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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五月中旬, 春末夏初。

    下课铃打响,邬思黎跟学生们说完再见,装好电脑拿上包离开教室。

    教授周末两天携全家去隔壁市短途游, 周末晚八点返程,半路不幸车胎爆胎, 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叫拖车救命,一系列流程忙完回到马德里市区接近凌晨。

    教授年纪大,熬几乎一个通宵身体支撑不住, 睡觉前给得意门生发消息救急,喊她今天上午帮忙去学校代课。

    之前她也代过好几次,大一新生们活泼开朗, 和她关系处不错, 不知道在哪打听到这是她在马德里的最后一天,即将回国,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送她。

    邬思黎来上课前两手空空肩上只挂着一个托特包,下课后收获满满。

    出校门过一条马路去乘坐地铁。

    马德里夏季的干燥与宁城的湿润完全相反,街道上方遍布着拼织在一起五颜六色的巨型三角遮阳天幕,是马德里人民为即将到来的炎热夏日所做的准备。

    这是邬思黎在马德里生活的第四年。

    也是最后一年。

    到Anton Martin市场, 上二楼。

    西班牙人作息一般都比较晚,早上十点钟才开始上班,下午两点至五点是餐厅午餐时间。

    推开一家网红餐厅Tapas餐厅的门,一眼看到正对门口坐在窗边的赵月雯, 她一直巴巴地盯着门外,邬思黎一进来她立马招手。

    邬思黎差一步到餐桌, 赵月雯就迫不及待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想死我了宝宝!”

    邬思黎笑着回搂她:“我也想你。”

    “那你说, ”赵月雯松开她,逼问:“邹念桐范云薇我们仨你最想谁?”

    “?”

    小时候没经历过“爸爸妈妈你最爱谁”的世纪难题,长大后好朋友给补上了这个空缺。

    赵月雯不依不饶,抓着她手摇晃她胳膊:“你说你说你快说,最想谁?”

    本着“就近原则”,谁在眼前就选谁,邬思黎眨眨眼:“你。”

    赵月雯稍偏头,按着一只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听到没?”

    她嘚瑟:“你们两个侧室!”

    邬思黎不明所以,赵月雯将另外一只耳机塞她耳朵里,刚戴上就听见邹念桐的冷嘲热讽:“赵月雯你被组织开除了,顺便再转告邬思黎叫她别回来了,组织也不欢迎她!”

    范云薇那边网不好,卡壳机器人似的蹦出两个字:“同意!”

    “好的没有问题!”赵月雯丝毫不收敛,反正山高皇帝远:“那我们就去过二人世界了,不打扰你们了哈。”

    她拍拍邬思黎:“宝宝跟她俩说再见。”

    邬思黎配合:“再见。”

    耳机里安静两秒钟,接连响起两声挂断语音的“哔”声。

    赵月雯耸耸肩:“恼羞成怒了。”

    邬思黎笑笑,摘下耳机还她,她上课前手机调成静音免打扰模式,三人在群里开语音她没能察觉到,于是就闹出这么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

    在餐桌边坐下,两人先点餐,确定好吃什么后才闲聊。

    邬思黎讲课讲得口干舌燥,喝口水润润嗓:“你晚上几点的飞机?”

    赵月雯比划一个八。

    邬思黎早就对马德里这座城市熟悉非常,她主动提出当导游:“那我们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逛逛,再送你去机场。”

    赵月雯摆手:“不用送,我到时候回酒店跟我老板一起。”

    “你老板也来了吗?”邬思黎记得赵月雯说只有她自己。

    赵月雯翻个白眼:“俩小时前刚到,在酒店里补觉呢。”

    邬思黎想起赵月雯和她老板的那些爱恨情仇,下意识问:“在你房间里吗?”

    “昂。”赵月雯痛快承认,有点热,要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想起胸前的痕迹又放弃:“他非说我来马德里是来私会别的情人,来捉奸。”

    赵月雯现在从事外贸行业,一周前去巴塞罗那出差,想着指不定下次再见邬思黎是什么时候,出差结束有一天空余,她转而来马德里找人小聚。

    她那小心眼老板不放心,她前脚到马德里,他后脚就从美帝连夜杀了过来。

    起因是昨晚上跟同事们例行庆祝,在酒吧里喝嗨了搭着一西班牙帅哥热舞,被同事当作日常分享拍视频发到朋友圈,老板第一个点的赞。

    工作以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赵月雯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吐槽她老板,最初其他三人以为她是真讨厌她老板,结果吐着吐着,某天她突然在群里说她把她老板睡了。

    很土老帽的酒后乱.性。

    就这样,这段崎岖的关系开始了。

    不怪同事“打小报告”,他也是无心,因为赵月雯和她老板是地下情。

    还不是正经恋爱,单纯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至少赵月雯是这么定义的。

    邬思黎远在马德里,却从未缺席过她们三人的生活。

    大四那年邹念桐焦虑怕找不到工作,毅然决然加入考研大队,一战失败二战上岸,去年研究生毕业光荣成为一名私立学校的老师,整日和一群富家子弟打交道,十二三的年纪比她二十四年的人生还要精彩,导致她天天在群里发表仇富言论,说她小时候家里要有这条件,分分钟上哈佛;范云薇在大三就接触自媒体,大四毕业时全网粉丝加起来超五百万,是个小有名气的vlog博主,经常收到各大品牌方的礼品,再转送给她们;赵月雯零基础做外贸,到处飞来飞去。

    四人不管多忙,每天都会在群里发一个表情包告诉彼此:我还活着。

    视频语音偶尔打,约着吃一顿饭,总是定不下来合适日子。

    毕业工作以后,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所幸还有朋友陪伴,开心了就在群里报喜难过了就在群里发疯。

    餐点陆陆续续端上来,赵月雯边摆弄餐盘位置边问:“想好了回国后直接去京北?”

    邬思黎点点头:“大后天就入职了。”

    “要不要这么卷啊?”赵月雯这个懒虫对于邬思黎的勤奋表示强烈谴责:“摆烂这种人生态度也很可贵的好吗!”

    邬思黎扎起披散的头发,露出纤细脖颈:“闲着也是无聊。”

    邬思黎一个月前确定好回国的日子,便着手在国内翻译公司投递简历,基本都选在京北,虽说西语加其他任意一门专业打配合才是王炸,但邬思黎没什么喜欢的专业,出国以后她越来越会给自己松绑,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不想给自己增加难度,没再辅修,专注钻研西语。

    她成绩漂亮,又有留学经验,在马德里这几年参加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国际活动,找工作不是难事。

    一个星期前京北那家她最为期待的翻译公司同她进行了一场线上面试,当即就收到入职Offer。

    “行叭。”赵月雯甘拜下风。

    她拿勺子搅拌着海鲜烩饭,她瞥一眼邬思黎,还是没憋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邬思黎见她吞吞吐吐,好奇心吊起:“你问。”

    “就是,”赵月雯拉着长音,问题又抛得极快:“你和左柯让这些年还有联系吗?”

    挺措不及防。

    这几年她没有在身边人口中听到过一次左柯让的名字,赵月雯她们秉承着“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的不成文规定,自动将脑子里关于邬思黎和左柯让谈过的事情团成团丢出去。

    就好像于她们而言,邬思黎和左柯让从未在一起过。

    但她并没有清除记忆,也不觉得陌生:“有。”

    赵月雯又问:“上一次联系是啥时候?”

    “半年前。”邬思黎和盘托出:“他祝我生日快乐。”

    算是和平分手,联系方式都没有删。

    这四年来,他们两人之间仅有的交流就是在彼此生日那天发送一句毫无特色的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同列表里其他安静躺尸的好友无异。

    半年前。

    赵月雯舌尖滚过这仨字。

    没等到下半文,邬思黎看她:“怎么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期限,赵月雯又踌躇起来,可是话题已然起头,与其含含糊糊不如将所见如实相告,交给邬思黎自己判定,万一是她多想呢?

    “我出差之前和同事在京北逛街,撞见左柯让去了婚纱店。”她不禁紧张:“和一个女人。”

    她无意探听邬思黎的心事,她们宿舍四人在感情方面都有一定分寸感,谁要是宣布恋爱那是会刨根问底,谁要是宣布分手,本人不说她们就不问。

    邬思黎当初分手也是一样,赵月雯她们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为什么。

    但眼神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出卖泄露主人最隐晦的秘密。

    他们在一起时,赵月雯在邬思黎望向左柯让的眼睛里,看到过和她含蓄性格相悖的喜欢。

    当年分手后邬思黎就立刻出国,四年过去没有开启过哪怕一段感情,回国入职首选京北。

    可能是出国时机正好,可能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可能是京北更适合发展。

    邬思黎的一切决定都有另外一种为自身考虑的可能,但或许也可能还有一个共同原因——

    她还喜欢左柯让。

    如果这个“可能”成立,赵月雯更加不敢隐瞒。

    邬思黎短暂一愣,转瞬间又恢复平静:“是吗。”

    她语气自然,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那挺好的。”

    大家都在社会的锤炼下越来越学会掩藏,又许是邬思黎充满爱意的眼神仅左柯让在身边时可见,赵月雯拿捏不准邬思黎现在的态度,抓耳挠腮,舔一下唇,最后问出关键问题——

    “你还喜欢他吗?”

    第32章

    尖锐且直白。

    赵月雯开口前, 邬思黎正好送进嘴里一块鳕鱼丸,她理所当然得到几秒钟缓冲,咽下去后正要回答, 服务员端来最后一道巴斯克甜品。

    一番打断,

    不了了之。

    吃完饭邬思黎领着赵月雯在市区闲逛, 六点钟两人分别, 一个去酒店一个回公寓。

    邬思黎来马德里后搬过好几次家,这间公寓是她住时间最长的一间,一室一厅一卫, 二十几平米,空间不大但很温馨。

    刚进家,拖鞋都还没换, 门就被敲响。

    她打开, 是Diego。

    Diego也是康普斯顿大学的学生,读大三,长相挺俊秀的西班牙帅哥。

    邬思黎两年前搬到这栋公寓楼住在他隔壁,在这之前,他们俩在学校社团也经常见面,只不过成为邻居后才逐渐熟络起来。

    他站在门外, 邬思黎侧身邀请他进屋,他摇摇头,越过她肩膀看到她摊在客厅地板的行李箱,失落终于掩饰不住:“真的就要走了吗?”

    邬思黎嗯。

    Diego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巴掌大礼盒, 递给她:“离别礼物。”

    怕她拒绝,Diego先劝:“就当是留个念想, 我们毕竟还是朋友对吗?”

    邬思黎收下礼物:“谢谢。”

    本是想着送完礼物就好,真正见到邬思黎后, Diego生出不甘,刨根问底:“你回国,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吗?”

    “什么?”

    Diego道出他不小心窥探到的秘密:“之前有次社团聚餐,你喝醉酒后在看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他问:“他是你喜欢的人吧?”

    短短几个小时,邬思黎经历两次同样的问题。

    她同样沉默不语。

    Diego是明知故问,醉酒后躲在角落里偷偷翻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那样小心那样在意,怎么会不是喜欢的人。

    他又做出无谓假设:“如果我早一些跟你表白,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会不会留下来?”

    前两天得知邬思黎要回国的消息后,Diego着急忙慌告诉她他的心意,结果显而易见。

    “不会。”邬思黎毫不迟疑,给出肯定答案:“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或早或晚,

    她总要回国。

    总要回去。

    邬思黎坦然看他:“你很好,但是很抱歉。”

    被发好人卡的Diego苦涩一笑:“我明白了。”

    他张开双臂:“能抱一下吗?”

    邬思黎大方上前,跨过门槛拥住他。

    Diego也保持着绅士风度,手臂虚虚拢在她肩膀位置:“祝你一切顺利。”

    尽管他不想承认,还是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谢谢。”

    送走Diego,邬思黎什么都不太想干,走到客厅一脚踩上沙发膝盖一弯,人窝进沙发里,捞过一个抱枕抱着。

    衣服什么的都提前邮寄回国,就留一个小号登机箱,等明天出发前再收拾最后一批小件物品。

    盯着纯白色天花板发会儿呆,爬起来去洗澡,洗完头发吹到半干就倒床上睡觉。

    她也没怎么睡,迷迷瞪瞪。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被闹钟叫醒,精神还挺振奋。

    洗漱完整理行李,最后环顾一圈这间公寓,检查完没有东西落下,钥匙留在玄关鞋柜上,关好门,前往机场。

    马德里直飞京北要十三个多小时,慢长的航程,机窗在的天空由白转黑,云层缭绕在附近触手可及。

    出国四年她中途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近乡情怯,十几个小时内她看完了五部电影,重温了一遍《绿房子》,帮教授批改了十几份学生作业。

    干的事情不少,都是机械化流水账的运作,没一件进到脑子里。

    邬思黎没有觉得难熬,甚至在快要降落时产生些许惶恐。

    随着人群往外走,到转盘处取行李。

    邹念桐在宁城,范云薇在沪市受邀参加活动,赵月雯昨天分别后飞港城,京北这边没有邬思黎的朋友,入职的翻译公司本是安排人来接她,但她不习惯麻烦陌生人,婉拒对方好意,自己打车回公寓。

    公寓是赵月雯老板帮忙找的,赵月雯半个月前知道她要回国,包揽下找房子这项任务,转手甩给他老板。

    他老板是京北人。

    机场人来人往,邬思黎完全没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在她坐上出租车离开机场后,杜思勉结束视频录制,拇指一松,视频发送出去。

    点开视频又欣赏一下,杜思勉啧啧笑着打字:【柯柯啊,你看看这姑娘眼不眼熟?】

    第二条:【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你前女友呢?】

    发完杜思勉就胳膊支着行李箱拉杆站路边等人回复,半天过去一点反应没有,他卡着两分钟节点撤回。

    司机开着车到他面前,接过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杜思勉拉开后排车门,与此同时手机震动,一看来电备注他就笑了。

    雀跃接通:“柯柯呀?”

    *

    机场在郊区,还没到早高峰,凌晨时分的京北还在沉睡中,天色昏昧,是和国外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个多小时后开到市区,十一点整,邬思黎到达公寓门外,还没录入指纹,她用钥匙开锁。

    进屋后开灯,家里都已经打扫干净,一应布置全都按照她的喜好来,赵月雯办事是真靠谱。

    在四人群里报个平安,又私信赵月雯表达一番感谢,人甩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叫她别这么肉麻。

    明明昨天见面还生扑她,她一道个谢就嫌弃起她。

    京北与马德里时差约七小时,现在京北是早上六点多钟,邬思黎在飞机上一直没能睡着,早就忘记时差这东西。

    还是有些激动的,此刻踏进家门,活跃地心跳平复下去,困意如山倒,强撑着洗个澡冲走一路仆仆风尘,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被饿醒,邬思黎闭着眼睛赖床,在继续饿着和起来去觅食两个选项之间徘徊许久,最终被肚子一声咕叫打败。

    京北的夏季也很干燥,夜晚比白日凉爽,邬思黎适应良好,换上简单的白T黑裤,头发随意扎成低马尾,钥匙勾在食指,出门。

    某点评App推荐一家铜锅涮肉,评论区图片拍的很有食欲,邬思黎搜一下位置,十五分钟路程,在国贸那边,不算远。

    打个车过去。

    铜锅涮肉是京北特色,邬思黎来的这家好像还是京北总店,人巨多,她排完号去隔壁奶茶店买杯冷饮边喝边等,一回来旁边那对情侣不知怎的吵了起来,女生扭头就走,男生抓着头发烦躁地在原地转一圈,追上去前随手将他们的号码纸塞给离最近的邬思黎。

    “送你了姐。”

    邬思黎人都是懵的,店服务员恰好出来叫号,低头看一眼号码纸,是刚才那对小情侣的号。

    就,她还挺幸运?

    见她是一个人,店员领着她到一个双人位小桌坐。

    前方有一个超大观景盆栽,完美挡住她,不特意探头看,根本发现不了盆栽后面还有一人。

    但偏偏就有人善于发现,邬思黎误食用来调味的小米辣,整张脸都通红,接连好几口冷饮入嗓,缓解火辣,一道惊讶男声在头顶响起。

    “邬思黎?”紧接着转变成惊喜:“貂蝉妹妹?”

    好久远的一个绰号。

    邬思黎掩着唇循声望去。

    段骏鹏在距她两步外,隔着徐徐上升的热气看清她,特自来熟坐到她对面:“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邬思黎抽张餐巾纸擦嘴:“今天。”

    “自己来吃?”

    “嗯。”

    以前没少被左柯让带着和他朋友们吃饭,又是校友,邬思黎礼尚往来地问候:“你怎么在京北?”

    段骏鹏土生土长一宁城人。

    “来找柯——”晃着车钥匙的手一停,他改口:“来找人玩。”

    大学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地为前程为生活奔波,时间不由自己支配,能特地来京北找人玩,关系非同一般。

    段骏鹏那个“柯”字话音,邬思黎也捕捉到。

    但她神态自若,点点头表示了解。

    不算特别熟,又多年没见,寒暄两句就完事,段骏鹏起身告退,他走出一步又折回来:“要不上去包厢一起吃?”

