,求生欲很强同时又不怕死的人。他想要活下去,却又对死亡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但就是这样矛盾又坚韧的心态,才让周澄午在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中活了下来。

    资料页上的注脚中,李鸿笙批了一句话,她认为周澄午这样的性格,大概率和他过于活跃的信息素有关。

    信息素会放大人的情绪和欲望,而周澄午的信息素因为催化试验从而进化到了正常人无法想象的等级。

    同理,他的情绪和欲望也比正常人要来得更加浓烈厚重,宛如洪流。

    前三次实验都失败,到了第四次实验时——在正式记录实验数据之前,李鸿笙这段资料的开头加了个括号,里面有一行小字。

    (特殊稳定基因初次投入使用)。

    第128章

    前三次实验所使用的稳定基因,提供者基础信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唯独第四次实验所用的稳定基因,只标注了一个‘特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标注了。

    而这次实验的最终结果非常成功,5号实验体的信息素在稳定基因的维持下,逐渐趋于平静。

    尽管信息素等级还是很高,但信息素稳定性却远大于其他高等级的Alpha——甚至和一些低级Alpha比起来,也不能说是逊色。

    实验成功之后5号实验体就离开了研究所。在他离开后李鸿笙后面的笔记中,却仍旧有几页记载着与对方相关的内容。

    李鸿笙在对5号实验体进行社会化观察——结论是非常成功。

    实验体在离开研究所后,迅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认可了自己的社会地位。

    那时候的五号实验体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周澄午。

    有周澄午这个成功的实验体作为例子,后面实验报告中又断断续续进行了好几次对比实验,最后那些实验体在活着离开研究所后,也和周澄午一样被投入了骑士部。

    李鸿笙要来了信息素研究所的催化剂,实验进入到第二阶段;他们想研发出一种能令未成年稳定转化为高等级Alpha同时又能拥有beta的稳定性的催化剂。

    教廷内部培养的骑士Alpha,因为其自身信息素起伏过大的缘故,格外容易沉溺于声色犬马和各种贿赂之中。

    在教廷漫长的历史上,不乏有Alpha骑士因为外人开出的有人条件,而临阵倒戈的案例。

    即使是到了教廷拥有无上权力的现在,暗杀骑士中仍旧存在十分严重的私斗和贿赂情况。

    李鸿笙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教堂骑士的死活,她只是不满意于教廷最锋利的刀居然有这么多的缺点。

    就像帝都那些上流贵族养的杀手——杀手们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都会先进行一段时间的信息素抗性培训。

    但培训效果有限,所以贵族们豢养的杀手,一般信息素等级不会超过五级。五级以上的信息素,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已经到了能悄无声息杀死主人的地步。

    为了自身安全起见,贵族们不会豢养信息素等级过于危险的杀手。

    即使是教廷,也会将自己家里的暗杀骑士从小圈在福利院内,对其进行宗教洗脑,经过漫长的考核之后,才会投入使用。

    这种情况却令李鸿笙非常的不满意——她是一个很典型的,老贵族思维的Alpha。在她看来,暗杀骑士这种东西居然不能物尽其用,完全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这个实验。

    李鸿笙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不可谓不天才。

    研究资料的最后她确实制造出了那样完美的催化剂;但不知道为什么,李鸿笙没有将新型催化剂推广,在写给前任教皇的报告中,只说这种催化剂有着无法克服的缺陷,无法投入使用。

    徐颂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李鸿笙留下来的资料,连午饭都没有去吃。

    她在教廷原本就没有朋友,没去食堂吃饭倒也没有什么人发现。

    徐颂声将看完的资料原路放回,留了一部分塞进自己的背包。她背着背包离开档案室,前去主殿参加晚祷时注意到回廊各处巡逻的士兵。

    离她较近的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说芙洛拉教派的圣女,在教堂里面被杀手杀死了?”

    “才不是呢!我听说是那位圣女在教堂里面参拜芙洛拉的伪神,天父一怒之下降下圣火,把她给烧死了。”

    “哼,要我说,信仰伪神的家伙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讨论的。”

    “你们不会以为,最近巡逻的士兵变多,只是因为前天那场火灾吧?”

    说话的人神色得意,旁边的人连忙追问——他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高深的模样,道:“你们知道现在士兵最多保护最严密的地方是哪里吗?”

    有人回答:“自然是前天发生火灾的地方。”

    “错错错,大错特错。”那人连连摇手指,微笑道:“是信息素研究所——”

    “信息素研究所?为什么是信息素研究所?”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人神神秘秘,“宫殿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听说研究所丢了一样东西。现在上面的神父们都在到处寻找呢!”

