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地下实验室（二）
小火鸟在明昱兜里时稍微乖了一点, 但仍旧拱来拱去，一副很想跳出来探索新世界的样子。
明昱一只手将它压着, 暂时对它的闹腾无暇顾及, 眼睛盯着前方的全息投影。
明昱一眼就认出了通道尽头全息投影的身份，因为他对凯尔特王脸上的面具十分熟悉。
这张金色面具做工精巧，覆盖全脸，眼周雕刻着简单的花纹线条, 和那部名为新恒星葬礼的文艺电影中凯尔特王脸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明昱：看来那部文艺片在考据这件事情上做得非常完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紧接着, 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慕柏行身上。
男人正站在全息投影前, 微微皱着眉, 若有所思。
而明昱神情愕然, 恨不得把两人的身形一寸一寸一一比对。
但又很难比较。
明昱对慕柏行的身材当然十分熟悉, 穿衣服没穿衣服的都见过。就算男人身上穿着宽松版休闲式不显身材的衬衫长裤, 明昱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勾勒出他有力的腰身和绝佳的身材比例。
只是对面的全息投影中凯尔特王不好判断。
全息投影中，这位北星域王族穿着一套黑色绣金纹、版型有些过分简洁的礼服外套。这套礼服的样式十分低调, 只有昂贵的面料和领口袖口的装饰仍旧衬出了王室的尊贵, 版型版型略微宽松，垂直膝盖。明昱只能看出这位凯尔特王的身材和慕柏行一样好, 肩宽腰窄腿又长。但除此以外也实在难做对比。
不该吧？
明昱在浅浅吸了口冷气, 也许只是两个人的身高相仿、又都气势冷然的缘故？
“这是兰多.凯尔特陛下的全息投影。”边境军的声音将明昱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这位边境军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尊敬，又有一点窘迫，“陛下留下的影像很少, 这是北星域最广为流传的一张。是在北星域第一届军部竞赛开场前留下的资料。”
“陛下在开幕致辞后下场参加轻型射击比赛, 衣服都没换，以全场最快速度满环完成双向动态射击比赛, 狠狠给了当时几个资历老但训练懈怠的舰队一个下马威，满身气势骇人。”
“地下基地中情况越来越危险，我原本是存着这张全息投影勉励自己，现在想着放在基地入口，万一能震慑敌人呢？”
明昱：“……”
……还能这样？！
“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像被困在随时可能被入侵的海中孤岛。”阿菲露出一个苦笑，“我知道这种设置不可能有太大效果。算是个心理安慰吧。”
他率先迈开脚步绕过前方的全息投影，慕柏行随即移开视线向前。明昱也只能压下心中仍旧没有完全消匿的怀疑跟了上去。
几人走过连串的消毒间，再次下行，穿过通道。他显然没有把地下基地的所有设施都和明昱他们介绍的意思，直接把两人带到了一间会议室。
大门打开，屋里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的年纪都和阿菲相仿，穿着简单，皮肤颜色是长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他们落在慕柏行和明昱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又混杂着期冀。那点期待并不浓厚，于深处藏着一股认命般的疲惫。
“萝丝，边境军三队队长，观察手。”
“维塔，第五星实验室十区负责人。”两人打量明昱和慕柏行的同时自我介绍道，“暂时担任地下避难所的负责人。”
“最初进入基地避难时，其实有上万名幸存者。”阿菲拉了一把椅子在两人身边坐下，“一部分人进入避难所时已经被黑潮能量辐射，没有救回来。后来人数越来越少，有的是因为生病去世，有的死于第一次食物匮乏。”
“后来我们尝试在基地底层种植的终于成功，大家开始寻求离开的方法，释放求救信号。”
“这里本来就是黑潮生物研究所，我们曾经用将晶片植入黑潮生物体放出基地，寄希望于军队在剿灭黑潮能量时发现我们的位置。但几十年来都没见什么效果，反而是黑潮生物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你们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通过检测，进入基地的人类。”
阿菲靠着椅背，看了看明昱，又看了看慕柏行。
“外面的战争结果如何？”他的语气里漫上一层不自觉的紧张期冀，“北星域怎么样？”
“我的妻子和女儿生活在第一星。那里……还安全吗？”
冷白色的灯光照在阿菲的脸上，他脸上的情绪并不浓重，却足够让人动容。
这些人困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地下基地，见到外来人的第一时间，询问的并非自己能否获救，而是当年的故土和自己的家人。
慕柏行沉默片刻。
“第一星。”他重复道，从脑海中无法联通的混乱记忆碎片中抽丝剥茧一样找到相关的词句。
“黎明之战，北星域的第一道完整防线建立在第四星。”慕柏行与阿菲对视，陈述道，“而后黑潮持续蔓延，从第三星到第一星的居民开始向人类星域更内部撤离。”
阿菲的脸色变了变，听见慕柏行继续道：“按照计划，所有星球及空间站中的居民都必须在十天内撤离完毕。位于第一星附近的首都星建起第二道防线，作为缓冲带，保证计划完成。”
“意思是北星域已经全部被黑潮淹没。”半晌后，会议室中的萝丝率先开口。
她留着和维塔、阿菲一样的短发，脸色十分平静，但交握紧扣的双手透露出内心的波澜。
“大部分。”慕柏行淡声道陈述，“大部分北星域居民前往中央星域，还有少部分定居于东南星域与西南星域。首都星所在的位置被划为星线，内部的几座空间站与资源星现在被称之为自由星域。”
萝丝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像什么好名字。”她犀利道，“三不管地带？其他几个安全星域的‘流放地’？贫穷困苦、罪犯天堂？”
明昱：“……”
萝丝的说法十分直白。看见慕柏行点了头，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说的黎明之战一定十分艰苦。”萝丝露出一个苦笑，“那兰多.凯尔特陛下呢？”
她扬起脸，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怅惘，叹息一般道，“他已经不在了？是不是？”
“否则，北星域就算只剩原本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大小，也不会变成什么自由星域。”
会议室内氛围凝重。
明昱转头去看慕柏行。
男人的神色冰冷，皱着眉，目光中压着一层深重的寒意，神色晦暗不明。
慕柏行身上的情绪从来不明显，明昱此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男人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青年于是勾了下他的手指，安抚性地捏了捏。
“我早就说过。”坐在萝丝身边的维塔忽而开口。
“要不就是兰多陛下已经去世北星域覆灭，要不就是他虽然活着但出了什么事自顾不暇，哪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我们困在这儿这么久，外面不会一点救援的动静都没有。”
“陛下不是那种会在战争时规避风险远走其他星域的性格。”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大受打击道，“战死……还不如我之前想的呢。”
“作战时出了星航事故流落在外磕了头失忆，在不知道哪个小星球上打工仰望星空，哪天突然就能想起前尘过往，重整旗鼓带人杀退黑潮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萝丝哭笑不得道，“就算像你想的这样，我们现在也等不到了。”
“你们经过空间裂缝掉落在这里的过程一定十分惊心动魄。”萝丝站起身，对明昱和慕柏行道，“但很可惜，就算是死里逃生……两位的生存时间似乎也没有延长多久。”
“地下基地的氧气循环制造系统在三天前黑潮生物的袭击中被破坏，我们现在所呼吸的氧气只够最多三天的生存时间。”
“另外，上层的黑潮能量防护层也产生了龟裂，预计五天后会被黑潮全面渗透。不过那时候反正也已经大家一起玩完。”
“要来点我们基地自主生产制作的营养液吗？味道调的一般般，不过保证绿色无污染。别的给不了你们，食物还是管够的。”
明昱：“……”
明昱立即感觉到了饥饿。
他从下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被囚禁的费伦、晚宴上的袭击和爷爷的死亡、自己的身世、被高级黑潮生物劫持、又死里逃生进入空间裂缝……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没人提起吃饭这件事倒还好，萝丝一说营养液，明昱的肚子就咕咕叫。
阿菲今晚还有执守任务，维塔则要去整理他的实验数据。
尽管按照萝丝的说法，死神已经就站在门外，但他们仍旧在按部就班继续着平日的生活。
“习惯了。”萝丝带着明昱和慕柏行继续向下前往下方的食堂，“这里没什么娱乐，停下手上的事情反而会胡思乱想、心态失衡。”
“等待死亡比死亡来临的时刻还要可怕，我们不想撑了几十年，在最后的几天里变成疯子。”
一路走来，这所逃生基地里空空荡荡，没有见到什么人。
“现在是基地里的休息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萝丝解释道，“实验人员倒是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着做研究，整合数据，把内容刻录进入晶片，想着以后万一还能有人找到。”
“执手的边境军就我和阿菲两个。我们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人了。”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最初进入避难所的近百名边境军和第五星护卫队成员，现在只剩下我和阿菲了。另外在幸存居民里培养了几个人，但前几天上层又被黑潮生物渗透，能打的都非死即残，现在都在修养。”
萝丝说得简短，但不妨碍明昱想象出在这里生活的艰难与痛苦。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随时面临着黑潮的威胁，看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倒下。
“你们几十年就困在这里？”他低声道，“没试过出去？基地里没有逃生用的星舰？那应该是标准配置吧？”
“最初当然有。”萝丝说道，“刚黑潮淹没的时候外面的黑潮能量浓度还不算高，基地里所有能用的逃生星舰都用来送走第五星的幸存居民。”
“逃生星舰是按照基地规模配置的，但当时躲进来的远不止这些人。最后逃生星舰用完了，我们这些边境军和原本的第五星守卫、实验室的基地人员、还有一些青壮年……”
“刚开始基地里有几名设计师和维修师，我们就修复了几架基地中的老旧星舰，曾经尝试过离开。”
“但是外面的黑潮浓度太高，我们又不知道航向。最初试航的驾驶员和观察手甚至没找到回基地的航道。后来倒是顺利出航过几次，但都走不远。”
“后来外面的黑潮能量越来越高，开始渗入基地。几次事故以后基地里死了不少人，几位设计师和维修师也陆续遇难，也死了不少驾驶员和观察手。基地里现在只剩最后一艘改装完成的旧星舰了。星舰的性能不行，我和阿菲又都是观察手，基地里已经没有经验丰富的星舰驾驶员，出去也只是送死。”
明昱眨了下眼，看向慕柏行。
男人向他点了下头，转而对萝丝道：“可以走。”
他说道：“那艘星舰，我来开。”
第122章 救援（一）
萝丝：“……”
萝丝微微一怔：“你是驾驶员？”
“你都没有见过这艘老式星舰的样式。”她摇了摇头, “星舰的性能不行，反应速度慢, 升降引擎和推进引擎的动力, 炮口的灵活度和蓄能速度也低……否则我们试航了几次，不会一直没有使用它。”
“这艘星舰虽然经过了改装，但以前离开基地试航，没有驾驶员想用它, 都觉得太过危险, 有去无回。”
慕柏行：“没什么不能开。”他淡声道, “再老的型号都可以。”
萝丝还想说什么, 抬眼对上慕柏行的目光, 被他眼里的气势压得停住了话头, 下意识将嘴里的丧气话咽了回去。
*
“这里是北星域第五号星的位置, 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几分钟后, 几人又坐会会议室中时, 气氛仍旧沉闷。
萝丝在光屏上投出星盘。
她把同为基地负责人的维塔叫了回来，让他一起听听明昱和慕柏行的计划。
“好, 就说开那艘星舰。”维塔对星航相关的事情了解的没有萝丝那么精细, 对那艘老式星舰性能有多差劲也没有太多实感，反而没有对此感到纠结。但他仍旧不太提得起兴致, 靠在椅子上看着萝丝画出的光圈：“都到了这时候, 咱们不是第一次尝试，也别瞎折腾了吧？”
“北星域的居住星球还算密集，但就算没有被黑潮淹没, 走当年开发好的航线, 用最快的星舰，从五号星到首都星也要至少五天的航程。”维塔转向明昱, “你说黎明之战后，兰多陛下以生命为代价画下星线，穿越星线后黑潮能量大幅度减弱，加上现在中央星域的边境军在星线附近的空间站留有哨所，所以我们到了星线附近就能遇到救援……”
“但按照你们的说法，星线的位置，应该在首都星附近。”
“谁能在黑潮中航行五天？就算没有黑潮生物袭击，星舰外壳的防护层都挡不住。何况我们基地留下的这艘星舰还是老是型号，引擎性能堪忧，航行的时间还要更久。”
“更别提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星线的方向。”
“外面的黑潮能量浓度太高，所有的仪器都无法长时间正常运行，走远了就会迷失方向。这艘老式星舰原本也不是为了长途航行设计，能量舱的储能量估计不够长距离航行。”
维塔的神色有些颓废，叹气道：“我理解你们不想坐以待毙，但这个计划实在不太可行……”
“平常的时候，确实不太可行。”明昱在他刚刚说话时已经消灭了一整袋营养液。
青年把喝空了的杯子拿在手里，并没有因为对方提出的问题气馁。他看着维塔，认真道：“你知道黑潮日吗？”
“？”维塔露出一点茫然神色：“我知道黑潮能量的强弱每日并不完全相同，但什么是黑潮日？”
萝丝看向明昱。她作为边境军，倒是隐约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
“黑潮能量时而不定期增强、向外喷发、呈现出入侵人类星域的势态……我以前做边境军时观察到过这种动向，但并不显著。”
“以前是这样的。”明昱回忆着人类星域的历史变迁。
在黎明之战爆发以前，黑潮日并没有现在这么明显。或者说，人类的安全星域范围更大，距离黑潮核心足够远，因而并没有注意到黑潮的这种扩张行为。
“现在黑潮能量增强时对人类星域……尤其是边缘区的影响比以前大得多。”明昱简洁道，“黑潮能量会在黑潮日大幅度增强，越过星线，淹没自由星域……北星域星线后方的部分。能量强度大的时候还会蔓延至中央星域。”
“黑潮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捏着杯子，看向维塔，“但可以作为我们的助力。”
“借助向外辐射发散的黑潮能量，星舰的航行速度能够大幅度提高，而且也不用担心迷路。”
“向着人类星域入侵的黑潮，能帮我们指明方向。”
维塔挠了挠头，稍微坐直了身体。
“你说的速度大幅度提高是能有多高？”他怀疑道，“能将航行时间缩短多久？四天，三天，两天？”
“看这次黑潮日的能量强度。”明昱看了看萝丝，又看了看维塔，“你们说起探索航行时没有提到过黑潮能量的腐蚀和辐射困扰。你们研究出新的星舰防护层材料了？”
“确实从那些黑潮生物体内提取了点东西，做了新的涂层。”维塔说道，“在外面航行个两三天应该没有问题。”
明昱竖起大拇指。
现在的星舰防护涂层最多也只能在黑潮中航行三小时，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运气好的话，一两天我们就能越过星线。”青年乐观道，“到了自由星域，等黑潮日过去，我们就能使用正常的航行星图指路，向哨所申请救援。”
“我再看看能不能改改你们那架老式星舰，改进一下它的引擎，提高航速。”
“老话说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别放弃啊！”明昱笑着道，“万一这次就成功了呢！”
维塔没有说话。
照在青年头顶上的是基地里毫无温度的冷白色人造灯光。
几十年来，在这个地下基地中，维塔只见过这种光色。它的照明亮度足够，却没有一点温度。
就像基地中的大部分人一样，仍旧努力活着，只是不可避免的变得沉闷而疲惫。维持着作为人的理智与冷静，几乎能耗尽他们的所有心气。
其实早在几年前，维塔就做好了被困死在地下基地中的准备。
然而面前青年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生动。那笑容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洒脱，和他多年没见过的明媚活力，看得维塔一阵恍然。
很久以前，刚刚躲入地下基地尝试将星舰开出基地进行自救时，他们的脸上似乎也有这样的勇气。
萝丝的神色也动了动，抬眼道，“你是星舰设计师？!”