    他想起网上划分出的孤独等级:“不都说一个人吃火锅是五级孤独么。”

    邬思黎笑一笑:“不打扰了,我孤独完了。”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吃一点就饱,被小米辣误伤的那一口就是收尾。

    段骏鹏没强求,看她要走,问:“回家?”

    邬思黎想消消食:“再逛逛。”

    “行。”段骏鹏挥手:“拜。”

    邬思黎也挥手道别。

    目送着人出去,段骏鹏对着她背影录段三秒钟视频,发左柯让。

    段骏鹏:【还堵着呢哥们?】

    段骏鹏:【这就失之交臂了?】

    段骏鹏:【是不是缘分已尽的征兆啊?】

    段骏鹏:【她一人来吃的火锅,我还邀请她一起来着,人说不了。】

    段骏鹏:【刚问貂蝉妹妹她说她今天回来的,她跟你说过吗?】

    段骏鹏:【你俩还能有以后吗?】

    六连怼。

    有时候看客的意难平要比主角强烈得多,当初俩人分手,段骏鹏唏嘘好一阵,跟自己失恋似的,这下电影两位主角都在同一座城市,他又长吁短叹地遗憾。

    越想越难过,在眼底揩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等不及左柯让回复,拨个电话。

    叮——

    一提示。

    界面弹出窗口:对方没有添加你为朋友,不能语音通话

    段骏鹏:?

    操?

    *

    出火锅店后,邬思黎沿着街道散步,导航走回家,作息彻底乱套,她也懒得纠正,又找部电影窝沙发上看,后半夜两点多钟困了再去睡觉。

    早上八点钟的高铁去宁城,十二点钟出站,直奔西郊墓园。

    她父母和邬思铭都葬在这里。

    买来的花束挨个摆在他们的墓碑前,邬思黎不擅长表达,也没什么要说的,就安安静静陪他们坐了会儿,然后去到上数第二排中间,一束纯白色百合花放在陆若青墓前。

    鞠一躬,离开。

    宁城老城区的房子在她出国前就卖出,她在宁城没有落脚点,来时就将回京北的高铁票买好,这么一折腾,晚上才回到京北。

    这下生物钟总算是调整好。

    翌日。

    邬思黎去RS公司报道入职。

    RS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翻译公司,专为各大国际活动提供翻译服务,地处CBD,二十二层的写字楼RS占据最上方的十二层。

    在前台说明来意,前台拨打内线电话,不一会儿翻译部经理就亲自过来带她去办理入职手续。

    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叫初雅。

    之前面试,她是主面试官。

    初雅对邬思黎印象非常好,小姑娘温温柔柔不咋呼,瞅着就是能脚踏实地干活的好苗子。

    还有一点原因——

    她说:“我也是康普斯顿毕业的。”

    邬思黎并不惊讶:“我知道,校官网杰出校友里有您的照片。”

    如果不是初雅主动提及,邬思黎估计永远不会攀校友这个关系。

    念及这一点,初雅好感更甚。

    在人事部出来,去翻译部的路上,初雅大致给邬思黎讲了下公司各部门的情况,剩下的等她亲身体会。

    原想着第一天入职会轻松一些,不成想才到工位还没坐下,初雅就下达任务。

    “十点钟在北航有一个航空展博会,下午是航天工程研讨会,需要同声传译,你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参加过这种活动,应该没生疏?”

    邬思黎很快进入到工作模式:“没。”

    “行。”初雅对此非常满意:“那你一会儿和老胡一起去。”

    老胡今年二十八,至于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被冠以“老”字是因为他在不用外出的时候从不用心打扮自己,二十八岁活出八十二岁的松弛心态。

    他嘴还特碎,去往北航的路上就没停止过叨叨,是和邬思黎第一天认识第一天做同事,但他一点不拘谨,从今早上吃的那颗茶叶蛋没有昨天的咸聊到初雅今天的卷发两边弧度不一样。

    话题及其跳跃。

    熟稔程度仿佛同邬思黎相识好几年,都不用放歌听,老胡就代替音乐。

    这么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人,等到北航下车后,瞬间切换一副面貌,正经的不行。

    上午是展博会,他们翻译人员作用不大,就跟着参观队伍参观飞行表演,中午在北航食堂吃饭,下午两点钟研讨会正式开始。

    邬思黎和老胡提前进入到会议厅二层最后排的箱子里,带上耳机进行同步口译。

    邬思黎本身声音偏柔,在这种正式会议场合,她会刻意压低声线,显得比较有力。

    耳机里是会议现场各位发言人各有特色的声音,邬思黎游刃有余地根据演讲者的内容翻译成西语传达出去。

    托她读书时卯足劲争取奖学金的福,即便最初对西语没什么兴趣,也万分认真对待专业课。

    同传译员只要翻译出演讲者内容的百分之八十就是合格,邬思黎能达到快九十,老胡这个前辈都不禁佩服。

    直到——

    耳机里响起一道清沉男嗓。

    心跳有一瞬失序。

    下意识抬起眼,透过传译室玻璃向外看。

    会议厅着实大,她在最后面,底下会场内坐着的人全都背对传译室,最前排右手边有一抹模糊身影。

    是他。

    瞬间辨认出。

    邬思黎有一秒钟停滞,旋即摆正心绪。

    左柯让的发言钻进耳中,一下又一下敲打着邬思黎耳膜,经由她润色、转述。

    中场休息时,邬思黎和老胡都摘掉耳机,一人去洗手间,一人出去抽烟。

    现在时间是属于她自己,就控制不住回想。

    水流淅沥沥冲刷在手背,暖着冰凉的手。

    “这种学术会议我是参加的真难受,为了保持形象不能摊着不能跷二郎腿,折磨死我算了,不就迟了个到,至于给咱们动用这种酷刑么。”一男人抱怨完寻求认同:“阿让你说老头是不是很过分?”

    另一人懒洋洋的调子:“你是连续半个月迟到。”

    “那你呢?”前者再次试图策反:“你没迟到没犯错派你来干啥?”

    后者不要脸回:“我长得帅吧,门面担当。”

    “滚啊!”

    会议厅大楼的男女厕所正对着,中间是共用洗手池,邬思黎低垂着眼睫,两道截然不同的男声由远及近送到她耳中。

    辨认着脚步声,邬思黎关掉水阀。

    转身。

    于是,

    顺理成章和走到她身后的左柯让对视。

    阔别已久。

    眼睛在这一刻自动打开对焦模式,只有眼前的那个人,周围所有都虚化。

    他头发长了些,但还是寸头那一类型,鬓角削短,经年累月地沉淀下,眉眼处愈加浓烈,锋芒毕露的迫人气势有所收敛。

    穿正装,身姿挺拔。

    成熟又陌生。

    早就准备好会随时偶遇,可真到这一刻,再怎么充足都是徒劳。

    左柯让平淡和她对视,嘴角上扬,是还未消减的笑意。

    高子言着急去上厕所,又是个神经大条的,瓜都送到嘴边他愣是视而不见,跑进男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

    就这样,共用洗手池这片地方只剩下他们。

    邬思黎也变很多,黑长直烫成微卷发,画着淡妆,狐狸眼清媚澄澈,气质娴静淡雅。

    好像胖了些,但更漂亮。

    依旧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审美很简单,就是邬思黎。

    左柯让从未预设过重逢场景,他知道他脑海里构建出的无数种画面都不及真正见面时那一刻万分之一的心动。

    然后,上前一步。

    裹着创口贴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片创口贴给她:“贴一下吧。”

    他下瞥她穿高跟鞋的脚:“破了。”

    第33章

    左柯让伸着胳膊, 衬衫袖口上纵,露出一截手腕,戴条编织红绳。

    分手后, 邬思黎将红绳还给了他。

    意义太重,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无法心安理得接受。

    新生活新面貌, 第一天上班开个好头, 邬思黎衣服到鞋都穿的新款,也是没想到今天就会外出,上午踩着高跟鞋逛展览, 脚后跟是有点磨,想着中午吃完饭找个商店买创口贴,吃完就直奔会议厅, 没空去买。

    没扭捏矫情, 邬思黎拿过创口贴:“谢谢。”

    左柯让像模像样:“不客气。”

    共用洗手池算是个休息区,有排长椅,邬思黎走过去坐下,朝向左柯让那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双腿交叠,脱掉高跟鞋, 用脚尖勾着。

    她穿得一身职业装,包臀半身裙,坐下后腰臀线条完美勾勒,小腿绷直, 高跟鞋在她脚尖一荡一荡,明明人坐姿正常, 哪哪都正经,左柯让就是看得眼发热。

    想跪她跟前, 握着她脚腕踩自己腿上或者其他地方,帮她贴。

    嚓一下——

    打火机滑落滚过的声音。

    左柯让侧身对着邬思黎,点燃一支烟。

    他站在通风口处,烟向另一边飘,吹不到邬思黎那儿。

    邬思黎想提醒他楼内好像不允许抽烟,抬头看见吸烟区的标志就在左柯让头顶,话咽回去,撕开创口贴包装,贴在破皮的脚后跟。

    就在她琢磨要走还是再留会儿,留又该以什么正当理由时,左柯让淡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之间随意问候,没什么不一般的情绪。

    邬思黎重新穿好高跟鞋:“前天。”

    左柯让咬着烟在吸,含混一嗯。

    第一个话题就这么聊完,左柯让烟还剩一半,他有事干邬思黎没有,除了刚才递创口贴时俩人有眼神交流,左柯让始终没有正眼瞧她。

    不能影响心情,研讨会还有后半场,她得精神高度集中,起身要告辞:“我——”

    话说一个字,左柯让手机响,他给邬思黎打个手势,叫她稍等,他接通电话。

    这处卫生间里会议厅较远,较近的那处人多,邬思黎不想挤,左柯让他们来这估计是一样的原因。

    这里暂时就他俩,清静,通话音量开不大也挺清楚,高子言嗷嗷着呼救:“阿让你在外头呢吗?”

    不等他答,第二句:“你去买包纸给我送进来呗,我吃坏肚子了。”

    第三句:“最好再给我找一盒止泻药,我怕一会儿我半途窜稀,诶妈可拉死我了让让。”

    “……”

    左柯让满脸无几把语的弹幕闪过,他按着音量键降低声音,嫌弃:“你说话高雅点行吗?”

    邬思黎就搁边上呢高子言这逼唠这么恶心的嗑。

    这不有损他形象么?

    那边又说什么邬思黎没再听到,她抿唇抑住笑,勾下耳后的头发挡着自己。

    左柯让朋友都挺搞笑的,有这些朋友陪在他身边,他应该不缺开心。

    左柯让余光瞄到邬思黎垂着脑袋,不耐烦应句知道了,挂断。

    睇向邬思黎:“想说什么?”

    “嗯?”邬思黎抬起脸:“没什么,我要回去了跟你说一声。”

    “走吧。”左柯让扬扬下巴:“顺路一起。”

    于是同行。

    中间一拳头距离,不远不近。

    四年空白,只有每年两次生日问候,着实是太过生疏,他们以前有很多话聊,左柯让经常逗她,就很直白的说一些骚话,弄得人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而现在,他们之间说什么都显得越界。

    高跟鞋在瓷砖地板上的哒哒声响是仅有的背景音。

    左柯让不习惯穿皮鞋,衬衫西裤配得黑白色德训鞋,稳重又有点散漫不羁的调调,他也不咋喜欢穿正装,觉得束缚,但这种场合人人都正儿八经,就他穿T恤大背心不合适。

    这双德训邬思黎瞅着眼熟,像是她之前给他买的。

    也不排除是左柯让后来自己又新买的,毕竟他很喜欢这牌子。

    这么杂七杂八地想着,蓦地,手肘一紧,人被拽着往右踉跄,肩膀撞到一堵温热胸膛,小腿挨过左柯让西装裤,半个身体都靠进他怀里,后腰抵着他小腹。

    嗓音落下:“看路。”

    左柯让被她蹭得喉结一滚,小幅度后退半步,松开她手臂。

    触碰还不到两秒钟。

    他攥过的手肘还保留着他的力道,他一撤,邬思黎有那么点无所适从,心口微涩。

    她张张嘴,还未道谢,差点撞到的那人眼睛在他们俩身上来回一扫,两条眉毛齐齐一挑。

    没忘记正事,老胡按叫人:“走了思黎,带你去见几个人。”

    “哦好。”邬思黎没看左柯让,只稍侧头:“我先走了。”

    左柯让瞧着她卷翘的睫毛尖尖:“好。”

    邬思黎跟老胡离开。

    左柯让目送着她走远,碰过她的那只手摩挲两下。

    *

    老胡是带邬思黎去认识几个同传前辈,一番交流后就各自回到自己负责的箱子里,继续研讨会下半场。

    散场是下午五点,老胡可算有机会八卦,一上车他就求问心切:“你和航天局那哥们?”

    挤眉弄眼:“怎么个事?”

    凡事发生,必有痕迹。

    谈过恋爱的情侣间会有一种莫名氛围。

    别人一看,就一想法:这俩人绝对有过事。

    老胡在通往卫生间走廊里看见邬思黎和左柯让就这第一感觉。

    邬思黎也从容:“前男友。”

    是有所猜测,当事人这么痛快,老胡还是嘶一声,他开着车,给副驾驶的邬思黎竖起大拇指:“妹妹你这眼光挺牛逼啊。”

    这话,邬思黎不太会搭:“还好。”

    “初恋?”

    “嗯,本科时候谈的。”

    “咱公司不专门承接这种活动么,好几个小姑娘看见那哥们都说帅,有个胆大的上去要微信,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失望地回。”老胡一男人都认为左柯让是真帅,他咂咂舌:“你俩——”

    止住:“算了。”

    邬思黎不解:“什么算了?”

    “就是,”老胡是个憋不住话的:“想问你俩还有可能没,后来又一想那哥们有女朋友了。”

    他拍自己嘴一巴掌:“我也是欠,你别往心里去妹妹。”

    邬思黎摸一个人性格摸挺快,这一天相处下来,知道老胡是个什么样的人,工作时头脑高度集中,放松时就是真放松,纯说话不过脑子,没啥恶意。

    邬思黎不动声色打听:“我倒是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很久没联系了。”

    “好像都到谈婚论嫁阶段了。”老胡回忆着:“要微信那同事有次在首饰店看到过他在选戒指。”

    ……

    RS挺人性化,不强制加班,任务完成后就可以走。

    回到公司,整理下今天研讨会的资料留存,又布置好工位,邬思黎下班回家。

    她还没买车,只能坐地铁。

    戴上耳机,刷码进站,赶上晚高峰,地铁站里人密集到喘气都困难,不用扶手,怎么急刹车都不会跌倒。

    邬思黎想着等到周末去4S店逛逛,她在国外留学这几年和在宁大差不多,兼着职、争取奖学金、有活动比赛就参加,还清左柯让给邬思铭治病的钱后还剩一些。

    买辆代步车绰绰有余。

    只不过京北这个路况,开车不见得比地铁快。

    就这么个无聊的问题,她纠结一路。

    回到公寓,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

    国外几年都是如此。

    没有等在门口甩着尾巴的二哈。

    也没有与她大部分时间同进同出的左柯让。

    开灯换拖鞋进屋,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来的便当放在茶几上,她挽着头发去浴室洗手,完返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毯上拆开便当吃饭。

    iPad架起来找个辩论赛看。

    这两天倒时差倒得她胃口不是很好,便当吃一半就饱,她含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玩似的喝着果蔬汁,一个半小时的辩论赛视频看完,喝空的果蔬汁扔进垃圾桶,她去洗澡。

    心血来潮,洗完澡竟然有雅致拾掇头发,吹到半干涂精油,抹完又吹两下就罢工不干。

    好麻烦。

    真的好麻烦。

    胳膊还很酸。

    拧起眉拔掉吹风机,钻进被窝睡觉。

    心绪不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光怪陆离的梦一个连一个,她人仿佛分成两半,一半在亲身经历着梦中的事情,另一半以第三视角观看。

    浑浑噩噩到凌晨,嗡嗡震动声吵醒她。

    眯愣着眼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过亮的屏幕刺得眼酸,她又赶紧闭上,没看来电显示,凭借身体记忆滑动接听。

    还没出声,听筒那端甩来一句——

    “我发烧了。”他嗓子哑:“给我送盒退烧药来高子言,我这没有。”

    说完就挂断。

    邬思黎怔忪几秒。

    手机界面退回到桌面,她又点开最近通话,左柯让的名字赫然在列。

    时隔四年。

    她再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但这通电话是错拨。

    邬思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记起赵月雯说他去过婚纱店还有老胡说他有女朋友的事情,又顿住。

    电话打回给左柯让,无人接听,不晓得是不是烧迷糊了。

    她犹豫片刻,找到段骏鹏微信,拨去语音。

    好半晌才接通。

    “他妈谁啊?”哥们特暴躁:“天还没亮呢!”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邬思黎。”邬思黎简短阐明来意:“左柯让刚才不小心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他说他发烧了家里没药,你还在京北吗?麻烦你去看看他吧,或——”

    者你告诉一下他女朋友。

    还没说完,段骏鹏直截了当一句:“不在!”

    邬思黎为难:“啊?”

