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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我的爱,至死方休

    江教授家在美院的宿舍楼里,也有些年头了。

    上顶楼的楼道连灯都坏了,漆黑一片,两人开了个手机的电筒,跟做贼似的爬了上去。

    顶楼的门也是坏的,稍微弄了一下就开了。

    老旧的露台上,风刮得紧,寒风呼啸,周围连围栏都没有,看着有点吓人。

    关野走过去边缘,探头看了看,“老师,你以前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怪危险的。”

    “去年住在老师家闷得慌,无意中发现的。”边牧拉过他的手,“你来这边看看。”

    关野跟着他绕过电房,看到了令人惊叹的一幕。

    一个孤零零的透明玻璃花房突兀地建在露台上。

    这可完全不像普通的花房,整体是个金字塔形状,合金的主框架不规则地分割着玻璃,不同的组件通过点、线、面相交相组,构成各种的形状,层次感分明,充斥着强烈的几何建筑风格。

    “靠!谁弄的?牛人啊!”关野喊了一嗓子。

    “嘘!”边牧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他拉着关野来到花房前面,门口挂着的一个花盆,他在里面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把钥匙。

    关野睁大眼睛。

    边牧一边开门,一边低声道,“这是肖院长家的花房。”

    关野嘶了一声,“老师,你胆子可真大!”

    “没事。”边牧笑了笑,“他这花房荒废很久了,听说本来是要养花的,后来把花全给养死了,就没再用了。”

    他们进去后,关上了门,终于把风都挡住了。

    花房全是玻璃做的,视线很好,可惜此时天空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市区早就禁止私自燃放烟花,偶尔有人放烟花,都是在偏僻的郊区,一簇一簇远远地升起,把一小角天空映照得五彩斑斓。

    关野从后面抱住他,“等会烟花汇演的时候,这里看一定很爽!”

    “嗯……”边牧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他伸手往后摸了摸,“这什么?”

    关野掏口袋,从里面摸出几个沙糖桔,献宝似的在边牧面前晃悠,“我特地从茶几上顺来的,给你消食,你今晚吃了不少吧!”

    边牧“嗯”了声。

    这花房里面还有一个小躺椅,关野坐了下来,拍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坐这!我给你剥橘子吃。”

    边牧笑了笑,顺从地坐进他怀里。

    关野剥得很快,还细心地把橘瓣的白须也扒干净了。

    “张嘴。”

    边牧顺从地张了嘴,把橘瓣含进嘴里,橘子温凉,还带着关野体温,如甘蜜一般甜入心肺……

    “老师说的那些,你别在意。”

    “嗯?”

    “就那些醉话啊!”

    “哦。”关野又塞了一片过来,“张嘴。”

    “你也吃。”边牧咬住,嘴对嘴,放进关野的嘴里,“他是心疼我,所以对你的要求太苛刻了。”

    关野哼了一声,“我知道,我也没当真,别说是醉话,就算他真这么想,我也不介意。”

    边牧探究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假,“真的?”

    “嗯。”关野又剥了个橘子,“我没这么小气,他是你导师,你之前那么多事,都是他护着你,我也挺感激他的。”

    他拿了一片橘瓣,故意去逗边牧的唇,“而且他说什么并不重要,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谁说也没用。”

    边牧笑笑,没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等着被投喂。

    橘子吃完,人也冻成了傻子……

    玻璃房里没风,但也不抗冻,久了边牧就冷得受不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关野摸摸他的脸,冰冷冰冷的,“不行,你太冷了,我们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边牧冻得整个人都有点僵硬了,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坚持道,“我一到冬天就这样,没事,很快就到十二点了,再等会儿……”

    关野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外套内侧,连里面也是冷的,“要不你把外衣脱了吧,到我这里面来!”

    他拉开了自己长款羽绒外套,“我可暖了,快进来!”

    “嗯……”

    边牧哆哆嗦嗦地脱了外套,赶紧钻了进去,瞬间就像进了一片滚烫又干燥的的沙漠,暖得发烫。

    关野紧紧搂住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干脆把拉链也拉上,外套正好是宽大版型的,边牧也瘦,居然堪堪把两人给装了进去,跟连体婴似的……

    这时,倒数的声音从家家户户的电视机里面传了出来。

    “……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漆黑的天空轰然明亮,漫天都是绚丽的烟火,一时铺天盖地……

    各色光线明灭,把关野的脸映得有些不真实。

    边牧一直看着他,看他眼里映着烟火,看着他如逆生的植物一般,在寒夜里春暖花开……

    关野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老师,你不看烟花,看我干什么?”

    边牧坦然,“你比烟花好看。”

    关野轻声一笑,低头吻他的唇,滚烫贴上冰凉,“老师嘴巴好甜啊,新年快乐!”

    边牧熟练地回吻,“新年快乐!男朋友。”

    两人纠缠片刻,在彼此的唇齿间流连忘返。

    关野突然停下来道,“老师,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愿望?

    边牧仰着头,看天空中的烟火。

    小时候,他最希望自己和普通人一样,有朋友,有家人……现在,他只希望和关野长长久久地这么下去。

    “希望我们长长久久……你呢?”

    “我啊,我希望你能永远爱我。”

    边牧笑,“那就不用许愿了,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关野摇摇头,“不,老师,你会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快,我很难赶得上你,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碰上更优秀的人……”

    边牧眯眼,“所以,你还是把江教授的话听进去了?”

    “没有,不关他的事,这是事实,你是天才,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关野越说声音就越小。

    边牧微笑着,轻轻地拍他的背,“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

    这世上再也没有另一个关野了,也没有另一个能爱上别人的边牧。

    他的爱,至死方休。

    ……

    两人看完烟花,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半了。

    边牧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衔在嘴里低头吸燃,吞云吐雾。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发新年祝福的信息,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居然是杨皓的消息,【新年快乐!】

    边牧迟疑了一下,也回了个【新年快乐。】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监控有消息了吗?】

    隔了能有两分钟,杨皓才回了一个消息,【还没有,过完年再说,好吗?】

    边牧的视线离开手机,看着阳台外漆黑的天空,发了好一会呆,又低下头打字。

    【你已经查到了,对不对?】

    杨皓没有回,上面却反反复复地出现“正在输入……”

    边牧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用解释,发给我吧。】

    “正在输入……”的字眼倏然停止。

    又隔了两三分钟,一个视频发了过来。

    边牧点开,是酒吧的监控视频。

    视屏中间有一个人,就是他那天看到的高瘦身影,视频拍不到正脸,也只看背影,现在来看,还是很像程峰……

    突然,周围的人流开始涌动,那人好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马上急匆匆地跑了……

    “!!!”边牧倏然咬住下唇。

    那人回头的一霎那,正脸拍得清清楚楚,就是程峰!如假包换!

    他的手微微发抖,一下把手机拍在沙发上。

    关野闻声走过来,“怎么了?发个祝福短信还生气了?”

    “不是。”边牧停了一下,“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打个电话。”

    “好。”关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给程哥打个拜年电话。”

    关野放心了,“哦,那你慢慢打,我先去洗澡了。”

    边牧看着他进去,又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拿起手机。

    他不想再听程峰说那么多废话,干脆直接把那段监控视频发了过去。

    五分钟后,他出了阳台,给程峰发了个视频聊天。

    程峰这次接听得有点慢,接通之后,他侧着身体坐在地上喝酒,半边脸对着屏幕,一声不吭。

    边牧也不说话,打量着他,程峰还是在那个房间里,手机没有再板板正正地放在桌上,而且随手放在椅子上。

    边牧这才发现,除了之前的屏幕范围内,其它地方都是乱七八糟。

    酒瓶子堆了满地都是,被褥似乎直接扔在地上,他似乎就刚刚才从那里爬起来……

    边牧没想到才隔了几个月,程峰已经颓废到了这个地步。

    “……”边牧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程哥,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程峰没有转头过来,低垂着眼皮,“对不起……”

    “……”

    边牧把手机放在旁边,在寒风中点了根烟,深深抽了好几口,才把心口的躁动压了下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峰喝着酒,模糊不清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早就回来了……”

    边牧揉了揉眉心,“你不该骗我!”

    程峰停顿了很久,声音才缓缓传来,“小牧,你别管我了……”

    “我怎么能不管?”边牧忍不住大声道,“你现在……又和赵清风一起了?”

    程峰嗯了声。

    边牧一下没说话。

    说实话,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程峰要是愿意听他的话,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程峰停了很久才道,“我就想留在他身边,不想再和自己斗了……小牧,你别管我了。”

    边牧咬牙,“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你就当没认识我这个人吧!”程峰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屏幕骤黑。

    程峰把视屏挂了。

    “……”边牧愣了,这还是程峰第一次挂他电话。

    ……

    102不安

    关野洗完澡出来,居然看见边牧站在阳台外面……

    他连外套都顾不上穿,赶紧推开玻璃门冲出去,“老师,你跑出来自己干什么?这么冷的天……”

    关野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边牧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面向外面,手里夹着烟,烟几乎要燃尽了,眼看就要烧到手指,他还是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漆黑的远处。

    “……”关野赶紧上前,把他手里的烟头抽走,“老师,你怎么了?”

    边牧迟缓地转过头看着他,连眼神都是散的,像是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哦……关野。”

    “!!!”

    关野心里一紧,“老师,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边牧低下头,不太想说,关野一直不想他太操心程峰的事,说他是瞎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也知道自己是管得太多了,但关野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根本就不懂得程峰……对他的意义。

    “我没事。”

    关野皱眉,摸了摸他的手,冰凉彻骨,“走,先进去再说。”

    边牧进去就直接去洗澡了,关野忍着打电话找程峰问清楚的冲动,一直现在门口等边牧出来。

    他洗得有点慢,关野忍不住敲了敲门,“老师,洗澡了吗?”

    里面没有反应。

    他又敲了一下,“老师,里面太闷了,洗了早点出来!”

    “嗯。”里面终于传来闷闷的声音。

    关野也跟着叹了口气,好好的新年,才刚过点,怎么就弄成了这样,早知道就应该把边牧的手机藏起来……

    边牧出来了。

    头发滴滴答答掉着水,活像个从暴风雨里走出来的小狗,被大暴雨给淋傻了……

    人都是恍恍惚惚,木木的。

    关野看着他这无比熟悉的神态,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提醒道,“老师,头发要擦干。”

    边牧缓缓地看着他,怔了怔,半晌才哦了一声,又调转回头要进洗手间拿毛巾。

    “……”关野拉住他的手,“你去床上坐着,我去拿。”

    “嗯。”边牧听话地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了,呆了好一会,又慢腾腾地拿起床头的烟盒,点了一根。

    关野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进了洗手间。

    边牧换下来的衣服,没有像往常那样放到篮子里,他根本无心收拾,就这么零零散散地放在置物架上。

    关野拿毛巾时,也顺便帮他把衣服收起来,放在篮子里。

    一个半透明的药盒突然“啪嗒”一下,从衣服里面掉了出来,落在洗手池旁边,那格许久未吃过的药格子里面……

    少了一颗。

    果然!关野忍不住攥紧了药盒……

    ……

    他出来的时候,边牧还坐床边,低着头,嘴里咬着烟,连动作都没变过,五官在一片浓重的白烟中模糊不清。

    关野过来帮他擦头。

    边牧也不动,任他在自己头上肆意妄为,稍长的头发被揉得跟鸟窝似的,整个人显得低沉而脆弱。

    “好了,已经擦干了。”关野把他的头发理了理,“老师,睡吧。”

    “嗯。”边牧依旧是吃药后惯常的木讷,被扶着躺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关野可不敢睡,一直睁大眼睛抱着他。

    直到后半夜,边牧才慢慢睡着,但他一睡着就开始做梦,很不安稳。

    关野一直安抚着拍他的背,似乎用处不大,他还是辗转反侧,后来关野实在太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早晨。

    郊区隐隐的鞭炮声传来,关野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就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人不见了!

    他刷的一下坐了起来,“老师?”