她有些不敢相信基地里从天而降的两个可疑人士，正好拥离开基地需要的技能。
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
“你会装配星舰吗？”萝丝向前一步追问道，“这里倒是有一个星港工作间，但没有全自动化制造组合装置……”
明昱摇了摇头，实事求是道：“我不会。”
萝丝神色微黯，正要开口，又听明昱笑着道：“但我慕哥会啊！”
明昱记得清楚，最初慕柏行让自己帮他设计改造虚拟矿区中的探索星舰。那艘星舰就是慕柏行自己维护改装的。
慕柏行坐在他身边，嗯了一声。
“先看看星舰。”他站起身，淡漠语气中带着虽不浓重，但透出难以被忽略的统领者气势。
“按照预测，黑潮日在两天后到达。”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
萝丝和维塔对视了一眼。
“星港的位置在基地中层。”女性边境军最终率先开口，“我带你们去看。”
扶梯向上快速升高，当明昱来到星港维修间时，总算对萝丝他们口中的“老星舰”有了概念。
以五十年前的视角看都十分陈旧的星舰，在明昱眼里更像是古董机型。
“货运星舰改装的中型星舰？”明昱扬头看着星港悬浮轨上方头方脑的灰色星舰，一眼就判断除了型号，“看着像实验室的货运舰，早就该退役了吧？”
这艘星舰像是退役后还没来得及被拉去回收厂就赶上黑潮爆发，因而被留在了实验室的星港中。
“对。”萝丝点头道，“基地里原本留下的设计师和维修师把它改造过几次，前方多加装了几门炮管，扩大了一次能量存储箱，但一直没动星舰的引擎。”
明昱站上操作台，将悬浮轨向上拉起，在老旧机械装置上升发出的嗞嘎声中弯腰去看星舰的垂直升降引擎，又看了看后方的推进引擎结构，心里有了点数。
“先把引擎拆下来看看，这种老式引擎反而比新式的好改。”
慕柏行拉出操作光屏，操作维修间边的机械臂进行引擎拆卸。
在星航大赛中，星舰的维修拆卸都是紫毛操作，但慕柏行的动作不比紫毛慢。
他垂着眼，戴着感应手套，手指在光屏上滑动，动作很快，似乎并没进行多少思索，脸上也没有小心谨慎的神色。
但庞大的机械臂随着他的手臂挪动上升，张开五指，准确地扣上了引擎的卡扣接口，毫无偏差地完成着动作，没有损毁任何精细的卡扣装置。
那模样有点帅。
明昱有心站在旁边看，但又知道现在时间紧急，于是转向萝丝道：“零配件间有吗？我看看都有什么材料。这种星舰型号我见过，有了材料改起来很快。”
这一刻，明昱再次在心里感谢了自己的星舰设计史教授。为了完成星舰设计史的考试，他对过去几百年间的各类星舰的设计图都仔细看过一遍，为了完成考试，有些代表性星舰的设计图还专门背过。
而这艘老旧的货运星舰型号就在其中。
典型的北星域上一代运输舰，注重平稳性和防御性，载重很高，能装不少东西，当然也能装得下不少乘客。
因为通常被用于运输贵重物品，这艘星舰内部有好几套备用线路，尽最大可能防止星舰设施损坏而造成的坠机事故。
而这些冗余的系统和保守性的设计，导致它的速度不快，能耗很高，因此在一百年前开始陆续退役。
在明昱看来，这艘星舰作为他们现在离开第五星的交通工具，其实还算合适。
就像他之前说的，如果能够利用黑潮日的能量蔓延，那能耗和速度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而这种星舰的多类冗余系统给了明昱很大的改装空间：星舰内部铺足了管线，反而可以在各个线路集成点重新连接以更改线路。如果这要是一艘精简风格的斥候星舰，要想改装还要在星舰内部钻孔走线，那才是真的麻烦。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萝丝走入了零配件收纳间。
“啾啾！”
了解过第五星实验室的情况后，明昱确认周围的环境安全，于是放松了钳制，允许小鸟从兜里探出身体，只是仍旧压着不让它跳出衣兜，怕它在这个地下基地里走丢。
小火鸟虽然精力过分充沛，总用尖尖的小嘴不轻不重地叼明昱的手指，对此表现出了十分的不满，但也没有剧烈挣扎。
直到明昱踏进了这间房间。
“啾啾啾啾——！”在萝丝打开房间门时，这只棕色的小鸟啾高声鸣叫了起来。它支棱起翅膀，扑腾着要从明昱的手掌中跳出，发现难以成功后叫得更加大声，昂头看向收纳间尽头的一个角落，急得上蹿下跳，嘴里喷出一连串的细小火焰，差点烧着明昱的衣兜。
明昱还从没见小鸟这么着急过。
他在萝丝不明所以的视线中将小鸟捞起来捧在手心，一边艰难用两只手拢着不让它飞出去，一边转向萝丝，茫然道：“请问，那个角落的收纳柜里……有什么？”
第123章 救援（二）
按照鸟类星兽的饲养指南, 火鸟破壳后不再必需投喂具有燃烧性质的高等级能量晶，但是这样的能量晶对于它们来说十分可口, 也十分有利于小鸟的成长发育。
但是因为S级燃烧性质的能量晶太过昂贵, 明昱还没给小鸟买过。
小鸟现在着急万分的样子，简直像是他和慕柏行在冰火星时，鸟蛋每次来到S级地火烧烤房时的反应：左摇又晃，迫不及待。
这样子比吃他自己用精神力团成的火焰球时还要急迫得多。
明昱看看小鸟, 又看看萝丝。女性边境军也神情疑惑,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只可爱的小东西。
她操作着收纳间门口的光屏面板, 降下房间顶部的机械臂, 打开那个收纳柜。
“咚咚咚——”
柜子装得很满, 随着金属门滑开, 最外层的各色的能源矿石从收纳柜里掉落, 摔在地上。
“啾！！——”
明昱确认里面装的不是危险物品, 看小鸟实在着急, 于是干脆把手一松，放小鸟飞了出去。
“应该是实验基地搜集的能源石？”萝丝不懂星舰设计和改装, 很少来到这间零配件收纳室, 对这些东西的来源也不太清楚，猜测道, “看着像是用于填装星舰能源舱的大块能源石切割下来的边角料, 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在这里的。”
“砰砰砰——”
小鸟已经钻进了收纳柜深处。更多的能源石碎料被他向外刨出，掉在地上。
明昱蹲下身捡起一块，确实摸到了石块边缘的切割痕迹。
“也可能还有野外挖到的小块能源石和能量晶, 因为体积太小干脆也收在这里。”他斟酌着说道, “这里面可能有一些高级能量晶。”
甚至……看小鸟激动万分的反应……
甚至可能有极为少见的高级燃烧性质能量晶。
以自己的精神力做比对，这块能量晶至少在S级以上。
“砰！”
“啾啾啾——”
储藏柜里的小鸟屁股往里一收, 几秒后又变成了向外探出的小脑袋。小鸟求助地望向明昱和萝丝，歪着头发出一连串的稚嫩叫声。萝丝被它这个样子萌得云里雾里，不用明昱开口，已经操作机械臂向内探入，在小鸟的指挥下夹出一块两个手掌大小、平平无奇的白色石块。
萝丝找了个能量探测器把矿石放了上去。
“里面只有轻微能量反应。”她看着探测器的读数，“你养的鸟……是不是很喜欢白色？”
“啾啾啾！”小鸟在白色的石块上跳来跳去，不是低头啄着脚下的石块，像是想要把它的外壳打破。
“这种白色石头外壳比硬金属很硬。”萝丝指了指硬度读数，“基地里现有的激光刀没法切割。”
明昱想了想，捧起石头转身去找慕柏行。
“来切个石头慕哥——从外往里慢慢来，里面可能有好东西！”
小鸟缀在明昱身后飞，啾啾啾跟着叫个不停。
慕柏行刚将星舰引擎拆卸完毕，侧头看了他一眼，指尖泛起光芒。
高强度的精神力将坚硬的白色石块分解，直至露出一点漂亮的红色。
室内的温度在瞬息之内大幅攀升。
在冷白色的灯光照射下，于金色精神力雾气之中，鲜艳热烈的红色向外迸发而出，好像从石块中窜出的烈焰扑面而来，以至于离得最近的慕柏行都向后退了半步。
在他身后，明昱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摒住了呼吸。而萝丝也震惊无比，浑身是汗。
一半是热的，一半则是惊讶。
从这块晶石的光芒和它带来的气温变化，萝莉能判断出这肯定是一枚2S级别以上的能量晶！
它发出的明亮光辉跳动，就像真正的火焰，连室内的温度都好像陡然上升了不少。小火鸟发出一声愉悦至极的鸣叫，向着那点红色裂缝猛扑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小嘴，向下一叼——
只叼到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慕柏行伸手将能量晶一罩，盖在手掌中。小火鸟到口的粮食忽然消失，愣在原地，怔了一瞬，缩回嘴，看向慕柏行手指上深深的两道红印。
“……啾？”小东西有些心虚，但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咬伤慕柏行完全是对方咎由自取挡着自己吃饭，又理直气壮挺起胸脯，喷出一缕火焰，愤怒道，“啾！”
慕柏行抬眼看向萝丝，简洁道：“价格？”
明昱双手拢着小鸟，不让它对着慕柏行喷火撒气，转身对萝丝笑道：“看在是小鸟找出来的份上，便宜点？”
萝丝：“……”
萝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神智恍惚，看着桌面上那块能量晶。
指甲盖大小的2S能量晶正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波动。显然，它外层的白色矿物具有绝佳的能量隔绝效果，以至于最初获得这枚能量晶的人觉得这是个没什么用的低级能量矿石，随手把它塞在了这里。
萝丝当然知道一枚2S级的燃烧能量晶有多么的昂贵值钱……前提是在正常的人类社会，而不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她和阿菲的精神力都没有特殊性质，有了这种东西对离开黑潮也没什么帮助。而金钱在生死之前，一文不名。
她露出一个苦笑。
“这也不是我发现的，最初找到这块能量晶的人可能已经在黑潮袭击中死亡。我们能不能出去都两说……”
“能。”慕柏行打断了她的话。他捻起那块能量石，重复道：“开个价。”
萝丝：“……”
这个场景在她看来有些荒谬。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她把遗言录入晶片，打算效仿那些实验员，将晶片植入实验室内的黑潮虫，想着是否会有一天，有人能够得到这张晶片，还原出其内的记录。
又或者，她作为边境军，应该提议在氧气耗尽前将实验基地自.爆，就算这里的黑潮生物多如牛毛，但能杀死一批是一批。
但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只是面堆死亡之前的准备。
然而就在几个小时以后，她站在这艘被修修补补看上去并没办法开出黑潮的老式星舰面前，看着两个因为空间裂缝掉落在基地中的……帅哥。养鸟。
这俩人仿佛只当这里是什么普通的空间站，和她商量一颗珍惜能量晶的交易价格。
这两个人似乎完全看不见压在他们面前的命运巨石。
“不是我的东西。”萝丝吐出一口气，说道，“小鸟找到的，就送它吧。”
“啾！！”小鸟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明昱手心里更加用力地扑棱起翅膀。
明昱笑了笑。
“那谢啦。”他笑着说道，“出去带你们去找慕家的人。”
萝丝神色微动，知道他指的是北星域那个知名的慕家，也笑了笑：“出去再说吧。”
她虽然同意了明昱和慕柏行的计划，但态度仍旧悲观，既不想谈这块能量晶的价格，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一只看上去像是最普通宠物星兽的小鸟能敏锐感应到2S级的能量晶，还一副迫不及待想吃进嘴里的样子。
要真是普通的宠物鸟，吃了这块晶石就要因为能量摄入过度爆体而亡了！
“那就给小鸟吃？”明昱转头和慕柏行确认道：“这颗燃烧性质的能量晶和我们的能量波纹不太符合……周围烧得人难受。”
这颗能量晶的灼烧性质十分暴烈，明昱有一种自己的皮肤即将被溶化的错觉。
这样的能量晶虽然有燃烧特质，但能量波纹的性质差得太原，他和慕柏行用不上。
慕柏行抬起手指。
他的手指与能量晶相触的地方已经被灼烧得通红。
明昱嘶了一声：“碰一下都不行？这么厉害。”
这么点小伤，慕柏行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昱则立即去找萝丝要治疗仪，也放了小鸟“自由”。火鸟幼崽表演了一个饿鸟扑食，生怕慕柏行在伸手盖上它食物，一口将能量晶吞在嘴里。