    那些人说着话走远了,原本就压低的声音越来越低,以徐颂声的听力,很快就听不见了。她也不在意,混在人群中往里走。

    等她混完晚祷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回家前半小时,徐颂声给周澄午发过短信。所以等她回到家时,饭菜刚刚好——食物的香气盈满客厅,狗腿晃着尾巴在吃它的晚饭。

    徐颂声开门进来时,狗腿短暂的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发现是自己熟悉的主人后,就又扭过头去,继续吭哧吭哧吃狗饭。

    周澄午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没穿鞋,身上还系着围裙。

    显而易见,是做完菜懒病发作,人直接瘫在沙发上了。直到徐颂声的动静出现,他才像一个终于被拧开了发条的机器人,连蹦带跳,三两步跑到徐颂声面前。

    徐颂声摸摸他脑袋,把他短而柔软的头发揉乱,周澄午顺势接过徐颂声的背包掂了掂。

    今天颂颂的背包要比平时的更沉一些。

    发现了这点,但是周澄午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单手将背包挂到一边的衣帽架上,身子一歪靠上徐颂声肩膀。

    徐颂声感觉自己头顶一沉,不知道周澄午往自己头顶上放了什么。

    她有点困惑,瞥了周澄午一样,小狗眼睛亮亮满脸期待的望着徐颂声,整张脸上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徐颂声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摸到一架硬硬的王冠。她把王冠取下来,是一架小巧的翠色玫瑰王冠,在客厅灯的照耀下,每一颗宝石都璀璨无比。

    刚开始徐颂声以为王冠上面的玫瑰花丛是用一颗一颗的宝石点缀。

    看了一会,她察觉出不对劲——那些翠色玫瑰是一整块连在一起的;不是一颗一颗的宝石,而是一整颗硕大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美丽绿宝石雕琢出来。

    徐颂声:“……宝石用来雕琢东西会碎吧?”

    周澄午:“不是雕刻,是切割手艺。”

    穷人再度大开眼界。

    周澄午送的宝石极有可能是真宝石,而且徐颂声越看这顶王冠越觉得眼熟。不等她思考出来这顶王冠的来历,周澄午已经推着她的肩膀往饭桌走去,催促徐颂声快点吃饭。

    没吃午饭的徐颂声早就饿了,一时间也没有心情再去追究这顶王冠的来历,随手将它搁到沙发上开始吃饭。

    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周澄午确实是在看电视,徐颂声则只是听个声,主要靠着周澄午在玩手机。

    也不能算是在玩手机。

    她在搜前天教堂火灾的详细报道。虽然徐颂声在第一现场,不过她当时在偷东西,没有注意火灾那边的情况。

    输入关键词就能抓取到铺天盖地的消息,前天那场火灾造成了十一人死亡二十三人受伤。但主要造成人员伤亡的原因却并不是火灾,而是信息素失控。

    徐颂声曲起胳膊撞了撞周澄午肋骨,他漂移的注意力当即落回徐颂声身上。

    徐颂声:“前天宫殿里发生火灾的时候,你也在吗?”

    周澄午:“在啊。”

    徐颂声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觉得那顶王冠眼熟了。

    徐颂声:“……那顶王冠不会是你从芙洛拉圣女头上薅下来的吧?”

    周澄午强调:“我洗干净了的,没有沾到血。”

    徐颂声:“……”

    不,问题并不是这个啊!

    但是一仰头看着周澄午满脸认真的表情,徐颂声又很难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沉默片刻,她抬手捏着周澄午后脖颈;即使坐着也比她高一截的少年,在她面前显露出异常的乖顺,她一抬手,周澄午便弯折脊梁低下脖颈。

    如果让教皇看见这么乖巧的周澄午,大概会觉得这是敌人新研究出来的致幻药物。

    但周澄午在徐颂声面前,确实是一贯这样的纵容乖巧。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周澄午早在三观还在形成期的时候,就已经坦然接纳李鸿笙的建议,将自己划为徐颂声的所有物。

    他理所当然的属于徐颂声,被徐颂声支配,为徐颂声掌控。

    徐颂声捏了捏他的后脖颈,道:“不要看见好看的东西就全部薅回家里,有些东西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周澄午嘟囔:“但是王冠不应该戴在颂颂头上吗?”