    房间里没人,外面天还没完全亮,灰蒙蒙的一片。

    他赶紧跑出房门。

    客厅一片烟雾弥漫,跟着火了似的。

    边牧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全是烟头,看来他已经坐了很久了。

    关野走过去,看着他。

    边牧仰着头,闭着眼,后脑勺顶在沙发靠背上,消瘦清晰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冷白的皮肤在若隐若现的橘红色的微光下,显得格外的白。

    “老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关野摸了摸他的肩膀。

    边牧睁开眼睛,眼眶带着微微的青黑。

    他转过头,看着关野笑了笑,“昨晚我状态不是很好,大过年的,对不起啊……”

    “没关系。”关野坐下来,“我知道你昨晚吃了药。”

    边牧一顿,没有说话。

    “你要是遇到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很担心你。”关野搂了搂他,“是不是程哥出什么事了?”

    边牧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回来了,又和赵清风在一起了。”

    “……”关野愣了愣,“赵清风甩了那女的?”

    边牧没说话,深吸了一口烟。

    “……”关野这才回过神来,边牧这个反应,肯定是没有了,那就是……程峰回来做小三了?

    关野想想就膈应,想骂人又没敢,小心问道,“老师,你和程哥吵架了?”

    边牧眉目低敛,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不让我再管他了……”

    关野直呲牙,看了边牧一眼,没说话。

    这话可比吵架更严重了……

    边牧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了,又想点根新的,被关野按住了手,“别抽了,抽太凶了会咳嗽。”

    边牧没动了,靠在沙发背上沉默不语。

    昨晚被程峰挂了电话之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要不是及时吃了药,他怕是能在新年第一天,就把所有人给折腾得没法睡觉了……

    关野摸了摸他的手,“老师,程哥他愿意这样,那是他的选择,你没法左右的……别太伤神了。”

    “嗯。”边牧闭上眼睛,他不太想和关野说了。

    程峰对他而言,说是朋友,更像是他对过去的最后一丝念想,让那些满目疮痍的虚假日子,还留着一份真实,不至于完全崩塌……

    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他们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抛弃了,就只有他们俩,守望相助,艰难地熬了过来……”

    他没办法看着程峰就这么堕落下去。

    但这些,关野是不会明白的。

    边牧安抚地拍拍关野的手,“我没事,你别担心了,待会老师他们起来,你别乱说话。”

    “我知道,你……哎!你就别管别人了行吗?管管你自己,你看自己的黑眼圈!”

    边牧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明显!”关野凑过来,狠狠地亲了一下,“再给你加个草莓!”

    “……”

    边牧一脸紧张,赶紧推他,“别闹,你快去做早餐!”

    关野见他的表情活跃起来了,这才笑着走了。

    没多久,江教授和江师母也起床了。

    江教授捂着额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哎呀!以后不喝酒了,这一年除夕,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我昨晚有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边牧和江师母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江教授看了他们一眼,莫名其妙,转身走进厨房拿水喝。

    “江教授!你原来是这样的人!”里面突然响起了关野暴躁的声音。

    江教授的声音很惊讶,“关野,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我画画很差劲,对不对?”

    “嗯?”

    “我这本科生啥也不是,对吗?”

    “啊?”

    “你觉得我配不上老师,觉得他应该把我甩了对不对?!”

    “……”

    “教授,我们今天就来好好算算账!”

    关野“砰”的一下把厨房门关上了。

    “……”边牧犹豫了片刻,站起来想过去劝劝。

    江师母拦住他,摇头道,“你别管他们,你老师就是欠教育,刚好让关野去磨磨他,看他下回还敢不敢喝醉酒!”

    边牧停了脚步,看了看厨房,笑了。

    其实关野这人,这种事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有点隔应,说开了反而很快就没事,他也不会记仇。

    “师母,您也别忙了,关野已经在做早饭了,您过来休息一下吧。”

    “行,我们娘俩一起看看电视,让他们吵去!”江师母笑着拿出电视遥控器,刚要打开电视。

    “叮叮当,叮叮当……”

    门铃响了。

    “哟,谁这么早过来拜年啊?这可是今天的头一份啊……”江师母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了,江师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赵清风。

    赵清风看到里面坐着的边牧也愣了,往年,边牧初一是不在这里的,可今年居然这么巧撞上了。

    边牧皱着眉,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投向赵清风的身后,他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边牧是第一次看到了他老婆,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沈家小姐,会是这么温婉居家的女人,人生得精致小巧,小鸟依人地紧跟着赵清风。

    江师母只停顿了一下,大过年的,她还是把人让了进来,“进来坐吧!那个……小牧,你不是说还困吗?进去再休息一会儿吧!”

    赵清风皱眉,上前一步,“小牧,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边牧站起来,“没事,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转头就走。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边老师是吧?请留步。”

    103 威胁

    边牧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那个娇小的女人。

    沈娴却没有马上说话,手一直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腹部,欲言又止。

    “有事吗?”边牧有点暴躁,但还是耐着性子,毕竟这还是在江教授家里。

    沈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赵哥提了好多次了,说他有个好兄弟是天才画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认识一下。”

    她不卑不亢,温和有礼。

    边牧没说话。

    以他的立场,绝不可能对沈娴有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仇视,毕竟错的人是赵清风,她也只是受害者。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沈娴总是护着肚子的动作,总有点不舒服,三个月的孕肚,并不凸显,她倒像是在时刻彰显着某些不可忽视的存在……

    赵清风有点尴尬,“小牧,对不起啊,没想着要打扰你的,沈娴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理她。”

    沈娴愣了一下,顿时脸色有点变了。

    边牧心口发堵,移开了目光。

    逢年过节,赵清风在家里陪着老婆,把程峰孤零零扔在外面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居然还带着娇妻出行,堂而皇之宣告众人,他有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他究竟将程峰置于何地?

    而且他怎么有脸把人带过来这里?

    这里的人都对他知根知底,而且全都认识程峰,他把沈娴带过来,就不心虚吗?

    边牧的呼吸有些急促,满脑子都是昨晚程峰坐在地上喝酒的情形……看着面前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他只觉得脑袋都抽着疼。

    厨房门突然打开,一直在厨房里较劲的两人终于掰扯完了,走了出来。

    江教授和关野到了客厅,都是一愣。

    客厅里四个人都站着,连江师母也怕他们吵起来,站在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敢走。

    关野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把边牧挡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沈娴被他吓了一跳,往赵清风身后缩了缩。

    “怎么你也在?”赵清风皱眉,“我们没干什么。”

    关野赶紧回头看了看边牧,一看就知道他不太对劲,人有点喘,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压抑着,额角的汗都渗出来了……

    江教授也发现了边牧不妥,赶紧给关野使了个眼色,“快进去!”

    关野扶着边牧,“老师,我们先进去。”

    边牧忍得有点久,动作缓慢而僵硬,慢慢往里面走。

    沈娴在后面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

    一进房间,关野马上锁了房门,转身紧紧抱着边牧,“老师,你冷静点!”

    边牧这才敢放肆地呼吸,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靠在关野身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关野直接把他抱横了起来,放在床边坐着。

    “药……”边牧迷糊中抓住的关野的手,“给我药。”

    关野赶紧摸他的裤袋,没有。

    又摸了摸他外套的口袋,也没有!

    “老师,你的药放在哪里?”

    边牧压了一下情绪,努力地想了想,“我早上起来,放在身上了,可能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你等等啊!”关野赶紧跑去客卫的洗手间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

    那估计是掉在外面了。

    他走过来床边蹲下,摸了摸边牧的脸,“老师,你再坚持一下,我出去找药,好不好?”

    “嗯……”边牧狠狠地揉捏着眉心,“没事,我还能忍得住。”

    关野担忧地看了他几眼,转身跑了出去。

    边牧很不舒服,脑子仿佛被锤子不停撞击着……他双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只过了片刻,门又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他捂着头,没睁开眼睛,“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温婉的女声响起,伴随着“啪嗒”一声反锁门的声音。

    边牧倏然抬头,盯着站在面前的沈娴,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你进来干什么?”

    沈娴摸了摸微隆的肚子,笑了笑,“没干什么,找厕所,走错路了。”

    “……”

    “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沈娴直直地打量着他,“脸色确实很差啊,但赵哥总是不肯说你有什么病,是什么怪病吗?”

    她的语气,和刚刚在外面时已经不太一样了。

    但边牧已经难以再去辨别什么了,他感觉自己情绪有点控制不住,拼命地压抑着浑身的躁动,“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边老师,我没别的意思。”沈娴笑了笑,“我是听说你和那个男小三关系很好,想找你给他带个话,你现在应该还和他有联系吧?”

    边牧顿了顿,一下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程峰。”沈娴完全没有了之前小女人的情态,语气很冷,“你转告他,别再让我发现他再缠着赵哥,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边牧一愣,猛地站了起来,“你干什么了?你找人打他了?”

    他虽然瘦,怎么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身材娇小的沈娴面前还是能压得住场的,但沈娴却丝毫不惧,迎面瞪着边牧,冷笑一声,“是啊,我打他了,那又怎么样?我一个孕妇,你敢打回我吗?”

    边牧一窒。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和程峰视频的时候,程峰一直是侧身坐着,只露出半张脸。

    他一直以为程峰不愿意看他,原来……因为受伤了吗?

    边牧气得直发抖,“你……他没有惹你,你为什么对他动手?”

    “没有惹我?”沈娴冷笑,“我和赵哥已经结婚了,他还死赖着赵哥不走,这算什么?我打个小三又怎么了?到哪去说我都有理!”

    边牧气得眼睛都花了,头晕脑胀。

    小三?

    谁才是插足者?明明程峰才是那个被辜负的原配啊!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压得喘不了气的那一个……

    沈娴盯着边牧,突然道,“边老师,我知道你和那小三交情好,但你只是个普通人,还是别参和进来,置身事外比较明智!不然后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说不定哪天就会遇上个混混什么的,受点伤就不好了……”

    边牧看着她,突然闪过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手段,这种套路,似曾相识……

    不对!

    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猛然走近一步,“一年前,程哥遇上的打劫……是你吗?!是你干的对不对?!”

    沈娴愣了一下,缓缓地浮现出笑容,“边老师,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啊!赵哥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边牧一瞬间心都堵了,差点喘不上气来,“你……他的手……”

    “是我叫人故意打断的。”女人面容娇美精致,却吐露着最冷漠的话语,“他不也是画画的吗?我就让他这辈子拿不起笔!”

    边牧气得脑袋都要炸了,身上的躁动一阵一阵地往脑子里涌动,他一直以为是赵家人下的手,唯独没有想过是这个在赵清风身边,并不太起眼的沈家小姐。

    沈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就是有恃无恐,知道为什么吗?”

    “赵哥有弱精症,除了我肚子里这个,他很难再有别的孩子,所以他不会离开我的,就算他想,他家里人也不会允许。”

    边牧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她的腹部,突然觉得很悲哀。

    沈娴看着边牧,突然勾起了唇角,“还有,我这次打人的事,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做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把程峰藏得更好一点,他又能怎么样?赵家是豪门没错,但我沈家能和他联姻,又怎么可能是小门小户?他也动不了我。”

    边牧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

    赵清风早就知道了啊!

    程峰啊程峰……你爱上的都是什么人啊?

    他知道伤人者是谁,却什么都没做,反而带着罪魁祸首招摇过市……

    程峰一直说赵清风是爱他的,如今这样都是逼不得已,但每次选择的时候,赵清风都是逼不得已地辜负爱人,他为什么不去辜负他舍不得放弃的一切啊……

    逼不得已,其实都是有选择的“逼不得已”……

    沈娴道,“边老师,我只是想让你告诉程峰,赵哥对他真实的态度,他现在走,我还能放过他,否则,他有他的办法藏,我也有我的办法找,我一定把他挖出来,这辈子和他不死不休!”

    “至于你,边老师,赵哥对你事事顾忌,我也不会轻易动你,但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别多管闲事,这样对大家都好。”

    边牧死死地盯着沈娴,眼眸赤红,感觉她的面目越来越模糊,恍恍惚惚地,变成了很多虚晃的人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不停地说着话,像是有无数个爪子在挠他的脑子……

    他忍不住了,神经质地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沈娴终于发现他不太对劲了,“喂,你怎么了?”

    ……

    门外传来关野的声音,“老师,你怎么锁门了?老师……”

    赵清风的声音也由远及近,“沈娴呢?她说去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诶,人怎么不在洗手间,去哪了?”

    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片刻之后,拍门的声音骤然响起。

    “老师!开门!”

    “沈娴,你是不是在里面?开门啊……”

    104 发病

    边牧此刻心跳如雷,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蹦,浑身都在剧烈发抖,暴虐的情绪一浪一浪地涌上来。

    他听不见,视线也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看看沈娴要走,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臂……他想说什么,却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娴也慌了,她认为边牧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就想着给他点压力,让他别多管闲事,顺便看能不能钓出程峰,可她没想到,边牧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紧张地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声音尖锐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病?你放手,快放开我!”