青年转眼接个治疗仪的功夫，那颗2S能量晶顺利进了小鸟的肚子。
明昱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一边给慕柏行的手指治疗，一边观察着小鸟，怕它吃坏肚子。
然而火鸟幼崽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反应。
它十分舒适地眯起眼，伸了伸翅膀，而后卧在桌子上，满意地啾了一声，在破壳以后，第一次露出了吃饱喝足的闲适神态。
明昱放下心来，重新看向萝丝。
“统计一下要登舰离开的人数和你们要携带的物品吧。”青年说道，“我需要核实一下星舰的载重，这就开始画设计稿。”
萝丝点了下头。
十分钟后，一道广播打破了实验基地里死水一般的平静。
“请各位于半小时后在负三百零一层中央大厅集合。”萝丝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本次会议有关各位的生命安全与未来计划，请所有人准时到场。”
“……”
地下基地没有真正的闲人。
为了不在这个封闭空间中变成疯子，每个人都在自己给自己找事干。
一部分人从事基地的食物生产和设施维护，更多的人则跟着当年第五星基地的实验人员们学习相关知识，加入地下基地黑潮生物的研究实验项目。几十年过去，这些幸存者们已经从最初的“门外汉”变成了真正的研究工作者。
“……生命安全？”忙着整合实验记录准备写入晶片人们茫然对望，“咱们不是就在这儿混吃等死了吗？我就想我们的研究成果还能被人看见。”
“那可不。”有人感慨道，“这些研究可有用着呢。要是有了这些研究资料，以后人类再和黑潮开战，可就没那么吃亏。”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他旁边的人笑道，“黑潮爆发前我就是一开饭馆的，也没正经上过学，没想到在这儿关了几年还学了不少东西。虽然读不懂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但是好歹能给你们打打下手。这话拿去和我以前的亲戚朋友说谁信啊！可惜哦，没法出去吹牛喽。”
“也不一定，先去会议厅看看吧。”另外有人道，“我听兰戈说F区的实验室今天出了点事，好像是外面来人了！”
“……什么？！！！”
他这一句话好像一针强心剂，打进所有动作懒散、拖拖拉拉懒得动弹的幸存者们心里。
不久后，一个又一个实验室的门打开。人们三三两两，脸上带着激动与疑惑，交谈着来到会议厅。
会议厅中的光屏开着，萝丝和维塔正在交谈，光屏上打着本次会议的议题：“逃亡行动”。
明昱和慕柏行还在上层星港之中。
青年一边检查星舰的各个模块构造和线路连接走向，一边在光屏上粗略画下图纸。
他刚刚和慕柏行靠在一起睡了一会儿养精蓄锐。接下来的两三天内，两人将面堆一场硬仗。
亮蓝色的精神力云团漂浮在明昱身边。设计师拿着电子笔，神情专注。他没有从星舰的引擎装置开始改装起，面前的光屏上画的是星舰的炮管。旁边还有一面光屏开着，上面是萝丝他们研究出来的、能够抵抗黑潮能量辐射的新型涂层材料。
引擎当然要改。但要想重耕按照他们现有的计划离开黑潮星海，这艘老式星舰的防御够，攻击上却有明显的短板。这个短板比引擎的速度还要明显得多。
明昱又画了两笔，抬眼看向慕柏行。
男人就坐在明昱旁边，垂眼看着明昱面前的设计图，简洁道：“放心。”
“无论出了什么情形，都能带你们出去。”
明昱碰了下他的肩膀。
“当然。”他低声道，“信你。”
“我只是在想，那块2S级别有燃烧性质的能量晶如果能和你的精神力波纹匹配，你就能轻松许多。”
他说话时，吞了能量晶后一直格外安静乖巧的小鸟正趴在明昱肩膀上。它尖尖的鸟嘴张开，吃撑打嗝一般向外吐出了一口火焰。
这道火焰和小鸟之前吐出的火焰都不相同。
它不是细细的一缕，而是瑰丽云朵一般的一片。半秒后，红金色的焰火从外向内聚拢压缩，仿佛气体冷凝一般结成一颗小小的金红色圆珠，向下坠落。
第124章 救援（三）
明昱余光看见, 下意识伸手去接。
慕柏行比他快了一步，挡着明昱的手指, 让那枚小圆珠子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颗滚圆珠子, 比小鸟吞下的能量晶还要小得多，在男人冷白色的手掌中滚动，散发着红金色的柔和霞光。
温暖的火焰气息散发而出，却不让人觉得难受。明显的燃烧性能量波动传来, 强度不比那枚2S级别的能量晶弱, 能量波纹却比那枚能量晶要友善亲切。
“啾啾——”小火鸟扇了下翅膀, 挺起胸脯, 邀功一样发出连串叫声。
明昱：“……”
明昱：“？？？”
他手里的电子笔悬着, 尽力扭头, 看向自己肩膀的毛茸茸。
……不是吧？他看了看小鸟, 又看了看慕柏行手掌中的圆珠子, 又看了看小鸟, 放下了手中的电子笔。
慕柏行感受了片刻，确认这枚珠子不会带来任何伤害, 于是用两只手指将枚珠子捏起, 放在明昱手中。
这确实是一枚2S级别的燃烧性能量晶。它的能量波纹和小鸟吞下的那枚截然不同，反而像是迷宫星那场火鸟坠落燃起的火焰散发而出的能量波动。
像是小鸟的能量波动……与明昱、与慕柏行的精神力波纹性质十分相近。
明昱迟疑片刻, 伸手戳了戳小鸟圆鼓鼓的肚子：“……不是消化不良……吐了吧？”
慕柏行：“……”
他牵了下嘴角, 露出一点好笑的神色。
“放心。”男人说道，“不是。”
小鸟：“……啾？”
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歪着头。看了看明昱, 又看了看慕柏行, 扑棱了一下翅膀从明昱的肩头跳下，落在慕柏行的手臂上, 而后低下头。
“啾啾！”小鸟叼了一下慕柏行的手指，没用力，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又抬起头看向那枚圆圆的能量晶，蹦了一下，强调道：“啾啾啾啾！——”
慕柏行轻笑了一声，曲起手指蹭了一下鸟头。
明昱睁大眼，看着小鸟的动作，理解了半晌，不确定道：“给慕哥的道歉礼物？”
“啾——”小鸟又重复了一遍动作，伸着脑袋蹭了蹭慕柏行的手指，又拍了下翅膀，“啾！”
明昱：“……崽啊。”
他伸手撸了一下小鸟，感慨道，“你怎么……这么体贴？”
小鸟挺胸：“啾啾！”
它想起慕柏行伸手盖住能量晶的动作，觉得自己的两位宿主对自己最喜欢的这种口粮似乎也有需求。
小鸟又叫了两声，十分豪迈地向明昱和慕柏行保证。
以后它不吃独食！碰上这种好吃的食物，肯定会给饲主留下一口的！
明昱和慕柏行都听不懂鸟语，还不知道小鸟的豪言壮语。
明昱好好撸了小鸟好几把，把小鸟摸得舒舒服服迷迷瞪瞪地眯起眼，而后重新去改自己的图纸。
每一颗能量晶都有使用次数限制，越小的能量晶使用次数越少。以这颗能量晶的体积，大概够慕柏行一次开火。
得好好利用。
电子笔落在光屏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先将副炮管的改装设计图画完。慕柏行于是站起身，操作机械臂拿起焊枪，按照明昱的设计重新更改线路。
青年正全神贯注，修改主炮管线路，增加放入2S能量晶的位置。
这里没有建模仪，他的设计稿无法通过计算进行可行性测试，但明昱没有因此畏手畏脚。他的思考缜密，对比地下基地拥有的材料，刷刷画下设计图。
要赶在黑潮日离开，炮管的宽度要想扩宽是来不及了，但还来得及优化炮管的能量加速器，增加精神力能量的走线，再像他在设计星航大赛星舰时一样，给主炮管装上炮管功能切换的齿轮。
“为了增加精神力能量线路，得拆了调节阀。”明昱对比着自己的设计图和老式星舰的图纸，转头看慕柏行，“这样星舰就没法转为手动操作模式。你必须全程使用精神力驾驶。”
他有些犹疑，询问道：“但是如果不扩宽精神力线路，炮口的攻击力没法提高，很难应付黑潮生物的袭击……”
慕柏行正用机械手剥离副炮管的外壳，闻声淡然道：“拆。”
他一只手覆在光屏上，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个药盒给明昱看，安慰道：“带了药。”
明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慕柏行，对方给他看过的那张没有调节阀的星舰设计图纸，知道慕柏行早就开过这种没有安全保障的星舰。
他抿了下唇，点了点头，坚定道：“好。”
条件有限，没有更好的办法。
设计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图纸上，没有注意慕柏行不太舒服一般伸手抵了下眉骨，而后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药盒，轻轻晃了晃，先倒出来了一粒药物，吞了下去。
黑潮能量的活跃度正在增加。
他将药盒揣回兜里，从逐渐加重的头疼之中意识到，黑潮日就要来了。
*
“基地幸存者八百七十人，携带供给三日航行的营养液和百张黑潮生物资料研究晶片。”
五小时后，萝丝向明昱确认，“地下实验基地外没有黑潮能量的实时检测装置，什么东西到了外面都得失灵。启航的时间只能根据你给出的黑潮日预报进行估测，我们大概还有十个小时出发。”
明昱已经完成主炮管的设计图，正在根据萝丝的数据计算载重，好确定星舰引擎的推力是否足够，打下最后的设计稿。
“九小时后完成人员装载。”明昱快速说道，“物资不用精简，这本来是货运型舰，负载上限很高，推力足够。星舰外壳的防护层还得再做一次镀膜吧？还有人能来帮忙吗？”
“简单的镀膜我会。”萝丝说道，“我来。”
慕柏行将2S燃烧性质的能量晶装载装置嵌入主炮口，皱了下眉。
“黑潮能量的增长速度比预计的快。”他开口道，“这次黑潮日不简单。”
“黑潮日的持续时间通常在二十到三十小时之间，能量在十至十五小时达到顶峰。我们最好能够在顶峰前离开黑潮星海。”
“五小时后完成装载。”慕柏行看向明昱，“我们尽快出发。”
明昱手下的电子笔一顿，抬眼看向慕柏行，随后点了下头。
“好。”他捏了下电子笔，手掌微微发潮，心说五小时完成装载出发，至少要留出四小时的引擎改装时间，那么他在一小时后就得将设计稿画完。
明昱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这么快的赶过工。
但他知道慕柏行不会无的放矢。对方既然说了，那就一定有这样做的必要。
这次出逃计划关乎他和慕柏行，还有上百人的性命。为了提高生存率，星舰必须在最合适的时间点出港。
明昱于是轻轻舒出一口起，点了下头，重复道：“好。我没有问题。”
人都是逼出来的。
设计师周围的亮蓝色云团几乎要将他包围淹没。他专心致志，每一根线条在设计图纸上落笔，而后不再修改。
萝丝在给星舰进行外层防护膜的喷涂，操作时余光看见明昱周围的精神力云团，低声道：“那是计算性质的精神力特质？”
时间紧迫，已经有装载机器人将营养剂补给搬运上星舰。同为边境军的阿菲正将能量晶推入星舰后方的能量舱，点头道：“很厉害，做观察手也用得上。这次也许真的能走。”
“如果没有黑潮生物结伴袭击。”萝丝说道，“我不想再遇见飞蛾了。”
明昱终于画下设计稿的最后一笔。
他将光屏转向慕柏行，听见飞蛾两个字，抬起头，抿了下唇。
“高级黑潮生物？”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问道，“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们这几年尝试出航的资料？”
萝丝点了下头，对明昱说道：“就在这层的资料室，随便看。那里不止是出航的资料，还有基地被入侵袭击的记录。”
“这片黑潮星海原本只有些中低级的黑超生物，黑潮虫最多。但是最近一两年，我们发现了飞蛾。”
“就像你说的，他们是高级黑潮生物，或者是被高级黑潮生物操作的后裔。基地上一次被袭击，就是有飞蛾寄生在了出去探索星海的驾驶员身上，潜入基地……那次死伤惨重。”
“但我们留下了一点飞蛾的能量样本……我们推测，那些飞蛾，都是同一只高级黑超生物发展繁殖而成，应该是近几十年才发展繁荣的一支。”
“基地的研究结果认为高级黑潮生物是以族裔为单位活动。它们之间也许也有争斗。同一时期见到的高级黑潮生物大多属于同意族裔。”
“五十年前袭击北星域的黑潮中我们也见过高级黑潮生物的后裔。”阿菲跟着回忆道，“那时候不是飞蛾，而是黑尾兽。一种身体细长，带蜻蜓翅膀和尾勾的难看东西……但我们这几年视着出航以后都没见过他们。”