    王冠当然应该戴在颂颂头顶上。

    徐颂声觉得好笑——没怎么用力的手转为掐了掐周澄午的脸。他脸颊还有点幼圆,掐起来很软,完全不像一个很会杀人的骑士。

    周澄午意识到这是徐颂声不太生气的讯号,于是迅速的自己沿着台阶往上爬,手脚并用圈住她,脑袋埋进她脖颈之间。

    他说话的气息全数落到徐颂声脖颈处的皮肤上,挠得她脖颈侧有点发痒。

    徐颂声叹气,教育他:“那不重要啊小五。”

    周澄午:“颂颂为什么喊我小五?”

    徐颂声道:“你不也喊我颂颂吗?还有,不要转移话题,王冠戴在任何人的头上都可以,而且我也不喜欢戴。”

    第129章

    徐颂声确实对珠宝这一类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买那些沉甸甸的玩意儿L。

    她以前一直以为拍卖会上的那些天价宝石,都只是单纯的洗钱和资金流动。后来偶然接触了一次拍卖会,发现有些人花费高价区拍卖那些宝石,好像并非出于洗钱或者资金流动的目的——

    他们似乎是真的喜爱那些宝石。

    徐颂声:不理解但是尊重。

    尽管徐颂声对这种宝石制品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弯王冠显然也不可能还回去。

    先不说它在市面上的金钱价值——它的主人,芙洛拉的圣女,这会儿L尸体都还停灵在神殿呢;芙洛拉教派对自家圣女在教堂遭到暗杀的事情,摆明了是要追究到底。

    这也是其他骑士都需要在教堂值班,而周澄午在这种危险而又风口浪尖的时候,却不用去保护教皇的原因。

    教皇忙着跟芙洛拉高层扯头花,哪里敢让周澄午这个不定时炸弹出现在芙洛拉高层面前?

    徐颂声将那弯王冠扔进了平时用来放各种宝石的水碗里——今天的水碗里盛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

    碧色宝石沉入水中,泛起层层水波涟漪,连带着宝石自身的光辉,也摇晃了起来。

    周澄午是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的;正因为他很喜欢,所以才会想着把最闪亮的宝石都留给徐颂声。

    在王冠坠水的瞬间,周澄午的视线不自觉被晃动的宝石光吸引,旋即他注意到水碗里的宝石数量变少了。

    因为是喜欢宝石的人,所以周澄午并不会像徐颂声一样觉得玫瑰之心和切割后的玻璃没什么两样。他分得清玻璃和玫瑰之心,那堆宝石里面少了玫瑰之心,周澄午也能一眼看出。

    他短暂的分心,耳边却听见徐颂声的话:“我有个朋友,她想收养狗腿,我打算明天带狗腿去见见她。”

    周澄午迅速的回神:“嗯?朋友?颂颂的朋友?谁啊?我认识吗?”

    徐颂声:“你应该有印象,我的大学舍友。”

    周澄午:“……”

    他确实还记得徐颂声有个大学舍友,但要周澄午说还对徐颂声的大学舍友有什么印象的话——那只能说是毫无印象。

    但是又不能当着徐颂声的面这样说。

    他点了点头,灵活的绕开那个话题:“那我要和颂颂一起去!”

    徐颂声没意见,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徐颂声准时出门,左手牵着周澄午,右手牵着狗腿的牵引绳——狗腿还以为是出门散步,兴奋得尾巴一直摇来摇去。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甜品店,因为要带狗腿来,徐颂声特意找客服确认过,这是可以带宠物进来的店面。

    她才踏入店门口,不远处的柳嘉就已经站起来,遥遥的冲徐颂声挥手:“颂颂!这里这里!”

    因为是允许带宠物的甜品店,上午时间的店里十分热闹,几l乎每桌都牵着自家的宠物。正常一点的牵着狗啊猫啊羊啊。

    不正常一点的牵着猪啊蛇啊拖鞋啊之类的。

    狗腿不认生,性格活泼得过分,一进门看见那么多动物,半点也没应激,还想凑上去嗅嗅。

    徐颂声不能理解狗的热情,对于她这种边界感很强的人来说,自家狗冲进别人桌子底下,算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

    所以她攥紧了狗绳,紧紧拉着狗腿。在攥紧狗绳的同时,徐颂声无意识的握紧了周澄午的手。

    周澄午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用力,而垂下眼睫看了徐颂声一眼,注意到徐颂声神经有些紧绷在关注着狗腿。

    好在从门口走到柳嘉订的位置要不了多久,直到坐到椅子上的瞬间徐颂声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柳嘉对着狗腿‘嘬嘬嘬’,狗腿立刻热情的凑了上去,蹭她的掌心。

    柳嘉满脸惊喜:“哇!它真的一点都不怕生耶!”