    听到里面的声音,赵清风憋不住了,一脚踢开了房门……

    “边牧!你干什么!”

    赵清风一声怒喝,冲了过来,从背后就把边牧撞开了。

    边牧头晕眼花,人直接被撞到了墙壁上,头也一下磕了上去……

    他踉跄地扶住墙壁。

    “操!你丫敢碰他!”关野跟进来一看就火了,冲上去狠狠一拳招呼到了赵清风脸上。

    赵清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一下站立不稳,撞向了沈娴。

    沈娴尖叫着往后躲开了。

    赵清风直接砸在床尾的置物柜上,哗啦啦地撞倒了一大片东西……

    小小的房间里面,顿时混乱做一团。

    边牧已经不太站得稳了,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头痛欲裂,他靠着墙壁不停地喘着粗气,想上前阻止也有心无力了。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闻讯赶来的江教授一声怒喝,赶紧上前扶住边牧,“所有人滚出去!”

    这下没人敢动了。

    赵清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边牧状态不对,他脸色一变,想上前查看。

    关野一步跨过去,堵在前面,怒道,“你他妈再碰他试试!!!”

    赵清风没动,紧张地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边牧,眼睛的血丝都绷出来了。

    江教授火了,“滚出去!”

    赵清风咬咬牙,拉着沈娴出去了。

    关野赶紧拿出药盒,上前想扶边牧,但看了一眼江教授,又不敢过去了。

    “教授,我……我喂他吃药?”

    江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快过来啊!”

    关野赶紧接过边牧,抱起他,放在床头半躺着,轻轻拍他的脸,“老师,吃药了,老师?”

    边牧忍得太久了,神志已经很模糊,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整个人紧绷得浑身颤抖……

    江教授扶着他的肩膀,皱眉道,“得快点把药喂进去啊!他撑不了多久了。”

    关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犹豫了一下,把边牧放平躺下来。

    “教授,你拿一颗药,我弄开他的嘴,你来喂!”

    “好。”江教授赶紧拿了一颗药捏在手里。

    关野一手掰开边牧的嘴,另一个手的手指硬塞进去他的牙关里面。

    “诶,不行……”

    江教授刚想拦着,就看见关野手指上的血已经流了出来。

    关野皱了皱眉,“教授,快把药放进去!”

    江教授赶紧喂了药,又喂边牧喝了一点点水,终于把药咽下去了。

    关野这才嘶牙咧嘴地把手指拔了出来,使劲甩了甩,“没事没事!”

    江教授看了看他血淋淋的手指,“那个床头柜里面有止血贴,你自己去弄弄。”

    “我这点伤没事,教授,刚刚他们……”

    江教授拍拍他的肩膀,“那些事以后再说,你先专心照顾小牧,有什么就叫我。”

    关野点头,现在什么都比不上边牧,那些账,他以后会一个个和赵清风清算!

    江教授出去了。

    这药还不能立刻起作用,边牧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

    关野心疼得要死,明知道他可能根本听不见,也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老师,没事了,放松点……”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边牧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关野赶紧去找江教授要了套睡衣,帮他换上。

    可边牧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缓过来,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像是有点意识,但又清醒不过来,浑浑噩噩的,和他说话也没有反应。

    他昏迷着,手脚还时不时抽搐几下,很快又陷入沉寂。

    关野看着挺害怕的,一直握着他的手,又盯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见好转。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医院,江教授刚好进来了,“小牧怎么样了?”

    关野赶紧道,“还没醒,他这状态很不对啊,我送他去医院吧!”

    “我看看。”江教授走过来床边,看了看边牧的情况,却并没有太大反应,“没事,这样就不错了,让他自己再缓缓……”

    “???”关野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教授,“这叫不错了?”

    江教授道,“对啊,他发病后是会这样的,精神身体都虚脱了,得缓很久,但他现在还能有点意识,已经很不错了,以前可比这严重多了。”

    关野睁大了眼睛,“以前还严重?!他以前到底病成了什么样啊?!”

    江教授看了他一眼,“小牧可能没和你说全,但这事吧,始终是他自己的事,合适的时候,他会和你说的,但他应该不希望你从我这里听到。”

    “我明白。”关野咬了咬牙,他不是想刺探边牧的过去,他只是心疼,边牧现在的状态已经够吓人了,过去他病得更严重,那得多难受,而且他当时还是孤身一人。

    这都怎么过来的啊……

    江教授道,“你看着他吧,他这样大概能持续到晚上,但是到点了还得给他喂平时吃的药,我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我在这守着,你放心。”关野点头。

    江教授出去了。

    关野握住边牧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要是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要是能早点守在他身边就好了……但这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是变成这样,他这男朋友有什么用?

    他懊恼不已,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又继续盯着边牧看。

    “?”关野突然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边牧左边的脸颊上渐渐浮起来一片隐隐的青紫,现在还不太明显,但边牧这体质,怕是很快会变成一片骇人的青黑印子。

    关野回想了一下,这应该是被赵清风推到墙边撞到的……

    “操!”他咬了咬牙,混蛋!

    他凑上前,小心地抚摸了一下,颧骨的位置已经明显肿了起来。

    “嗯……”边牧倏然皱起了眉头,闷哼了一声。

    关野赶紧缩手,轻声道,“老师?醒了吗?”

    边牧眼睛紧闭,还是没有清醒,但他似乎十分难受,嘴唇紧紧抿着,额头上有些细汗。

    关野的拳头渐渐攥紧了。

    赵清风那混账,决不能放过他!

    ***

    到了晚上,边牧终于醒来了,但人还是有点反应迟钝,和他说话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关野扶着他坐起来一点,靠在自己怀里,“老师,你感觉怎么样了?”

    边牧浑身就像是被大卡车撞过似的,酸痛疲累得一动都不想动,他抬眸看了看关野,感觉自己还是晕晕的,视线也看不太清楚,又闭上了眼睛。

    “我没事,你受伤没有?”

    “我?”关野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没有没有,江教授进来就把他轰出去了,老师你别管我了,你自己……你……”

    他说不下去了,移开了目光。

    边牧脸上的青紫已经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青黑,几乎占了半个脸……衬着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真是太惨了。

    边牧也感觉到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呲了一声,直皱眉。

    “老师,别碰!”关野赶紧抓住他的手。

    边牧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墙壁上磕了一下,他也没在意,问道,“他们走了?”

    “赵清风他们?”关野点头,“现在都晚上了,江教授早把他们赶走了,让他们以后都别再上门。”

    边牧没说话了,皱着眉,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的烟盒,当然什么都没摸到,他连衣服都被换了。

    关野看着他晕晕沉沉的样子,从床头柜拿了烟盒过来,抽了一根给他点上,“老师,那女的和你说什么了?”

    边牧深吸了一口,还是靠在关野身上,“其实也没什么,她就说了说程哥的事。”

    关野一愣,“她知道程哥?!”

    “嗯,她就是知道我和程哥认识,和我抱怨了一下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边牧不想把关野牵扯进来,他性格太冲动,做事也不太顾及后果,要是知道沈娴威胁自己,怕是又会去闹事了。

    “关野,我的情绪之前就不太控制得住,和他们没关系,你别多想。”

    关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边牧揉了揉眉心,他这病发得太不是时候了。

    赵清风为了私欲一味让程峰忍让,沈娴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她找到程峰,赵清风再袖手旁观……程峰该怎么办?

    他得先找到程峰!

    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法出去找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人,是那个似乎有点手段的杨皓……

    105 你在哪

    边牧喝完粥,又吃了药,一直想找机会发个短信问问杨皓有没办法找人,可是关野寸步不离守着他,直接把他哄到了床上,躺着休息。

    边牧发病后的身体实在熬不住,被他抱着,很快又晕晕欲睡……

    “老师?”关野见他不动了,轻轻地喊了一声。

    边牧没有动静,睡得很沉,不同于平时那种睡眠,现在更像是半昏迷的状态,但仍然不是很安稳,皱着眉头。

    关野帮他盖好被子,又在昏暗中看了他很久,凑过去吻了下他的额头,才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

    边牧这一夜睡得大汗淋漓,总是梦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总是醒不过来,像是被人用力拖拽着,沉入无边的海底……

    “关野!”

    他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小牧醒啦?”柔和的女声传来。

    边牧聚拢了一下视线,才看清面前的人,“师母?怎么是你?关野呢?”

    江师母笑笑,“他有点事出去了,你呀,怎么那么黏人?刚起来就找人哪?”

    边牧愣了愣,没说话。

    “我做了粥,你起来先喝点吧。”江师母过来要扶边牧。

    “不用,我自己可以。”边牧摇摇头,撑着坐了起来,“我去洗漱一下再吃。”

    江师母笑笑,“好,我先去盛出来,你慢点,不用着急。”

    “好。”边牧去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他撑着洗手池的边缘,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愣。

    镜子里的他半边脸都是青黑的,他却熟视无睹,视线像是透过了镜子,不知道飘在哪里。

    关野不会走的,尤其在他现在这种状态,关野不可能放心离开。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关野。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居然关机了。

    他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这家伙不会去做什么傻事了吧?

    应该不至于,沈娴的事他没告诉关野,关野没有理由去找他们麻烦……

    他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走了出去。

    江师母已经盛好粥了,“正好,温度差不多了,过来喝吧!”

    “嗯。”边牧坐了下来,盯着面前的粥,却没有动,“师母,关野去哪了?”

    江师母一顿,看了他一眼,“你老师有点事,带他出去了。”

    “哦!”边牧松了口气,如果是江教授带他出去,那就不怕了,不会有什么事。

    边牧喝完粥,把药也吃了,顺口又问,“老师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要关野跟去?”

    江师母收拾碗筷,“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别管了,安心在这休息,有什么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嗯好,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多躺躺。”

    江师母收拾碗筷进厨房,突然又跑了出来,“小牧,等等,这个给你!”

    她递过来两个热烘烘的鸡蛋,“多敷一下,好得才快。”

    “嗯?”边牧接过鸡蛋,莫名其妙,“敷哪?”

    江师母无奈,“你的脸啊!你……刷牙洗脸都没发现吗?”

    “……”边牧茫然地回了房间。

    他放下鸡蛋,去洗手间照镜子,一看就吓了一跳,左边的脸青黑了一大半,虽然不是特别肿,但看起来黑白对比太明显,十分吓人……

    这似乎是赵清风推他的时候,他一下没站稳,撞了墙。

    他摸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不,不对……

    关野看到他这个样子,哪怕是江教授见他去办事,他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走!

    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他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拿出手机直接给江教授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江教授才接,“喂,小牧醒啦?”

    “嗯,老师,你们在哪里?”

    江教授笑,“我叫关野出来帮忙啊,怎么?这么急着找我要人啊?”

    “……”边牧顿了一下,“不是!老师,你把电话给关野,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找不到他,我就和他说句话。”

    “啊,他不在我这边啊,晚一点好吗?”

    边牧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老师,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江教授急了,“不用,不用,你别过来,我们很快会回来的,先这样啊,我要去忙了……”

    他挂了电话。

    边牧拿着手机在耳边,一动不动。

    呆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放下了手里。

    江教授挂电话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句女声,在叫关野的名字,声音很冷淡,机械化,就像是喊过无数次,不带任何感情……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听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绝不会听错……

    那是护士喊号的声音

    医院!

    关野在医院!!!

    他撑着洗手池,急促地喘息着,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关野一定是去找了赵清风!

    赵清风的人……他很清楚,全都是专业保镖,关野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有吃亏的份!

    他受伤了……

    边牧匆匆忙忙地吃了一颗药,拿了外套就往外走,江师母还在厨房忙活,他就偷偷从大门出去了。

    外面的天气很冷,也挡不住闹市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对着满大街的人流和车流,突然脑子断片了一下,他这是要去哪?他根本就不知道关野在哪家医院……

    最近的市二医是赵家的产业,江教授和关野是肯定不会过去的。

    他们还能去哪?