明昱抬眼，看着慕柏行的背影。
“黑尾兽群在黎明之战中被你们的凯尔特王一举歼灭。”青年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飞蛾应该是在黎明之战之后发展繁荣……”
他话说到一半，语音忽而停顿。
明昱的目光越过慕柏行，落在星港尽头，天花板与墙壁接缝的角落。
他看到了一点挪动的黑色。
“滴——”
与此同时，地下基地的警报尖锐响起。
“警报！有黑潮能量入侵！”机械音响彻整个基地，“警报！请基地做好战斗撤离准备！——”
第125章 救援（四）
“噗。”
亮蓝色精神力疾.射而出, 钉入飞蛾的翅膀，刷地亮起一团火焰, 将那只飞蛾燃尽。
明昱神色紧绷, 快速环视星港空间内。精神力丝顺着那只飞蛾探入的裂缝向上攀爬，看向更上层的空间。
空港上方的位置是一间小型实验室。
单向金属玻璃内，被实验室人为培养的低级黑潮生物筑城巢穴，像明昱和慕柏行刚刚从空间裂缝中走出时看到的那个实验室里的情形一样, 将整个空间铺满。
金属玻璃外, 实验仪器阵列仍旧在工作。然而房间的天花板上, 与实验室金属玻璃相接的焊接处裂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数十只飞蛾敛着翅膀, 排成一列, 从缝隙中探出, 沿着金属玻璃向下, 好像一道黑色水痕, 滑至地板, 寻找着继续向下的空间。
“噗噗噗。”
明昱将屋内的飞蛾全部点燃，继续向上。
“是临时防护层出了问题。”阿菲已经放下能源填充枪, “上次黑潮生物入侵基地后我们又舍弃了三层空间, 在第四层加了防护层，预计能够抵抗至少十五天的黑潮能量侵袭和生物入侵……但现在才是第十天。”
“大概因为黑潮能量的活动加剧。”明昱开口道, “再上层的飞蛾很多, 已经被爬满了，基地里不止这里一个入侵点。”
他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轻微震动。基地外的黑潮能量正顺着裂缝向下灌入，让整个基地的架构金属都轻微震颤。
外面的黑潮能量来势汹汹, 这不是个好兆头。
“所有人立即到星港集合。”广播里传出维塔的声音, “请所有人不再进行研究资料整理，携带已录制完毕的晶片, 立即到星港集合。五分钟后，所有通道安全门落锁。”
星港外的通道陆续传来人声，基地中的幸存者们听从广播，来到星港所在的楼层。
几分钟后，维塔匆匆赶道，穿过人群进入星港，询问道：“还有多久准备完毕？”
“三小时。”慕柏行开口。
他没有抬眼，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引擎改装。维塔面前悬着一面光屏，上面显示着黑潮能量的入侵点。
“安保机器人去守裂缝了。”他沉声道，“三小时有点危险，我让所有人都进星港外的准备室。既然要从这里启航，这次就不可能向下转移，我们干脆就守住星港。这里的入侵点裂缝大不大？”
“现在还很小。但上面如果持续有飞蛾入侵，这里的裂缝会扩张。”阿菲开口道：“我上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明昱，“你的精神力收回来吧，守着裂缝就行，省着点用。”
边境军拍了下明昱的肩膀：“还有几天的航行。你是他的观察手，是我们的航行保障。后面还有一场硬仗。”
萝丝正在给星舰的尾部喷涂防护镀膜。她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阿菲。
“按照基地规定。”她平声道，“上去了再回来，要在隔离间等待，战斗结束后进行体检测试。”
这是为了对付黑潮生物寄生而不得不执行的隔离法则。
但战斗不会在启航前结束，而星舰在仓促间启航，根本不会留下给阿菲进行体检测试的时间。
“当然。”阿菲看了萝丝一眼，自然道，“你们出去以后，帮我打听下我老婆儿女的消息，他们的资料早就传给你了。”
萝丝应了一声，重新将视线转会到星舰上：“放心。晶片可能会损坏，但你们的遗言和相关家属资料我早就背会了，每天都复习。”
随着黑潮生物几次入侵基地，死亡的边境军越来越多，萝丝每天需要复习的遗言也越来越长，今天又加了一道。
两人说话对话时的语气和情绪就像平常日子里合租的室友要出门买菜一样正常随意，以至于明昱在听到“遗言”两个字以前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段对话背后的意味。
青年神色怔愣，阿菲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后快步走出空港，去设备陈列间穿上他的动力外骨骼。
维塔没有再开口，拾起阿菲放在一旁的能源舱填充枪，继续他刚刚的工作。
设计师的目光追着阿菲的背影，在他开门走出通道时看见外面越聚越多的幸存者们向两边让出一条通路。人群小声的交头接耳在见到他走向通道外上升扶梯时消失。
紧接着，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菲哥？是必须要上去吗菲哥？”
星港向外的通道门联通合拢，将外面的话语声隔绝。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工作，明昱注视着那道细小的裂缝，再次点燃一只飞蛾，喉咙里像有什么梗着，但没有开口。
有时牺牲无声的、轻飘飘的发生。自然而然好像日夜轮转，没有意外也无法选择。
基地星航中的地面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像是一道不停彰显自己存在的催命符，又像是叫战的鼓点。
但没有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基地仍旧没有停止的警报声中，慕柏行完成最后一条线路的焊接。
改装完成的引擎重新与星舰组装。星港大门打开，幸存者们快速有序地登入星舰内部。
慕柏行和明昱已经进入驾驶室。火鸟幼崽被装在明昱兜里，它刚刚又被投喂了一些萝丝基地里找到的、等级不高不低的能量晶，现在十分安静。
这艘星舰有两个驾驶位和两个观察手位。但除了慕柏行和明昱所在的座位，其他精神力线路已经被明昱重新改造，没有接入任何头盔，而是与明昱和慕柏行的头盔线路汇合，接入炮管。
明昱率先戴上头盔。慕柏行晚他一步，见头盔遮挡了设计师的视线，于是又倒了一粒药片，仰头咽下，而后平静开口道，“明昱。”
“有件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你坦白。”
萝丝站在后方舱室，操作着设备下达星港启航指令。
慕柏行拉下引擎启动星舰，快速完成启航前的性能检查，空港内的悬浮轨抬起。
“什么？”明昱将座位固定器压紧，精神力输入管道，与慕柏行汇合。熟悉的精神力交融，带来让人舒适又渴望的悸动，明昱的心里却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
慕柏行绝对不是会在星舰启航前说无关话题的的人。
青年不知道慕柏行要说的是什么事，但直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精神域在黑潮日前后不稳定。”果然，男人在引擎转速渐增带来的轰鸣声中以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
“坏死部分会出现异样痛感，可能和以前受的伤有关。”
“我吃了药。但药效过后，情状不会太好看。”
“航行中不要为这件事分心，也不用害怕。”
“死不了人。”
明昱：“……”
明昱一时无言。他的心脏揪紧，扶在固定器上的手指轻轻一抖，注意力集中在那句情状不太好看上。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慕柏行特意对自己说这一句？那得是多难受？
慕柏行偏了下头，沉声道：“坦白从宽。”
明昱：“……”
星港上方的封闭门已经打开。星舰脱离悬浮轨，向上加速升去。
随着星舰升高，有黑潮能量沿着升降轨道的外壁慎入。
主副炮口以半蓄能状态亮起，打出一面面金蓝色环绕的盾牌。
他们不知道确切的航行时间，因而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尽力保护星舰外层。外壳上的防护膜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道保障。
升降轨道最上方的隔离门也随之打开。好像阻挡洪水的大坝决堤，黑潮能量轰然涌入，砸在星舰上方。
金蓝色盾牌大亮，慕柏行加高升降引擎的功率，经过改造的老式星舰加速向上升起。
它冲过隔离门，冲入黑潮。像无畏的战士，又或是末日大水中飘荡的方舟。
引擎的巨响与炮管中能量流动的噪音中，明昱的声音仍旧通过通讯频道清晰传入慕柏行耳中。
“……你等着。”青年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他知道现在不能分心，因而把所有的胡思乱想收束，只见缝插针放了句狠话。
气势不足，心疼深重。
慕柏行：“好。”
明昱：“……”
他抿了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精神力视界中，转换了话题。
随着星舰没入黑潮能量流，闲聊到此为止。
“我能感觉到黑潮能量的流向。”亮蓝色的精神力在黑海之中飘摇。明昱沉声道，“转向掉头，慕哥。”
“六点方向，这应该是黑潮向外的流向。”
涨潮正在开始。
粘腻的黑色沾染上金蓝色的护盾，被吞没、被燃烧殆尽。能量流中夹杂着更多的黑潮生物，簇拥着星舰向前行去。
深浅不一的黑色在星舰外形成波纹，亮起的金蓝精神力与周围的黑色格格不入，照出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飞蛾。
星舰的主炮管仍处于熄灭状态。随着黑潮能量越来越汹涌，星舰的速度逐渐加快。
这艘运输星舰的速度渐渐赶上了最尖端的战舰航速，还在继续向上攀升。
明昱微微眯起眼，在几乎被黑潮能量填满的精神力视界中注意着星海中变换的能量重力线，避免星舰在高速中进入危险区域，撞击坠毁，又或者被迫浅。
“慕哥，向左绕过行星引力区。”他的语速很快。慕柏行拉下操作杆，就算高速中，星舰的变向仍旧顺滑平稳。
萝丝坐在后方货舱改装过后的乘客舱内，抓着简易固定装置，看向舷窗外。
撞击光盾的飞蛾燃起的火光照亮周围的景物，让她看见被飞速甩向后方的景物。
星舰滑过弧度，绕开被黑潮能量包围、仿佛一团外表不规则的黑色霉菌一般的行星。
“这两个人可不简单。”萝丝看着窗外，低声自言自语道，“能够在黑潮能量的冲击下如此平稳得驾驶星舰，我们难道确实转运了？”
维塔坐在她的旁边，把脸压在舷窗狭小的透明金属玻璃上向外看去，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祈祷道：“希望别遇到大家……”
星舰发出一阵轻微震颤，混杂着一声由炮管蓄能加强引起的低沉鸣响，打断了他的话语。
驾驶室内，明昱拉下面前的炮管操作光屏，屏息道：“慕哥，后面来了大家伙。”
第126章 救援（五）
明昱：“对方正在快速接近。”
异样的能量波从后方传来, 在深浓的黑潮中划出能量水纹。
亮蓝色的精神力丝在星舰的表面飘摇，好像一根又一根随波逐流的海草。哪怕它的周身包裹着好似趋光而来的飞蛾、被无数黑潮生物的能量干扰, 仍旧在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后方快速接近的波动。
虽然那道波动极为轻微, 只像一点轻风拂过水面。
“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周围的黑潮能量干扰太高了。”明昱不敢掉以轻心，“只能从能量波动判断它的体积很大，来的速度很快, 隐藏在黑潮能量和小飞蛾群中……数量不少, 它们就要赶上来了。”
慕柏行：“拉出来看看。”
明昱：“没问题！”
这艘改装星舰的战斗配置并不算顶尖。
运输舰没有火力装置, 星舰上的炮管都全部是从以前坠毁的星舰上拆下来的设备, 炮管和星舰的连接处更没有可旋转底台, 所有的炮管都无法旋转。