    “颂颂,它叫什么名字啊?”

    徐颂声:“狗腿。”

    “啊?”柳嘉一愣,抬头看向徐颂声:“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她这样问,周澄午也立刻看向徐颂声。之前他也问过徐颂声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徐颂声那时候并没有正面回答。

    她只是说这个名字和狗腿很配,然后就没有了。

    突然就开始被两个人注视,徐颂声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回答:“呃……因为它很活泼外向。”

    看着一个劲蹭自己小腿的狗,柳嘉点头:“确实挺活泼的——”

    柳嘉现在在准备考研,不过自从徐颂声毕业搬走后,她也没有再继续住学生宿舍,而是搬出去和女朋友住了。

    这次她来帝都,就是特意来接狗的。

    徐颂声倒也不至于随便找个熟人就把狗给扔出去——也有详细的问过柳嘉。

    柳嘉本来就喜欢小动物,家庭条件也挺好,而且她女朋友也喜欢狗,两个人又爱自己做饭,做狗饭……虽然手艺比不上周澄午这种考过证的,但绝对也是过了及格线的。

    周澄午东问西问,发现自己居然挑不出狗腿新主人的半点问题,表情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下来。

    分开的时候,他眼珠一转,瞥向已经被柳嘉牵着的狗腿,指望自己喂了半年的狗能良心发现。

    但狗腿只是伸长脖子傻乐傻乐的去吃柳嘉掌心的骨肉干,根本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给周澄午。

    周澄午神色郁郁,闷闷不乐靠着徐颂声肩膀。

    徐颂声:“要我送你吗?”

    柳嘉摆了摆手,笑眯眯道:“我订的酒店就在附近,是宠物友好酒店,允许带宠物入住。”

    “狗腿也挺亲我的,我牵着它慢慢散步就回去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再短信联络你问。”

    徐颂声点头,先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周澄午不死心的回头看了眼——狗腿还在吃骨肉冻干,连狗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周澄午第一次养狗,不理解,大为震撼,身子一歪像风中梧桐树似的倒向徐颂声,两条胳膊缠上她肩膀,嘟嘟囔囔:“狗是这么没有良心的吗?”

    “狗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诚,最恋旧,最喜欢主人的动物吗!”

    徐颂声提醒他:“我们只养了狗腿半年而已。”

    周澄午:“那又怎么样?颂颂也只养了我半年多而已啊!”

    徐颂声:“……”

    徐颂声:“人和狗是不一样的,狗和狗之间也不一样,像狗腿那种社会化训练很好的狗,以前大概率也是别人养的,所以换了新主人也可以很快的适应。”

    虽然徐颂声说得很有道理。

    但周澄午还是很不服气。他想我前十几l年还是教廷养的呢,我不是也对颂颂忠心耿耿吗?

    这都是狗腿的问题!

    但是周澄午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一下,在徐颂声认真的和他解释完一件事情后,周澄午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再无理取闹的还嘴。

    以前他可能还会这样做,但现在不会了。

    他没事找事,又从别的地方挑出骨头:“上次我问颂颂为什么狗腿叫狗腿,你给我的回答和给她的回答不一样!”

    徐颂声沉默片刻,扭过头去看他。周澄午被看得很自然,还抬了抬下巴。

    徐颂声顺势摸了一下他的下巴,道:“这个不重要,你先不要趴在我肩膀上比较重要。”

    周澄午委屈:“我都没有用力!”

    徐颂声:“不是用不用力的问题,是你这样挨着我太热了。”

    晚上的时候,柳嘉拍了照片发给徐颂声——照片上的狗腿正津津有味吃着罐头。

    小动物似乎天生就是会更容易亲近Omega一些,狗腿和柳嘉相处起来几l乎没有任何的别扭的地方,就像它初次见面就知道摇着尾巴讨好徐颂声一样。

    徐颂声弯着唇角,回复了柳嘉两句,然后放下手机继续用电脑。她正在将自己从密码箱中所得到的资料整合出来编辑成电子文档。

    因为一次不能带出太多的资料,徐颂声每天下班带回来一点;这两天的新闻也很热闹,芙洛拉教派公开了圣女的死讯,并公开喊话认为这是教廷的阴谋。

    教廷自然矢口否认。

    双方都是信徒体量庞大的宗教,芙洛拉的圣女相当于教廷的教皇——教皇和圣女可以死于内部竞争,但绝对不能死在外人手上。

    现在教廷还没有完全捂嘴芙洛拉教派的能力,所以在各大网络平台上关于芙洛拉圣女的死议论纷纷。徐颂声好几l次站在窗户边晒太阳和发呆的时候,看见远处街道上有芙洛拉教派的信徒披着旗帜组织游行示威。