    边牧再打电话给江教授,可他那边已经关机了。

    “……”边牧吃了药,人本来就不在状态,这会儿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脑子愈加转不动了。

    他干脆就在花坛旁边坐下干等着,浑浑噩噩地看着人流发愣。

    街对面是一家酒吧,现在还没开业,外面站着几个抽烟的男人,其中一个人远远地看了过来,盯了一会儿,很快就走进去了。

    边牧浑身冷得发疼,心里又惦记着关野的情况,整个人都有点晕晕沉沉的。

    他攥着手机,隔一会儿又打个电话过去,可惜谁也没有开机……

    “吱嘎~~”一辆黑车突然在路边急刹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他面前。

    “边牧!”

    边牧缓慢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才辨别出来,是杨皓。

    杨皓一看见他的脸,神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他下了车,伸手把边牧拉了起来,“怎么回事儿?你被打了?!”

    “没有……”边牧反应有点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杨皓拉上车了。

    “你坐好,暖暖身体。”杨皓打开了暖空调。

    热烘烘的暖风吹了过来,边牧感觉人都清醒了一些,“谢谢,我……没事,不用了……我下车了。”

    杨皓赶紧按住他,“不急,你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边牧心里着急,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杨皓眉心紧皱,“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帮忙啊,我一个混酒吧的,三教九流都认识一点,做事比你方便得多。”

    边牧没有精力和他说什么,“我没事,谢谢你的空调,我先走了。”

    他伸手推车门。

    “啪嗒”一声,杨皓把车锁了。

    边牧一愣,转头看着他。

    杨皓叹了口气,缓声道,“你别紧张,我不是要逼你留下,你要是想等人,还不如就在这车上等,我也没事,不着急。”

    边牧突然情绪就有点崩了,眼眶发红。

    他不是等人,他要找人!

    关野人还在医院里,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是他拖累了关野,可他现在连关野人在哪都找不到……

    要是关野出什么事,他活不下去了……

    杨皓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诶!你……你这哭什么啊?你不想留下我也不会逼你啊!”

    边牧实在绷不住了,捂住脸,微微哽咽。

    杨皓紧张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真有什么困难吧?反正我人就在这,你想要帮忙就直说,说不定我马上就能给你解决了呢?”

    “我……”

    边牧的声音都哑了,“我朋友进医院了,我太急了,找不到他在哪家医院……”

    “……”杨皓的眸光暗淡了一瞬,盯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你朋友的名字给我,我去查。”

    边牧一愣,抬头看着他,眼眸通红,“真的……能查到吗?”

    杨皓错开目光,叹了口气,“能,名字给我就行。”

    “叫关野……”

    “行了。”杨皓看了他一眼,“你在车上休息,我去打个电话。”

    “好。”边牧紧张地盯着他,一直到对方关了车门,出去外面打电话,他还一直盯着。

    过了十几分钟,杨皓回来了,他上来就直接启动汽车,“找到了,在市中医院。”

    他也没等边牧说话,直接开车走了。

    “扣好安全带。”

    边牧顿了一下,赶紧扣好自己的安全带。

    杨皓开车不慢,但边牧太着急,怎么都觉得还是慢了,他紧紧攥着安全带,看着前面拥挤的车流干瞪眼。

    杨皓时不时看向他,一直没说话。

    等他们到了中医院,已经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杨皓也不啰嗦,“你上去吧,他在外科病房,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边牧赶紧道,“好,谢谢你,我……”

    “有什么以后再说,你赶紧去找人吧!”

    边牧点点头,转身就跑了进去……

    106 废物

    中医院的人特别多,大部分是看慢性病的老人家。

    边牧也不敢硬挤,艰难地从人流中穿过去,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外科病房的楼层。

    但他走在长廊上,却不太敢往前走了,心跳得越来越来快,仿佛被人用手攥紧了,喘得有些厉害。

    住院部的走廊很长,刺目的天光从遥远的尽头射进,令人眩晕。

    密集的病房把各式各样的人关在里面,惶恐,害怕,绝望……各种情绪静静地满溢出来,散发出不安和恐惧。

    边牧从小到大就经常出入医院,但却是第一次,不是以病人的身份过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自己生病还难受……

    “我们日间手术室的手术是不间断的啊!怎么给你插队?”一间病房传来了护士不满的声音。

    一个暴躁的男声响起,“这种手术又不用很长时间!为什么不能插?”

    是关野的声音!!

    手……手术!

    边牧脚步一顿,大脑一片空白。

    要做手术,这么严重吗?

    他心都凉了,浑身都发软,有点迈不动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声音。

    “我们都是提前就有安排的,不能乱插队……”

    江教授的声音响起,“你把医生叫来,我和他说……”

    边牧走到了门边,顺着门缝看了进去,倏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终于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关野。

    他穿着病号服,脸上没伤,身上也还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他一直维持着半躺的姿势,身体没有动,只有胳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有点暴躁地和护士说什么。

    边牧的呼吸都屏住了,是腹部受伤了……很严重吗?

    他记得关野以前说过,会打架的人不会打脸,只会打一些看不到的地方,比如最柔软的腹部……

    他的眼睛都红了,手紧紧地掰住门框,他想进去,可是腿却迈不动步。

    他知道,江教授和关野都选择瞒着他,也是怕刺激他,再说他这个样子,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边牧默默地退了回来,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

    里面的护士气冲冲地走出来了。

    他想问情况,但一时反应慢了些,护士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跟上去。

    护士在走廊上遇到了另一个同事,一边走一边说话,“真是的,没见过病人这么无理取闹!怎么都说不听!还要我去找主任,我肯定会被批的……”

    “啊?你那个病人是什么情况啊?”

    “打架呗,被打伤了腹部,要做个腹腔镜手术,还非得插队,也不知道急什么!就跟要赶着去娶媳妇似的!”

    边牧不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跟上去,“护士,我想问下,你刚说这个腹腔镜手术有没危险?”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视线下意识地在他左脸上停了一下,“你是病人还是家属?”

    “家属,我家人也是要做腹腔镜,想问一下。”

    小护士点点头,“手术肯定是有风险的啊,但腹腔镜整体来说还是一个小手术,做完就能走了。”

    “……”边牧一时不知道该接受哪个消息,是有风险,还是小手术……

    他怔怔地点了一下头,“谢谢。”

    “不客气。”小护士看他人还挺斯文,多说了几句,“你看起来不太好啊,要不要去看下医生?身上是哪里还受伤了吗?”

    “我没事,谢谢。”边牧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他没有再回病房,行尸走肉似的走到了楼梯间,顺着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其实从昨天开始,他就不对劲了,药效也不够,根本维持不到下一次吃药的时间。

    一到这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开始控制不住了。

    他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敲了几下……

    空荡荡的楼道,凭空出现了很多狰狞虚晃的人影,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说着话,声音此起彼伏。

    “你这扫把星,只会害人!你把人都害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有什么用啊?你就是个废人!废人知道吗?赶出去!”

    “滚,永远都别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对……他就是废人,连亲人受伤都不约而同地瞒着自己,他还有什么用?

    程峰还没找到,又搭了个关野进去。

    关野原本就跟这些事情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他才受的伤,都是因为他……

    永远都是别人的拖累,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叮叮叮~~”手机突然响了。

    边牧根本就听不见,任凭铃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诶!你怎么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跑过来,抬起他的下颌,马上往他衣服的口袋里摸,很快找到了药盒。

    “喂,醒醒,是哪个药?”来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边牧恍恍惚惚地抬眸看了一眼,哦……是那个小护士。

    他突然想起关野,关野动手术了吗?怎么样了……

    “哪个药啊?你这很多我不认识啊……喂,醒醒!”

    边牧费劲地指了指药盒的角落。

    小护士赶紧把药喂给他吃了。

    “702……”边牧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句。

    “什么702?”护士已经开始熟练地帮他揉捏关节,放松肌肉。

    “病房,702病房的人……”

    护士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哦!你家人就是那个炸毛啊!呃……不好意思!”

    边牧费劲道,“他手术,怎么……”

    小护士可算听明白了,“他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回病房休息了,我才刚出来呢!放心,他是只是B超下发现有点内出血,需要腹腔镜检查一下,现在查了问题不是很大,而且他身强体壮的,很快就能恢复了。”

    边牧听得很模糊,但也大概明白了,终于放下心。

    “小护士皱眉看着他,倒是你啊,看你药这么多,平时服药应该很有规律啊,现在是怎么回事儿?效果不太好了?”

    边牧按了按太阳穴,头晕得难受,“我没事……”

    “你都在医院了,不去看一下吗?”

    边牧摇头,扶着墙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小护士赶紧扶着他,“喂,你现在这样走不了的!会虚脱的,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

    边牧站得有些勉强,还是摇了摇头,“我慢慢走,没事的,不过能不能拜托你别和702的人说见过我,我……”

    小护士想到那个暴躁的家伙,猛点头,“可以可以,他和你有仇是吧!我不会说的,我也看那家伙不顺眼……”

    “……”

    边牧僵了片刻,干笑道,“谢谢!”

    他在楼梯间缓了一会,就坐电梯下楼了,关野没事了,他也没必要在这里。

    门诊外面,一堆人挤在路口抢的士。

    边牧还是头晕,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仿佛隔了一层深水,他也不想去挤,就点了根烟,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缓着。

    身体暴露在冷酷的寒风之中,明明风是冷的,连日光也是冷的,他却感觉脑子仿佛在烧灼,就像一团燃烧的破布,透出腐朽糜烂的味道。

    像他这个人一样……

    废物!

    “哔哔——”

    汽车的喇叭声响起。

    边牧连头都没抬,垂着眼眸抽烟。

    “边牧!”杨皓车停在路口,不方便下车,他打开车窗喊了一声,“你这是要回去吗?”

    边牧这才迟缓地抬头,“你怎么还在这?”

    杨皓扬了扬手中的烟,“我去买了包烟刚回来,你要回去,我就顺便载你啊!”

    边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摇了摇头,又低着头抽烟。

    杨皓干脆把车停到对面,也站他旁边,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见到你朋友了?”

    边牧嗯了一声。

    “没事吧?”

    边牧摇摇头,没说话。

    杨皓也不说话了,安静地在旁边抽着烟。

    “叮叮叮~~”

    边牧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江师母!

    “……”完了!

    他赶紧拨回去,“师母……”

    江师母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小牧!你去哪了?你这孩子,想急死我啊!”

    边牧顿了顿,“师母,别着急,我就下楼买个东西……”

    他忍不住看了杨皓一眼,杨皓转过脸去,假装听不见。

    江师母道,“你怎么自己突然就出去了呢?我之前都以为你还在房间呢!你快点回来啊!”

    “好好,我这就回……”

    边牧挂了电话,沉默地看了看不远处等车的人群,又看看杨皓。

    杨皓眉峰一挑,把烟掐了,直接走过去马路对面,把车开了过来。

    “……”边牧顿了顿,开门上车,诚心道谢,“谢谢。”

    杨皓叹气,“别再和我说谢谢了,腻了!”

    边牧笑笑,没有说话了。

    他扣好安全带,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连着几次发病,他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等红绿灯的时候,杨皓看了过来。

    边牧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头无力地歪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人不像睡了,倒像是昏迷了似的。

    杨皓皱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边牧,听得见吗?边牧?”

    107 黏着你

    “边牧!边牧!你怎么了?”

    杨皓连声呼喊,边牧一点反应也没有。

    路口已经变绿灯了。

    他赶紧把车开到一条辅道,在路边停下来。

    “边牧!醒醒!”他摸了摸边牧的脸,很冷,在开了暖空调的车里都感觉不到温度。

    杨皓急了,直接用力掐边牧的人中。

    “嗯……”边牧哼了一声,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掐醒的,捂着嘴,“你干什么?”

    杨皓顿了一下,“我看你好像晕过去了,我就……”

    杨皓的手劲很大,边牧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情绪一下没控制住,语气也冲了起来,“你就让我晕一会儿不行吗?”

    “……”杨皓看着他红着眼的样子,手足无措,没有说话了。

    边牧身心俱疲,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对不起,我……我有点睡懵了。”

    杨皓暗暗咬牙,也没有再问他是睡了还是晕了,只道,“是我该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啊,用劲大了点。”

    “没事。”边牧坐直了一些,强打精神,“走吧。”

    杨皓开车了,时不时就转头看看边牧。

    他一直盯着前面,手里攥着安全带,紧绷着身体。

    开了十几分钟,杨皓忍不住了,“你累就睡吧,我不掐你了。”

    “不睡。”边牧瞪着前方,突然道,“我能抽烟吗?”