    段骏鹏脑瓜子转飞快,嘴皮子也贼溜:“真不凑巧我昨天刚回的宁城。

    他出主意:“这样吧貂蝉妹妹,我把他家地址给你,你去看看他死没死。”

    最后拍板:“就这样哈!”

    夸张地打个哈欠:“困死我了操,我地址发你啊。”

    嘟——

    挂断。

    又一阵震动,段骏鹏发来一串消息,左柯让小区地址,具体到门牌号还有家门密码。

    以及两条叮嘱,第一条:【到了你也别敲门,输密码进去就行了,万一他真烧得不省人事也开不了门。】

    第二条:【没死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不是很想知道。】

    就,蛮令人费解的兄弟情。

    邬思黎回复一个谢谢。

    那边嚷嚷着困死的段骏鹏一下子振奋,他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坐起来,酒店房间半拉的窗帘外是京北凌晨时分的景色。

    电话拨给左柯让,第一遍没接打第二遍,即将自动挂断,通话成功。

    人撂话:“有屁放。”

    段骏鹏笑嘻嘻:“真发烧了柯?”

    “那不然?”

    “很严重?”

    “干什么?”

    “一加一等于几?”

    “你傻逼?”

    段骏鹏支着下巴:“就想测测你是不是真烧糊涂了,怎么就那么凑巧电话打到貂蝉妹妹那求助呢,貂蝉妹妹说你打错了,你是打错了吗?”

    他啧啧啧:“诶你到底是求助还是求偶呢?”

    左柯让问:“你怎么知道?”

    段骏鹏答:“找我要地址来着啊。”

    左柯让裹在被子里神色不虞。

    她怎么还要去问别人,又不是没来住过。

    段骏鹏故意扰乱他:“她不想去拜托我去看看你,我在路上了马上就到,柯你坚持住!”

    “滚蛋。”左柯让骂:“死回去!”

    *

    距离邬思黎上班还有四个小时,她洗漱完换上新一套职业装,装好东西,出门打车去左柯让家。

    邬思黎家在市中心附近,左柯让就住在市中心,不堵车十五分钟。

    这套公寓邬思黎来过,也住过两晚,没想到左柯让回京北后是住在这里。

    也可能是图省事,懒得再选新家。

    在小区门口保安亭登记好信息,到楼前又犯新的难,她没有门禁卡,进不去楼内,一筹莫展之际,万幸有物业在值班,见她面生,隔着门玻璃问她是谁。

    邬思黎又说明一遍缘由,物业开门放人进去,还贴心帮她刷了电梯。

    二十楼。

    宁城住过的那套公寓也是二十楼。

    这个点少有人起来,直达二十楼,邬思黎跨出电梯,不用对应门牌号,一梯一户,电梯门正对面就是。

    敲两下门,邬思黎再打电话,没人开门没人接听,她这才输入密码。

    门一拉开,一团白影杵在玄关位置,身体后倾,做出随时准备冲出的姿势,喉咙里发出低吼。

    然而在看清是邬思黎后,戒备顷刻间消失,惊喜地嗷两嗓子,生猛地扑向她。

    萨摩耶是中型犬,几十斤的体重一砸过来,普通人真遭不住,邬思黎在二哈鼻子快要碰到她时迅速作出反应,竖掌做出停止手势。

    二哈果然一个急停。

    兴奋地原地转一圈,凑近邬思黎,毛茸茸脑袋一个劲拱她。

    能把人心都拱化。

    四年不见,它长大好多。

    左柯让不定时会在朋友圈发一下二哈的照片,邬思黎每一张都有保存。

    蹲下身,抱住二哈。

    它尾巴都要晃飞。

    一人一狗好一番久别重逢,邬思黎险些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直到里面卧室传出咚一声闷响。

    邬思黎暂缓同二哈的亲近,打开鞋柜,里面备着几双一次性拖鞋,还有一双女士拖鞋,她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穿。

    寻着声音找到主卧,房门半掩,宽大的黑色双人床上被子凌乱,隆起一道弧度,左柯让趴着在睡觉,脸朝门口,紧蹙眉,一条胳膊耷拉在床边,地板上有一只歪倒的空玻璃杯。

    许是要喝水,不小心碰掉。

    邬思黎忙走进,站床边弯下腰,没有看到体温计耳温枪之类的东西,手心覆上他额头,真是一片滚烫,下午他发言时嗓子就不太正常。

    “左柯让?”

    “左柯让?”

    她皮肤凉,贴着特舒服,左柯让在昏睡中给出反应,摸着她手背挪到自己脖子,哼哼:“好难受啊宝宝。”

    第34章

    邬思黎掌根按在左柯让喉结, 他说话时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喉结滑动的轨迹。

    脖子温度好像比额头更高,烫得她想躲。

    手抽不出来,他按得重。

    黏着她在脚边坐着的二哈见状, 一个猛扎去拱左柯让,邬思黎捂住它脑袋向后推, 食指竖在唇边比嘘:“二哈别闹。”

    二哈就趴地上不动。

    不确定他有没有认错人, 邬思黎挣动一下,对方力道减弱,她缩回手, 左柯让呼吸平缓,像是醒过来一刹又烧得昏睡过去。

    带来的药在床头柜上,邬思黎抠出一粒退烧药, 想起没有水, 又把药丸放下,捡起地板上那玻璃杯去厨房找水。

    左柯让一年四季都喝冰水,要不就常温,倒是严格把控她的冷饮摄入,管着她养生轮到自己就怎么爽怎么来。

    生着病家里也没丁点热水。

    不能耽误太久,邬思黎先烧小半壶热水, 找新杯子倒半杯开水兑半杯温水回卧室。

    她在床边蹲下,隔着被子拍推左柯让:“左柯让?”

    “醒醒,起来把药吃了。”

    不乐意被吵,左柯让一个扭头, 后脑勺对着邬思黎。

    抵触意味很重。

    恋爱那两年,左柯让一生病就特难缠, 喜欢故意跟她作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享受她哄他的过程。

    怎么使他老实, 邬思黎当然有招,搓搓他耳垂再捏捏他后颈,他就跟顺毛狗似的。

    就是以他们俩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只能温声劝:“吃完药再睡,你烧得太严重了。”

    左柯让反手把被子拉高,盖过脑袋。

    “……”

    邬思铭吃药的时候都没他这么费劲,二十多岁的人还不如十几岁小屁孩。

    邬思黎无语上手去拽他被子:“起来吃药左柯让,你别像小孩子一样好不好。”

    被子登时压更紧,人还往床里面挪。

    本来在床边一下子变到床中间。

    放纵他随心所欲恐怕是会烧成傻子,邬思黎不得不屈起一条腿跪在床上,用被子做隔挡,凭感觉摸到他后颈捏两下:“你先起来吃药,吃完药我就不烦你了。”

    她哄:“听话好吗阿让。”

    裹被子里的人没动静,邬思黎试探地抓住被子一角,掀开,左柯让刚在被子里翻了身,趴的姿势转为仰躺,烧得脸红嘴唇更红。

    卧室窗帘就拉一半,初升的熹微晨光在地板反射出一道白光,左柯让撑着身子坐起来,眼才一睁就被晃得又阖上,出于本能寻求庇护,偏头靠向邬思黎,埋进她肩窝。

    邬思黎一僵,她穿得衬衫,扣子严丝合缝系到最顶一颗,哪怕是没有直接接触到,肩膀那一处也好似烫如火烧。

    邬思黎还愣着,左柯让开口,嗓子哑得像在沙砾上滚过:“药。”

    邬思黎一低头,侧脸蹭过他耳朵,忙停下不敢再动,手递过去:“这。”

    胶囊在她掌心,邬思黎以为左柯让会拿走自己吃,结果人是攥住她腕骨,送到嘴边,唇磨着她手心,轻微的湿濡感,他伸出舌尖舔走那一粒胶囊。

    一出又一出整得邬思黎晕头转向。

    他抬起头,又要:“水。”

    邬思黎上半身前倾去床头柜拿水杯,左柯让又是就着她手喝下半杯水,咽下那粒胶囊。

    邬思黎问他:“还喝吗?”

    左柯让摇头,捉起她另只手贴在自己一边脸颊:“头疼。”

    “那怎么办?”邬思黎直女一根筋:“你躺下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以前不这样吧?

    怎么出国里面傻这么多。

    左柯让差点没忍住吐槽她,憋回去,心里叹口气,偏过头避开邬思黎咳嗽两声:

    第35章

    魏书匀车停在RS的上一个路口, 怕邬思黎找不到具体在哪,魏书匀才去门口接。

    到车边,邬思黎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副驾驶的女人闻声回头, 笑容亲切灿烂:“思黎。”

    齐肩短发,戴流苏耳环, 干练飒爽的长相。

    邬思黎回以微笑:“苏禾姐。”

    “怎么看着你又瘦了。”苏禾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她:“脸比上次见你尖了。”

    “没有吧。”邬思黎最近两天是没怎么好好吃饭, 还一直在奔波,但她照镜子反而觉得自己脸圆不少:“我还感觉胖了。”

    “瞎扯吧你。”苏禾手伸向后方捏她脸:“快胖点才好看,第一次见你那时候瘦的麻秆一样。”

    苏禾是邬思黎在康普斯顿的学姐, 相识于一场社团聚会,当时聚会上的几个亚洲面孔都围在一起聊天,苏禾为人热情, 见她就独自一人在桌边站着, 主动过去攀谈,一了解她们竟然都是宁城人。

    异国他乡找到自己的同乡,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

    苏禾读的牙科专业,毕业回国,入职宁城人民医院,医院科室那么多, 不见得所有人都认识,但就是很凑巧,某一天邬思黎在魏书匀朋友圈点赞列表里看到共同好友苏禾的头像,并且在一年后同时刷到俩人官宣恋情的合照。

    邬思黎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她出国前, 曾和魏书匀见过一面,他表达过对她的好感, 只是好感。

    童年玩伴那么要好,分别时又那么匆忙, 再次相见,魏书匀是有遗憾的,想着怎么能弥补一下,得知她已有男朋友,男人那种恶劣的占有欲作祟,他耍了个心机,挑拨离间过他们的感情。

    这些心理活动魏书匀都一五一十交代给邬思黎,彼时她正处在一个非常糟糕混乱的时期,听后就淡淡一嗯。

    就算翻篇。

    她出国后,和魏书匀也就在节假日互相问候一下,再顺着聊两句近况,最频繁那阵是魏书匀向她打听苏禾的过往以及喜好这种问题。

    十句话十句围绕着苏禾。

    有这个引子在前,邬思黎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魏书匀追求的苏禾,后来苏禾告诉她并不是,是她先钓的他。

    邬思黎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不妨碍她送上祝福。

    魏书匀对她有过好感一事,她有想过要不要跟苏禾讲,不过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讲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又不对劲。

    苏禾却告诉她,她知道这码事,魏书匀最初拒绝她就明白说过基于她和邬思黎的关系,他们不会在一起。

    邬思黎分别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与他们二人结交,怎么都不是后来者,谁都怪不到她。

    再说,一个男人而已,没必要为此同好友产生隔阂。

    去年国内国庆放假,苏禾和魏书匀调休调出来几天假,去马德里找邬思黎玩,约着等她回国他们再庆祝。

    于是就有今天这顿晚饭。

    苏禾和魏书匀定好今年国庆举办婚礼,苏禾喜欢的那家婚纱摄影店只在京北有一家店面,他们这次来就是为拍婚纱照。

    他们对京北都不太熟,问邬思黎有没有什么特色美食店,邬思黎更是个半吊子,从家到上班那一条路还没完全摸透,更别提推荐。

    就有一家:“我前两天吃过一家铜锅涮肉,还不错。”

    “这家?”苏禾在地图上搜索出位置:“你吃腻没?”

    “没。”邬思黎上次去食欲一般,都没怎么吃。

    两个女人商量好,魏书匀没资格插嘴,他就是个司机,只负责开车。

    到达涮肉店,正是饭点,人满为患,排个号显示前面还有20桌,预计等待一个半小时左右,附近就是商圈,苏禾问邬思黎要不要去逛逛,邬思黎说好。

    怕过号,魏书匀留下排队。

    苏禾是个很会犒劳自己的人,努力工作一段时间就要奖励自己个礼物,她说生活已经够剥削她,她必须得对自己好一些。

    到商场十分钟后,苏禾就拿下一个奢侈品包包。

    邬思黎没什么购物欲,就纯陪逛。

    商场里各大奢侈品云集,都不用选,挨个进去看,逛到第五家时,苏禾看上一件外套,去试衣间试,邬思黎想着邹念桐生日在下个月月初,趁这次出门她顺便选好礼物,在饰品柜台前仔细挑着,肩膀冷不丁被人一拍,邬思黎回头。

    一高一矮两个女人在她身后。

    其中一位邬思黎算熟悉。

    “我就说在外面看着像你。”居可琳手腕叠戴着三支镯子,打招呼摆手时磕碰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

    她笑眯眯:“好久不见了。”

    邬思黎也笑:“好久不见。”

    居可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邬思黎算算日子:“快一个礼拜了。”

    “左柯让知道吗?”

    “知道。”

    居可琳眼睛一亮:“那你们是不是能把婚礼提上日程了?要不要一起办?”

    邬思黎困惑啊声。

    “我要结婚了,一个人办婚礼太无聊了,我们一起多好玩。”居可琳怂恿邬思黎:“有兴趣吗?”

    被她搭着肩膀的娇小女人扔开她胳膊:“你能不能别跟广场上发健身传单的人似的,见人就问有没有兴趣。”

    居可琳又搭回去:“这是你和司琮也结婚早,不然我也拉上你。”

    覃关第二次扔:“说了别搭我。”

    居可琳非对着干:“你又不长个了我搭一下怎么了。”

    身高是硬伤,覃关拧不过居可琳,放弃挣扎,双手环胸,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怪司琮也一碰到覃关就上头,征服她是挺有成就感,居可琳心满意足,复看向邬思黎,给她们俩互相介绍:“覃关。”

    “邬思黎。”

    然后总结一句:“你俩男人同一个品种的。”

    “……”

    这是什么话。

    邬思黎想说她和左柯让没有关系,但对面覃关一句你好截住她的话头,邬思黎颔首也回一句你好。

    居可琳还不死心,卖力宣传:“有兴趣吗?”

    邬思黎逮到机会澄清:“我们没和好。”

    “没和好?”这下懵逼的人轮到居可琳:“没和好他挑什么戒指,一个人搁那自嗨呢?”

    居可琳有邬思黎微信,是不聊天,但邬思黎发朋友圈点赞列表必有左柯让。

    他俩当初分手左柯让没咋细说,他回京北后杜思勉他们问起,就一句“我们分手了”打发众人的好奇心,前不久她和李京屹搭他顺风车去挑戒指,人也跟着下车,在店里看得那叫一个认真。

    结果怎么个事?

    没和好?

    覃关这下是真不想理居可琳,她情商就足够低,没想到身边这人更低:“闭嘴吧你。”

    居可琳挑眉:“我怎么了?”

    话题走向一个扑朔迷离的角度。

    邬思黎回味着居可琳透露出的信息。

    左柯让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如果有女朋友,居可琳不会不知情。

    她又提到戒指。

    那就说明,左柯让恋情还是空窗期。

    邬思黎心底松一口气。

    苏禾试穿完外套,不太满意地脱下,来找邬思黎:“去吃饭吧思黎,魏书匀来电话说到我们了。”

    见她面前站俩女人:“朋友?”

    邬思黎点头:“嗯。”

    苏禾邀请:“吃饭了吗?一起?”

    居可琳婉拒:“不了,我们吃过了。”

    邬思黎同她们俩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

    俩人异口同声:“拜拜。”

    等人走,居可琳戳覃关:“你干嘛叫我闭嘴。”

    覃关一巴掌拍开她手:“戒指没准不是给她挑的,你先嘴欠说出去,尴不尴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覃关,左柯让第一次带邬思黎见我们那时候你们还在波士顿,没看到左柯让宝贝人那样,跟司琮也对你一个德行。”

    居可琳有理有据:“你没听杜思勉说过左柯让为她还跟他爸打过一架,真动手的那种。”

    覃关瞥她:“你怎么不拿你举例子。”

    居可琳耸肩:“我怕你误会我在炫耀。”

    “有病。”

    是覃关口头禅。

    “他爸后来还想他联姻,他直接在老宅当着他爷爷奶奶的面从三楼跳下去永绝后患的。”居可琳旁观者贼清:“看着吧,左柯让身边最后那人要不是她,他能一辈子单着。”

    ……

    “诶我好像忘了要给魏书匀买衬衫。”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反正他也不着急。”

    “思黎我们该往哪边走来着?”

    苏禾挽着邬思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没一句得到人搭茬,她在商场里不记路,眯眼瞧着前方五六十米外的指示牌。

    “是走这个口吧?”

    还是没人应。

    侧头,邬思黎耷拉着眼睫,脸表情挺淡,唇微抿,典型一愣神状态。

    “思黎?”

    苏禾又叫一遍。

    “邬思黎?”

    第二遍。

    “邬思黎!”

    苏禾晃她。

    “啊?”可算把人丢失的魂唤回来:“怎么了?”

    苏禾指着近在咫尺的商场出口:“是不是这个口出?”