    一般这种游行示威走不出半条街就会被警察驱散。

    但因为这些人是芙洛拉教派的信徒,警察也只敢驱散他们,而不会真的对他们做什么,甚至连拘留都不会有。

    所以那些人前脚被驱散,后脚就又飞快的,像乌云似的聚集在了一起。

    帝都整天闹游行,柳嘉住在酒店也不怎么安全,所以第三天就带着狗腿搭飞机走了。徐颂声那天去送,问周澄午去不去——周澄午瘫在沙发上说不去,不和没忠诚的狗玩儿L。

    结果等徐颂声走到门口时,他又像弹簧似的从沙发上翻起来,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跟上徐颂声。

    徐颂声觉得好笑,等他走近了,抬起胳膊,两手捧着周澄午的脸往内挤。他脸颊上那点软肉很快都被挤成一团,但是不丑,而且因为五官都被挤得皱巴巴的,反而看起来有点可爱。

    他哼哼唧唧俯下身,亲了一口徐颂声的唇:“我是看在颂颂的面子上才去的。”

    徐颂声给他顺毛:“好好好。”

    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愿意顺毛哄周澄午的。这人性格里孩子气的成分很重,徐颂声觉得也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

    到了机场送别柳嘉,狗腿已经自发的蹲坐在柳嘉脚边,姿态自然得就好像它本来就是柳嘉的狗一样。

    周澄午抱着自己胳膊,横眉冷对无情狗。

    柳嘉被他的眼神搞得很有压力,将徐颂声拉到一边,不太确认的问:“颂颂,你不养狗腿了是不是因为你男朋友讨厌狗腿啊?”

    徐颂声:“嗯?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柳嘉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周澄午——少年身高瞩目,那张脸也很吸引人的视线,但同样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周澄午的脸色有多臭。

    柳嘉:“我看他盯着狗腿的表情很不爽……颂颂啊。”

    她看着徐颂声,欲言又止。

    徐颂声沉默片刻,道:“你说吧。”

    柳嘉:“谈恋爱是攻防战,你可不能因为他讨厌什么就把什么从你生命中剔除啊!你这样恋爱脑的话,可是会吃大亏的!”

    徐颂声在犹豫要不要解释,但想了想觉得解释很麻烦,于是点头说好。

    送走柳嘉后她跟周澄午并肩走出机场,打车的地方在稍远一点的停车场出口处;周澄午手臂习惯性缠上徐颂声胳膊。

    徐颂声想着柳嘉刚刚跟她说的话,又瞥了眼周澄午。

    周澄午刚刚在狗腿面前还一副怒视叛徒的表情,但此刻却好似心情不错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徐颂声晃了晃周澄午的胳膊,周澄午立刻侧目望向她。即使没有说话,也能从周澄午的表情动作里面解读出他的意思。

    徐颂声:“我不太喜欢宝石。”

    周澄午‘唉’了一声,歪着头,表情懵逼。

    但很快,他脸上那种懵逼的表情,慢慢转化成一种微妙的不舍。

    他踌躇了一下,小声:“那我回去之后就把水碗里的宝石拿出去扔掉?”

    徐颂声:“卖掉了,扔了很可惜。我也不喜欢家里总摆着鲜花,感觉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那……”少年眉头打结,满脸恋恋不舍,但纠结半天,还是开口:“那我下次不摘白塔里的花回来了……”

    他尾音未落,徐颂声突然将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推着周澄午的肩膀,意图将他推动;但是周澄午站得太稳,徐颂声推了一下,没能推动,稳如泰山的周澄午没明白徐颂声这是在干什么,困惑的看着她。

    徐颂声放弃了,道:“你后退。”

    直接发号施令确实要比自己努力来得爽,更何况周澄午还是一个对她指令十分配合的人。

    不理解但是会配合。

    他乖乖的往后退,后退的同时还低下头,垂着眼睫看向徐颂声。

    这片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内陷的部分,用来放休息的单人凳。周澄午后退到自己小腿碰到单人凳时,徐颂声按住他肩膀,他老老实实顺从徐颂声那并不大的力气坐下。