    “抽吧,不过开外循环可能会有点冷。”

    “没事!”

    边牧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让浓烟穿透肺腑,他实在撑不住了,要用尼古丁提一下神,不然会像刚刚那样直接昏迷过去……

    其实他该谢谢杨皓把他弄醒,他还有正事没说,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迷糊回家了。

    边牧看了杨皓一眼,犹豫着该怎么说,他和这人说到底根本不熟,不知根不知底的,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但他也没有别人可以找了,再说这人已经连续两次帮了他……

    “别看了,你想说就说吧,我听着。”杨皓突然道,眼睛依然盯着前面的路。

    “……”边牧转过头,有些尴尬。

    杨皓没转头,一边开车下边说,“边牧,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你需要帮忙的话只管说,我就在这。”

    边牧抿嘴,“你认不认识人?我想找几个……保镖之类的。”

    “保镖?有人找你麻烦?”杨皓偏头看了一眼他的脸。

    边牧摇头,“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人,我刚刚那个朋友……我怕他被报复。”

    杨皓没有说话,走了好一段路才道,“是男朋友吧。”

    边牧愣了愣,没说话,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杨皓看了他一眼,“我没别的意思,不用紧张,我在蓝风待那么久,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就真是白混了。”

    边牧低头,“我不想别人知道……”

    杨皓笑了笑,“我保证守口如瓶,你放心,人呢我今天就会叫过去,你到时发地址给我,他们很专业的,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你可以当没这回事。”

    “……”边牧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直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先别急着答应我,我惹上的人……可能会比较麻烦,你再考虑一下。”

    杨皓眉峰一挑,“哦?说说看。”

    “是赵家的人。”

    杨皓顺嘴道,“哪个?老大还是老二?”

    “……”边牧愣了愣,看着他没说话。

    杨皓顿了一下,赶紧解释,“哦,我们做酒吧的,三教九流的人都得认识,赵家那么势大,怎么可能没听过呢?”

    边牧低下头,捏了捏手里的烟,“是赵清风,你要是觉得惹不起,就算了,我……”

    “我帮你。”杨皓打断他的话,“他是势大,但我有我的办法,你放心好了。”

    边牧呆了一下,“啊……谢谢。”

    “小事。”

    边牧盯着前面的车流,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前面红灯,杨皓停了车,“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我能答应的会尽量答应。”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可以付钱的。”

    “付钱可买不到我找到的人!”杨皓笑了笑,“没这么麻烦,你只要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我就帮你。”

    “……”边牧愣了,“为什么啊?”

    杨皓忍不住笑了,“你问我为什么帮你,我告诉你有条件,你又问为什么提这条件?你确定我们这么说下去有结果吗?”

    “……”边牧被本身就迷迷糊糊,被他绕得有点头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皓道,“不用急,等我安排好人,你再和我说,行吗?”

    边牧没说话了。

    他其实有点感觉杨皓这人不简单,但他也没办法去追究太多了。

    关野和赵清风翻脸了,他很清楚赵清风这个人,虽然这几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但在外根本就不是善类,未必会就这么放过关野。

    他在关野身边还好,万一关野落了单……他还是不放心。

    “那就麻烦你了。”边牧说得很正式,“条件的事你好好考虑,你最好还是出个价吧,别说那些玩笑话了。”

    杨皓笑了笑,没接话。

    他把边牧送到了老美院后门。

    “要不要我送你进去?”

    边牧摇头,“不用了,今天谢谢你了。”

    他下车进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12点了。

    他刚进门,江师母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着急忙慌地上下打量他。

    边牧勉强笑了笑,“师母别急,没缺胳膊少腿,我就是出去走了一圈。”

    江师母忍不住责怪,“你这孩子,昨天才发病,你还乱走,不累吗?你看你的脸色都什么样子了!”

    边牧赔笑,拉了拉她的手,“我就是买东西顺便散散心,没事的,那我去休息了。”

    “先吃饭吧!”

    边牧实在撑不住,感觉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勉强道,“我在外面吃过了,先去睡一觉。”

    江师母看着他样子也着急,“去吧去吧,吃了药没有啊?”

    “吃了,我去睡了……”

    边牧说着就进去了,锁上了门。

    他直接就瘫倒在床上,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知觉……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窗帘拉上了,透出外面的丝缕灯光。

    他伸手就摸到了自己身上柔软的睡衣,不由地愣了一下,他中午回来根本就没来得及换衣服,有人帮他换了睡衣……

    一个身影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在黑暗中靠了过来,“老师,你醒了?”

    “……”边牧眼睛一酸,眼泪直接就出来了,在黑暗中肆意流淌。

    他抱住了关野,整个人都在发抖。

    关野被他吓到,赶紧摸了摸他的后背,“老师!怎么了?”

    边牧哽咽着出声,“没事,我……做噩梦了。”

    “诶!”关野把他搂进怀里,“对不起啊,我今天有事出去了,没法陪你睡觉,肯定是睡得不好了!没事没事,我以后天天陪你睡,好不好?”

    边牧使劲点头,也不说话了,把自己的脸埋在关野的脖颈间,轻轻蹭着。

    关野被他痒痒得直发抖,笑得不行,“老师你干嘛啊?跟个小猫似的……”

    边牧闷声道,“你别自己出去好不好?”

    “嗯,我在家陪你。”

    “不是,你要是想出去,就带上我。”

    关野一愣,“我也就今天特殊点吧,平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是每天去菜市场买个菜,你也要跟我去?”

    “……”边牧想起拥挤又混乱的菜市场,脑袋都疼了,咬牙道,“去!你去哪我就去哪。”

    关野捏了捏他的脸,“老师你不对劲,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边牧偏头躲开他的手,“我是说认真的。”

    “行,听你的。”关野觉得奇怪,但也没用多想,“走吧,吃饭去了,很晚了。”

    “嗯,好。”

    边牧浑身酸痛无力,起床都有些困难。

    关野干脆直接把他按在床上,帮他穿衣服,“你睡了一觉还这么累呢?江师母说你上午还出去了,跑去哪了?”

    “就……在附近走走,太闷了。”

    “你还是别自己出去了,我真怕你在外面晕倒……”关野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这话你刚刚还跟我说呢,干脆以后啊,我们去哪都黏着吧!一起行动。”

    边牧笑了笑,“好。”

    “我先去帮江师母弄菜啊!”

    关野出去了。

    边牧看着他的身影,挺正常的,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走路有点别扭。

    他点了根烟,把窗子也打开了,冷风呼的一下就进来了。

    “叮叮……”杨皓的电话来了。

    他赶紧按了接听,想了想,又把门也锁上了。

    “喂。”

    “边牧,我找的人已经在你家楼下了,都安排好了。”

    边牧一愣,“我还没给你地址……”

    杨皓道,“我下午找你没反应,就自己查了,现在都弄完了。”

    “哦。”边牧恍惚了一下,往窗子下面看了看,没看到很特别的人,就有几个维修工人聚在一堆抽烟,“我没看到……”

    杨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那些工人,他们混进去学校比较容易。”

    “哦,谢谢……”

    杨皓轻笑,“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啊?”话题转得太快,边牧一下没反应过来。

    杨皓一本正经,“你答应过的。”

    边牧很想说他最后说的是给钱……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就是……被赵清风推了一下。”

    “是他!”杨皓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所以你男朋友去找他麻烦,还受了伤,也是为了替你出头?”

    “?!”边牧倏然闭嘴,不说话了。

    这事,他并没有和杨皓说过……

    108 保护

    杨皓顿了顿,突然笑了,“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我要找人做事,必须得知道雇主的信息啊,而且在我的圈子里,要打听这些事太容易了,并没有要故意刺探你的隐私……”

    边牧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期待这人不是什么恶人,不然……麻烦就大了。

    边牧道,“那麻烦你了,我自己这边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我男朋友,他和赵清风有冲突,主要是保证他的安全。”

    杨皓没说话,嗯了一声。

    “还有个事……”边牧犹豫了片刻,“我还想再找个人。”

    “给我名字就行了。”

    边牧道,“叫程峰,就是之前你查监控的那个人,他现在可能被赵清风藏起来了,而且他躲着不肯我,我找不到人……”

    “这个程峰……”杨皓顿了一下,“就是那个男小三吧?”

    “……”

    边牧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突然紧张了起来,“你知道他的情况?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你别急,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这事我听说过,沈家人外面大肆宣扬,说要找这个人,我想不知道都难。”

    “他怎么样?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是前几天的事了,听说沈家人好像把他给堵了,应该是动手了……”

    边牧急了,“严不严重?”

    杨皓道,“这不太清楚,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再去打听一下……”

    “需要需要!”边牧使劲点头。

    对面传来轻笑,“好,你放心,找人我在行,一定能帮你找到。”

    “不过啊,你得管好你男朋友,别再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自己受伤就算了,还得连累你劳心劳力的!”

    边牧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啊,他不会了,我会说他的,别想着报复,这样没有意义……”

    “对。”杨皓接话,语气渐渐冷了,“那种小打小闹除了拖累你,一点意义都没有!要报复也得找到一击致命的方法,让赵清风由里到外都爬不起来!”

    边牧,“……”他一下无言以对。

    杨皓似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好了,我还有事,先这样吧!有事随时找我,找那些修理工也行。”

    边牧道,“好,谢谢!”

    “不客气。”杨皓挂了电话。

    酒吧的包厢里,几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

    杨皓瞥了他们一眼,“都听到了,这个赵清风,他手上的东西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放手去搞,我要他在一周之内,手上的市值至少减一半,还有,黄毛你去把他弄上社会新闻,让他尝尝名誉扫地的滋味!”

    旁边坐着的一个黄头发青年答应得兴奋,“好嘞,老大,这些都小儿科,我们关心的是你啥时候给我们把小嫂子拐回来?”

    旁边的人顿时起哄。

    “对啊,主要是小嫂子啊!”

    “对对对!我见过小嫂子真人,真不错,斯斯文文的,好看着呢!”

    黄毛不忿了,“真的啊!靠!我都没见过真人,明天我要去轮守,我也去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看你个头,你自己手机里没小嫂子的照片啊!看照片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真人能一样吗?”

    ……

    杨皓突然想起那个消瘦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他顿了顿桌上的酒杯,“好了,别胡闹,人家是正经人,大学老师,你们都给我安安分分的,别吓着人家,而且他有男朋友,别小嫂子小嫂子的!听到没!。”

    “哦……”

    黄毛哼了一声,“他男朋友不就那傻小子吗?直愣愣去找人打架,没点脑子,小嫂子啥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不行!”

    杨皓点了根烟,“行了,我有数,都闭嘴吧,滚出去干活!”

    众人纷纷起身,走出去了。

    剩下杨皓坐在那里,抽了口烟,烟雾弥漫,眸光愈深……

    ***

    边牧挂了电话就坐在床上发呆,事情太乱,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不过,现在有人盯着就好,万一有什么事,关野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孤立无援……

    “老师,出来吃饭。”关野在外面喊。

    “来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面饭厅的灯光温暖柔和,一家人在饭桌面前等着他,菜肴的热气腾腾,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暖意。

    江教授已经坐下了,笑着招呼他过来吃饭,却掩不住满脸的疲态。

    江师母总是时不时看他,像是怕他晕倒……

    关野动作有点拘谨,还不停地给他夹菜,说这个吃多点,那个吃多点……

    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假装什么不知道,做好这个家里唯一的病人……

    边牧的眼睛有点发红,默默地吃饭,也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怕破坏大家小心翼翼为他营造的和平……

    ……

    边牧连着在江教授家休息好几天,他本来想回去的,但江教授和江师母都坚决反对。

    他实在很为难,让两个老人家招呼两个病号,真不太好,但他又说不过江教授,也只好继续当蛀虫了。

    关野是真的年轻力壮,过了没两天就活蹦乱跳了,行动完全不受影响。

    他还趁关野睡着的时候,偷偷看过他的伤口,他腹部有大片的青紫,还有三个小小的腹腔镜手术伤口,没有红肿,都愈合得很好。

    边牧这才放心了一点。

    反而是他自己,养了好几天,还是觉得身体疲累不堪,整天怏怏的不想动弹。

    ……

    这天吃过晚饭,边牧回房间吃药。

    才进去没多久,就听见关野在外面大呼小叫,“老师!老师快出来!快点……”

    边牧叹了口气,把药吃了,才慢吞吞走了出去。

    关野在客厅兴奋得跟猴子似的,指手画脚,”老师,快看电视,是赵清风!”

