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夕阳渐沉。
繁华街道上已点起霓虹灯，与白日不同的喧闹逐渐充斥街道，城市变换装束，焕发出别样活力。
远离主干道的一条昏暗小巷处，穿着崭新国小制服的黑发男孩独自站在巷口。
国小学生夏油杰，正与面前形状古怪的“怪物”对峙。
把自己半边埋在垃圾桶里的小怪物长得奇形怪状，它身体细长，生着爬虫样细细的手脚，说不出是更像蚯蚓，还是像根弯弯扭扭的面条。
明明应当与喧嚣城市的躁动繁华扯不上关系，可真要细究，却也能说是在处理着这份繁华产生的残渣。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的“怪物”，其本质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这一事实此时的夏油杰还无从得知。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很清楚现在该怎么做。
男孩握紧手里捡来的木棍，蓄起力量抬手朝怪物挥去。
……
片刻之后，夏油杰将手里的木棍丢开，朝那个被他狠狠敲了数下的怪物伸出手。
没有多少反抗之力的小怪物扭动了几下，随即便像是被某种引力吸了过去，在男孩子的掌心化作一团黑色的球状物。
夏油杰低头看向手里的黑球，神情有些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几次将手举到口边又放下。
僵持片刻，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手臂，将最初深吸的那口气又明明白白地吐了出来。
“欸——你不吃了吗？”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唐突自背后响起。
“——！”
夏油杰肩膀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玩意整个扔出去。
他勉强定神，攥紧黑球飞快塞进口袋，然后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身后，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知何时悄悄爬进狭窄的巷子。
“你是……”
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落在身上，夏油杰眯着眼睛辨认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喊出对方的名字，“香川同学？”
“是我，夏油同学。”
站在巷子口的国小女生，夏油杰的同班同学香川真理表现得像是真的放学偶遇一样，镇定自若地朝同学点点头。
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留着平齐的刘海，在头顶扎着缎带，黑发在耳畔俏皮地卷起，令本就精致的脸蛋更显乖巧可怜。
香川真理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衬衫和背带裙，身后还背着大大的书包，放学后单独走在街上每每会引起旁人侧目——让夏油杰来说，他多少会有点担心这位同班同学会不会哪天忽然在路上被人诱拐。
对方个头小小，眼睛大大，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可以被拎起来就直接带走的样子。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他该为对方担忧的时候。
重点是，香川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
“嗯，我看到了。”
夏油杰满是纠结的表情实在太过一目了然，香川真理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她的目光直直落向对方的制服口袋，“那个怪物，还有夏油同学之前做的那些，我都看到了。”
女孩眼中闪动着纯粹的好奇，语气满是期待：
“所以……夏油同学刚刚是打算把那个，呃，臭臭的垃圾吃掉吗？”
*
片刻之后，国小一年生两名聚集在学校附近的住宅区公园内。
底侧破了洞的滑梯下成了最好的据点，夏油杰从口袋里掏出刚刚抓到的“臭臭版宝可梦”，此时已在心中秘密将其命名为臭臭泥，虽然不管怎么看刚刚那玩意都长得更像蚯蚓。
“我能让那些怪物变成这种状态。”
他抓着黑球，给香川真里看，“一般人是看不见这些的。”
但面前的香川真理显然和他一样。
他们是可以看见的。
“我之前也尝试过，只要把这个吞下去，我就能操纵那个怪物——等等，香川同学？”
就在他掏兜的空挡，原本还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等待的香川真理不知何时已向后挪动，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夏油杰感觉不妙。
“没什么没什么。”
香川真理眨眨眼睛，做出无辜的模样，“夏油同学继续呀，不要在意我！”
“……好吧。”
夏油杰将信将疑。
他是个天生容易多思多虑的性格，若换平常，恐怕不会错过同学眼中的古怪情绪。只是今时不比往日，“有人和他一样能够看见异常”和“拥有了能展现超能力的对象”这两桩喜事，一时冲昏了他平常可称聪慧的头脑。
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男孩乐观地判断。
“那……我要吃了哦。”
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夏油杰捏着黑球，缓缓送至嘴边。
香川真理跟随他的动作屏住呼吸。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上的黑球上，眼看着夏油杰缓缓将其塞入口中，眼中的震惊与敬畏神色便越来越浓。
女孩的身板微微后仰，脑袋却又前倾，就好像一边急于远离一边又忍不住靠近一样，把自己凹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夏油杰堪称艰难地将黑球整个吞了下去。
难以形容的恶心味道和滑腻的食感在口腔乃至食管中残留，让他忍不住腿软跪地，单手撑在地上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与此同时，热烈的掌声在他身侧响起。
“好厉害啊，夏油同学！”
香川真理两手猛拍，语气颇为真诚！
她甚至从地上爬起来，绕着难受得捂着嘴的夏油杰转了两圈，面露赞叹：“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吃下去，你真的好厉害啊！”
“那个球吃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会很臭吗？看夏油同学的反应，应该是很恶心吧？呃啊，我只是看着就觉得受不了了——”
话说了一堆，再看看还没缓过劲来的男生，真理摸摸耳边的碎发，这才想起来关怀一下看起来很不好的同学：“夏油同学，你怎么样了？”
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两块午餐时剩下的巧克力饼干，举在手上询问对方：“要吃点零食压一压味道吗？”
“……咳、咳咳！”
心底里大喊着“需要！”，表面上却要故作坚强的小学男生夏油杰抹嘴闭眼，缓慢地摇头拒绝了同学的好意。
“不用了，谢谢。”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强迫自己别再关注嘴里的感受，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比如说刚刚那个被他“收服”的小怪物。
夏油杰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将黑球吞入腹中不久，就像是有一根线将他与那个细长的怪物连接起来，现在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立刻将那东西喊出来，并自由地驱使。
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今年冬天刚刚发售的游戏男主角，想必接下来他就要这么一路收集这样的怪物做手下，联合可靠的同伴，打败接二连三出现的拥有黑暗力量的强敌，最后拯救这个世界——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
不过，在那之前……
“香川同学？”
夏油杰看向很可能是他第一个伙伴的香川真理，“所以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站得那么远？”
一直和夏油杰保持着一段距离的香川真理哎了一声，为难地眨眼，反而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会问自己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因为……夏油同学把那些臭臭的垃圾都塞到自己的灵魂里去了啊？”
真理皱了皱鼻头，“那东西很脏的，虽然我不会因此嫌弃夏油同学，但还是有点……”
她抬头与男孩正面对视，短暂的视线交汇中，夏油杰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真理的视线很快滑向他周身更大范围的地方，她像是在注视着什么连他也看不见的东西，并为此而露出纠结的神情。
“夏油同学，虽然敢吃掉那个是很勇敢啦，但果然……还是会让人感觉有点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