    邬思黎往两边扫一眼,确认:“是。”

    就放心朝外走,到室外苏禾就知道怎么回火锅店,商场右手边是专门划出来停放电动车自行车的露天小停车场,再外围是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她们去火锅店要穿过这一段比较混杂的地方。

    一哥们特立独行逆着方向骑车,铃铛叮叮当当拨弄着,嘴巴也不忘充当喇叭提醒周围众人:“注意啊注意!”

    两侧人纷纷避开,偏就苏禾边上那姑娘不动如山,幸好苏禾眼疾手快,拽人一把,免于一场祸事。

    “不是姐们你?”苏禾一个脑瓜崩弹邬思黎:“这么失魂落魄的干什么呢?”

    “没。”邬思黎揉揉额头,弹挺疼的:“就在想事情。”

    苏禾还没顺势问在想什么事情,邬思黎就先一步抛她个问题:“苏禾姐,你是怎么追陈匀哥的?”

    “干嘛?”苏禾把她扒拉到里面:“你要追谁?”

    “前男友。”邬思黎稍顿,轻吸口气:“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回宁城而是来京北。”

    第一次同外人吐露心声,有点羞赫又坚定:“是因为他在京北,我来找他。”

    *

    不清楚心情是不是会影响病情,左柯让又发烧了。

    在RS回家后倒床上就睡,烧得浑身难受也不想睁眼,要不是段俊鹏,他真会烧成傻子。

    想着兄弟终于抱得美人归,段俊鹏八卦致电,电话一接起来人在听筒那边咳嗽的肺都要出来,他意识到不对,一问才知道邬思黎压根不在。

    他上门去探病,好哥们烫得能自燃,连忙拽人起来去医院吊水。

    不是流感爆发期,输液室有空座,在角落坐下,左柯让拉高衣领,下半张脸缩进去,倦怠地阖着眼,手背扎着输液针,双腿敞着,后靠在墙壁上假寐。

    段俊鹏用一次性纸杯接热水回来,递给他:“喝点吧。”

    左柯让拿过去,输液嘴里发苦,喝没味道的白水想吐,他抿两口就握着纸杯不再动。

    “貂蝉妹妹就真舍得把你扔下?”段俊鹏狐疑:“还是你厌恶人家了?”

    “我什么时候厌恶过她?”左柯让闷声闷气:“我只会厌恶你们。”

    操。

    这话说的。

    段俊鹏默然一阵,还是好奇:“那你到底怎么人家了,大早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真挺着急的。”

    “我哪知道。”

    左柯让脑子里都是一团乱线,人一回来他就颠颠贴上去,借着生病的由头得到邬思黎那份心疼,还没怎么高兴就被打入冷宫,他也很纳闷。

    段俊鹏帮兄弟一块琢磨着这个女人心,灵光一闪,他一拍大腿:“你是不是认错她了?邬思黎说你是错打到她那的。”

    “我是把人糊弄过来了。”左柯让为他低级智商发愁:“但我没瞎。”

    他能管高子言叫宝宝?

    还躺他腿上?

    他又不是基佬。

    别恶心死他。

    段俊鹏追问:“那到底咋了?”

    “不知道。”左柯让烦躁不堪:“闭嘴。”

    “你别不知道啊,你不能死因不明啊。”段俊鹏掏出手机:“那我替你问问。”

    纸杯放旁边窗台,左柯让拦住段俊鹏:“别问了。”

    段俊鹏一脸问号:“为啥?”

    “她不愿意。”左柯让嗓音低:“别问了。”

    段俊鹏看稀罕物似的:“不太像你的作风啊柯。”

    哪是不像。

    根本就不是。

    左柯让摇摇头,不欲多言:“别问。”

    他是真心话,但段俊鹏这人有时候陪他妈看两眼偶像剧,脑子可能看得不太好了,左柯让越说别问他越以为左柯让在口是心非。

    朋友是干嘛的,不就是关键时刻出来为哦朋友保驾护航的吗。

    段俊鹏完美形成一套自己的逻辑,觑一眼左柯让,见他垂着脑袋,稍微侧过身,找到邬思黎微信一顿呼救。

    段俊鹏:【妹啊,左柯让烧还没退呢?】

    段俊鹏:【我刚给他打电话,他怎么还跑医院输液去了?】

    ……

    邬思黎收到消息时,饭才吃到一半。

    点开一看,立马拿起手机。

    邬:【他还没退烧吗?】

    段俊鹏:【我也不知道啊,这不问你呢。】

    段俊鹏:【你没跟他在一起?】

    面前火锅翻滚着热气,香味四散,邬思黎无比心虚。

    邬:【没。】

    段俊鹏:【那你现在方便去看看他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京北,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嘎了。】

    段俊鹏可劲往惨里说,又点到为止:【你走后他跟他爸闹矛盾把腿摔断了,这几年工作强度又大,昼夜颠倒熬通宵是常事,身体素质不太行,以前没这么多病的。】

    嘴里的东西登时失去味道,味同嚼蜡。

    左柯让这群朋友大多没个正形习惯满嘴跑火车,大学时段骏鹏不小心被一辆电动车剐到胳膊,在他们群里嗷嗷叫自己出了车祸要死了。

    一群人赶到医院,人就大臂被划个口子,还没到医院血就止住的那种。

    不排除段骏鹏有夸张成分,漏洞也很多。

    就左柯让爷爷奶奶他们都在京北,孤苦伶仃这词就不适配他。

    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明知是套路还心甘情愿上钩。

    对面苏禾见她好好的又愣起神,在她眼前打个响指:“怎么啦?”

    邬思黎撂下筷子:“苏禾姐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我请你们。”

    魏书匀在门口冷饮柜里拿完饮料一侧身,就看邬思黎背影急匆匆,走飞快,他叫都叫不住。

    坐回苏禾旁边:“她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苏禾猜:“去实践了吧。”

    魏书匀云里雾里:“什么实践?”

    苏禾捞起一漏勺牛肉,神秘莫测:“欲擒故纵。”

    ……

    助攻完毕,段俊鹏没忘记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宁城,他起身拍拍左柯让:“我这临时有点事要走,你一人行吗?”

    又不是三四岁小屁孩,左柯让生活能自理:“嗯。”

    “那你到家告诉我一声啊。”

    叮嘱完,段俊鹏深藏功与名地撤退。

    左柯让戴上耳机,在歌单里随机选一首播放,好死不死,是那首有着他和邬思黎共同回忆的《Moody》。

    想切歌,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颓然地靠回去。

    后脑勺抵着墙,头晕得像在坐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大摆锤,双眼紧闭,黑睫轻颤,打眼一瞅就憔悴俩字。

    邬思黎赶到医院时看到就是这个样子的左柯让,她上前,掌心再无顾忌地触摸他额头。

    还是烫,但比早上她去他家里那阵要好很多。

    左柯让睡得不安稳,邬思黎手都撤回去他才后知后觉睁开眼。

    迷离中看见一道人影,他都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前倾着扑过去。

    邬思黎接住他,左柯让鼻尖戳着她小腹,嘟嘟囔囔:“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不知道他这句话有没有其他含义,邬思黎听得心口一窒。

    她摘掉他耳机,捻着他耳垂:“还很难受吗?”

    左柯让夸张:“要死了都。”

    邬思黎语气温柔:“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她就这么保持着站立姿势,任由左柯让倚靠,边上就是墙壁,她借着力,倒也不是很累。

    一瞬不瞬盯着输液瓶,二十几分钟后,药液见底,她抬手按墙上的呼叫铃,喊护士来换药。

    护士两手空空而来:“这瓶输完就没有了,拔针了啊。”

    “好。”邬思黎站的位置正好挡着左柯让扎针的手,她慢慢推着左柯让往后倒向墙壁,给护士腾出空间。

    之前扎针的是个实习生,左柯让不幸成为小白鼠,手被连扎好几次,他长相又挺难惹,生着病脸色难看,小护士就更紧张,磨蹭半天是带教老师扎的针。

    发青的地方被胶布遮住,护士一不小心压住,一阵刺痛唤醒左柯让。

    他捏捏眉心,搓一把眼睛,视线清明起来,准备回家,不经意觑到墙边一人,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左柯让就是单纯惊讶她在,不过他现在蹙着眉,怎么看都有点不欢迎的感觉。

    医院冷白色灯光照得人肤色惨白,两人一站一坐,仅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仿佛是道无形沟壑。

    隔绝开他和她。

    邬思黎低眸凝着他:“段俊鹏说你来医院了,托我来看看。”

    “我告诉他别叫你。”左柯让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沉郁吐气:“没打扰你吧?”

    “没。”邬思黎拿起放在另一边空椅上的包:“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没准是在约会途中跑过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而已,左柯让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越界,勉强压下心底那些晦暗情绪。

    那样不好,她不喜欢。

    “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就行。”

    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

    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

    邬思黎是该高兴他的改变,但心里又为这份生疏而不舒服。

    隔阂不是一朝一夕消除,他生着病,当务之急是回家休息,邬思黎按耐住情绪,没纠缠:“好。”

    左柯让身体快于大脑指令做出动作,攥住她手腕。

    邬思黎停下脚步,侧过脸,发梢在胸前一荡:“怎么了?”

    “你吃饭了吗?”左柯让绞尽脑汁:“我请你吃个饭吧。”

    配上自认正当的理由:“谢谢你照顾我。”

    第36章

    从医院出来, 两人去吃的潮汕菜。

    左柯让生病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饮食得清淡。

    餐馆装修挺有潮汕那边的风格,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圆桌错落摆放, 红色折叠椅,墙壁上是用红色对联纸张手写出毛笔字的菜单。

    在靠窗一张双人桌坐下, 左柯让问邬思黎想吃什么。

    邬思黎看两眼菜单, 答非所问:“你还是喝粥吧。”

    她绑起头发:“我煮的小米粥你喝了吗?”

    “好,都行。”左柯让都有回应她每一句话:“喝了。”

    第一次干喝粥喝到撑。

    邬思黎倒杯水推给他:“喝点水。”

    她在他嘴唇一瞥:“起皮了。”

    左柯让舔舔唇:“哦。”

    这家潮汕餐馆菜单是手写,邬思黎撕下一张挂在桌边墙上的白纸, 握着笔在纸上写下菜名以及需求备注。

    左柯让就托腮在对面看着她,一旦她写完一项停顿,有要抬头的迹象, 他就镇定移开视线, 再配合着低咳、捏后颈、抽纸巾擦桌子这一系列掩耳盗铃的小动作。

    菜单写完要自己送到点单窗口,邬思黎一撂笔,他就伸手,邬思黎避开:“不用,你坐着吧。”

    她起身走向窗口,左柯让就巴巴地瞅着她, 像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小朋友在等人来接。

    邬思黎交完菜单,在冰箱里取出一瓶橘子汽水,吃火锅吃得她口渴,左柯让一见她要回来, 垂下眼皮装模作样玩手机。

    顺带清除一下未读消息。

    段骏鹏两分钟前发来慰问:【咋样哥们?貂蝉妹妹过去没?】

    Atopos:【谁叫你自作主张了,我没说别问?】

    余光扫见邬思黎身影, 缩在衣领里的下半张脸有自主意识一样昂起,露出鼻子, 邬思黎在他身边走过,他闻到栀子花味道。

    段骏鹏消息这时候进来:【口是心非一阵差不多就得了,你还演上瘾了。】

    啧。

    这人太不讨喜。

    一瓶橘子汽水送到面前,他撩起眼帘,邬思黎手指要碰不碰地拢着瓶身,瞅他:“我拧不开。”

    “哦。”左柯让即刻就熄屏手机扔桌上,拿起汽水一旋瓶盖,打开递给邬思黎。

    挺凉的,而且汽水这东西也不健康。

    左柯让计算着日子,不确定邬思黎这几年例假日期有没变化,如果没有,也就还有不到一周。

    欲言又止。

    邬思黎在桌边杯桶里拿根吸管插瓶口里咬着喝,左柯让目光落手机上,注意力却全在邬思黎那儿,眼瞅着半瓶汽水下去,终于忍不住:“喝点行了,不凉么。”

    邬思黎哦一声,汽水挪到一边。

    这么痛快,就给左柯让一种她就在等他开口劝阻的错觉。

    其他桌都热热闹闹在聊天,就他们这儿安静的像是相亲现场,干坐着不是回事,左柯让稳住阵脚,若无其事问:“你是下班就去医院了吗?”

    “不是。”邬思黎不甚熟练地撒着谎,担心眼神会出卖自己,垂眸,尽量做到自然:“段骏鹏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在约会。”

    约会。

    好。

    早就亲眼见到,可听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番感受。

    左柯让喉咙发干,喝口水润润。

    点的砂锅粥端上来,只有一单人份,邬思黎叫服务员放左柯让那边。

    左柯让问:“你不吃?”

    “我吃过了。”邬思黎还是渴,涮肉挺咸,去拿空杯的手半路微不可察一顿,拐向左柯让那杯子,咽嗓:“所以这顿饭不算,你欠我一顿。”

    左柯让人有点呆,她用着他的杯子喝水,他们还有下一顿饭还能再见面,一时不太好消化。

    约会那事被他抛诸脑后。

    邬思黎催促:“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哦。”左柯让低头舀粥。

    吃完饭快九点半,邬思黎明天要上班,左柯让也要回去休息,最近挺忙,他们团队就他一人因病缺席,每人各自负责一部分内容,缺一人进程就停滞不前。

    出餐馆在路边拦辆出租,邬思黎先坐进后排,左柯让还想着要不要去坐副驾,邬思黎就往里面挪一个位置,车门也没关,左柯让就立马做出选择。

    左柯让坐门边,邬思黎同他有一拳距离,两人膝盖时不时碰撞,一个拐弯后干脆挨在一起。

    邬思黎像是没察觉到,举着手机在工作群打字回复收到,左柯让也装不不知情,就那么腿贴着腿,隔着两层布料感受着彼此皮肤的温度。

    先送邬思黎回家,她小区安保一般,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楼下,车门只有左柯让那侧能打开,他先下车再是邬思黎。

    站车边,左柯让那句再见即将脱口,脸一暖,邬思黎手覆上来,转至另一边再到额头,左柯让整张脸都被她摸个遍。

    “还是有点热。”邬思黎一条一条地嘱咐:“回家多喝点热水,尽量别洗澡,要还发烧就打电话给我。”

    她手好软。

    他好久都没有牵过了。

    左柯让神游天外。

    邬思黎捏他耳垂:“听到没?”

    左柯让比邬思黎高二十多厘米,杵她跟前挡住后方投射的路灯,身体将邬思黎笼罩,他眸光烁烁:“听到了。”

    “那我上去了。”

    “你住几楼?”

    “十二。”

    “好。”

    邬思黎刷门禁卡进楼,再进电梯,身影退出左柯让视野,电梯门闭合,她提着包包的手心满是潮湿,反手用手背碰碰自己脸颊,有点热。

    她今天有化妆,粉底液遮盖不会脸红得太明显。

    苏禾好像有千里眼,掐着点发来消息:【实践第一步怎么样?】

    邬思黎倚着电梯墙壁:【还可以吧。】

    苏禾:【加油!】

    苏禾:【男人不能靠追的,得钓得勾引,你记住!】

    ……

    楼外,左柯让仰头观察着,十二楼灯亮后他上车,跟出租师傅报完公寓地址,支着脸看窗外。

    这一整天跟做梦似的,他从头到尾复盘一遍,在邬思黎和她有肢体接触的情节片段反复回味。

    外套兜里抽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一滑,他找到李京屹微信。

    之前李京屹居可琳感情还未明朗闹着别扭,李京屹说只要居可琳乐意他给居可琳当三儿都没问题,他当时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现在——

    Atopos:【我有点理解你了。】

    李京屹许是正没事干,回挺快:【?】

    一问号。

    Atopos:【我觉得地下情也没啥不好。】

    李京屹:【……】

    Atopos:【我觉得小三这身份也挺刺激。】

    李京屹:【……】

    Atopos:【我觉得我可以挑战一下。】

    李京屹:【……】

    Atopos:【我觉得邬思黎还是喜欢我的。】

    李京屹:【……】

    Atopos:【你别老打省略号,快跟我分析分析。】

    李京屹:【你觉得半天,人家这么觉得吗?】

    李京屹:【居可琳叫你别自嗨了。】

    “……”

    左柯让鄙屑嘁一声。

    他们都不懂他。

    只有邬思黎懂。

    *

    当晚左柯让没再烧,第二天醒来,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来自置顶。

    凌晨六点钟。

    Amosar:【退烧了吗?】

    Amosar:【我临时出差,去沪市,一周后回。】

    这是又把他加回来了。

    就想删就删,想加就加,把他当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死物呗。

    就当他没脾气呗。

    还搞报备这一出。

    睡一觉人清醒不少,他可不会像昨晚那样晕头转向,下巴戳进枕头里,挡住他上翘的嘴角。

    哒哒打字——

    Atopos:【好。】

    Atopos:【知道了。】

    昨天请一天病假没去上班,活都堆到一起,左柯让全天都泡在各式各样地数据里,看得头昏眼花,晚上九点积攒的工作全部解决。

    他没着急回家,仰头枕着椅背望着天花板放松,还边转着椅子玩。

    “操!”高子言比对完最后一组数据,眼镜往桌上一扔:“解放!下班!”