    边牧一愣,赶紧走上前。

    电视里面是社会新闻,赵清风被一群记者围堵着,脸色十分难看,看样子像是市二医院被卷进了医闹事件……

    江教授在旁边看得皱眉,“他最近确实是事挺多啊,也不知道惹了什么的人,公司刚上市就被砸了,连锁店被泼油漆闹事,连医院也因为医闹上了新闻,听说他手上的东西,就没有一个是安生的!”

    关野哼了一声,“活该,这是作恶太多,天都要收他!”

    边牧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杨皓之前说过的话,要报复也得找到一击致命的方法,让他由里到外都爬不起来!

    现在不用找一击致命的方法,他也已经爬不起来了……

    赵家除了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每天对他虎视眈眈,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也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

    更不要说这么大面积的事故,还闹上了新闻……

    他怕是有得烦了。

    边牧突然想起了程峰,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赵清风忙的话,还有没精力理他?不过就算赵清风不忙,也没时间理他吧…

    正想着,他的手机响了。

    边牧拿出来一看,赶紧站了起来,往房间走,“我去接个电话。”

    他把门虚虚地带上,“喂?”

    杨皓的声音传来,“边牧,我找到程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接你。”

    边牧顿了一下,现在这种情况,两人天天黏着,他要怎么甩开关野?

    可他实在不想关野再卷进去了。

    杨皓问,“在想什么?不方便出来?”

    边牧勉强笑笑,“对,不太方便,关野和我在一起……”

    杨皓道,“没事,程峰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不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和关野一起出来,把他带到人多点的地方就行了,我给你想办法。”

    “……好”边牧道,“但他身边得有人跟着。”

    “行,你放心。”

    边牧挂了电话,关野刚好进来了,“老师,和谁打电话呢?”

    边牧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结巴了一下,“没、没谁,你不认识的人,关野,我们今晚出去走走吧!”

    “诶?!真的啊!”关野来了兴趣,“我早就想出去了,就怕你不想动呢!”

    边牧笑笑,“那去看游园花灯会吧,就在美院附近。”

    关野皱眉,“那里的人就太多吧!还是不要,万一挤到你怎么办……”

    “没事,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么脆弱?”

    关野还在犹豫,边牧直接拉着他就走。

    “走吧走吧!”

    和江教授他们说了一声,两人就出来了。

    外面的天气虽然冷,但热闹非凡,出来散步看花灯的人也特别多。

    这还是新年里,两人头一次出来,关野很兴奋,趁着人多,偷偷牵着边牧的手。

    边牧突然有点感觉对不起关野,好不容易第一次出来,他等会儿还得把人给甩了……

    “关野,这里的人是有点多,等会儿要是被挤散了,你也别着急啊!电话联系。”

    “嗯?”关野用衣服掩饰,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开什么玩笑,我还能把你弄丢了?”

    这话实在打脸,五分钟之后,关野看着一片人头涌涌,茫然无措。

    边牧早就不见踪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靠!”

    关野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打电话,一摸裤兜,手机没了。

    “……”

    109 坦白

    边牧在那几个维修工的掩护下,走出了人群。

    他有些紧张,回头看了好几次,已经看不到关野的身影了。

    出了人群,那几个年轻人就把身上的制服脱了下来,露出原本的面貌,个个穿得千奇百怪,打着耳洞,纹着纹身,穿着破洞裤,很标准的混混模样……

    边牧攥紧了手机,走了不远,就看见一辆黑车。

    杨皓正倚着车门旁边抽烟,看见他就摁灭了烟头,“不是太远,但坐车快些。”

    边牧没说话,上了车。

    大概走过两条街,车子在一栋老居民楼下面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杨皓打开了车门。

    边牧下车看了看周围,“赵清风的人呢?”

    杨皓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含糊道,“这些你不用管,上去吧,他在三楼。”

    边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进了楼梯间。

    他终于看到了几个月没见的程峰。

    程峰瘦了很多,半边脸上包着纱布,之前视屏聊天看不出来,他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青紫。

    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一副麻木不仁的状态,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睡醒。

    客厅就跟垃圾场似的,地上到处都滚落着空酒瓶,散发着难闻的酒气。

    “程哥,程哥?”边牧连着喊了两句,程峰才慢慢抬起头来。

    边牧跨过那些乱糟糟的酒瓶,走了过去。

    程峰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小牧?!怎么是你?”

    边牧走过来,刚要说话。

    程峰突然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下就抓住他的胳膊,“你来干什么?!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走,马上走!”

    他喝得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稳,还踉跄着把边牧往外推。

    边牧按住了他的手,“我不走!我来都来了,走什么啊?”

    程峰低吼,“你就安安分分做你的老师,你参和我的事干什么?快回去……”

    “不回!”边牧发了狠,用力一推他。

    程峰醉醺醺的,力气还拗不过边牧,被直接推倒在沙发上。

    边牧气道,“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是不是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喝酒?赵清风就把你藏起来,什么都不管了吗?”

    程峰撑着坐起来,没说话。

    边牧怕他被赵清风瞒着,干脆直说了,“程哥,你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吗?沈娴叫人打你他不管,他还带着沈娴到处拜年,还去老师家里……他把你放在哪里啊?”

    “程哥,我求你了好不好,别这样作践自己,你跟我回去……”

    程峰一声不吭,拿起旁边的酒瓶就喝。

    边牧抢过他手上的酒瓶,怒道,“程哥!”

    程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连名带姓地喊道,“边牧,你是不是很有优越感,所以总是喜欢来管我的事情?”

    “……”边牧愣住了。

    程峰脸色很冷,“你现在找了男朋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来我这显摆?我是贱,没救了,但我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人!”

    “而且你以为你和关野现在很好吗?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吗?知道你在精神病院待过那么久吗?你自己还有多少事骗着他?你又比我好多少?”

    边牧的手抖了一下,瞪着他没有说话。

    程峰是最了解他的人,要伤他,也一定能找到最软最痛的位置。

    现在……他的生活确实都是虚假的和平。

    他瞒着关野,不仅是程峰的事,还有很多事,他没有和关野坦白。

    他的安稳,他的幸福,都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他和程峰,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爱情的屈服者,自欺欺人的懦夫……

    边牧咬了咬牙,脸色发白。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明白程峰的态度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停了一下,但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开门出去了。

    杨皓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就一愣,“谈完了,这么快?”

    边牧没说话,直接往外走。

    一直到花灯会附近下了车,边牧才说话,“这几天谢谢你帮忙,但以后不用麻烦了。”

    杨皓皱眉,“你们闹翻了?”

    边牧没接话,他不找程峰,也就不会和赵清风作对,关野也是安全的,就不需要保镖了。

    “这几天的费用你算一下吧!我到时候微信发给你。”

    杨皓愣了,看着他没动。

    边牧微微点头,转身朝花灯会走进去了。

    他没有精力在这里逗留,程峰点醒了他,真正岌岌可危的是他自己的生活,而别人的事,他管不了,也无法勉强。

    虽然他知道程峰说那些话,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把他气走,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得承担起最终的后果,程峰这么选择,也只能他自己扛着了……

    边牧拿出手机,里面很多未接来电,都是关野的。

    他正要拨回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老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吓死我了!”

    “我手机还掉了,幸好捡回来了,要不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边牧没说话,直接拉着他,走进了旁边阴暗的树林里,紧紧地抱着他,“关野,我有话和你说。”

    关野一愣,赶紧搂了搂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我刚刚是故意走开的,我去找程哥了。”

    关野吓得赶紧推开他,上下摸他的身体,“你遇到赵清风了?有没受伤?”

    边牧摇头,“没事,我只是去看看程哥,没碰上他。”

    关野这才放心了一些,“他怎么样了?”

    “他不愿意听我的,以后我也不管了。”

    “不管了?真的?”关野一愣,摸了摸他的头,“老师,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我没事。”边牧抱着他,“关野,你愿意听我讲故事吗?”

    “嗯?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

    “好啊,快讲,我要听……”

    “很长,我们得找个时间,坐下来慢慢讲。”

    “哦……”

    ***

    寒假还有一周时间,边牧计划好要和关野坦白一切,这是很好的机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回到自己家的当天,关野就开始暴躁了。

    关纵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关野一个惊天霹雳,他后娶那个女人,怀孕了。

    关野刚开始猝不及防,后来,直接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骂他爸和那个女人不要脸,老夫少妻,奸夫淫妇……一通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边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两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父子情分,完全就是仇人。

    泄愤之后,关野并没有任何好转,而是连着好几天都郁郁寡欢,像是怕控制不住情绪,他连话都不太愿意说。

    只是一个劲地缠着边牧亲亲抱抱,动作间也有些粗鲁,又给边牧留下不少印迹。

    边牧没找到机会再说他的事,只能默默地陪着。

    又过了一天,关野接了个电话,突然凑过来抱着他,“老师,我表妹明天要过来这边玩,没问题吧?”

    边牧有点奇怪,“当然没问题,你为什么问我?”

    “我明天下午约了凌河,要去见一下壁画的客户,我想你去接一下她。”

    边牧僵了一下,“我去不好吧!”

    他如果去接到关野的家人,这就意味着间接出柜了,这不行……

    他问,“你上次不是说不接壁画了吗?”

    关野道“那不是凌河想接吗?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壁画一个人画不完的。”

    边牧想了想,还是摇头,“你改个时间吧,先去接人,我还是不出现了。”

    关野突然牙尖发力,咬在边牧的脖颈上。

    边牧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改不了时间。”关野道。

    “不是……”边牧哑声道,“我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但还没来得及和关野说……

    关野继续咬他的脖颈,“不用担心,我表妹从小就怕我,不会乱讲话的。”

    边牧奇怪,“怕你?那她为什么还要过来?”

    关野哼了一声,“她因为报考大学的事,和家里闹翻了,大过年的,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来投奔我啊,哦对,她把她闺蜜也带过来了。”

    边牧没说话,他不想答应,实在担不起出柜的风险。

    关野把他的脸转过来,亲了一下,“老师,你就帮我接一下好不好?到时就说你是我邻居,顺便来帮个忙!”

    边牧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依赖,心软了,“好,但是你别露出马脚。”

    关野笑,“我知道了。”

    ***

    第二天下午,关野和凌河聚在一起。

    凌河有些后怕,“野儿,你为什么要骗边哥啊?我们哪来什么壁画客户啊?”

    关野道,“老师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我想让关黛看出来啊,我得逼逼老师,让他去接人。”

    凌河翻白眼,“你是想让关黛告诉你爸吧!可边哥那……他到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关野摇头,“没事,他就是怕在学校里影响不太好,可我爸又不是这边的,他知道又能怎么样?没事的。”

    凌河望了望周围,“那我们去哪等啊?还得到晚上着呢。”

    关野看了看街对面,“酒吧,去喝两杯!”

    110 人心

    凌河一听就惊了,“靠!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啊!别学坏了,不然到时候边哥饶不了你!”

    关野懒得理他,“没事,我们俩好着呢,再说只是去喝点酒而已,又不干什么。”

    凌河呲牙,“我怎么觉得你很没良心啊,你看这大冷天的,还下雨了,你把边哥支使去接人,自己跑来喝酒?”

    关野顿了顿,攥紧了拳头,“就这一次!我算是对不起老师了!但我爸那……我绝不能让他好过!等他知道我的事……”

    他停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他会发疯的,还想舒舒服服地老来得子?绝不可能!”

    他迈步走向街道对面,凌河赶紧跟上。

    下午时段,酒吧人不算太多,环境也还不错。

    只是陪酒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男男女女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衣着暴露,有点辣眼睛。

    “……”凌河后背腾起一阵冷寒。

    他直接拽着关野进了包厢,“快进去,我要替边哥守住你眼睛的贞洁,赶紧进去!”

    “靠!你丫有病啊!”

    “真的,以前我不觉得,现在心虚啊……开学我还指望边哥能给我好分数呢!”

    “你再哔哔我让他给你打零分!”

    “嘶,你别装了……你喊得动边哥吗?妻管严……”

    “你丫是不是嫌命长!!!”

    ……

    不远处,已经有服务员在打电话了。

    “老大,小……不是,边哥的男朋友来我们场子了,和他朋友一块来的。”

    杨皓声音沙哑,“他来了吗?”