但好在最初改装星舰的设计师就已经意识到要想探索黑潮星海, 星舰的攻击型不能太弱, 因而退而求其次, 在星舰的四面八方都安装了副炮管。
这些副炮管从各个在黑潮中坠毁于第五星基地附近的战舰中拆下, 型号不同，长短不一, 插在这艘运输星舰周身, 把它武装得像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刺猬。
又像是末路穷途、孤注一掷的勇士。
那些金蓝色的盾牌就就是从这些形状不同的副炮管尽头亮起。
六边形的光盾紧密相接，将整个星舰包裹, 又在明昱推下能量增幅器时, 变得更加明亮。
“嗡——”
更多的亮蓝色精神力向星舰的机械心脏奔去，盾牌中央的蓝色光点倏而向外伸出拉长。
一道道蓝色光芒于盾牌中央射.出，穿透黑色, 于宇宙中划出弧度, 好像一根根末端带着钢勾的绳索，甩向星舰后方, 勾向隐藏在黑暗中的猎物——
星舰震颤，速度陡然降低了一瞬，仿佛负重陡然增加。
明昱：“抓到了！”
蓝色光线向回收缩，于深深浅浅的黑雾之中拉出模糊的庞大轮廓。
它们的颜色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黑潮能量海，每一次翅膀煽动荡起的波纹都隐藏在黑潮能量的起伏之中。在这里，它们只需要稍作伪装，就能与周身的景致相融，完成一场悄无声息的围捕。
但在明昱的精神力钉入它们的羽翅时，猎物与猎人的角色就此调换。
明昱厌恶地皱起眉，嫌恶道：“还是那东西！”
是大型飞蛾。
宽阔得能将星舰包裹的羽翅、与翅膀对比起来十分细长、但与星舰体型对比起来已经足够粗壮的身躯，和前端向四面伸出的十数条触须。
见得多了，明昱已经逐渐对它的外观脱敏。
亮蓝色精神力光线穿透它的翅膀，将它从黑潮能量中向外勾出，而后继续向外生长。
一只、两只、三只……
一只又一只的大型飞蛾被明昱的精神力牵引着从星舰四周拉扯而出。
后方的舱室内，萝丝和维塔就坐在狭窄舷窗边，对外面的景象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一个在边境军服役十年，一个长年在实验室中接触黑潮生物，被困在这片星海的几十年之中，天天与黑潮相伴。但就算在他们丰富的过往经历中，此时的这一幕都有些太过刺激。
数只大型飞蛾正扑扇着翅膀，浓郁的黑潮能量波随着翅膀的震动而向外发出，撞在星舰外的盾牌之上。它们带来的能量冲击几乎与大型星舰的制式能量炮管相当，在盾牌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骇人光辉。
“这可都是高级黑潮生物后羿。”萝丝自言自语道，“要是盾牌被击穿，那可不是防黑潮辐射防护膜的事。星舰的外层钢板估计都要直接破裂……”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高级黑潮生物后羿？！”维塔就坐在她的旁边，难以置信道，“要是有这么多大飞蛾天天围攻基地，我们根本等不到今天！”
“因为目标显眼。”萝丝盯着窗外。
“基地抵御黑潮能量用的是几十层加厚金属板与中间设置的能量防护层，并不引人注意。但我们这艘星舰在黑潮中招摇过市，简直就像在黑夜点了一盏明灯。”
“飞蛾扑火。”她嘴里念叨着，“我们这艘星舰的光芒和周围能量的运行方式，都与它们有太大的不同。”
维塔：“但以前几次探索黑潮星海的试航也没招惹出这么多的丑东西……”
“嘶——！”
“嘶嘶——”
怪异的能量波在飞蛾之间传递，仿佛它们用以交流的语言。人类无法分别这些特殊的波形，只看到一震又一震的黑潮能量震荡，拍在星舰之上。
精神力末梢准确向明昱传达出了这些能量波的起伏涨落，强烈的冲击弄得明昱有些头晕目眩。
青年稳住思绪，扬声道：“这也太吵了吧！”
亮蓝色精神力随着他的话语收紧。
从盾牌中央向外伸展的亮蓝色仿密傀儡师用以控制傀儡的细线，又像是捕虫人的虫网，不顾飞蛾的挣扎，将它们紧紧牵扯。飞蛾的翅膀受到禁锢，中央的黑色鳞片排列随之变换，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变换的鳞片角度反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形花纹，仿佛蓄能完成的炮管。
嘭——
下一秒，凝实的黑潮能量柱从花纹中向外喷发而出。
星舰四面炮管尽头光盾之上，暗金色光芒随之大亮。
六边形盾牌上环绕的金色能量丝快速向外扩宽，向上拉起，形成一道道锐利无比的锥形炮火，与黑潮能量炮悍然对撞，将黑色能量光柱击碎。溅开的细碎金色落在飞蛾的翅膀上，引起连串的细碎爆破。
嘭。嘭嘭嘭。
小型爆裂在数只飞蛾身上同时发生，短暂第在飞蛾周身立炸出细碎豁口，然而那些豁口又很快被新生的组织填满，快速痊愈。
“这东西不好打！”明昱说道。
在和艾尔宾交锋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只要黑潮能量足够，它们就能够自我愈合。除非是一次性给他们吸收炸个干净！点燃都有些点不动！能量密度太高！”
“要想一次炸完，得提高强度！”
飞蛾翅膀上的黑色炮口再次形成，慕柏行应了一声，语调冷静。
明昱：“我来帮忙？”
慕柏行：“不用。”
暗金色精神力炮没有改变策略，仍旧直直开火。短短几秒之间，双方能量已经完成了十几次对撞。飞蛾卷起声势浩大的能量攻击，慕柏行的精神力能量略有攀升，毫不退缩，却也并未爆发出压倒性的强度。
他仿佛要打一场消耗精神力的持久战。
“这驾驶员很厉害啊！这种爆.炸性质的精神力还挺少见的，但这样打下去，我们可讨不到好处。”星舰舱内，维塔的脸仍旧压在舷窗上，他关注着战况，为缓解紧张，一刻不停地唠叨道，“这群大型飞蛾打死了，说不准还有下一群，如果每次都这么耗下去，精神域的负担小不了。”
“就算用最乐观的估计，我们还要航行一天的时间，没有哪个驾驶员能够保持这么高的精神力输出一整天……还不如一下提高强度整个大的，速战速决。”
“也许是精神力等级不够，已经无法再提高？”萝丝与他合理讨论，“阿菲说这位驾驶员的精神力等级是A。现在他的光炮强度已经比在A-上下，能量密度也很高。就算在我认识的驾驶员中，这个人的实力绝对是顶尖的一波，比你想象得还要厉害！”
“我们以前遇见这种大型飞蛾只能转身就跑，都无法在对方的羽翅上打出一点伤痕。”
“精神力暴发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就算只是想要短时间内将强度提升，一百个人里面也只有一个能办到。”
维塔：“……”
两人对明昱和慕柏行的能力并不完全了解，甚至本来就没生出过了解的心思。同意启航离开基地大半是因为不走也是死，小半是被明昱鼓动得一时热血上头。他们彼此对望一眼，倒也没什么失望和担忧的情绪，只看着窗外战况的发展。
驾驶舱内，明昱若有所思，知道慕柏行此时一炮一炮慢刀子割肉一样的打法一定是故意为之。
慕柏行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策略的缺点，也不可能明知道消耗战不可行还一味攻击。
男人有自己的打算，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明昱眼前滑过炮火交织的光亮，模模糊糊抓到了他思路的轮廓。
那些大型飞蛾无法被这样的炮火消灭，却不是不会感到疼痛，也不是不会感到恐惧。
在一次次的能量对冲中，这些趋利避害的智慧生物的脑海中慢慢刻下了金色能量的可怖，也将学会逃离躲避。
“嘶——”
“嘶——！”
慕柏行的神色冷漠，在连续不断的开火中，纷乱的蛾群终于产生了退意，挣扎得愈发厉害，向四面散去。它们出啸响，更加用力的震动羽翅。
明昱能够感觉到他的暴躁，这些飞蛾想要逃逸。
它们飞行的姿态各不相同，往哪儿跑的都有，有的向后有的向前……
向前。
电光火石之间，明昱忽而明白，慕柏行没有想要消灭这群飞蛾，而是想要……驾驭它们。
仿佛要训一群怪异的烈马，拉着这艘星舰继续加速向前！
明昱吸了口气，不是因为这想法异想天开，而是因为飞蛾的挣动愈发加剧。
设计师咬牙，开口提示道：“它们的力气太大，慕哥！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好。”慕柏行偏了下头，“那就现在，放松钳制。”
“飞行的速度这么快，杀了可惜。”男人声色偏冷，就像明昱预计的那样对青年陈述道。
“让它们带着我们走。”
第127章 救援（六）
明昱：“好！”
黑色宇宙中, 紧绷的亮蓝色细线陡然放松。飞蛾向四面八方飞去，以为自己终获自由。
然而下一秒, 近百道锥形炮火合并聚拢, 形成一条明亮的长鞭，高高向上扬起，又刷然落下。
啪。
暗金色长鞭激起大片黑潮能量，抽打在大型蛾群身后。激扬的金色能量震荡, 再次聚成连串的爆.破。已经感受过爆炸疼痛的飞蛾受惊, 向与爆.炸发生的相反方向快速冲去。
蓝色光线被飞蛾牵扯, 又再次绷紧。
拉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瞬间仍明昱产生自己正要被拖拽着四分五裂的错觉。
他抿紧唇, 慕柏行的第二鞭紧接着落下。
啪, 啪, 啪！
连串的爆炸在星舰四周发生, 飞蛾们很快意识到无论它们向后、向左、向右、还是往上往下……爆炸总是如影随形。
除非它们冲向前方。
“嘶——”
黑潮生物发出的沟通能量波频繁响起。飞蛾们的翅膀相蹭, 意识到它们逃不好逃脱，打又没法打得过……
那还不如向前！更何况前方也正巧是它们听从“父亲”的指示要前往的方向！捕食这艘星舰本来就是它们路上给自己找的小零食……
但谁知道小零食不好啃！这一战简直像啃一口饼干就咬豁了牙！
啪！
又一鞭落下, 十余只飞蛾终于聚成一鼓, 朝前疾飞。因为惧怕金色的长鞭，它们飞行的速度比刚刚来时还要快。亮蓝色的能量线绷得笔直, 成为星舰与飞蛾之间连接的纽带。
浑身支满炮管的星舰仿佛一架马车的车厢。明昱的精神力为缰绳, 慕柏行的金鞭为马鞭，星舰在黑潮能量的推动和大型飞蛾的拉力之下正以没有任何人工星舰引擎能够比拟的高速向前航行。
牵引星舰的每一只飞蛾都体型庞大，却不再对星舰发出袭击, 只在慕柏行的催促下向前飞去, 拉出成片黑色的虚影。
明昱哇了一声，抓着固定器, 忍不住叫道：“这速度……有点刺激！”
星舰舱内，萝丝与维塔目瞪口呆。因为就算是在最异想天开的□□中，也没有人会想象此时的场景。
这模样实在有些威风。
他们一路前行，混在片黑潮生物中，没有再受到任何攻击。大型飞蛾心无旁骛地向前，原本趴伏在星舰周围的小飞蛾们也向四周散开，只穿行在大型飞蛾羽翅留下的空袭之中。
一大群的黑潮虫则缀在星舰的末尾，搭顺风车一样排成队形，乘着大型飞蛾展翅扇动的波纹向前，对它们之间的钢铁异类视而不见，甚至像是星舰的簇拥。
“黑潮生物之间的等级观念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严格。”维塔第一次脱离实验室、长时间观察“野生”黑潮生物行动，脸上染上了兴奋神色。
“你看那些小飞蛾，它们是大飞蛾的后裔。它们原本把我们当作敌人，但老大来了、霸着敌人不动手，它们也不再攻击，就在后面跟着。”
“低级黑潮虫更是如此，只要周围有高级生物，只要它们不开口，那些黑潮虫连吃饭都不敢吃！”
“嘶——嘶——”
新的大型飞蛾从后方追赶着它们的星舰，却没有发动攻击，只在振翅间发出独属于黑潮生物的语音。
“这是你们带着的零食吗？”它们询问道，“这次需要带着储备粮去打架吗？父亲说过前面好吃的不少，我们绝对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
“嘶——！”
“……我们愿意！”拉着星舰的飞蛾怒气冲冲，有苦没地方说。
它们族群内部的地盘分配看实力说话，要是让别的蛾子知道自己连个小饼干都吃不下，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来打架抢地盘的蛾只多不少！
“你们的小零嘴看上去确实很有活力的样子，咱们的地盘里就没有这种东西。哎……哎——别走得那么快啊！——”
“法依的后裔就是了不起，飞行的速度这么快——它们会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抵达战场的一群吧？”
“父亲什么时候会来？我离开核心区以后就没有再见过父亲……”
“嘶——”