    他伸个懒腰,见左柯让一身悠闲:“忙完了还不回家?”

    左柯让懒洋洋嗯一嘴:“就回。”

    椅子还在转。

    高子言一把按住,趴在他头顶的椅背:“让啊,你快找个女朋友吧,总这么孤家寡人的也不是回事啊。”

    他劝:“张院他女儿多好一姑娘,你真一点不心动?”

    左柯让掀眼看他:“你媒婆附体了?”

    “我这不关心你人生大事么。”

    “不必,谢谢。”

    “别客气。”高子言真心实意问:“你到底喜欢啥类型的啊,”

    左柯让冥想几秒,勾唇总结:“喜欢会玩我的。”

    高子言:“我说真的。”

    左柯让:“就是真的。”

    “那你口味挺特别。”高子言也就没事找事嘴欠一下,不过这么一聊,他还真想起件事:“二十号张院六十整寿,人见到你你又有得烦了。”

    叮——

    左柯让放桌上的手机一亮,他没个骨头似的身体坐正,捞过来解锁。

    他手机列表里女性好友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还都跟他一个圈子,都有男朋友,一点可八卦素材都没有。

    没什么稀奇的,高子言从他椅子上站直,回工位关电脑。

    本想着等左柯让一起出门,但人没点自觉性,他电脑关到一半,左柯让就拎上搭在椅背的外套朝外走。

    高子言没错过他看手机时嘴角扬起特荡漾一弧度,高声问:“什么情况啊你?”

    左柯让没回,就摆摆手示意。

    从单位到公寓二十多分钟,左柯让在限速范围内开最快,到家后先去浴室洗澡,浑身上下都拾掇得干干净净,去客厅沙发特懒散一坐,回信。

    Atopos:【在家。】

    Atopos:【没事。】

    在这之上,是四十分钟前邬思黎问他在不在家,有没有事,要不要打视频的消息。

    两三秒钟过后,对面视频邀请弹出来。

    “我正好洗完澡。”邬思黎那边画面在摇晃,随着她话音落下,定格。

    姑娘湿着头发,小脸素净淡雅,裹着一条浴巾弄成抹胸样式,锁骨沾着几滴淋漓水珠,发尾打着卷压在浴巾边缘,沟壑露出一指宽的长度。

    开屏一个暴击,冲得左柯让眼发晕。

    他啪一下手机反扣在大腿。

    昨天他还在嘈邬思黎矫情,又不是没看过,没必要避之不及。

    如今轮到他自己,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是他太过想当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就一天没见邬思黎,她昨天还低至谷底的情商怎么就一下子飙升到他招架不住的高度了?

    空气急速燥热起来,左柯让找到空调遥控器调低温度。

    “左柯让?”轻柔嗓音在扩音器传出:“你人呢?”

    “这儿呢。”翻过手机,左柯让无比镇静:“二哈把手机碰掉了。”

    就随便扯出二哈来背锅,忘记二哈对邬思黎的吸引力,话一出口后悔都来不及。

    “它干嘛呢?”邬思黎边涂着护肤品边瞅左柯让:“我想看看它。”

    “它——”

    左柯让想胡诌二哈刚自己开门溜出去玩了,就冒个话音,在阳台自娱自乐的二哈听着声就跑了过来。

    脑袋挤进镜头,毛茸茸耳朵蹭着左柯让脸,吐着舌头一哈一哈地喘着气,见到邬思黎就嗷嗷嗷。

    左柯让一只手攥住它嘴:“吵死了。”

    “它是不是过胖了?”邬思黎前天再见二哈就被它厚重的体型惊到。

    “天天吃那么多又不动能不胖么。”

    二哈不服左柯让的桎梏,甩着脑袋想挣脱,左柯让控制着它,声线不太稳:“猪一样。”

    萨摩耶智商相当于五六岁的小孩,听得出好赖话,左柯让一说它像猪,二哈立马不干,还动手爪子要拍他。

    这幅场景真是久违。

    邬思黎倒见怪不怪,一人一狗上辈子没准是仇人,这辈子凑一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你是不是不经常遛它啊?”

    “你别冤枉人。”左柯让不认这罪:“是它不跟我出门。”

    二哈这狗胜负欲挺强,特容易亢奋,它又胖,左柯让单手还真难制服它,手机当一下磕在茶几上,牵连着邬思黎搁在洗手台的手机都滑倒,差点掉水池里。

    她捡起来,不得不插进他们的战争里,无奈沉声:“别闹了行不行?”

    “再闹视频我挂了。”

    就都乖巧了。

    很神奇,就都不闹了。

    二哈跃上沙发,钻到左柯让身后,伏在他肩膀,和左柯让出现在同一景别内。

    邬思黎是正事,左柯让勉为其难忍受二哈的腻歪。

    邬思黎又把手机戳回原位,头发都偏到一侧用梳子梳着:“等我出完差,我每晚都带它出去走走吧,太胖也不好。”

    左柯让说胖,二哈就打,邬思黎说胖,它就郁闷地呜咽,活惹人心疼。

    这狗怕不是绿茶精转世。

    左柯让没搭理它,它不是重点,重点是:“每天来我这儿?”

    邬思黎梳头发动作一顿:“不方便吗?”

    左柯让矜持着:“不一定每天都方便。”

    邬思黎没不满,也没问不一定的原因,就说好:“不方便的时候你告诉我。”

    左柯让一挑眉:“成。”

    就这么没啥营养地聊着,聊一天三餐吃的什么,工作忙的什么,有没有什么趣事,左柯让看着邬思黎头发由湿变干,浴巾换成睡衣,人从浴室躺到床上,而邬思黎眼中的他一直在原地不动。

    邬思黎支撑不住打个哈欠,左柯让叫她去睡觉。

    挂断视频前,两人互道一声晚安。

    邬思黎在沪市这几天,两人每晚都如此,左柯让下班回家邬思黎回酒店,都是洗完澡就打视频,二哈也总是凑热闹,但每次安分不到一刻钟就跑走自己去玩。

    二十号,邬思黎出差第五天。

    也是最后一天。

    左柯让前一晚告诉邬思黎这晚他要去参加一个前辈的生日宴,估计视频要推迟些打,邬思黎恰巧也要去聚餐,两人就分别维系着自己的社交圈。

    礼物早就备好,下班后高子言搭左柯让顺风车去酒店给张远庆寿。

    左柯让毕业后回京北进入航天局,一开始就是张院带他,正儿八经得意门生,亲传弟子。

    张院还想亲上加亲,撮合左柯让和他女儿,介绍是介绍了,他女儿也挺喜欢,就左柯让不松口,不同意,问就是已经有女朋友。

    可这么多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都没见过左柯让身边有过类似女朋友的可疑人物。

    所以今晚,张姝白再一次拦下左柯让,质问他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就入不得他眼。

    张姝白是和邬思黎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她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幸福美满的家庭造就她出众的条件。

    在任何人眼中她都是一百分的完美女生。

    但是左柯让不属于这一类“任何人”。

    “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左柯让按亮手机,转向张姝白,屏保是他和邬思黎大学时期的一张合照,二哈才几个月大,小小一只,邬思黎双手举着它,妥妥一张全家福。

    “你真的有?”张姝白瞪圆眼睛:“不都说是假的吗?”

    “她之前在国外,我们分手过一段时间。”左柯让并不隐瞒:“现在我们又和好了。”

    睁眼说瞎话这项本事左柯让真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反正邬思黎不会认识张姝白,有一个人认为他是正宫就算一个。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张姝白痛心疾首:“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不是好马。”左柯让从善如流:“而且是我巴不得她吃我这颗回头草。”

    “不是很想听。”张姝白捂住耳朵:“你的发言太扎人心。”

    左柯让自工作以来,张院就是按照接班人培养的他,他知这份恩情,对比自己小六岁的张姝白,他始终把张姝白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小妹妹看,这几年他性格圆滑许多,不似上学时那么尖锐。

    张姝白也不是真心喜欢他,就是觉得他长不错,挺帅带出去挺有面子,好胜心和一些些人之常情的虚荣。

    种种因素相加,左柯让待张姝白可以说是和善,不然按他以前那狗脾气,不喜欢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张姝白说不定还会被他怼哭。

    小姑娘耍性子,左柯让也不打算哄,他不会哄除邬思黎之外的女性:“那我先走了。”

    说完就迈腿。

    张姝白连诶三声,两手并用抓住他胳膊,撅嘴抱怨:“你有女朋友了我怎么办?我都放话出去说我有个巨帅的男朋友,下个月我过生日我最讨厌的那个女生也来,你这不是啪啪打我脸吗?”

    现在小孩都能这么吹牛的?

    左柯让先拨开她手,再回想他大学时是不是同样这么一言难尽,没啥印象,邬思黎倒总嫌他幼稚,那也好不到哪去。

    “我都没答应过你,你在外面瞎说什么自己有男朋友。”他好气又好笑:“再说你生日还邀请你讨厌的人来干什么,添堵呢?”

    “那我又没说我男朋友是你,我就说我男朋友是个大帅哥。”张姝白无赖撒泼:“我不管,你赶紧想办法把这个漏洞给我补上。”

    要不怎么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张姝白这种叽叽喳喳的女生左柯让真欣赏不来,邬思黎那种文文静静的他最爱。

    这个理想型设定里,文静是附加,邬思黎是不可或缺的唯一条件。

    他被张姝白吵得头疼:“等你过生日那天我叫人来给你撑场子,你看上哪个哪个就是你男朋友行吗?”

    张姝白沉吟片刻,点头:“也行。”

    她伸出小拇指:“拉钩。”

    左柯让敷衍地勾两下打发。

    高子言是个朋友圈高频率分享者,来酒店之后把朋友圈当成直播现场,评论两分钟两张图片一条视频的往朋友圈更新。

    他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左柯让评价他不应该学航工应该去学设计,他发的内容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RS几位员工有高子言微信,佳佳是其中一位,聚餐中途习惯性刷两下朋友圈,看到高子言最新一条视频的一个画面,暂停。

    跟邬思黎八卦:“你看这帅哥没?”

    邬思黎在嗦粉,聚餐这家大排档的花甲粉丝煲很对她胃口,碗里的粉丝都送进嘴里,她分神睨去一眼。

    是左柯让。

    正低头和一个女生在说话。

    两人小拇指缠着。

    “你上班第一天外出的那次博览会就他们航天局主办的,这哥们是他们局草。”提起这个搞笑绰号,佳佳咯咯笑两声:“这女生是他前上司的女儿,他们一家子都特喜欢这哥们,他上司特想把女儿嫁给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好事将近。”

    邬思黎默默听着,没什么太大波动。

    左柯让向来受欢迎,有才有貌有家世,到哪都是香饽饽。

    她是真没有太往心里去,视频拍的挺清楚,左柯让望向女生时眼里的情绪很平。

    她只是有些不太高兴,她不喜欢有人打左柯让的主意。

    好像不止有些,是很不。

    很不高兴。

    在这一刻,她恍然发现她对左柯让的占有欲要更加强烈。

    以往碍于他们糟糕的开始、身份的差距,她压抑着内心,不得释放,久而久之她都骗过自己。

    她身边的异性会被他调查,她厌恶他的偏执,不代表她就能以平常心看待有人觊觎左柯让。

    魏书匀不是左柯让,苏禾教给她的那些套路不全部适用于左柯让,她不能一概而论。

    于是,揣着这种心情。

    聚餐结束回到房间,邬思黎一个冲动,定下最快回京北的一班航班。

    到机场才想起跟佳佳说一声,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急就跑机场要回去。

    “你晚上喝了酒啊,自己一个人真的没事吗?”佳佳在床上爬起来:“要不这样,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回。”

    “我没事,你不用来。”邬思黎坐在深夜机场大厅里候机,机票在指间翻转,情绪过剩,她突然生出倾诉欲:“佳佳,我感觉我是个很双标的人。”

    “啊?”佳佳更奇怪:“怎么啦?”

    “就是,”邬思黎斟词酌句:“我喜欢一个人,受不了他对我强势,但是我看到他身边出现别人,我就想用他对我的方式对他。”

    有点绕,佳佳品读两遍,回答:“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都是双标的人,只允许自己不允许别人,不要太为难自己,不要太苛责自己。”

    “你不能容忍他身边出现别人才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一个人就是一件小肚鸡肠的事情,大方都是留给无所谓的人的。”

    是这样的。

    她对什么都无所谓,唯独左柯让不行。

    “今晚的机票你记得回去申请报销。”佳佳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再容我八卦一下,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吃饭的时候你给我看的那个人,”邬思黎吸口气:“是我喜欢的人。”

    她又补:“是我初恋。”

    两个小时后落地京北,凌晨两点。

    邬思黎出机场打车直奔左柯让公寓。

    登记完,公寓楼物业好巧还是上次那一位,还记得她,轻易就放行。

    她站到门前,才顾虑起时间太晚,左柯让在睡觉。

    要不她偷溜进去?

    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佳佳说不要太苛责自己。

    短短一秒,邬思黎做出决定,在触控屏一抹,数字显示出来,她输入着密码。

    可视线模糊,怎么都输不对。

    就在她焦躁到沮丧预备放弃时,紧紧闭合的门蓦然打开。

    左柯让穿一身睡衣出现在门后,讶异于门外的她。

    邬思黎朦胧地看着他,看半晌,叫他名字:“左柯让。”

    蹙眉:“你很烦。”

    莫名其妙被批评的人一愣,而后笑,笑容很浅,蔓延至眼底:“邬思黎。”

    他扶着门把手,姿态吊儿郎当:“你是不是喝多了?”

    第37章

    邬思黎在外留学那几年常有聚会活动, 次数一多,她酒量多少锻炼出来点。

    今晚上聚餐是世博会主办方请客,几家耳熟能详的饭店都被否决, 大家都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还碍于高雅环境拘谨着,挑来挑去最后定在一家人气火爆专吃海鲜的大排档, 主办方那边还好面, 觉得不能叫他们忙活一天就吃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带了瓶干红葡萄酒。

    他们那一圈人就占据着最大的桌子,吃着烤串海鲜喝着高档葡萄酒, 还都是在世博会现场直接过去,衣服都没换,一个个西装革履, 露胳膊挽袖子处在满是烟火气的地方, 场面特割裂。

    邬思黎没喝过红酒,干红初尝偏酸涩,喝第一口她还不太能接受,等回味品出微甘,她就越来越上瘾,边吃边喝大半杯, 喝完当时没啥感觉,回酒店去机场甚至在飞机上她都还好,就站到左柯让公寓门口,她才有些晕。

    红酒后劲大, 这点邬思黎不太了解,她在国外啤酒能喝三四瓶, 量是今天下肚红酒的两三倍,她坚信自己没喝多, 度数差异她置之脑后。

    摇头:“没有。”

    左柯让握住她手腕,拎上她行李箱带人进屋,浅淡酒气涌入呼吸:“不是明天才回来?”

    他关上门,揉着邬思黎掌心,是与印象里如出一辙的柔软,没放开,就牵着,另只手开鞋柜。

    “那是大家一起。”邬思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现在是我自己。”

    “偷跑回来的?”左柯让拿出备着的女士拖鞋,蹲下身去脱邬思黎的高跟鞋,再套上拖鞋。

    左柯让就是睡到口渴起来找水喝,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响动,要不是有监控可视屏,他非把邬思黎当成窃贼。

    他自己家他肯定熟悉布局,没开灯,就客厅里为二哈装着两盏声控小夜灯,省得它半夜醒来害怕。

    “嗯。”邬思黎在满是黑暗里瞅左柯让影影绰绰的轮廓,借着声控灯微弱光芒看清拖鞋样子,甩掉:“我不穿这个。”

    左柯让是没有女朋友,那又不能证明什么。

    苏禾说过,一切没有明确表态的事情,都要做出最坏的预设。

    不知道是给哪个异性准备的。

    她不要穿。

    第二次碰到邬思黎醉酒,左柯让不至于太过抓瞎,虽然时隔久远。

    酒鬼不讲理正常,他没问为什么不穿,掌心托着她脚:“地板凉,你不能光脚。”

    邬思黎靠在门板上,再摇头:“我没要光脚。”

    左柯让顺着她目光低头:“要穿我的?”

    “嗯。”

    “行。”

    这可太好办。

    她要他给就是。

    左柯让换上双一次性拖鞋,把自己的换给邬思黎,他刚摸过鞋,就没再碰她。

    站起身,面露纳罕:“你醉成这德行怎么混过安检的?”

    邬思黎眉头又拧起来:“说了我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左柯让不予争辩。

    连续三个好字落在邬思黎耳中就润色出一层敷衍一层不耐烦。

    她一个不爽,垂直蹲下,以实际行动宣泄她的不满。

    认识到今年是第六个年头,分开四年,恋爱两年,左柯让第二次见到邬思黎喝醉酒的样子,在玄关时他还特胸有成竹,觉着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怎么都能应对。

    然而姑娘不按常理出牌,两次醉酒两种模样,左柯让次次都是新体验。

    他饶有兴致地也跟着蹲下:“你干什么呢邬思黎。”

    她在展现她不开心啊还她在干什么。

    邬思黎小小地翻个白眼:“在当蘑菇。”

    左柯让记得邬思铭说过,邬思黎其实是个挺有脾气一人,长久得不到重视、被强行加注过多不属于她的责任,使得她学会掩藏真实的自己。

    左柯让见过她的沉闷,她的无助,却没见过她任性。

    好像喝醉酒后的邬思黎,更会表达她的诉求。

    左柯让瞧着稀奇,语气含笑又轻柔:“你大半夜来从沪市飞过来找我就是来我这当蘑菇?”