    服务员一顿,“没有……”

    “找几个人过去伺候着,男女都要。”

    “是,我马上去安排!”

    服务员跑去包间走了一趟,过了没多久,又跑出来打电话,“老大,不行啊,那家伙不肯让人近身,我们的人都没办法,现在怎么办?”

    杨皓火了,“没办法不会想啊!他们吃这行饭的,你来问我?”

    服务员嗫嚅,“哦……”

    杨皓语气不善,“看着他们!我现在过来!”

    ***

    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南方的冬天一下雨,温度也会下降,那种湿冷是真正的透彻入骨。

    边牧在家里给油画罩光,也不能开空调,只能多穿衣服,但他还是冷得不行,连动作都不是很灵活了。

    关野的电话打来了。

    “老师,我看她们的航班可能会提前到,你出发了吗?”

    边牧看看外面的天气,还在下着小雨,又湿又冷,“还没,我这就过去。”

    关野说,“现在有点下雨啊,等出租车太冷了,你还是开车去吧,而且她们的行李应该不少,我怕的士装不下。”

    边牧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

    “老师,你穿多点衣服,注意安全,这次要辛苦你啦,回来我好好奖励你!”

    边牧笑了笑,“好,你也早点回来。”

    他天生体寒,体质也弱,一到冬天就很容易生病,去年一个小感冒就引发了严重的肺炎,让他当时本来就严重的病情雪上加霜。

    今年他就小心了很多,出门都是宁可穿多点,这次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很严实,这才出了门。

    寒风裹挟着小雨,宛如刀子一般在裸露的皮肤上刮过,逼出一种彻入骨髓的疼痛。

    他一出楼梯口就冷得一个激灵,带着口罩也没能抵住刺骨的冷意,鼻腔和喉咙都被刺激得很不舒服,顿时就闷咳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围巾和手套,赶紧跑上车,开了暖气。

    手冻得没知觉了,脚也冰冷发僵,他把手放在暖气的出风口里,停了有十分钟,整个人才渐渐恢复了感觉。

    手机突然响了,还是关野,那边的背景声很嘈杂,“老师,你到哪了?”

    边牧顿了顿,“我还在楼下……”

    关野怕他反悔不肯去了,赶紧催促道,“怎么还没走?快点啊,关黛她们提前到了,这么冷的天,别让她们在机场等太久了。”

    边牧搓了搓僵冷的手,回道,“嗯,好。”

    挂了电话,他开车出发了。

    手脚都不太灵活,他开车的速度也不敢太快,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可能要花上一个半小时才能到,他有点后悔没叫出租车了。

    虽然他很小心,但路上还是出了点小事故,不知道是因为手脚冻僵了,还是冷得脑子都有点木了,他不小心剐蹭到了旁边的车。

    车没什么,但刹车太急了,他的右膝盖撞上了驾驶座前面,不过他的腿又僵又冷,也没感觉出什么来。

    为了赶时间,他选择直接和那个车主私了了,多花了点钱。

    紧赶慢赶,终于一个半小时后到了机场,刚进候机楼的大门,暖气迎面而来,边牧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根据关野给他的描述,他很快找到了两个小姑娘。

    她们坐在休息区里,正舒舒服服地喝着热咖啡,其中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个子挺高,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感觉眉目间和关野有点相似。

    边牧取下口罩走了过去,问红衣服的女生,“你好,你是关黛吗?”

    两个女生一起回头,一看见边牧都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他。

    边牧看到了红衣女生的正脸,更加确定她就是关野的堂妹,“关黛?”

    关黛猛地回过神来,脸瞬间就红了,小声说道,“是……是我。”

    边牧点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关黛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是我们麻烦你了,嗯……这是我的同学,李子媛。”

    边牧微笑着打了招呼,“你好。”

    “你好,边老师。”李子媛也是脸色通红,让边牧不由地怀疑候机楼的暖气是不是太过了。

    “别客气,你们叫我边哥就行了。”边牧一边说,一边帮她们整理行李车。

    两个女孩子的行李果然挺多,堆了满满一车,可能生活能力不是太好,堆得很玄乎,一推估计就能倒下了。

    两个女生赶紧上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边牧拦住她们,免得她们添乱,“你们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我来就行了。”

    他很利索地把行李重新收拾了一下,在行李车上码整齐,推着车走在前面带路,“车停在地下车库,跟着我走吧。”

    两个女生走在后面跟着,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李子媛兴奋地拉着关黛的袖子,凑过去咬耳朵,“他是你哥的老师?!居然还有比你哥更帅的大帅哥,还是大学老师,天哪……”

    关黛也揪着对方的衣服猛点头,“是啊,是啊!我哥说叫他老师过来帮忙,我还以为他骗人,再熟也叫不得动老师来帮这些私事吧,想不到是真的诶!!”

    两个女孩子显然关系很亲密,对话毫无忌惮。

    李子媛说,“关黛,你对他有没兴趣?如果没有,我可自己追了,这样的帅哥,脾气还这么好,可遇不可求啊!”

    关黛赶紧抓住她的手,“他是我的!你不是喜欢我哥吗?不带这么移情别恋的啊!”

    “你哥是帅,可还是没有边哥帅啊!而且你哥脾气不好……”

    关黛生气道,“李子媛!你敢不敢在我哥面前这么说啊?见异思迁的家伙!”

    李子媛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开玩笑啦!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哥,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把他追到手!我也帮你追边哥,怎么样?”

    “成交!”

    “成交!”

    她们的声音其实已经压得很低,可是因为距离的关系,边牧还是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地皱了皱眉。

    关黛这闺蜜喜欢关野?

    这个关野可没有说过。

    到了地下车库,边牧把众多的行李搬上车后,身上都出一层薄汗,里面的衣服都潮潮的,捂着身上有点难受,膝盖也有些隐隐作痛。

    他上车,“走吧!”

    两个女生听话地坐在后座,仍然不住地从后面打量着边牧。

    “好帅啊怎么办?”关黛不知不觉地说出声来。

    李子媛紧张道,“小声点!”

    边牧沉默地将车慢慢朝前面开去,没有说话。

    车厢里太过安静,两个女生有些憋不住了。

    关黛好奇道,“边哥,你和我哥很熟吗?”

    边牧道,“一般吧,这次是刚好我有时间,顺便帮他个忙。”

    关黛看了他好几眼,又问,“那……这几天你能不能也陪我们去转转?人多热闹点。”

    边牧从后视镜看了她们一眼,语气还是压得有些冷淡,“我不一定有时间,关野会陪着你们的,不用担心。”

    关黛顿时有点失落了,“哦……”

    ………

    到了南村,天已经黑了,边牧把车开到了出租房楼下。

    他和关野商量过,把人安顿在他原来住的房子里,那里一直没人住,钥匙也还在边牧手里。

    至于关野,就“借住”在他的房子里,也勉强说得过去。

    边牧带上口罩,下了车。

    夜晚的雨夹寒风更冷了,他一下车就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咳……”

    关黛上前,“边哥,你没事吧?”

    边牧摆手,“没事,我去把行李弄下来,你们先进去楼道里等着吧,这里太冷了。”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也过来收拾行李,“一起收拾快些。”

    边牧笑了笑,没说什么。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了上去。

    边牧把她们送进房子里,稍微嘱咐了一下用电用气的安全,又拿了外卖电话给她们,就回了隔壁。

    他已经感觉自己不太对劲了,头晕,喉咙也不太舒服,呼吸也有些闷滞,隐隐有点要感冒的征兆。

    他叹了口气,坐下来打了个电话给关野。

    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突然接通了,一个年轻的男声传过来,“喂?”

    边牧一愣,这不是关野的声音。

    “你是哪位?我找关野。”

    “哦,他去洗手间,手机放在我这,我等会告诉他啊。”

    “好……”

    电话挂断了,边牧犹豫了一下,又打了个电话给凌河。

    没人接。

    他攥紧了手机,呆坐了一会儿,默默地吃了一颗药……

    111 恐慌

    边牧关了灯,坐在黑暗中等着关野。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好,凡事容易多想,过于敏感,一直以来他也很注意警醒,不能把这一面表露得太明显,免得给对方压力。

    两人的关系中,他毕竟是年长的一方,需要给关野更多的宽容和理解……

    他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着烟。

    室内的温度上来了,他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膝盖越来越疼,他也没去管,时不时就打电话过去,但再也没人再接了。

    十一点半,关野还是没回来。

    烟已经抽了一整包,他的胃抽搐着疼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

    他一瘸一拐跑到厨房里折腾了一通,简单弄了个泡面,勉强吃了几口,又继续坐在沙发上等着。

    直到将近一点,门外有动静。

    边牧赶紧把烟摁灭了,走过去开门。

    关野歪歪扭扭地靠在门边,浑身带着浓郁的酒气,“老师……”

    边牧赶紧扶住他,“怎么喝那么多?”

    “没有喝多,就喝了一点点。”关野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笑嘻嘻地抱住边牧,“老师,你怎么还没睡……”

    边牧没说话,迅速看了一下对门,关黛她们应该已经睡了,毫无动静,他赶紧把关野架了进来。

    “进来再说。”

    关野像狗子一样抱着他,脸凑上来,使劲蹭边牧柔软的脖颈,嘴里嘟囔着,“老师,你好香啊……”

    带着酒气的气息扑到边牧的脸上,夹带着一股不太明显的雪松香水味隐隐散溢出来,那是男士香水的味道……

    边牧猛然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扶着他往里面走。

    关野的小动作根本停不下来,脸不断地蹭过来,“老师……”

    边牧皱了皱眉,忍不住把他的脸推开了一点,“别动,好好走路。”

    “唔……不要,我要抱老师,老师……”关野傻笑着,直接整个人压了上来,用力抱住了面前香香软软的人。

    关野的体型比边牧高大很多,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边牧有点支撑不住,正想换个动作把关野扶好一点,膝盖上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嗯……”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腿一软就往前跪了下去。

    关野醉醺醺的,猝不及防也跟着倒了下来,全身的重量还压在边牧身上……

    边牧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钻心的疼!

    “啊!”他痛呼了一声,瞬间疼得气都喘不上来,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关野的头,没让那醉鬼一头栽在地板上。

    关野瘫倒在地上,还在地上滚来滚去,手往旁边地上乱摸着,不屈不挠地要抱抱,“老师,老师你在哪……”

    边牧没搭理他,抱着膝盖,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关野摸不到就急了,晕乎乎地坐起来找人,这才看见边牧背对着他,在旁边缩着。

    “嗯?老师你干嘛背对着我?”关野看不见他的脸,过去直接从后面抱住他,又蹭了上去,傻笑道,“抱……”

    边牧咬牙忍着剧痛,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隔了好几分钟,人渐渐缓过来了。

    他才发现关野的胳膊紧紧箍住了自己,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关野?”边牧喊了一声。

    “嗯。”关野无意识地嘟囔着,“老师,我好喜欢你……”

    “……”边牧心一软,叹了口气,“放手!去沙发上睡觉。”

    关野彻底睡死了,一声不吭。

    把他拖进房间是不可能的了,边牧只能艰难地扒开他的手,用一条腿跳着,拉着他慢慢挪去沙发上……

    ………

    第二天早上。

    关野醒得很晚,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老师?”他揉了揉眼睛。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关野愣了愣,短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关黛来了,他逼着边牧去接人,然后他去酒吧喝酒……居然还喝醉了,连自己最后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靠!”他低骂了一声,赶紧拿手机打电话给边牧。

    一打开手机,就发现昨晚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边牧打过来的。

    “靠靠靠!”

    他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赶紧给边牧打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边牧的声音传来,“关野,醒了?”

    “嗯嗯,老师你去哪了?”

    边牧那边很嘈杂,声音时大时小,“我带关黛她们出来吃早餐,你也过来吧,我们在丽轩茶楼。”

    关野愣了愣,他以为边牧会生气,没想到边牧还帮他管着关黛她们,带她们去吃饭。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边牧愿意管,他们的关系就更明显了。关黛再傻,也不至于以为老师能帮学生接待亲属吧……

    “你来了再说吧,我这里很吵,听不清你说话……”

    “好,我马上就来!”