“小声！父亲这就要来了！——”
“嗡——！”
就在蛾群的嘶嘶声中，星舰后方的黑潮星海中传来剧烈震荡。
黑色的浪花高高掀起，向前推出层叠涌起的波纹。黑潮能量变得更加浓稠粘腻，粘在金蓝色光盾之上后并未第一时间被慕柏行的精神力灼烫消融，反而将光盾的亮色淹没。
金色的长鞭熄灭，慕柏行眉头微皱，意识到情况有异，并未动作。
而随着从黑潮星海深处传来的低声嗡鸣，星舰周围的飞蛾们一齐停止了交谈。它们向两侧分散，为即将到来的生物让开通路。
明昱微微睁大眼。视觉所及之处已经是漆黑一片，再没有一点光亮。被浓黑覆盖的蓝色精神力丝却在微微颤动，透过似乎要将他彻底埋没、近乎令人窒息的浓厚能量，看见了从后方行来的事物。
明昱：“……”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呼吸在瞬间停滞。
明昱先看见了一群飞蛾，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虽然这群飞蛾中的每一只的体型比他们的“车夫”还要宽大好几倍，而它们的翅膀上都长着一对眼睛一般的白色斑点。
虽然那些形状不一的眼睛随着飞蛾翅膀的扇动而变换着形状，有一瞬间仿佛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星舰，就仿佛空间裂缝中的一幕。
但这些并不足以让明昱感到如此惊愕。
让他感到讶然的，是悬浮于那些白眼飞蛾之上、被飞蛾簇拥着的一道人影。
他……它的身材挺拔，面容英俊，长着所有中央星域人都熟知的一张脸。
长着明卓封的脸。
然而那不可能是人类，甚至不可能是被黑潮生物寄生的人类躯体。
明昱不用回想在空间裂缝中与慕柏行的讨论，就能确认这一点。
因为那道人形一直在细微变化。
这样的细微变化难以由肉眼观察，就算是在精神力的视界中都十分容易被人忽略。
但明昱看见了。
它的周身边缘与周围的黑潮能量分界并不清晰，好像被水渍沾染的一道墨迹。脸部的轮廓、肩膀、手臂……人体的轮廓随着它的前行小幅度地抖动，凹进又凸出，好像正在持续不断地生长、修正着外形。
又像是能量粒子在汇聚成复杂形状时无法避免的轻微震荡。
它们的行进速度快得惊人，这令人恐惧的一幕在明昱面前快速滑过。只在白眼飞蛾的飞行过程中，在精神力视界的尽头，明昱看见它座下的飞蛾伸展变换。
原本呈球型向前的蛾群前后散开，拉出狭长的椭圆形。偌大的翅膀互相连接，向上卷起合拢，形成密闭空间。白色的眼睛向内收回，被鳞片覆盖。
而随着一阵扑簌声响，飞蛾翅膀上的黑色鳞片翻转，露出下方的鲜艳色彩，漫着如血一般的鲜红色。
数条粗壮的触须拧为一处，从椭圆形的四面和正前方向外拉伸而出。
那是一艘飞蛾伪装而成的星舰，从远方粗略看去，与明卓封驾驶的海神号有七八分相像。
“嗡——”
由飞蛾鳞片组成的星舰外壳震荡，发出低沉的能量波，带起阵阵回响。
整个星海似乎都在这道声音之下翻涌，而所有的黑潮生物都开始回应。
“嘶——”
“嘶嘶——”
“刷——”
一道金色突兀在怪异能量波之间出现，穿透浓重的黑色。
它毫无预兆的骤然出现，周围燃烧着火焰，仿佛一道永不会熄灭的光。
慕柏行的精神力能量等级正在快速提升，和刚刚“玩弄”那些飞蛾时截然不同。
“A-……A……S……2S……”后方舱室内，萝丝看着窗外越来越耀眼的金色亮光，神色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喃。
随着精神力等级暴发式的提升，高级黑潮生物的身体也不再是无法被点燃的绝缘层。
“2S……3S……”
“刷——”
飞蛾“星舰”的尾部燃起火焰，快速向外扩散。
聚拢的蛾群发出嘶声，在剧痛中难以维持星舰的外形，四散闪躲，露出其中的人影。
“明卓封”向后转身，抬起手臂。
四周的黑潮能量被它所控制，快速向着中央聚拢，在它掌中合为一束。
它的动作很快，但慕柏行无疑比它更快。
就在它的掌中光炮将要发出以前，第二道金色光芒已刷然而至。
浑身插.满炮管的怪异星舰前端的主炮口终于聚能。
随着轰隆声响，金色精神力奔涌而至，在无边的宇宙中带起一道无声的能量风。
那道受到炮口宽度限制并不广阔，却光芒刺目的光炮穿过黑潮海浪涌起的盾牌，穿过层层遮挡的飞蛾，准确无误地射.入“明卓封”的胸口。
而后，不等慕柏行开口，纤细的蓝色精神力于金色火焰之中紧追而来。
副炮□□.出的第二、三道攻击没入那些尚未被金光吞没燃烧，仍在挣扎向前的白眼飞蛾的翅膀。
明昱侧头，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他与慕柏行配合默契，嘴角勾出一点肆意飒然的笑意。
“嫌弃现在的座驾速度太慢，要换几个车夫？”设计师清朗的声音在驾驶室内响起，开玩笑一般道，“我理解的对吗？慕哥？”
第128章 战役（一）
黑潮能量激荡, 金色的火焰快速扩张。数只白眼飞蛾被燃烧殆尽，但“明卓封”的虚影却仍旧屹立不倒。
它转头看着身后的方向, 看到一艘极为老式、被粗.暴改装过的星舰冲破黑色浪潮, 在视野的尽头出现。
金色在它的胸膛上蔓延，又被周围潮涌的黑色包围，在张弛之间显露出双方一步不让的能量较量。
它手掌中浓重黑色骤然散发，向后直.射。属于人类的手掌中握着的能量却比星舰炮口发出的还要宽广, 像无垠的黑夜, 要淹没手电筒打出的细窄亮光。
然而暗金色的光炮不会熄灭。
随着一炮又一炮的发出, 光炮的光芒燃成亮白, 化为展翼光鸟。
“嗡——”
“嗡——”
黑潮星海翻动嗡鸣, 明昱和慕柏行的精神力也在共鸣之中发出极具压迫感、向外扩散的能量波。
光鸟飞.射而出, 带着烈焰穿过“明卓封”手中的光炮, 于无声高鸣之间急掠而过, 一口咬下“明卓封”的脑袋！
“嗡——”
从脖子向上的部分重新涌动长起, 先变为圆形的人类头颅，而后从中凸起鼻子和额头, 凹下形成眼窝与嘴型。
它的表现让明昱再无疑惑, 这乘坐在白眼飞蛾之中的“明卓封”是单纯黑潮能量聚集而成的能量体。
这是最难被杀灭的东西！
副炮口中，属于明昱的、同样已经稍微亮白色已经不再盯着那些白眼飞蛾。
原本环绕在“明卓封”身侧的蛾群正在火焰中快速消匿, 而明昱的精神力直直插入“明卓封”的双肩, 搅在那一团黑色之中，与那些紧密无比的黑潮能量一刻不停的拉扯，一点也不肯放松。
设计师的额头冷汗密布。明昱知道, 自己和慕柏行走了一步太险的险棋。
能让大片黑潮生物让路的显然不是什么小喽啰一般的角色, 对方与明卓封近乎一模一样的外貌让明昱无法抑制地响起艾尔宾口中的父亲。
那可是高级黑潮生物中的高级生物，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也不该是用这艘改造星舰对付的东西。
但无论是明昱还是慕柏行, 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卓封”就这么离开。
……就它这副模样、还有刚刚那些飞蛾组成的酷似海神号的星舰，要是放它就这么离开，明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出大事！
“我们现在的速度这么快，离星线应该已经越来越近了吧！”明昱紧盯着前方，“不知道中央星域有没有预警，幸好这次黑潮日，第二军团也到了边境支援……”
慕柏行眉头紧皱，简短地应了一声。
周围的黑潮能量在“明卓封”的召唤之下仿佛由沉睡状态醒来，翻腾地冲撞在星舰四周的光盾之下。
没有人知道，在明卓封引起的持续不断地能量震响中，他的精神域内也传出剧烈疼痛，仿佛和周围的黑潮星海一样，应和着来自“明卓封”的调遣。
这剧烈的疼痛和怪异的濒临失控感来自于精神域的坏死部分之中，他对此并不陌生。
这种感觉和每一次黑潮日来临时，他体会到的疼痛和失控感都极为相似。
只是此时的异样感更加剧烈而已。
但并不会将他支配。
慕柏行的手指下扣，再次敲下开火按钮。
光鸟在空中回旋，张开大口，将“明卓封”的头颅又一次吞没。
“嗡——”
人形的黑潮能量团发出越来越高的一声声鸣响。
“嗡——嗡——嗡——”
在明昱精神力视界中毫无规律的黑潮能量涌动传入慕柏行的精神域，却汇成了一个又一个虽然模糊，却仍旧能够被辨认的字节。
“是你——”
“你们——”
“不愿意来吗——”
*
“迷宫星早在上一次黑潮日就发现了疑似高级黑潮生物的能量波动却隐瞒不报？！”中央星域边境处第二军团临时只会室内，军团中慕萨满脸阴云，挂着通讯，脸色黑得要滴出水来。
负责迷宫星调查的分队队长大气不敢喘一下，尽职尽责道：“是的，是迷宫星执行官下达的命令，因为迷宫星野外资源区是星航大赛的举办地点，他害怕引出枝节导致比赛地点改变……”
“嘟嘟——嘟嘟——”
又一道通讯响起。慕萨皱着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通第二道通讯。
“军团长。根据星航部高斯祺部长那边传回的消息，黑潮星海内有能量活动异常。星航部第三部 探查队在黑潮星海外缘发现了高峰值能量波，预计黑潮日要提前到来，且来者不善。”
慕萨打开下属发来的数据报告，拧着眉看了片刻，而后直起身。
“接边境军指挥官肖海，同时对总司令部发信。”他言简意赅道，“黑潮星海有异动，我带人去看，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向第二军团全体舰队发送紧急出航指令：越过边境线继续向外，快速穿越自由星域，向星线推进。”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最接近黑潮星海的是黎明之战中凯尔特王以生命画下的暗金色星线，而后是自由星域，再向内是自由星域与中央星域的边境线。
慕萨：“通讯星舰走在舰队最后。我们先给边境军探探路。”
第二军团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紧急出航指令甫一下达，宿舍群内已经亮起灯光。五分钟后，第二军团所有舰队成员已经穿戴整齐，进入灯火通明的边境星港，走向自己航舰所在的启航口。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作为星航大赛星域赛第二场比赛守关人的郝茹与安强也在集合队伍之中。两人一边快速进入驾驶室一边交谈。安强坐上观察手座椅，套上头盔时，嘴里仍说道：“昨天下午明家的宴会才刚出了事……高级黑潮生物入侵，就是从迷宫星这边出去的吧。”
“宴会上受伤的不少，好几个星球执行官都还躺在急救室，还失踪了两个人。”
“第一军团这次是完喽，明执朗还在抢救，赵莹在重症监护室，还有一个队长失踪，全员待命等待详细调查。就冲这个架势，我都觉得这次黑潮日和平不了。”
“你说，咱们这次越不越星线？”
郝茹看了安强一眼。
边境线后的自由星域，以及更远的、那道星线背后，都属于过往的北星域。
整个人类星域中，恐怕只有北星域的移民对那道星线之后的宇宙不止怀有忌惮或者恐惧，还带着永远无法消匿的遗憾……和一点眷恋。
那被掩藏在黑潮之下的星空是他们的故乡。
是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说起来，我还想亲眼看看星线呢。”安强继续道，“这么多年了，那可是陛下当年最辉煌的一炮，当时我们就只顾着带人撤离，都没有看见陛下最后的……”
“所有人。”通讯器中传来慕萨的命令，打断了安强的话语，“启航准备。”
安强连忙收住话头。郝茹端正神色，按下通讯器，“收到。”
“一分队一号航舰，自检完成，准备完毕。”
“倒数十秒，十——九——八——……二——一——启航！”
边境星港上下共十层，可供千艘大型航舰同时启航。此时，星港近半停泊位上方的通道门打开，属于第二军团的星舰群向上升起，队列整齐，快速驶出中央星域边境，行向前方的星线。
航行的最初极为平静，穿越自由星域时，第二军团还遇见了几艘来自自由星域的探索舰。
对方辨认出中央星域军部的图标，不明所以地向一边避了避。
“怎么回事？”探索舰内，驾驶员挠了挠头，紧接着收到了第二军团舰队的附近公开通讯广播。
“……黑潮日可能提前？”驾驶舱内，通讯员看着光屏上的数字信号，“请做好防护准备……真的假的啊？”
“跟老大说说。”观察手立即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让老大叫外面的兄弟都快点回基地吧？”
他们半信半疑的合计时，第二军团的舰队仍在加速前进。