    坐下之后周澄午的视线变低,但他仍旧习惯性的想要望着徐颂声,于是抬起头来——徐颂声捧着他的脸,俯身亲他。

    没什么章法的乱亲,并不张嘴也没有伸舌头,像小孩子玩啵啵游戏似的轻快,唇的轻吻自他鼻尖落到嘴边。

    徐颂声俯身时,没绑起来的头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温热的垂到周澄午脸上,蹭得他脸颊有点痒,不自觉笑出来几l声。

    等他反应过来,想反过去亲徐颂声时,徐颂声突然就松开了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不满意,抱住她的腰质问:“为什么不继续亲我了?”

    刚刚那一连串密密的吻,亲得徐颂声都有点累。

    主要是弯着腰真的很累——社畜的体力就是这样的。

    徐颂声叹了口气,摸摸周澄午下巴:“本来是因为你答应了我很多事情,我很高兴所以想奖励你的。”

    “但是我弯腰弯累了,所以就先这样吧。”

    第130章

    周澄午突然就忙了起来。

    如果说他之前还能经常摸鱼的话,那么最近几天他几乎连个完整觉都很难睡上了。当然,教皇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信任他,但是因为芙洛拉教派最近和教廷完全闹翻脸了,大家暗地里的动作越来越多。

    他们发现芙洛拉的地下势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于是不得不又重新捡起周澄午这把刀来用。

    周澄午很忙的时候,徐颂声就还是和平时一样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顶多也就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窝里突然爬进来一个带着夜露寒气的周澄午。他动作大部分时候都很轻,并不会惊醒徐颂声。

    转眼就过了一周。

    那顶王冠和芙洛拉教派的玫瑰之心,都被徐颂声转手卖出海外去了——从她手里买走这两件宝石的其实也不是最终买家。

    它们经过中间多道转手,最后会洗白,经由正规渠道出现在国际拍卖场上。

    名义上的正规渠道国际拍卖场,实际上将其称之为销赃圣地也不是不可以。

    芙洛拉教派因为圣女的死方寸大乱,一时之间也来不及追究外流的玫瑰之心和骗走他们赏金的不知名黑客;而趁着这段时间,各方势力都在扯头花的时候,徐颂声把李鸿笙的研究资料全部整理成了电子版。

    托了这段时间昏天暗地看资料的福,徐颂声现在都对信息素基因有了半瓶子水的认知。

    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外部条件限制,徐颂声觉得自己现在去考这个专业应该是手到擒来。

    因为最近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尤其是录入李鸿笙的资料实在麻烦,档案室的工作徐颂声便理所当然的直接摸鱼了。

    好在她档案室的工作本来就无人在意,所以摸鱼也很不容易被发现。

    实际上就算徐颂声每天坐在档案室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的。因为之前宴会上那场大火,给教廷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除去死了圣女的芙洛拉教派整天都做出一副要跟教廷鱼死网破的姿态外,一些受到惊吓或者家仆死于信息素的老牌贵族们,也在追着教廷找麻烦。

    更麻烦的是死者和伤者里面都有一定比例的贵族本人。毕竟信息素紊乱这种东西也不会因为你不是贵族就高看你一眼,更不因为你手里握着更好的资源就绕开你去找其他人。

    这种只从基因里继承和遗传的东西具备一定程度上的公平性,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

    教廷因为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暗地里还有重要的计划在筹谋——以现任教皇的脑子而言,现在这种情况就已经足够他大脑运载过度了,让他再腾人手去监视徐颂声的工作情况,显然够呛。

    甚至于因为徐颂声掌握着教廷的内网,现在她和教皇谁更了解教廷,尚未可知。

    平平无奇的上班日结束,徐颂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箱,看见数条周澄午发来的短信——抱怨工作很无聊,盯梢很无聊,日出之地一点新意都没有等等。

    她正在回复周澄午的信息,忽然有脚步声接近。

    这个点已经是徐颂声的下班时间,她甚至人都已经坐在了办公位上。按理说,她的工作不需要和别人交接,临近下班的点了更不应该有什么人来找她。

    徐颂声抬头看向来者,却发现来的人是自己的上司——对方径直走到徐颂声面前,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明天上面要检查档案录入进度,我看你录入的部分还挺少的,今天留在档案室加个班吧。”

    徐颂声有些惊诧,脸上流露出几分茫然。

    上司干咳一声,道:“这次检查还是很重要的,你先去吃个晚饭,吃了晚饭就去档案室,今天晚上……”

    踌躇了一下,上司道:“今天晚上把文档录完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三分一看着不多,但如果基数是教廷的旧档案室,那就完全是一晚上根本做不完的工作。上司的这句话,相当于变相的要求徐颂声留在档案室通宵。

    徐颂声:“可是……”

    上司神色一肃,打断了徐颂声的话:“可是什么可是?任务下来了就赶快去做!现在科技日新月异的进步着,如果因为我们录入不及时,导致教廷资料库缺失,那是多么大的错漏?”