    “也不是。”邬思黎目光如有实质,从他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把左柯让看得心头敲起密集鼓点,然后圈住他脖颈,单腿向前一跪,在他唇上吻一下:“是这样。”

    邬思黎喘个气左柯让都能理解成她在诱.惑他,这下实实在在亲他,那无异于是给他下春.药。

    激奋因子还没调动起来,那边二哈被闹醒,看见邬思黎不亚于看见棒骨头,颠颠跑到他俩中间,挤走左柯让,鼻子顶她脸,邬思黎也是个喜新厌旧的,揉着它脑袋夸它好可爱,一把拥住不撒手。

    她那么爱不释手,左柯让很是吃味,也有一万个意见。

    后来者居上呗。

    他尽心尽力讨好他姑娘,到头来被一条狗压一头。

    针锋相对是常事。

    正要分开如胶似漆的一人一狗,邬思黎抱着二哈看向他,眼眸雾气昭昭:“左柯让我好渴。”

    争宠搁置,左柯让去外间卫生间洗干净手,再去厨房倒水,重新回到邬思黎面前,递给她临时又反悔,收回水杯,迎着邬思黎困惑的眼神,指下二哈又指他自己:“我和它你选谁?”

    邬思黎难以抉择:“都要。”

    “不可以,只能选一个。”左柯让威逼利诱:“不然不给你水喝。”

    那他都这么搞,岂不是就有一个答案。

    邬思黎极为识时务:“选你。”

    左柯让就摊开手掌:“那你现在要不要乖乖去跟我睡觉?”

    邬思黎对其中两个字异常敏感,手放在他掌心:“好。”

    就这么把人撬走,二哈被无情抛弃。

    进主卧后,左柯让踢上门,水喂到邬思黎嘴边,她喝下半杯,说好困。

    “那就睡觉。”

    “可我还没洗澡。”

    醉酒的人不能洗澡——这话左柯让没敢说,怕她又表演一个蘑菇蹲,就改口:“家里热水器坏了,洗不了。”

    姑娘不太乐意:“那我不舒服。”

    “先忍忍,明儿一早我就找人来修。”左柯让不洗澡绝不上床的生活原则到邬思黎这儿统统作废。

    他去衣帽间拿出一条睡裙叫邬思黎换,邬思黎不接,就盯着他身上的睡衣,左柯让意会,脱下来给她。

    邬思黎这人喝完酒后挺豪迈,不讲究害不害羞,当着左柯让面反手一拉拉链,裙子滑落至地,倒整得左柯让挺羞涩,眼睛不知道往哪看,下意识仰头望天花板。

    左柯让觉得邬思黎身材很顶,肤白腿长,不是干瘪的瘦,有点点肉感,哪哪都软,胸.型优越,不大不小,刚刚好充盈他掌心。

    喉结一滚,脑子里一帧帧闪过的都是限制级片段。

    帐篷隐隐有支起来的趋势,左柯让咳嗽两声清清嗓,去衣柜翻出来一件T恤穿上,扯两下衣摆盖住。

    睡衣版型宽松,俩人体型差又大,邬思黎都不用解他睡衣扣子,一钻一套就完事。

    “我好了。”

    姑娘就站原地,他睡衣她当睡裙穿,袖子又肥又大跟戏服似的,长卷发柔顺垂在胸前,巨乖一个。

    左柯让过去拉她手,领着她去浴室,她踩着他拖鞋啪嗒啪嗒响,到洗手池前,他一样样拿出洗漱用品,都是邬思黎在用的。

    公寓是他一人在住,却处处都有他们两个人的痕迹。

    衣帽间里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应洗漱用品,他都会时常更新添置,不确定邬思黎什么时候会回来,但他随时都有准备好。

    袖子一层层给她卷好,帮她卸完妆,洗脸刷牙她自己来。

    左柯让就等在一边,邬思黎洗完脸刚擦干水珠,他那欠逼劲又上来,把手弄湿,屈指朝她脸弹。

    他总爱这样捉摸她。

    左柯让歪着头靠在墙边笑得蔫坏,这副模样跨越时空与四年前重叠,邬思黎神情一瞬恍惚,于是邬思黎攀上他脖颈,拉下他,踮脚第二次吻他。

    缠绵吻一会儿,邬思黎退出后,就止步于此。

    没等来下一步,她小声问:“不做吗?”

    “不行的乖乖。”左柯让说着他都不信的正经屁话:“明天我还要上班。”

    他从来都抵抗不住邬思黎的,她喝醉会断片,他不想趁人之危。

    不是他道德高尚,这玩意儿他都没有过,床头柜还有镜子后都有套,之所以不进一步,是他时刻都谨记分手前,邬思黎对他的那一番内心剖白。

    邬思黎的委屈他都有在理解,他自以为是的行为于她是枷锁,他没有学会去尊重的爱一个人。

    这四年他经常想,如果他不那么自我,他们或许就不会分开。

    躺床上,邬思黎主动钻进他怀里,左柯让才侧身搂住她,理好她头发,避免压到。

    邬思黎没头没尾开口:“我有个同事叫佳佳。”

    “嗯。”左柯让听着:“然后呢?”

    “她有你那个同事的微信。”

    “高子言?”

    “不知道叫什么。”

    “那不重要。”左柯让手指绕着她一撮头发玩:“你继续说。”

    “她看到了你同事发的朋友圈,你在和一个女生——”邬思黎拽过他一只手,勾他小拇指:“这样。”

    “是我老师的女儿。”左柯让解释:“比咱小好几岁,当妹妹看的。”

    邬思黎关心点在:“你喜欢她吗?”

    “你别一喝多就能没良心。”左柯让揪她脸:“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他声沉,挺凶,邬思黎眨巴下眼,扬起下巴含住他下唇一吮:“你别生气。”

    是想拿拿乔的,又舍不得:“我没生气。”

    “那她喜欢你吗?”邬思黎原封不动叙述着:“佳佳说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你,想你们俩结婚,是真的吗?”

    “假的别信。”左柯让强调:“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都别信。”

    邬思黎醉酒后拧巴劲都没了:“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问题真给左柯让整无语了。

    “我有。”他面无表情:“但她四年前跟我分手了。”

    邬思黎聊表同情:“那你好惨。”

    “……”

    他不跟一个醉鬼计较。

    没有比这再好的时机,左柯让预备趁火打劫:“你问我这么多也该我问你了吧。”

    邬思黎打个哈欠:“你问。”

    左柯让想问她对魏书匀是个什么感情,有没有在一起,在一起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第一个问题他动动手指都能查清楚,但他没那么做,邬思黎在马德里这几年,他再想她都没有找人打听过。

    都是因为她不喜欢。

    他承诺要改,不是空话。

    人就在他床上,穿着他睡衣,他们才接过两次吻,真要有关系他就是个插足第三者,即便他不在意什么三不三。

    实事都干了,可问题就是盘旋在嘴边不敢问,活二十五年头一次这么怂。

    青梅竹马的情分简直绝杀。

    他没信心比。

    “你和魏书匀——”

    他这儿惴惴不安着,怀里人头一偏脸一埋,睡着了。

    不是?

    问完她想问的,就不管他了?

    这什么人?

    第38章

    邬思黎上午十一点睡醒, 卧室里就她一人。

    二哈在床边趴着,不吵不闹地守着她,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邬思黎见到它怔两秒, 零星记忆回笼,想起昨晚自己在酒精促使下的冲动行为。

    这次她没怎么断片, 对话大多数都有印象。

    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

    就一个, 是她问左柯让张姝白是谁。

    后面……她好像就睡着了?

    宿醉引发头疼,她翻个身,被子拉高到眼下, 呼吸间是清新的葡萄柚味道。

    手在被子里探出,掌心朝上,二哈脑袋自动放上来。

    它真的好胖, 毛发顺亮。

    左柯让养护得它很用心。

    邬思黎撸着狗缓缓神, 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咚响,伸胳膊一捞,是苏禾的微信。

    说她又来京北了,问她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出差完邬思黎他们这批人有回程当天的一天假期,闲着也是闲着, 邬思黎赴约。

    置顶有左柯让的未读。

    Atopos:【裙子洗好烘干了,早饭在桌上,凉了微波炉热一下。】

    Aotpos:【我去上班了。】

    邬思黎回个好,起床去洗澡。

    她身上还有酒味, 亏得左柯让能忍受。

    洗完澡吹干头发,给二哈弄完午饭就要出门, 今天太阳毒辣,气温高达四十度, 不想挤地铁,打车也可以,但——

    邬思黎看眼时间,该是午休时间,她给左柯让发消息。

    邬:【你还有闲置的车吗?】

    秒回:【你要开?】

    邬:【嗯。】

    Atopos:【钥匙在客厅茶几第一层抽屉里,你挑吧。】

    邬:【好。】

    Aotpos:【都在负一楼地库。】

    邬:【好。】

    他就没再回。

    也没问她要去干什么。

    拉开抽屉,里面有三把车钥匙,男人对车有种天生的迷恋,邬思黎觉得有一辆代步就够用,买多也是浪费钱,左柯让之前跟他提过他有一朋友专门玩车的,车比他多得多,那才叫一个烧钱。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居可琳她未婚夫。

    邬思黎对车没研究,随便拿一把,坐电梯到负一楼,门口右手边第三辆车标和钥匙上一样,邬思黎试着按解锁,车灯还真就闪烁两下。

    上车调整好座椅,在导航里输入地点,邬思黎开车前往目的地。

    约在一个音乐餐吧,苏禾挑个二楼靠窗位置坐,点好餐,百无聊赖瞅着窗外,不经意就看见邬思黎在一辆巨拉风的越野车上下来,她吹声口哨。

    等人上楼走到对面,又是一记哨:“真是人不可貌相,妹妹你长这么乖私下里居然玩越野。”

    邬思黎笑,坐下:“不是我的。”

    苏禾了解邬思黎,她这人边界感重,借车开还是这种百十来万的豪车,要关系一般她绝不会动。

    苏禾也是知道点内幕,第六感叫她锁定答案:“前男友的?”

    邬思黎一嗯。

    苏禾问:“这就和好了?”

    “还不算。”邬思黎用左柯让身上那点招数,都是在苏禾这儿取得经,跟她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还在试探。”

    “其实我不太懂。”苏禾敲桌:“按你的形容他很喜欢你啊,为什么还这么拐弯抹角不直接和好?”

    餐点还没做好,服务员先端来两杯饮品。

    一杯柠檬芭乐,一杯青提薄荷。

    邬思黎要的柠芭,苏禾拿走青薄。

    “因为以前都是他在主动。”邬思黎一手扶着冰镇玻璃杯,一手捏着吸管咯楞咯楞搅动里面的冰块:“这次我想换我朝他走。”

    感情要讲究收支平衡,一方一味的付出会使天平倾斜。

    爱与被爱做不到完全相等,她也想尽力回馈他。

    而且他们之间还隔着四年的距离,不能稀里糊涂就和好。

    苏禾不置可否地点头:“你很喜欢他。”

    邬思黎笃定回:“不及他对我。”

    苏禾啧啧笑,举杯跟她碰一下:“祝你追爱成功。”

    又抿一小口冷饮,邬思黎移到一边,她快生理期不能喝太多:“怎么又来京北了?”

    “别提了。”一提这事苏禾就心烦,摆手:“我不跟你说过我给我家老头找了个护工么,老头想跟那保姆领证,证还没领,人卷着钱跑了,老头气得住院了。”

    苏禾口中的老头是她父亲,她父母在她高中时离异,她随母亲移居国外,研究生毕业实在不想再留国外,也不想和父亲一起生活,宁城是她扎飞镖扎出来的选项。

    老头退休后苏禾在正规公司找一保姆照顾他,处着处着就出感情了,要黄昏恋,恋就恋吧苏禾也懒得管,谁成想老头眼光不咋地,看上的人是这么个老玩咖,据说护工在外面还有个小男友,用着老头的钱在养。

    好大一盆狗血。

    长辈八卦邬思黎听得瞠目结舌:“叔叔没事吧?”

    “死不了。”苏禾对这个爹没啥感情,谈不上心疼,就她身为女儿一出事得过来看看挺麻烦的:“不提他不提他。”

    边聊边吃,一顿午饭吃到下午快两点。

    苏禾昨下午到的京北,在医院陪护一整晚,苏禾父亲很大男子主义,没怎么尽过父亲责任总摆父亲架子,苏禾找好护工就不想再管,她也不怕他再被骗,那么大一人这点辨别真假能力都没有出事也是活该,她还有自己的工作不能耽误,傍晚五点的高铁回宁城,吃完饭还剩点时间,俩人就又去逛街。

    上次没来得及,这次邬思黎把邹念桐的生日礼物买好,路过左柯让经常穿的那个潮牌鞋店,进去一圈再出来,手里就多一个购物袋。

    四点半她开车送苏禾去高铁站,看她进站后转身回车里。

    手机震动,微信有新消息。

    Atopos:【七点。】

    她半小时前问左柯让今天几点下班。

    邬:【我去接你下班吧。】

    邬:【你给我一个位置。】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在顶部显出又消失,对话框依然是她垫底。

    不知道是打字打到一半去忙了还是在琢磨怎么回答。

    她这个请求很难吗?

    邬思黎趴到方向盘上耐心等着,指甲抠着保护套,她就逮着一个部位祸害,就快要抠出一个洞来,等来左柯让回复。

    言简意赅地一个地址。

    邬思黎放过保护套,地址导进导航,她摸索着过去。

    赶上个晚高峰开头,有点堵车,七点整踩点航天局。

    人就站在单位大门口,黑T白色裤高帮鞋,很男大很清爽,一手里拿着卷成筒的一沓资料纸一手托着手机在刷,很随意往街边一站,落日暮色成荫绿树是恰到好处的背景。

    车停到他面前,邬思黎按下喇叭,左柯让抬头,上副驾驶。

    “去高铁站送了下我学姐,又堵了会儿车。”邬思黎解释她为什么没有提早到:“不是七点下班吗?”

    “我们弹性大,忙完没什么事我就出来了,里面呆久了闷。”

    实际上从邬思黎说要来接他下班,左柯让就跟打兴奋剂一样,就不想在工作,好不容易静下心,一过六点频频看表,吸引来主任的瞩目,打趣他是不是有约会,他承认是,但没人信。

    全托他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福。

    还有一刻钟,彻底坐不住,出来等。

    航天局门口这条路从东到西两排加起来一共种有四十颗树,车棚里共停有十六辆自行车、二十辆电动车、十辆摩托车,车牌尾号相同的有六个。

    数完这些,邬思黎就来了。

    邬思黎侧目,左柯让扯过安全带要系,视线在半空对撞,咔哒一下邬思黎解开束着她的安全带,掌根撑在扶手箱,仰颔啄一下他鼻尖,还发出一声极轻极细的嘬声。

    行为是突如其来,声音是意料之外。

    俩人四只耳朵都一起变红。

    邬思黎猛缩回去,一秒系好安全带,还顺便帮左柯让插好,磕磕巴巴转移话题:“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左柯让正襟危坐,嗓音倒自然:“都行。”

    邬思黎两只手都把着方向盘,脊背绷直,有点小学生坐姿:“我不了解京北,你想吃什么就导航吧。”

    左柯让在脑子里搜刮出一个地方来,在触控屏上输入店名,播报的机械女声干巴巴,左柯让调出音乐来听,车载歌单和他手机软件同步,第一首就是他俩以前做时左柯让骚里骚气用来渲染氛围的歌,切掉,第二首还是。

    车厢里空气越来越稀薄,俩人耳朵红意越来越重。

    第四首,初听节奏还不错,歌词一出来——

    So I heard you found somebody else

    我听闻你已经觅得新欢

    啪,再切。

    什么破歌一点都不吉利。

    切到第五首可算正常。

    车窗降下,新鲜热风灌进来,紧绷的心弦得到缓解。

    降过倍速的鼓点重又暧昧,欧美男嗓低哼——

    Cause I know we be so complicated,

    我知道我们之间是如此复杂,

    But we be so smitten it's crazy,

    但我们又如此着迷彼此,这可太疯狂了,

    I can't have what I want but neither can you,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不也是吗。

    还有最后一个路口,是红灯。

    左柯让喜欢开手动挡,这辆越野也是,邬思黎刹车换挡,一套操作流畅,跟前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左柯让看着她动作:“在国外练出来的?”

    邬思黎乍一听没明白:“什么?”