“这次黑潮日大概率比我们所有人预计的都提前到达。”前方主舰之中，慕萨正与高斯祺进行通讯。她的长发扎起，照常穿着一袭红裙，神色却是极少见的严肃，“但黑潮的能量波增强速度很快，黑潮虫太多，探索舰应付不来，我已经让我的人提前后撤。”
“信息够多了。”慕萨点头，“这是探索型星舰进入黑潮最远的一次吧？收集到了不少有用信息。大规模作战是我们的职责，你不用担心。”
高斯祺：“你们小心点。”
“星线的防御力逐年减弱，明家宴会那件事更有蹊跷。这次恐怕来者不善。”
慕萨：“知道。”
他抬眼看向舷窗之外。
又航行一日后，他们已经几乎穿越自由星域。位于十小时航程以外的星线已经遥遥可见、越来越近。
虽然被称为星线，但那其实是座道金色、矗立在宇宙之中的高墙。几十年前激战过后留下的精神力粒子仍旧漂浮在宇宙之中，尽管经过一次次的黑潮日后正在逐渐变得淡薄，但至少直至今日却仍旧可见。
在普通的日子里，星线是一道拦截黑潮能量的屏障。从黑潮星海外缘向人类星域游弋的黑潮生物都被星线拦下，难以跨越。
当黑潮日中，能量活动加剧的黑潮会漫过星线，入侵人类星域。彼时，金色的光芒将暂时被黑潮淹没……
就像现在。
浓重的黑影从星线后方涌起，好像洪水要越过堤岸，来势汹汹。
慕萨眉头一跳。
那些黑潮能量还离得很远，至少需要一小时的时间才会到达星线位置。但他已经从那阵奔腾气势中感觉到事情不对，果断开口道：“加快航速！”
“通讯舰！向自由星域和中央星域边境发起公共网络通讯……拉警报！”
这次的黑潮日绝不普通。第二军团长几乎回忆起了黎明之战时的境况，眼皮直跳。
这片能量波里要是没有夹杂着黑潮生物大军，他慕萨的慕字要倒着写！
第129章 战役（二）
“滴滴——”
舰队最后方的专用通讯星舰收到命令, 快速将通讯切至特殊电波频，发布特殊黑潮能量警报。
位于一千星里以内的所有居住行星和空间城都收到了这声警报提示。
自由星域、中央星域迷宫星、拎进边境的伯德空间城……无数城市上方传出同频警报音, 紧接着是连串的机械音提示。
“请所有非战斗人员就近进入黑潮避难所。重复, 请所有非战斗人员就近进入黑潮避难所。”
地下黑潮避难所是以远超民用建筑防黑潮辐射能力建造的特殊建筑物，在普通的黑潮日中根本不会用到，只会在战时启用。
自由星域中，探索队队长爱德琳脸色不变, 扬手招呼道：“不能打的都给我下星舰！去地下舱库！能打的留下！”
自由星域的基础设施建设疏于维护。他们空间城所在的地下避难所名存实亡, 里面早就不能进人。但幸好为了火拼方便, 探索队基地的地下舱库是以最高防护等级建造, 完全可以充当临时避难所。
但如果自由星域彻底被黑潮彻底淹没、就仿佛北星域一般……那这个避难所, 将只会成为一个令人绝望的巨大棺材。
“能打的, 跟我登舰！”她招呼着自己的属下道, “去星线！在公共频道给第二军团发信息！问他们需不需要点支援！”
迷宫星内, 以迷宫星执行官为首的高级官员慌慌张张, 行色匆匆向地下跑去。第二军团调查队成员互相看了一眼，干脆开起飞行器上街, 招呼那些从未经历过战争、慌乱无比的探索队成员们前往避难设施。
更远一些的伯德城, 面馆中坐在收银台后的老人倏然站起，拎起一边陈旧的北星域军服外套, 盯着面前的新闻播报光屏。
伯德城位距离边境还有几个小时的航程, 因而城内虽然收到了预警，但执行官并未下达紧急避难指令。儿子还在厨房里揉着面，老人心里揪紧, 手指下意识摸上外套上的北星域徽章, 自言自语道：“可不能重蹈覆辙……”
同一时间，中央星首都星军部也收到了远方传递而来的警报。军部司令部通讯响个不停, 各路官员从睡梦中惊醒，联通紧急会议。
“各位，黑潮来袭。”
军部会议室内，巨大光屏打出，所有人都看见了从第二军团传回的影像。
黑色能量波之中，数以万计的黑潮虫夹杂其中，正快速向着人类星域奔涌而来。
无论是从能量波动图景还是反应实时图象的光屏上，这都是极为骇人的一幕景象。
中央星域首都星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这是一场军部与中央星域高级官员的联合会议，场内的数名高级官员看着那几面信号不算稳定的监测光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
“这是……要开战了？”半晌后，有官员率先开口，“只有中央星域受到袭击吗？”
要知道，东南星域和西南星域同样会受到黑潮星海的影响。
“我刚刚向另外两个星域发送了警告。”军部总司令挂断通讯，走入会议室，“目前东南和西南星域的黑潮日正常，只有我们受到了袭击。”
“这不是寻常现象。”场内沉默一瞬后有人说道，“中央星域是星线防护最强的位置，怎么黑潮生物偏要往我们这儿来？”
“也许和明家有关系。”另一人说道，“是明家军团引狼入室？”
会议室中，曾经和明家有过联系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和明家的关系其实并不算紧密。整个会议室中，就没有一名和明家关系密切的官员。
……因为所有那些和明家关联匪浅的人，现在都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住着呢！
这几名官员一边装鹌鹑，一边在内心感慨命运无常。
三十多个小时之前，他们还为了没能被明家青睐受邀参加明正恩的生日会而感到沮丧。但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没能攀上明家的大船……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晚上，明家不仅在星网上声誉全无，直接在军部和星航部法庭挂上了号，而且还在生日宴会遭到袭击、家里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全场的宾客也大多受了牵连……
就他们听到的消息。明正恩去世，明执朗、赵莹、明彦和明灼都在抢救室。他们家那个二儿子明昱倒是不在医院，但被黑潮生物劫持，飞行器爆.炸，八成凶多吉少……
说起来，那飞行器爆.炸的现场也十分奇怪。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剧烈的爆炸，直接炸出了空间裂缝。据附近目击者称，他们还看见了金蓝色交错的光线。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警方就封锁了消息，连他们这些高级官员都没能知道整个事件的全貌。现在以防引起恐慌，星网暂时全面封锁事件相关报道，当时目击者发布的视频和文字描述也几乎清空，他们也只能等待调查完成后才能获得相关消息。
“第三军团的罪名不少，但勾结黑潮生物恐怕站不住脚。”总司令在台上开口，打断了这几名官员的胡思乱想，“第二军团发回的调查报告显示迷宫星在上次黑潮日检测到了高级黑潮生物的活动痕迹，第三军团的艾尔宾恐怕是在那时就被寄生。”
他冷着脸，严肃道：“黑潮入侵近在眼前，现在没时间讨论原因。”
“有第二军团在边境，出不了太大事。”有官员心态轻松，“这次应该只是小规模战役，只要不让黑潮生物尝到甜头……”
“能量数值再高下去，可就不止是小规模战役了。”副司令叹了口气。
他说话时，能量光屏里的数值还在节节攀升。
“你看着现在的黑潮能量值不高，是因为这才只是开始。记录中黎明之战初起时受到的黑潮能量冲击也不比现在的数值高多少。”
“如果三小时内，黑潮能量不会回落……那我们恐怕就真有大麻烦了。”
临近星线的舰队之中，慕萨也有相似的想法。
他立于主舰指挥室中，嘴角紧绷，知道第一波的黑潮生物袭击只是战役的开胃菜。
“一字列队。”慕萨沉声道，“所有星舰主副能量炮百分之五十蓄能，发射方向向前——”
第二军团行动迅速，听从他的指挥，在迎着黑潮高速前行的同时已经排成一字阵型。
“齐射！”
各色精神力从宽阔炮□□.出，相互接壤，连成一片，轻松将黑潮虫绞杀。
第一波入侵的黑潮生物距离黑潮星海的核心最远，也最为弱小。能够轻松将其杀灭，并不意味着这场对峙就会轻松这场战斗是好打还是难打，得看之后……
咚咚咚——
黑潮能量撞击在被能量护盾覆盖的星舰表层，溅出大片的火花。
一分队航舰中，安强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淡白色护盾光芒，忽而想到了五彩斑斓。
这种新型的护盾是他们和星航设计院合作、根据LUCE当时设计的星舰前端锥形反射器改进制造的，以黑潮能量为驱动反向建立防护罩，大大提高了他们对战黑潮的生存率。
要知道不是所有驾驶员的精神力强度和可塑性都足够高到成为星舰护盾的程度，像慕柏行和LUCE那样用自身精神力作为护盾的少之又少。
而普通的能量晶护盾普则不够坚固、使用时间有限……
“注意第二波袭击！”慕萨的命令将安强的注意力飞快拉回到了眼前的战斗之上。观察手盯着前方，适时提醒郝茹，“这一波的黑潮生物能量值更高！”
“当然不是最普通的虫子了，但也还行。”郝茹的能量炮已经蓄能完毕，“不知道这次战斗的强度到底如何！只要不出高级黑潮生物的后裔就没什么大事！”
同一时间，慕萨也在皱着眉观察。
他在黎明之战中参加过数十次大小战役。在当时，判断战斗难易的方法，是确认是否有黑尾兽出没。
黑尾兽作为当时数量众多占据统治地位的高级黑潮生物族群，对于人类来说像是死神的象征。
没有黑尾兽群的战役通常伤亡很轻，只是黑潮的小打小闹。而出现黑尾兽的战役，则意味着有高级黑潮生物参与，通常无法善终。
黎明之战后，黑尾兽已经销声匿迹。按照高斯祺的调查和明家庄园事故的警示，现在黑潮中的高级生物族群中的统领者应该是……飞蛾。
“第三波！”星舰通讯器中传来通讯员有些紧张的声线，“是蛾群！”
慕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深吸口气，快速道：“再来一次警报！告诉司令部有高级黑潮生物参与！同时通告边境军和星航部！所有人，提高功率射击！——”
宇宙之中，光芒四绽。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到来，飞扑而出的飞蛾指数般增长。它们的数量太多，好像永远也无法被杀灭。随着战役时间的拉长，第二军团的防线逐渐出现了缺口。
“伤员向后撤！”慕萨厉声道，“作战星舰调整炮口覆盖面积——！”
前方星舰的火力覆盖面积必须提升，以守住战线。
“军团长，后面来了自由星域的探索队舰队，探索队的队长叫爱德琳。”通讯员快速汇报道，“他们发出汇编请求，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对方是自由星域规模势力最大的探索队，慕萨知道这个名字。
中央星域虽然不管自由星域的事，但对自由星域中的大舰队都有所了解。爱德琳行事手段强硬，但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并不与任何通缉犯有所沾染。他们是自由星域中最干净的几支舰队之一，整体实力又高，在此时来到战线之上，无疑是对第二军团的一大助力……
“让他们补上队列之中的空隙。”慕萨立即点头。
情势正在变得艰难，黑潮能量的数值却没有停止的趋势，还在节节攀升。
来自爱德琳的舰队向前航行，插.入第二军团阵列之中，让第二军团承受的压力减小了不少。然而还没等第二军团松口气，所有星舰中的能量光屏忽而齐齐报警。
“警报——检测到能量增长速度异常大幅提高——警报——”
能量监测仪发出的尖锐警报声仿佛不详的惊声尖叫。
在原本已经足够吓人的能量提升速度中，光屏上的能量曲线忽而近乎垂直拉起，角度大得令人心惊。象征能量值的纵轴坐标一次又一次的更新，原本已经足够陡峭的向上趋势线在被这道拉升对比得平缓而平和。
与此同时，在宇宙的尽头，大片的蛾群之后，突兀出现了愈发庞大可怖的黑潮飞蛾。
它们紧紧簇拥，细长的身体和巨大翅膀包裹着一团混沌仿佛人形，又带着残缺的黑色。
强烈的能量波从飞蛾群的内部传来。慕萨不用多想，就知道那一团黑色就是导致能量仪持续不断发出警报的罪魁祸首。
然而在这样无比紧急的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从那团黑色之上移开，再次看向那大群的飞蛾。
他看见飞蛾翅膀上绑缚的亮白色细线，和被细线连接的，缀在飞蛾之后的星舰。
那无疑是一艘属于人类制造的星舰，拥有慕萨十分陌生、却也十分熟悉的外观。