    “雪莱,你今天晚上去档案室给她帮忙,两个人做起来快一点。”

    被上司点到名字的女生声音低沉应了一声是——徐颂声眼角余光瞥了眼对方,不是这个办公室的熟面孔,是个身材高挑又沉默的女人,脖颈上带着黑色的抑制环。

    她周身有一种很强的气场,是种非常具备侵略性的气场。从气势身高上,倒是能很轻易判断出对方是一个Alpha。

    雪莱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悄无声息的就走到了徐颂声身边,声音轻飘飘的:“你好,我叫雪莱……今天晚上请多指教,等会一起去吃午饭吗?”

    她向徐颂声伸出一只手,看起来是要握手的意思。

    徐颂声没多想,随意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握手的瞬间,徐颂声眉心跳了跳——对方掌心有点烫。

    雪莱沉默得像个哑巴,徐颂声也不是会没话找话的人。如果周澄午在这,大概还能听他哔哔缓解一下尴尬,只可惜周澄午不在,所以吃饭的时候两人也只是沉默的面对面各自吃各自的。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往档案室走。

    从食堂到档案室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慢慢错开了。雪莱走得太快,而徐颂声又慢吞吞的。

    雪莱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徐颂声默默加快脚步,追上雪莱。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平之后,雪莱继续往前走。

    然后走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被拉开。

    雪莱又停下,等徐颂声。

    她耐心出乎意料的好,这样反复好几次也没说什么。第四次徐颂声追上去时,忍不住开口:“你其实不用等我的。”

    雪莱板着脸,回答:“……我是来帮你工作的,一起过去比较好。”

    与其说是一起工作,倒不如说是专门来监视她的。徐颂声了解,点头,心里叹气——她不是故意走得慢吞吞的,而是本来就走不快。

    只是去上班而已,又不是逃命,没有必要快走。

    徐颂声:“那你走慢一点?不然一直要停下来等我。”

    雪莱点头,这次确实放慢了速度。她好像没有跟别人并肩前行的经验,虽然有在试图迁就徐颂声的速度,但不是一会儿快了就是一会儿慢了。

    但好在雪莱有意跟着徐颂声的脚程走,两人之间不再会莫名其妙的拉开距离,一路走到了档案室。

    徐颂声拿钥匙打开档案室大门,给雪莱也领了一个平板。录入信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甚至都不需要人教,雪莱自己拿着平板划拉两下就学会了。

    两人划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就抱着平板开工。

    雪莱将档案取下并录入的时候,总是站在徐颂声附近。她工作得并不努力,甚至还有些懒散,虽然她没有在用眼睛看徐颂声,但是徐颂声能感觉得到,雪莱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她身上。

    这也不让人意外。

    徐颂声猜她可能是个教堂骑士,任务是今天晚上盯着自己,别让自己乱跑。

    教堂骑士的身份不会进行登记,除了少数的——比如周澄午这样,强到光芒耀眼令人无法忽略的杀手骑士会被帝都上流社会的人记住名字之外——大部分的教堂骑士在其他人眼中,都只是一个流动符号。

    他们甚至没有固定的名字,更不会给其他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很关注周澄午的原因。

    周澄午太异类,他突兀得像一条黑蛇游走于雪白羊群中,被任命为牧羊犬,却又和牧羊犬那种忠诚正直的角色天然相反。

    *

    夜风习习吹拂过庭院内茂盛的植物。

    一周之前才被烈火吞吃过一遍的教堂宫殿,此刻已经被完全修复,就连露台上种植的粉色郁金香颗数,都和被烧毁之前完全一样。

    周澄午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边走路边看手机,短信箱里没有再传来徐颂声的回信——对哦,颂颂说了,她今天晚上要加班。

    为什么要加班?那种工作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加班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才将细瘦的恋人养出一点脸颊肉,这破班有什么可加的?