    “车。”左柯让敛眸:“以前你怎么都不碰车。”

    邬思黎是大一那年暑假去考的驾照,左柯让替她报名天天接送她去驾校练车,她一开始不愿意学,因为父母就是车祸去世,她有阴影,左柯让不许她逃避,他说她可以学会后不开但这种必备技能不能不会。

    她就不大满意,她不喜欢的事他为什么总是强求她,而且她并不认为开车时必备技能,但那时候她敢怒不敢言,不能违背左柯让,揣着怨气去学去考,考完就一次车不开,反正是他自己说过她学会就成,左柯让也说话算话,没再逼她,就任劳任怨当她司机。

    不约而同想起这件旧事,心情却截然相反。

    有些事当时悟不透彻,再一回顾,就有不同看法。

    邬思黎在国外正规兼职的第一家公司,招女助理,老板经常要应酬喝酒,所以招聘首要条件就是会开车。

    她面试成功那一刻由衷感激左柯让。

    从这一件小事上就能投射出很多,在一起两年,邬思黎是一直生活在左柯让庇护下的,追溯过往,在他第一次把她从泥潭里拽出来,她就在依赖他。

    邬思黎窝心一笑:“有时候自己开车会比较方便。”

    左柯让敛着眸,浓黑睫毛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明灭路灯照得他神色莫辨。

    红灯转绿,他淡声:“挺好。”

    餐馆开在一条窄巷里,车开不进去停在路边,俩人走过去。

    下车后邬思黎想起问他们要去吃什么,左柯让说吃麻辣烫。

    指着南边那堵围墙,跟邬思黎介绍:“那儿是我小学母校,司琮也我们几个一到体育课就翻墙出来吃。”

    左柯让比司琮也他们小一岁,班级体育课凑巧在同一节,麻辣烫就在操场围墙外,香味一飘进来勾得他们能找不着北。

    经常因为翻墙被抓,每周一升旗仪式上站国旗底下念保证书,也不顶个屁用,该违纪还是违纪。

    围墙目测高度有五六米,是左柯让现在身高的三倍不止,小时候的他竟然真敢。

    邬思黎对应着回忆起自己小学生时代在做什么,邬思铭刚出生,家里人都在为这个新生儿的到来而欢呼,很轻易就忽略同为小孩的她,但她也很喜欢弟弟,一放学就跑回家趴在婴儿床边逗邬思铭玩,然后母亲就会过来轰她去写作业,怕她没个轻重误伤邬思铭。

    不是什么愉快的好事,邬思黎及时打住。

    “司琮也。”邬思黎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那你认识覃关吗?”

    “见过,他老婆。”

    “上周,就是你去医院输液那天,我在商场看到居可琳和覃关了。”

    医院输液。

    哦。

    就是她有约会那天。

    左柯让嘴角下撇。

    邬思黎没注意到他的小变化,还在延伸话题:“居可琳说她要结婚了。”

    “月底吧好像。”前方有个井盖,左柯让攥她手腕避开,邬思黎顺势牵住他,人一顿,悄悄收紧:“叫你去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她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结婚,她说一个人结婚太无聊了。”

    “……”

    饶是左柯让这么个逻辑条约不按常理出牌的都被整得哑口无言。

    怕邬思黎抵触,左柯让满不在乎地一嗤,澄清:“别搭理她,她满嘴跑火车。”

    那点子自他上车后她在清醒时冲动一吻燃起的簇簇小火苗“扑”的一下熄灭,邬思黎讷讷一哦。

    麻辣烫是老式那种黏糊糊的类型,不能自己选菜,都是店家自己搭配好,占据一整面墙的冷藏柜分类摆放着炸串,邬思黎挑几样爱吃的,左柯让去结账付款。

    店内是高度正好的长桌板凳,店外支着几张矮小桌板配小马扎,邬思黎在外面找一张桌子坐下。

    双腿并拢,一只手臂杵在膝盖上,托着腮,玩着一款小程序游戏。

    左柯让端着煮好的麻辣烫回来就看到她这么一副样子。

    就特乖。

    碗搁到一旁柜子上,忍不住打开相机偷拍一张。

    干完这事还有点心跳加快,他真是越活越胆小。

    邬思黎不能吃辣,要的经典款,左柯让是麻辣。

    红彤彤的油泼辣子格外勾人馋虫。

    邬思黎跃跃欲试。

    左柯让劝:“你吃不了,很辣。”

    邬思黎不到黄河不死心:“我还没有试。”

    “那你等会儿。”说完起身去里面拿一瓶常温牛奶出来,碗推她面前,左柯让下巴一点:“来。”

    邬思黎挑起两根面条浅尝,辣得立刻飙出泪花。

    插好吸管的牛奶递到她嘴边,左柯让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邬思黎理亏,接过牛奶闷头含着喝。

    对面人一记抑制失败的轻笑。

    吃完饭,还是邬思黎开车回左柯让公寓,惦记着二哈那一身肥膘,邬思黎看时间还不晚,想着带它下来在小区里遛一遛。

    左柯让当然没意见,他都巴不得邬思黎住下。

    一会儿还要送她回家,左柯让就叫她把车停在公寓楼前。

    两道车门关闭声一前一后响起,邬思黎拿钥匙锁车,这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她接起:“陈匀哥?”

    第39章

    “没有, 我四点半就送她到高铁站了,她五点的车。”

    “……”

    “你不知道吗?”

    “……”

    这一通电话,邬思黎滞留在车边, 左柯让在副驾驶慢腾腾绕到车头靠着,漫不经心地刷手机玩, 耳朵竖起。

    夜晚下来些风, 邬思黎声音吹散送到左柯让那儿,他隐约听见继“陈匀哥”后的第二句——

    “你别着急,我帮你问问。”

    就是正常语气, 但左柯让不光会给自己加戏,还连着别人那份一起加,经由他耳膜一润色传递至大脑, 邬思黎就是在温柔小意地宽慰着对方。

    不知道是什么火烧眉毛天塌的大事, 怎么不急死他。

    听不下去一点。

    左柯让抬腿就想走,又不能丢下邬思黎自己,一团躁郁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于是憋着气蹲地上。

    照他以前那德行能直接上去抢她手机挂断。

    邬思黎这边结束和魏书匀的通话,转而给苏禾拨,魏书匀没太细讲, 就说昨天早上他们就婚礼流程产生点分歧,拌了两句嘴不欢而散,下午苏禾一人去的京北,到站后才告诉魏书匀, 交流挺冷淡,今天魏书匀下班后去高铁站接, 超过到站时间快半小时都没见到人影,打电话也打不通。

    这才找到她这儿。

    想的是苏禾还在生气故意不理魏书匀, 结果邬思黎也打不通,第二个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

    这年头女生夜晚独自出行遇害的新闻层出不穷,苏禾这一消失着实令人担心。

    这边人还没联系到,邬思黎一扭头,也没看见左柯让,手机暂时挪远,四处张望:“左柯让?”

    车头前举起一条胳膊,懒懒挥两下:“这儿。”

    邬思黎走过去,人敞着腿坐在车前的马路牙子上,横屏模式在打游戏,邬思黎站到他旁边,与此同时新电话进来,备注是魏书匀。

    伴随着又一声“陈匀哥”,左柯让游戏人物一枪被敌方爆头,Game over。

    咔嚓锁屏,他从不套壳,裸机,拇指食指捏着薄薄机身,一圈一圈在虎口打转。

    电话那端不是魏书匀,是苏禾。

    高铁晚点,苏禾手机又没电关机,共享充电宝在三四节车厢后,她懒得动,还有最后十分钟到站就凑合一下。

    已经跟魏书匀汇合,叫她放心。

    左柯让不知情,还以为是魏书匀。

    酸菜鱼这仨字他也就不占个菜,又酸又多余用来形容他简直不要太贴切。

    邬思黎垂在身侧的手晃进左柯让视线,他偏过脸,她不喜欢佩戴首饰,嫌麻烦,一双手纤长白净。

    几秒后,左柯让勾住她虚弯的一根手指,邬思黎看都没看他,反握他。

    话对苏禾说:“那就好,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

    到此,她轻诶一声。

    是左柯让捉着她手移到唇边,张嘴咬在她指肚,而后舌尖沿着齿痕浅浅一舔,干这些的时候他就一错不错自下而上盯着她眼。

    邬思黎心跳空一个拍,无意识蜷起手,小拇指指甲剐过他喉结。

    “思黎?”苏禾在喊她:“怎么了?”

    “没怎么。”邬思黎脸一热,慌忙撇开脸:“我没事,刚不小心磕到腿了。”

    这借口。

    左柯让笑笑,又在她掌根吮.吻了下。

    苏禾不晓得她正经历着什么,絮絮叨叨抱怨着魏书匀怎么怎么不好,眼光尤其老土,买了一大捧红绿配色的花束送她,她出站老远一见他甚至都想买票回京北。

    邬思黎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应着,又过五分钟这通电话打完,邬思黎手背、手腕多出三四个牙印,凸起的腕骨更是被嘬红。

    湿濡滑腻的触感久久不散。

    邬思黎看看自己一手的暧.昧.痕.迹,又看看左柯让。

    “完事了?”始作俑者没一点羞耻心,站起身:“那走吧。”

    十指扣着朝楼里走。

    邬思黎乖巧地被他领着,表情懵然,脸颊粉红晕染,像个漂亮的木偶娃娃。

    左柯让在电梯镜子里看着她,埋藏在深处的阴暗低劣的念头在疯狂叫嚣。

    那些痕.迹应该不只出现在她手上。

    他想要的也远不及表露出的万分之一。

    到门口,左柯让解开门锁,没急着进去,捣鼓几下门锁,抓着邬思黎拇指往指纹识别的那块地方按。

    他半个身子罩在邬思黎身后,在她耳边讲:“之前那锁坏了,重新换的。”

    邬思黎点点头,发顶蹭过他下颚。

    上周他发烧那天,邬思黎就注意到门锁的不一样,大学时他们来京北住那两天,左柯让就录入过她指纹。

    换掉之后一切清零,所以她昨晚输密码才会那么墨迹。

    滴滴两声提示录入成功。

    一开门,二哈就在玄关。

    除了它体格等比放大,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回到家永远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二哈。

    它要么是趴地上听到出电梯的脚步声早早跑到门口等,要么就是在家里某个角落飞奔着来迎接。

    左柯让也永远陪在她身旁。

    “刚才的电话是陈匀——”

    是要报备一下的,刚大脑被左柯让搅得一片浆糊,现在才清醒,可邬思黎话说一半,左柯让就打断。

    “不用跟我解释。”左柯让啪嗒按亮灯光:“你跟谁打电话都是你的自由,不需要跟我说。”

    他神色坦荡,眉目沉稳:“我没误会,这次是真心的。”

    玄关屋顶两边是灯带设计,白炽光洒下,所有都无处遁形,他们二人脚尖相对,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错频,又在谁的有意调整下趋于同步。

    邬思黎好像找到症结所在,微启唇:“真的不需要吗?”

    需要。

    当然需要。

    她最好掰开揉碎,事无巨细都讲一遍,最后以和魏书匀断绝关系为结尾。

    这是左柯让最喜欢的处理方式。

    但是不行。

    但是她不喜欢。

    自从重逢,这两项不字打头的条件他时刻铭记于心。

    只要邬思黎回来,他没什么的。

    他的那些卑鄙本性就该不见天日。

    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有些恶念一旦泄口就再无收复的可能。

    他必须强制自己。

    摇头,再重复:“不需要。”

    邬思黎就吞回后半句:“好。”

    说好要带二哈减肥,俩人鞋都没换,长久不用一次的牵引绳就在鞋柜里,左柯让找出来,柜子上摆着一包消毒湿巾,他抽出一张擦干净,邬思黎负责给二哈戴上,脖套刚一套好,二哈就急不可待在门缝里溜出去,到电梯前一个跃起,爪垫去拍电梯键。

    这不太符合左柯让的描述。

    邬思黎诧愕:“你不说它不爱出门吗?”

    “不爱跟我出门吧。”左柯让轻哂:“你也知道我俩互看不顺眼。”

    邬思黎澄净的眼眸里盛满疑惑:“那你俩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左柯让想到什么片段,突兀笑一下:“瞎过。”

    电梯到达二十楼,二哈扭着脖子朝还在屋里的俩人叫两声,提醒他们该出发了。

    二哈完美诠释什么叫眼大肚子小,出门时兴高采烈,走还没五百米就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原地不动,邬思黎又是在前面嘬声又是招手逗它,就这么哄着才心不甘情不愿挪两步。

    左柯让在旁边看着就很烦,什么狗东西架子这么大,实在忍不住,一脚踢它屁股上,二哈登时急眼,追着左柯让要报仇,一人一狗就绕着小区最大的花坛你追我赶着跑圈。

    邬思黎就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看他们闹,手机登登登连震三下,她就知道是邹念桐又开始机关□□式,在宿舍群里发小作文辱骂世界不公了。

    打开微信,印证她的猜想。

    邹念桐:【操啊,我这心情太悲愤了。】

    邹念桐:【我们学校上周不是校庆放假一周么,有一学生被爸妈带去国外旅游了,今天开学给我带了盒巧克力,包装全德文,我一个字看不懂,人学生睁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说“老师你不识字吗?”】

    邹念桐:【我他妈?】

    赵月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邹老师你好菜啊!】

    范云薇:【邹老师你不识字吗?】

    四个人里,邬思黎性格最柔静,“落井下石”她不是很擅长,找个表情包表示自己没有掉队:【猫猫探头JPG.】

    邹念桐:【我母语中文第二语言西语,我去哪认识德文?】

    邹念桐:【人学生还没恶意,就真的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不认识,我老脸都快烧成灰了。】

    邹念桐:【这个私立学校老师当的我是越来越厌恶这个世界了。】

    邹念桐:【多我一个有钱人会死吗?】

    就很平凡的一次群聊,邹念桐再发牢骚,剩下三人嘲笑中夹杂着安慰。

    邬思黎蓦然想到以前的自己。

    不幸的家庭造成她内心敏感又自卑,所以她和左柯让初在一起时她就预设好会分道扬镳的局面。

    哪怕左柯让很喜欢她,很爱她,她也会将这份感情转变成有钱人的心血来潮。

    说到底,是她不够自信,牵连着也不相信左柯让给她的爱。

    她费劲巴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左柯让说一句话或者动动手指就能做到,而这种差距在当时的她看来,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尤其是在陪他回京北参加左继坤婚礼,她误入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金碧辉煌,纸醉金迷。

    有左柯让在,没有人会瞧不起她,但是他们举手投足间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傲气。

    随便一辆车的钱令普通人望尘莫及,十几万一瓶的酒喝一半洒一半,同龄人在为恋爱学业发愁,他们在盘算着怎么打理家族生意。

    他们待人接物都挺和善,是觉得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情绪。

    他们那群人周身自成一股屏障,只有他们主动抛出橄榄枝,外来人士才能进入其中。

    这个社会阶级会一直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不会消除,有人一生都在为奔赴罗马而努力,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中央。

    但是她却不会再因为这些外在因素烦恼困窘。

    人生最要学会的一堂必修课是祛魅。

    就像她从出生就在宁城,对宁城以外的地方充满向往与惧怕,可当她出国一趟,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大家都要吃饭睡觉,到头来都逃不过一个死。

    因为父母车祸去世怕开车的她现在也能轻松驾驭,国外独自一人度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不是很难。

    未知来源于她的想象。

    那些她曾经觉得遥不可及事情她都一一解决掉。

    她完成了一场与自我的和解。

    所以在她变得更好后,她终于有足够坚定的勇气向左柯让靠近。

    一道阴影落下,鼻梁被人轻轻一刮。

    她抬起眼眸,左柯让弯腰站在她跟前,路灯就在他后方,面容昏暗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笑。

    “发什么呆呢?”

    “没。”

    她揩掉他额头上一层细密汗珠,左柯让后仰脑袋躲开:“脏。”

    “不脏。”邬思黎固执要擦,拽他在长椅坐下。

    左柯让就依她。

    她给他擦完汗,左柯让就揪起自己T恤衣摆给她擦手。

    二哈迈着疲惫的步伐过来,牵引绳长长拖在地面,一个甩尾背对着他们俩蹲坐地上。

    群聊还在继续,邬思黎暂时没管,私聊邹念桐给她发了一个小红包。

    留言:开心每一天。

    然后就锁屏静音,专心享受这种爱人在侧的时光。

    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能找到一个相处舒服的人太难得,找到一个相处舒服有两情相悦的人无疑是获得一张无价彩票。

    快餐时代连爱情都来去匆匆,酒吧里最常见的就是一夜情,荷尔蒙上头,仅见过一面的人都能吻得难舍难分。

    相比一时刺激,邬思黎更愿意和左柯让并肩坐一起吹风。

    而且左柯让也很能调动她的荷尔蒙。

    就安静坐十分钟,时间不早,左柯让说送邬思黎回去。

    二哈也上车,坐后排。

    两家离得近,没几分钟就到邬思黎公寓楼下。

    上次打车送完邬思黎回家,左柯让差点去检查自己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就没想着送人上楼。

    吸取教训,这次送到家门口。

    “车后座有一双鞋,是你常穿的那个牌子的。”邬思黎边开门边说:“下午我和朋友去逛街看到就买了,导购说是新款。”

    邬思黎租住的这公寓一梯两户,环境还算可以,左柯让四处打量着检查,闻言迟钝问:“给我的?”

    邬思黎难得不好好说话,呛他:“不然我还能给谁?”