是北星域几十年前会使用的一艘大型运载星舰。
本来笨重的星舰周身插.满炮管，显得无比怪异。
更加怪异的是它的出场方式……
星舰的引擎并未在工作，只有周身的炮管发着刺目的亮光。
那亮光仿佛漆黑天地之中唯一的光。
它随着黑潮、由那些大型飞蛾拉着向前高速航行。
像是驾驭着这些可怕黑潮生物、正在巡视星空的王者。
慕萨微微眯眼。
那光色中的能量波动，带着些似是而非的熟悉。
一时难以找出源头。
“……军团长？”第二军团的通讯官倒是没有觉得熟悉，但却被令人难以相信的这景象恍了一瞬，忍不住开口道，“对面这是……什么情况？”
第130章 战役（三）
一艘出现在黑潮之中的星舰, 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第二军团中的人大半来自于北星域移民。他们经历过黎明之战，对黑潮生物寄生有极高的警惕性。
更何况, 昨晚明家宴会突发事件中, 最大的嫌疑人是第三军团的艾尔宾。
其实在宴会厅中，明家的二子、现在被判失踪的明昱也有很大嫌疑。但在警方调查中，他们军团长的亲儿子慕莲提供了证词，证明他看见艾尔宾以能量枪挟持了明昱, 并通过空间撕裂带着明昱离开。因而被黑潮生物寄生的人, 最终稿还是锁定在了艾尔宾身上。
这真的不是个好消息。通讯员心道, 他宁肯被寄生的是明昱。
因为比起调查中喜欢窝在宿舍里打星网游戏、和人交流不多、又没有精神力的明昱来说……伪装成艾尔宾的难度要高得多得多。
通过迷宫星的能量踪迹和艾尔宾的行迹推断, 他可能早在迷宫星就被黑潮生物寄生。但在那之后的几周中, 艾尔宾仍旧参加第三军团的日常训练, 甚至担任了星航大赛的守关人……
他频繁出没在人群中, 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异样。操控着人类壳子的黑潮生物仍旧能使用属于人类的精神力、使用艾尔宾的精神力特质……这意味着人类的精神力光亮并非是绝对安全的信号。
甚至可能是来源于黑潮的诱饵。
“所有星舰蓄能。”无数猜测在慕萨心中翻涌, 最后化为一道命令, “瞄准大型蛾群中央……不要分散火力。”
他的心情沉重，话语却有条不紊。面对此时仿佛无尽的黑潮……他别无选择。
属于第二军团的星舰炮管对准方向, 全部聚集在大片飞蛾中包裹着的奇怪黑潮生物身上。
飞蛾之中包裹着的显然就是引起黑潮能量暴涨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团只看外表, 就让人产生不适的东西。
它的身体像是人形，但却并不完整。头部、肩膀、腰腹……人形的身体上遍布缺口, 像是灼烧后留下的一处处空洞。而它的□□正在翻涌, 好像是忽而鼓起忽而消失的气泡，又像是不断生长的肉瘤，要将这些空洞快速地填满。
它的身体之外长着伸出的四肢。双手环抱, 掌中黑色光芒闪烁, 正喷发着大量可怖的黑潮能量。
“嘀嘀嘀——”
“嗡——”
能量光屏的鸣叫高昂得好像仪器随时都要爆.炸烧毁，前方的黑潮翻涌, 好像临近喷发的火山口。
慕萨下颌绷紧，抬起手臂。
这是准备开火的标志。
舰队之中，郝茹的手指放在开火舰上。她的神情极度紧张，担心如果炮火齐轰、飞蛾群中的高级黑潮生物被绞杀后，那艘位于蛾群之后的星舰也受到波及……
“开火！”
通讯仪中传出慕萨的命令，郝茹没有犹豫，光炮立即放出光辉。然而紧接着，郝茹就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担心有些多余。
砰砰砰——
数十道光芒刺入黑潮，落在那高级黑潮生物身上，郝茹预想中的能量爆.炸却并未发生。
它手中的黑色光芒骤然拉宽，形成一道粗壮的光束，像是屏障，又像是一道有力的反击。
第二军团的光炮穿透了前方的黑潮蛾群、消融了大片黑潮虫，却并没有穿过它手中的光辉。
甚至没有在它的人形身体上留下一点坑洼，更没能在它身上留下需要修补的孔洞。
慕萨脸色骤变。
“超负荷能量输出！——”他高声喊道，“再次准备——”
他的话语还未落下，一点亮光忽而在对面的黑暗之中闪烁。
那是星舰的主炮口蓄能，穿破了黑潮生物的胸口，亮出一道光束，轻松得和他们刚刚的攻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萨：“……”
郝茹：“……”
安强：“……”
就算在这样紧张无比的境况之下，安强和郝茹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安强：“对面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嫉妒的惊讶，“……这么厉害的吗？那艘星舰就一个炮口……我们这么多人都打不穿的东西他们打得这么轻松？！不止一炮，还有第二炮、第三炮……？”
“他们的主炮能量强度在变化！”郝茹忽而道，“他们在控制输出强度……这个明暗闪烁很有规律，像是通用交流信号。他们在说什么？！”
“明暗明明……”第二军团通讯官也发现了对面星舰的主炮闪光频率规则得异样。他和郝茹一样，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使用某种通用灯语。
……这星舰把自己的主炮口当成通讯灯一样使用，传递信息殴□□潮生物两不误。
“这么轻松吗？！”他忍不住发出和安强相似的腹诽，一心二用，快速将对方的灯语记入光屏。
“开……火？”通讯官一个字一个字敲下信号，发送给慕萨。
“最大功率连发。”
“向我……开炮？”
通讯官：“……”
他摸了摸脑袋，半信半疑道：“难道对面真的是属于人类的星舰？……”
“这是怕我们对他们有所顾及火力不够猛，所以提醒我们全里开火的意思？”
“是要牺牲自己，给全人类做贡献吗？……”
星舰之中，明昱暂时还没有升起这么崇高的念头。
或者说，还没有到如此山穷水尽的时刻。
他的面色紧绷，浑身是汗，也并没有安强或者通讯官所想象的轻松。
明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共鸣之下快速流失，而他和慕柏行操作主炮口开火，却并未再放出光鸟。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如果不改变战术，光鸟出现后将会发生什么。
在精神力与黑潮能量的互相消耗之中，这只精神力炮火化为的大鸟将逐渐缩小。
它确实具有不小的威胁性。
但哪怕自己有S级的精神力，哪怕慕柏行已经将精神力等级提升至了3S，哪怕他们曾经无比接近成功，将蛾群包围之中的高级黑潮生物燃烧得只剩黑色的、仿佛心脏的一球。
但它终能反扑。
燃烧不太奏效，吞噬爆.炸暂时也没有那么好用。就像在没有慕柏行和星舰机械心脏的加持下，明昱很难独自一人用爆.炸解决艾尔宾一样，此时他就算处于最佳状态，也很难吸收压缩周围的黑潮能量。
这些能量的能量值有点太高了。
周围无边无际的高能黑潮都听从它的指挥，是它手中的武器，也是它的身体供给。它周围的许多巨型飞蛾被明昱和慕柏行一波又一波的燃烧殆尽。但只要它随手一只，便会有新的飞蛾生长膨大，围绕在它的身边。
明昱苦中作乐，觉得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放开手脚一顿乱杀，不用担心自己缺少“车夫”。
但它也不需要瑟索，不需要后退，也不用恐惧。它笃定自己无法被光鸟消灭，它还在向前快速行进。
明昱和慕柏行驾驶着星舰，就这么远远缀了一路，直到星线近在眼前，而明昱在精神力视界中隐约看见了前方的舰队。
青年眼睛一亮。
他以为中央星域的舰队只会守在边境附近，没想到对方居然推进向前，来到了离他们这么近的位置。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的好消息！也幸好那个“明卓封”忙着修补自己，还没能重新露出明将军的样貌。
要不然这场交战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明昱看着前方的舰队，简直眼睛放光。
他和慕柏行的精神力强度不够……但前面不就有补给了吗！！
对方刚刚齐射时明昱看见了，这些能量炮中蕴含的精神力波动最多也不超过S级，他和慕柏行那不是随随便便一吸……
那些闪烁的光炮，可都是他们吞噬爆炸的能量供应啊！简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能量供应箱。
明昱精神一振，扬声道：“慕哥！——”
他希望对面大力开火！千万不要停！
不用明昱说明，慕柏行已经知道了青年的准备，闪出灯语。
明昱全副精力集中在前方的黑潮生物和对面中央星域的舰队身上，没有注意到慕柏行的脸色极度苍白。
男人微微抿着唇，唇瓣之上毫无血色。一波一波的剧痛从精神域袭来，但他的操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脑海中还想着源于黑潮的语音，慕柏行充耳不闻。
“孩子——”
那些嗡嗡的声响一刻不停地回荡着，“你们都是我看看中的孩子——”
“不止是你——还有他——我的孩子——”
慕柏行神色冰冷，露出一点厌恶表情。他的手指轻轻一拨，将主炮口后方的功能箱推入炮口聚能环中央。
那里面装着小鸟吐出的一点2S级能量晶。
指甲盖一点大小的能量晶，能够大幅度提高光炮的燃烧性质，但只能够供应两次全力开火。
因而尽管刚刚他们没有占据优势，但慕柏行一直都没有使用。
明昱：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他挺直背脊，望着前方的景象，神情专注，手指虚虚落在开火键上。
“对面正在蓄能。”青年对慕柏行道，“我们也要准备了——”
“嗡——嗡——”
星舰主炮蓄能带起的机械震响和黑潮能量波的震荡混在一处。慕柏行直视着前方的黑潮生物，精神力奔腾。
慕萨：“所有航舰——准备——”
“发射！——”
星线两侧，光芒绽放。
明昱陡然放松了束缚着那些巨大飞蛾的亮线，引擎反向推进，向后急退，规避即将发生的爆.炸波。
而主炮口中，光亮火鸟向前快速扑出。
在燃烧性能量晶的加持下，这只光鸟比之前的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威武帅气、杀气腾腾。
它向前俯冲，在那只高级黑潮生物身上撞出洞口，而后张开鸟嘴。
尖尖的嘴中并未向外吐出火焰，而是向内猛然一吸——
仿佛神话书中的上古神兽张口吞海。数十道光芒都被这只大鸟吸入口中。
它燃烧着，将所有的光炮能量汇为一处，化为燃烧的光团，嵌入黑潮生物的体内。
而后那些能量被极剧压缩，又向外放出……
一场宏大的爆破，能量碎片乱飞消匿，宇宙星空震荡。
星舰的主炮管不堪重负，黑色的炮管外壁在高温下烧成骇人的棕红色，似乎马上就要融化。
而这摧枯拉朽的一炮造成的效果，也不负明昱的期望。
铺天盖地的黑潮能量以明昱所在的星舰前端为中心，形成了一片缺口，里面连最小的一点黑潮能量丝也没有剩下。
缺口外围，幸存飞蛾与黑潮虫向外四散，落荒而逃。大片黑色的浪潮向后退去，让出宇宙中的暗金色星线，简直像黑潮日刚起时黑色浪潮的倒退回放。
明昱深深喘着气，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身体有些轻微发抖。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开口道：“完事了？那个‘明卓封’彻底消失了吧？我们打个灯语请求向前——”
“不。”慕柏行声色冷冽，“准备第二炮！”
星舰炮管闪过光芒。他向对面快速发送灯语，传递的信息让第二军团的通讯员神情茫然。
“后撤半星里？什么意思？！”
通讯员被对面星舰刚刚那一炮震得大脑几乎停转，手中机械性地向慕萨传话，“黑潮不是已经……”
“噗。”
星舰中黑潮能量监测仪发出的尖啸戛然而止。仪器烧毁，光屏熄灭。
在它罢工的前一秒，通讯员看见光屏之上的黑潮能量值又拉出了新的高耸波峰。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黑潮确实正在褪去。
但能量光屏上的数值……却还在上升！
通讯员立即看向舷窗外，只见大片的黑潮在后退的过程中向内收缩汇集，形成一片颜色浓郁、极为不详的黑色扇形。
像是山崩海啸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