    走到宫殿入口处时,周澄午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眼旁边——夜色宁静如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而他在这片湖水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只瞥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将手机揣回外套口袋,人继续往宫殿里走去。

    因为现任教皇的不信任,周澄午在前任教皇那里的诸多特权都被回收。以前他结束任务回来可以直接去见教皇,但现在见教皇之前却需要上交身上的一切电子设备和枪/支。

    倒也能理解现任教皇这样的安排。

    毕竟前任教皇就是因为过于信任周澄午,才会死在周澄午手上。作为捡了前任教皇漏的现任教皇,他对周澄午处处提防,倒也完全情有可原。

    门口的守卫示意周澄午可以交东西然后进去见教皇了——周澄午慢悠悠拆下自己携带的枪械,有些已经是零件。

    他垂着眼睫,随意的问:“这个点了,陛下还没睡?”

    守卫根本不敢回答周澄午的这个问题,只是很紧张的低着头。周澄午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毕竟教皇的行踪,普通守卫根本无权探知。

    周澄午之所以明知道他们回答不出来还要顺口问这么一句,纯粹是出于想要吓人的恶趣味。他察觉到了暗处潜伏的危险,但是这并不妨碍周澄午想要吓人。

    将身上的武器和电子设备都交出去后,那扇宫殿大门打开,周澄午迈步进去。

    这座宫殿只被修复了外层,内里却只是潦草收拾了一下。没有做特殊布置的宫殿,此刻显得格外空旷,两边的台阶上站着戴面具穿白袍的教堂骑士,脊背笔直如一杆标枪。

    和那些身姿标准的教堂骑士比起来,周澄午确乎有一种完全不像骑士的随意与散漫。

    他走进这座教堂就像散步一样,当周澄午走到长道中间时,站在最高处的人就喝止了他的脚步。

    因为高度差的缘故,周澄午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着台阶上的人。明明是仰视,但是这个角度丝毫不会显得周澄午弱势。

    他太习惯当赢家,仰视人都有一种在看蠢笨信徒的轻慢。

    站在高处喝止周澄午的人却不是教皇,而是教皇的心腹。按理说教堂骑士汇报任务结果,是只能跟教皇汇报的,只是眼下这个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周澄午汇报任务。

    他想到了自己最近多得有点反常的任务量,微微一挑眉,有点意外。

    周澄午觉得现任教皇没有理由除掉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他再上哪去找这么好用的刀呢?

    就像他虽然觉得教廷里的人除了颂颂之外都是废物和蠢货,但他也没有想过要抛弃教廷另寻栖息地。

    其中信仰固然占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教廷最适合他罢了。

    将他培养出来的土壤,自然是最适合他生长的地方。

    心腹站在最高处,拍了拍手,当即有一队人压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罪犯从侧门走了进来。

    心腹:“你认识他们吗?”

    严厉而威严的声音,在教堂上空形成了回响。这一幅要问罪的架势,令周澄午感到莫名其妙,他瞥了眼被押送上来的犯人,肯定的回答:“不认识。”

    心腹:“这两个人,就是那天造成宴会现场信息素紊乱的罪魁祸首!”

    周澄午不明所以,‘哦’了一声后便困惑的望着心腹,满脸都是‘所以呢’的表情。

    纵然是再没有脾气的人,和周澄午这样说话不超过四五句,心底也会有火气冒上来。

    心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因为周澄午明显的挑衅而冒起的火气,让自己的声音仍旧威严而显得极具公正性:“这两个人被骑士们抓获后,指认是你在宫殿外纵火——周澄午,你要对天父发誓你接下来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

    “这座宫殿的灾难,还有那些死在宫殿里的无辜者,是因为你纵火而发生的吗?”

    质问的声音层层回荡,在教堂的穹顶之下,充满了压迫感。

    但是这种压迫感对周澄午无效——他早就见识过这种阵仗了,只不过以前他都是站在高处看教皇审判别人,这次被审判的人变成了自己。

    这一天比自己想象的来得更早,新任教皇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无能。周澄午还以为他们至少有将自己完全压榨干净后再抛弃的勇气。

    他抬起头,回答:“火是我放的,不放火制造混乱,我要怎么杀死芙洛拉教派的圣女?”

    “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

    周澄午眨了眨眼,顶光照着他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他微微笑起来,反问:“这不是陛下的希望吗?还是说陛下喜欢芙洛拉教派在新圣女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早日取代天父的存在?”

    心腹面皮微微抽动,“真神的存在不会因为外界的愚见就消失,冒犯天父的人自将受到天父的惩罚——而你!蓄意纵火,也该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