    “哦。”左柯让咧嘴笑:“谢谢——”

    尾音收得急。

    邬思黎无声叹气:“你快回去吧,开车小心。”

    攀着左柯让肩膀,踮起脚尖亲他一下:“到家告诉我。”

    “好。”左柯让挺淡定:“你进去吧。”

    知道他是不放心,邬思黎没再墨迹,进屋关上门反锁好,在里面敲两下门板。

    左柯让就转身进电梯。

    到车上,扒拉开二哈碍事的脑袋,找到一个牛皮购物纸袋。

    左柯让缓慢抽出鞋盒,生怕一个用力过度损坏哪里,拆包装的过程郑重其事地像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

    是他喜欢的牌子喜欢的款,鞋码是他的号。

    找角度调光线,一双鞋拍十几张照片。

    挨个私聊太麻烦,左柯让一股脑发群里。

    Atopos:【是谁收到了老婆送的礼物?】

    Atopos:【是谁在老婆出门和朋友逛街的时候还在被惦记?】

    这个点下班的下班,嗨皮的嗨皮,群里在左柯让发言之前就轮过好几个话题,消停还没两分钟。

    司琮也:【我老婆送的。】

    配图是一张迈凯轮车钥匙。

    李京屹:【居可琳送的。】

    配图是一张黑红喷漆的赛车。

    舌尖抵在齿后,左柯让不紧不慢打字:【太肤浅太虚荣你们,一点都不符合勤俭节约的核心价值观。】

    司琮也:【价值观里没勤俭节约这四个字。】

    司琮也:【你也别不平衡柯柯,至少你还有老婆送礼物,我给你艾特仨从来没收到过礼物的。】

    司琮也:【@杜思勉@齐靖帆@蒋慕风】

    杜思勉:【有病吧你?】

    杜思勉:【@Atopos 你更有病,二十五年第一次见到鞋?你当旅游景点打卡呢拍那么多张。】

    齐靖帆:【谁群主?踢他们仨出去行吗?】

    蒋慕风:【不是高贵单身贵族的都滚。】

    李京屹:【@Atopos 居可琳叫你别一口一个老婆,八字连一点都没有,希望你停止自嗨。】

    李京屹:【还有一句,她叫我问问是谁二十五了还没结婚。】

    左柯让一啧,点开群成员列表,利落剔除李京屹这个扫兴玩意。

    *

    邬思黎洗完澡在浴室里出来,床头柜的手机嗡嗡在震动。

    头发用干发帽包起来,她拿起查看。

    是赵月雯在群里发出的群视频邀请。

    她们仨前后脚接听,四个人四张脸出现在屏幕上。

    “打字太费事了,视频聊几块钱的。”赵月雯发问:“你们都干嘛呢?”

    她点名:“黎宝你干嘛呢?刚在群里突然隐身了。”

    “那时候在和左柯让遛狗。”邬思黎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坐镜子前护肤:“我刚到家洗完澡。”

    赵月雯:“我操。”

    范云薇:“我操?”

    邹念桐:“我操!”

    三个人三种调。

    赵月雯一个骨碌爬起来,踢一脚旁边男人:“去给我拿包瓜子。”

    晶亮的目光转向邬思黎:“你细说说。”

    邹念桐又骂一声:“妈的我还得自己去找瓜子。”

    范云薇最省事:“我不磕我减肥,黎你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邬思黎还是羞于在将私人感情摆在台面上,以前不公开是受困于自尊心,现在不再有这方面烦扰,她总要给左柯让安全感,首先就是同朋友承认他。

    从回国以来到今晚,这中间的发展都上报组织。

    亲密情节省略。

    就这样还收获三道百转千回的咦声。

    范云薇双手捧脸:“诶呀好甜呀,我一清心寡欲的老尼姑都想谈恋爱了。”

    邹念桐摘下黏在嘴唇的瓜子皮:“我当初就觉得你俩不会分开,分手也能再和好,磁场这东西太奇妙了,你俩给人的感觉就是注定一对。”

    一只手捧着一把剥好的瓜子仁闯入赵月雯的镜头,她挡开,提问:“那你俩这是和好了不?”

    “还没。”邬思黎趴到床上,捞过一个抱枕垫着下巴:“分手的时候我说过我不喜欢他的强势,他全部都改了。”

    邹念桐:“那不挺好。”

    是好的吧。

    他真的有在为她改变,她所厌恶的那些点都统统不见。

    可——

    邬思黎矛盾皱眉:“我好像又不喜欢了。”

    第40章

    自封为老尼姑的范云薇挠头:“啥意思?”

    “就是, ”邬思黎压着枕头说话张不开嘴,她爬坐起来,抱枕还在怀里:“他不该是现在这样。”

    这段时间以来, 左柯让与她相处时就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初见时的疏淡问候,他给她一枚创口贴, 邬思黎看见他手上也有贴, 对他随身携带创口贴这一点没有产生过怀疑。

    第二天她去他家照顾他,他手上一丝伤口都没有,这就说明早在她在耳机里听到他声音之前, 他就单方面见过她,留意到她后脚跟磨破,才有后来用那种掩饰的手段处理。

    他发烧打错电话, 他们四年没有通过一通电话, 左柯让给她备注就一个字母A,和高子言更是差十万八千里,所以不管是按照最近通话还是联系人列表,他打错的机率都微乎其微,他见到她后也没有惊讶。

    还有段骏鹏在中间牵线搭桥,左柯让一向是不屑于通过别人当传话筒, 要么就他自己来说要么就不说。

    烧到去医院输液都没想着知会她,他以前可是手被纸划破个芝麻大的破口都要讨她心疼的性格。

    和她吃个饭还要搜肠刮肚找借口。

    就好像,她现在无论是要走还是要留,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她完完全全自由。

    那是不是, 他也不再是非她不可。

    抛开这些以她为主的因素不谈,左柯让也不能是这样。

    他该是热烈又随心所欲的。

    如果她的回来带给他束缚, 那他们两人跟四年前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身份进行对调。

    和好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邬思黎双腿屈起并拢, 侧头枕着自己膝盖,手机戳在枕头上:“我只是不喜欢他因为我迁怒别人。”

    “我懂了。”邹念桐一脸“我终于发现你真面目”的得意笑:“梨宝原来你是闷骚型啊。”

    邬思黎嘴巴一闭,耳垂微红。

    邹念桐总结:“如果不会影响到别人,你其实是很喜欢他对你强势的。”

    “是的吧。”邬思黎抠着床单,她琢磨事情或是纠结紧张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小动作。

    范云薇感叹:“恋爱好麻烦。”

    “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再麻烦也愿意。”

    赵月雯一句肉麻名言说完,她那边有个遥远男声在问她自己是不是麻烦,邹念桐一个大白眼,嚷嚷着女生夜聊禁止男人出现,赵月雯扭头喊滚,叫她们等下,脱离镜头片刻,再回来道歉:“刚忘记关门被他偷听到了,对不住姐妹们。”

    范云薇:“你们分房睡啊?”

    赵月雯:“当然啊,他一臭男人怎么配睡我房间,客厅打地铺呢。”

    范云薇竖大拇指夸赵月雯牛逼:“黎黎你向赵月雯取取经,看她多能拿捏。”

    “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我觉得左柯让那种男人不能拿捏。”赵月雯替换成一个高级词汇:“他得靠驯服。”

    “那我们黎一准是超特级驯犬大师。”

    邹念桐大学和邬思黎一起兼职,她们俩在一块时间多,见到左柯让次数也多,细节她记不太清,总之她每次看到左柯让来接邬思黎下班,俩人一同框,不像公主王子,倒像公主与忠犬。

    真就邬思黎一个眼神,左柯让就能晃着尾巴趴地上,唯她独尊。

    邬思黎还又挺吃左柯让强势那一套。

    两人就互相压制对方。

    小情侣谈恋爱可真有趣。

    她们四人里,邬思黎在和前任纠缠,赵月雯在和老板过招,邹念桐半年前分手,就范云薇一母胎单身,考虑问题也简单。

    “你跟左柯让好好聊聊呢?说开了不就好了。”

    她看偶像剧时,男女主好像都没长嘴一样,有误会就是不解释,就非要分手,她急得要死。

    “是要聊的,但不是现在。”邬思黎太了解左柯让,现在谈心左柯让听不进去,会认为她在可怜他。

    她说:“等他憋不住的吧。”

    *

    昨晚视频打到凌晨四点,邬思黎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多数时候在听邹念桐赵月雯一唱一和说相声,范云薇偶尔一句点睛之笔,她就负责笑。

    七点半闹钟响起来,她翻个身在床头柜摸到手机,眯着眼睛关掉,然后就又闭上眼。

    七点三十五,闹铃再响,两声后转切成来电,她单睁开一只眼,接听。

    “喂?”

    “还没醒?”左柯让一听她这声音就猜到她什么状态:“不是要上班?”

    邬思黎超级困,她往被子里钻,想说话最后就只发出个嗯字。

    “那我把早餐放你门口?”左柯让笑:“你醒了记得拿。”

    邬思黎混沌的大脑破开几分清明:“你在门口吗?”

    左柯让嗯,对面门开,一戴着厚重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穿宽松T恤运动裤,典型肥宅形象的男人出来,拎着一袋垃圾。

    不期然撞上左柯让的目光,锐利又带有审视。

    看着就像个社会刺头,语气倒是温柔,举着手机在打电话,对那端说不急慢慢来。

    他瑟缩一下,忙不迭小跑着去安全通道丢完垃圾又小跑着回家。

    嘭——

    咔嗒——

    一边门关一边门开。

    邬思黎揉着眼睛出现,嘴里像含着块豆腐似的含糊:“你好早啊。”

    一头扎向他,额头抵在他胸前。

    挺措手不及。

    同居那两年,赖床的都是左柯让,他也不是起不来,就装,就想要邬思黎哄。

    邬思黎基本就是闹钟一响就能起,不过她刚醒时会很呆,左柯让要趁机吻她,她就特配合。

    她一黏人,左柯让整挺懵,杵原地半晌没动,还是邬思黎醒好神牵着他进屋。

    “你吃饭了吗?”邬思黎在鞋柜里拿拖鞋放他脚边。

    “没,”又改口:“吃了,正好路过你家给你带了份。”

    他话一落,姑娘就不大高兴地瞅着自己。

    左柯让不解:“咋了?”

    邬思黎小脸板着:“到底吃没吃?”

    他坦白:“没吃。”

    “厨房在那。”邬思黎手指一方向,然后去洗漱。

    左柯让去厨房找出碗筷,一双黑眸在这套房子里的边边角角搜寻着,查找有无其他男人存在的痕迹。

    答案是无。

    人就雀跃起来。

    那看来上次魏书匀来京北没有在她这里过夜。

    没准是被她收拾过。

    左柯让兀地低头。

    也没准这拖鞋都是别人穿过的。

    腿一抬蹬掉。

    朝后重重一靠在椅背,沉沉吐气。

    邬思黎再出来换了身职业装,坐到左柯让对面,他买的都是宁城特色早餐,邬思黎好久都没吃到过。

    舀起一个虾米小馄饨,吹凉咬一口:“跟宁城的一个味道。”

    左柯让说:“这家店就宁城人开的。”

    怪不得。

    邬思黎埋头一个接一个吃着,左柯让满脑子瞎几把想,吃饭像在做机械康复运动,但他掩饰挺好,邬思黎暂时没察觉到。

    吃到一半,邬思黎在餐桌下的脚踢一下左柯让小腿:“你今天晚上几点下班?”

    “七点吧。”酥痒自被她碰过的地方蔓延,左柯让握筷子的手一紧,差点就往下探去攥她脚腕,忍住:“一般都这点。”

    “晚上有事吗?”

    “没。”

    “我们组今晚有聚餐。”邬思黎轻声询问:“你能来接我吗?”

    左柯让撩起眼,心口气顺不少:“好。”

    ……

    邬思黎是上周三入的职,后来又赶着出差,部门欢迎会拖拉到今天,正好今天周五,嗨到多晚都没关系。

    翻译部共有十个组,邬思黎在二组,算上初雅这个翻译部经理,十个人分三辆车走,初雅开车带邬思黎还有佳佳一起走。

    两个小女生坐在后排。

    佳佳半路接了个电话,男朋友打来的,没腻歪,就报备一声行程,挂电话前说句宝宝再见。

    初雅在后视镜里瞥一眼:“你们这群小年轻现在谈恋爱啊——”

    啊字拉长尾音,满满是戏谑。

    佳佳抱住邬思黎胳膊,嘿嘿一笑。

    “思黎呢?”初雅问:“思黎谈恋爱了吗?”

    “还没。”邬思黎实话实说:“还在追。”

    “你居然有情况!”佳佳惊坐起:“谁!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就是你前两天说好事将近的那位。

    邬思黎顶着她灼热的眼神,保守回:“秘密。”

    在佳佳哼哼撒娇前稳住她:“到时候带他见你。”

    初雅适时一咳嗽。

    果然,

    八卦是全世界人民的本性,领导都不能免俗。

    邬思黎极为上道:“见你们。”

    佳佳勉为其难咂咂嘴:“行吧。”

    初雅说:“没想到思黎是追求的那一方。”

    佳佳赞同:“我也以为思黎只会是被追求的一方。”

    她又扭头瞅邬思黎,叨咕着太乖了太乖了。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日料店,老胡是二组组长,好几天前就定好包厢。

    邬思黎作为今晚欢迎会的主角,喝酒不可避免。

    女士们喝得青梅酒,度数不高。

    但一杯接一杯下肚,人也会有点晕。

    喝完最后一杯,她吃了点水果就猫到角落里跟左柯让聊天。

    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表情包刷屏。

    一溜猫猫探头。

    左柯让没有及时回复,邬思黎数着时间,五分钟后戳一个视频邀请。

    没接。

    邬思黎撇撇嘴。

    情绪还没聚集,对面消息过来。

    Atopos:【吃完了?】

    Atopos:【刚在洗澡,没听到。】

    包厢长桌上杯盘狼藉,人都零零散散的分批唠嗑,昭示着饭局进入到尾声。

    她打字:【快了。】

    定位发去:【你来接我叭。】

    左柯让在宁城七八年,但京北是他老家,哪哪都熟悉,小时候他们那群人经常骑单车满京北城跑。

    粗略一算时间,回话:【一刻钟后到。】

    邬:【好。】

    五六分钟后,初雅就要撤,她小儿子今年六岁,正缠人,时间也挺晚,有人明天还计划着周末短游,于是就散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店外走,在门口打车叫代驾,老胡这人平常就够能叭叭,喝完酒更是闲不住,在包厢里就对邬思黎好一番夸赞,声泪俱下感谢初雅给他们组又派来一员大将,这出来后又逮着邬思黎表扬。

    副组长老张扯走老胡:“你快消停点吧,一会儿再把人思黎烦得换组。”

    “那可不行!”老胡叫喊:“可不行啊思黎,进了我的组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佳佳挽着邬思黎笑嘻嘻:“老胡你不如来拍我的马屁,思黎最爱我了,只要我在二组一天她就不会走。”

    寻求邬思黎认可:“是吧?”

    邬思黎一手拎着口盖包垂在身前,另只手将长发别去耳后,点头:“是。”

    她穿着很是考验身材比例的鱼尾半身裙,长度到小腿,裙摆在微风中轻荡,笑容温婉。

    左柯让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以前邬思黎被他拘在身边,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少之又少,后来和朋友聚会也是他、段骏鹏他们一起。

    她应当像现在这样站在人群中央备受瞩目,而不是禁锢在他世界里的菟丝子。

    车没在日料店正前方停下,左柯让收回视线,手虚握拳抵在唇边,眉目冷淡地继续朝前开。

    七八十米后一个岔路口,他拐停在路边,给邬思黎消息。

    Atopos:【往南走,门口不好停车。】

    初雅喊得代驾也来了,问有没有人顺路,佳佳跟她同个方向。

    邬思黎回完左柯让,摇头说不用:“我朋友来接我了。”

    挥手再见,哒哒哒迈下台阶朝南边小跑着过去。

    左柯让还是不放心,下车往日料店这边走,邬思黎迎面奔来,他条件反射就张开双臂,人一撞他怀里,心也一动。

    翻译部二组众人在台阶最高处瞧见个身影,各个脸上都闪动着惊诧。

    老张嘶声:“朋友是男朋友?”

    佳佳伸着脖子瞪眼:“长啥样长啥样?”

    喝多的老胡眯眯眼辨认一会儿,语出惊人:“你们见过啊,就航天局那哥们。”

    “?”

    ……

    俩人上车后,邬思黎低头系安全带:“我看门口有停车位的。”

    左柯让轻描淡写:“门口只能临时停车,以为你们不会很快。”

    “哦。”

    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邬思黎双手置于膝上,扯平裙子褶皱。

    左柯让落她那儿一眼,嘴唇盍动,最终缄默。

    行驶到半路,物业在公寓群里发消息通知各位住户,小区供电系统有些故障正在抢修,预计停电两个小时,末尾附上致歉。

    群里有不少人在抱怨,这么热的天,家家都开空调,越是高层空气越闷,忙一天好不容易回家休息还这么糟心,物业也在竭尽所能想办法。

    邬思黎反应平平,收起手机,侧过头看向在开车的男人:“我今晚能去跟你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