    关野匆忙挂了电话,稍微洗漱一下就赶紧跑了。

    茶楼离得出租房不远,是地道的老广风味,在这边很有名气,但边牧不喜欢人多,他们也就才来过一次,后来就一直没去了。

    关野百米冲刺跑到了茶楼,挤过拥挤人群。

    他一眼就发现了坐在大堂中央的,穿着红羽绒服的关黛,还有李子媛,没有看到边牧的身影。

    “哥!我们在这儿!快过来!”关黛看见了他,站起来使劲招手。

    关野啧了一声,走过去问,“老师去哪了?”

    “……”关黛无语了,“哥,我们千里迢迢投奔你,你就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关野朝李子媛微微点头,伸手狠狠撸了一下关黛的脑袋,“这么熟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快说老师去哪了?我有事找他呢!”

    “他去拿点心了,在那边……”

    关黛话还没说完,关野已经跑了,在拿点心的窗口前面,他终于找到了边牧。

    边牧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他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出来都是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但眼下的两抹青黑很明显。

    关野刚好看见关黛盯着这边,就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碰了一下。

    边牧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缩。

    “是我!”关野拉住他。

    边牧皱眉,闷声道,“在外面呢!你干什么?”

    关野一愣,“你说话怎么有鼻音?感冒了?”

    “没事,小感冒。”边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情绪。

    关野顿了顿,“你是不是昨天去接人,着凉了?”

    边牧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到了冬天总会感冒一两次的,刚好碰上了而已,和那个没关系。”

    “哦……”

    两人排着队,慢慢往前挪。

    关野偷偷看边牧,“老师,你是不是生气了?昨晚我陪别人喝多了……”

    他用手指勾了勾边牧的手心。

    边牧没搭话,把面前的蒸笼全部堆到他手上,“你先拿过去吧,我还要等几个点心。”

    “哦……”关野没走。

    边牧看了他一眼,“我不生气,你以后少喝点就行了。”

    “老师最好了!”关野高兴地凑过来要搂他。

    边牧赶紧躲开,“别动!注意地方!”

    关野失望地啧了一声,抱着蒸笼回去了。

    边牧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转过头,发了一会儿呆。

    关野自己不愿意说,强迫也没有用……

    等了一会儿,点心蒸好了,边牧抱着几个蒸笼,慢慢走过来。

    关野这才看出来他走路有点不对劲,似乎一瘸一拐,赶紧走过去接东西,“老师,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边牧放下蒸笼,看了两个女生一眼,“你们怎么还不吃?不饿吗?”

    “等老师过来一起吃啊!”关黛和李子媛都很有礼貌。

    边牧笑了笑,“不用客气,下了课我就不是老师了,你们随意就可以了。”

    关野也附和,“我都说了不用,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啊!”

    “……”边牧顿了一下,没说话。

    他抬头看两个女生,她们也有些发愣,尤其是关黛,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她哥,又看看自己这边。

    边牧移开目光,微微皱眉。

    关野又把砂锅粥直接从桌子中间端了过来,拿了个小碗盛粥。

    “老师,你感冒了还是喝点粥吧!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肉丸粥吗?多吃点。”

    边牧,“……”

    明明是带女生出来吃饭,却只顾着他的口味……这是要干什么?

    “我去下洗手间,你们自便。”

    边牧站了起来,也没看关野,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和关野说过很多次,不想公开关系,可关野口头上答应了,实际上根本不以为然,现在,就像生怕关黛她们不知道似的。

    边牧走到洗手池前面,用冷水洗了把脸,人也清醒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脸颊上暗沉的淤青还没消散,微微凌乱的头发滴着水,贴在额头上,整个人憔悴不堪。

    昨夜那阵雪松香水味,总是时不时萦绕左右……

    很久没试过的狼狈,由内到外的恐慌。

    和关野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关野就是他面对风浪时最坚定的基石,永远都牢牢地撑着他的后背……

    可现在,他看不清关野了……

    112 我只想要你

    边牧撑着洗手池缓了一下,擦干脸上的水,慢吞吞地出了洗手间,走到外面过道的椅子坐下来,低头点了一根烟。

    走廊朦胧昏暗,烟头的火星在黯淡中忽明忽暗,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没有让他的情绪舒缓下来。

    他很难受。

    感冒的症状加重了,头晕脑胀,浑身发冷。

    膝盖也疼得厉害,早上赶着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去买药,现在那条腿还在硬熬着……

    他也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越是热闹,就更显得他孤立无援……

    他痛恨周围的一切!

    边牧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努力克制着呼吸。

    他只想要关野……

    想要他心无间隙地抱着自己,想在那温暖的怀抱里歇上一小会儿,什么都会好了……

    他没想到,和关野之间小小的问题,也这么轻易让他的情绪变得不可控制,他明明想做一个宽容大度的年长者,却只能成为一个斤斤计较的疯子……

    ……

    烟还没抽到一半,关野的电话来了。

    “老师,你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嗯,我这就过来。”

    边牧又吸了几口烟,把剩下的烟头捻灭在垃圾桶上,带好口罩,慢吞吞走了出去。

    回到茶楼大厅时,关黛她们已经在讨论去哪里玩了。

    “哥,我们想去白云山玩,听说那里看夜景特别漂亮!”关黛兴奋道。

    李子媛也点头,“嗯嗯,我们在网上看了,很好看啊!”

    关野见边牧坐了下来,偷偷在下面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有些忧心地看着他。

    边牧抽回手,侧过脸去。

    关野没办法,转头对关黛道,“白天去看看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看夜景,这天气冷死了!”

    “夜景漂亮啊!我们可以在那边住一晚,晚上就不用回来啦!”

    关野直接道,“不行,我晚上得回来,还有事呢。”

    关黛忍不住反驳,“你这不是放假吗,能有什么事啊?”

    李子媛看了一眼关野,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关黛,听你哥的嘛,回来就回来,白天走走就行了。”

    关黛扁嘴,“白天有什么好看的……”

    边牧突然发话,“去吧,有什么事也以后再说。”

    关野皱着眉,刚要说话,边牧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拿出车钥匙,递了过去,“车给你们,晚上在那边,有车方便点。”

    两个女生连连道谢,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边牧没再参与他们后续的游玩讨论,吃了点东西,就一个人坐到窗边,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沉默地抽着烟。

    关野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向边牧。

    白烟袅袅中,他透出了十分明显的疲态,整个人都精神不振,跟没睡醒似的,褪去了温和的表象,又能看出点颓废压抑的端倪……

    关野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好当着关黛她们问。

    一行人吃过早餐,两个女生回去收拾东西了。

    关野终于逮着机会和边牧说话,“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边牧忍着膝盖的疼痛,慢慢走着,“没事。”

    “那你今晚为什么不要我陪你睡觉了?你昨晚应该就没睡吧!”

    边牧沉默地往前走,他现在不需要关野陪睡,现在就算陪着,他也未必睡得着了。

    “没事,一两天没关系的,你去吧,她们难得来一趟……”

    ……

    边牧终于把他们送走了。

    看着车辆远去消失,他才去旁边的药店买了一瓶跌打损伤药酒。

    慢慢走回家,他倒了药酒在手上,弓着背,很敷衍地揉着淤青的膝盖。

    膝盖的受伤程度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整个膝盖都肿了起来,不能完全弯曲,也不能完全伸直。

    令人烦躁。

    他刚弄完,手机就响了。

    “叮叮叮……”

    他还以为是关野,结果是好一段时间没联系的叶凡。

    “叶凡?怎么了?”

    叶凡的声音有点犹豫,“师兄,我想问一下,你那方不方便让我借住一晚上?”

    边牧一愣,坐直了一点,“发生了什么事?和男朋友吵架了?”

    叶凡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凌河,他昨晚在酒吧喝醉了,凌海把他接回家来了,我就得躲出去,但年后是旺季,很难找酒店,所以我想……”

    边牧倏然攥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只听见前面那两个字,酒吧……

    为什么关野和凌河昨晚会在酒吧?

    “师兄?”叶凡喊了一句。

    边牧回过神来,“凌河昨晚是和关野在一起吧!”

    叶凡愣了愣,“对啊,我听凌海说他们俩在酒吧喝了个烂醉,不过关野好像有认识的人,就先被送回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老师,他没和你说吗?”

    边牧闭了闭眼,“说了,怎么会没说……你过来吧,我这有空房的。”

    “谢谢师兄,那我现在过去。”

    边牧挂了电话,想起关野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是那个送他回来的人弄的吗?

    没事的,关野就算骗了他,也未必会做别的事情……

    可情绪怎么就是控制不住呢?心脏为什么就像被人用手狠狠攥着呢?不断地往下沉溺……

    他喘得越来越厉害,赶紧拿了药盒出来,吃了一颗。

    捂住了自己的脸……

    ***

    叶凡来得很快,大包小包的,拉拉扯扯一大堆,但收拾得很利落,一看就是习惯了经常搬家挪窝的人。

    他看着边牧就愣了一下,“师兄,你……不舒服吗?”

    边牧勉强笑了笑,“有点感冒,没事,进来吧。”

    叶凡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他那样也不敢说了,只问了一下,“关野呢?”

    “他表妹来了,他带去市区玩了。”

    叶凡抿嘴,小声道,“师兄,他要是没空看着你,你可以叫我过来的,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边牧笑笑,“没事,我去躺躺就好了,你自便吧,我这也没准备什么吃的,门口那里有外卖电话,你饿了就叫外卖吧!”

    “好……”

    边牧交代完就去房间,感觉身上更难受了,喉咙往下都在灼烧着,像是一把火烧到了心肺间,人却感觉越来越冷。

    他躺在床上看着吊灯,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就陷入那个久违的噩梦中……

    人影重重,尖锐的恐惧在他脑海里叫嚣着。

    无边的昏暗中,他一直在努力向前跑,可是怎么都跑不掉,身体像被固定住了,无法动弹,想喊也喊不出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无数鬼魅般冰冷的人影在他面前化作浅色的飞灰,一点一点地湮灭在黑暗里。

    他瑟瑟发抖。

    没人再撑着他,也没有人拉着他。

    他渐渐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

    ***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看着都快半上午了。

    视线里是叶凡趴在床边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才回神,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得难受,喉咙像火燎似的,身体都快散架了……哪都不舒服。

    叶凡听到声音,抬起头,“师兄!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边牧皱眉,撑着坐起来。

    叶凡赶紧来扶他,眼睛都红了,“你昨晚半夜突然做噩梦,我就进来了,可是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一看才知道你发烧了……”

    边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不烧了,“抱歉,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叶凡赶紧摆手,“还有,今天早上关野打电话来了。”

    边牧一顿,“你告诉他了吗?”

    叶凡点头,“我……我不敢不说啊,你也一直醒不过来,我急得差点要叫120了……”

    “没事。”边牧勉强笑笑,又开始发呆不说话了。

    叶凡也不敢打扰他,就出去叫外卖了。

    过了没多久,关野回来了。

    急匆匆地开了门,跟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老师!”他冲进房间,抱住了边牧,“你发烧了吗?怎么昨晚不和我说?”

    边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不想说话,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

    关野伸手摸了摸边牧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但脸色还是很苍白,没有血色,和脸颊上的青黑对比分明。

    边牧问了句,“她们两个人呢?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关野道,“没有,她们还在山上呢,我自己回来的,你别管她们了,让她们自己去玩吧,我陪着你,我们说说话?”

    边牧没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我再躺会儿,你先出去吧。”

    关野没有走,反而把房间门反锁了,上了床,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语气讨好而乖巧,“老师,我知道你生气了。”

    边牧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他碰到这种被故意欺瞒的事情,是不会去追究始末原由的,他似乎从来只有一种办法。

    知难而退。

    从小他就有自知之明,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所以别人一个嫌弃或不善的眼色,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此远远避开,再也不会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

    但他没办法对关野这样,他根本不知道情侣间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113 你能不能一直爱我

    “老师。”关野从后面抱着他,下巴轻轻地蹭他白皙柔软的后脖颈。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确实是想让关黛她们知道我们俩的事,可我……这也是忍不住想和家人分享嘛!老师,你别生气了,关黛不会乱说的。”

    边牧僵了一下,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和她们说了?”

    “嗯,不过她们自己也看出来了啊!”

    边牧没说话,闭了闭眼。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

    一个人知道了,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终有一天会瞒不住的……

    他脑子都疼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印痕,他感觉自己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

    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为什么啊……

    他说了很多次,清清楚楚地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为什么不听……

    “我……早上的药还没吃!”

    边牧突然坐了起来,到床边拿了床头柜的药盒,把要每顿要吃的药,连着特效药,混在一起用水咽了下去,又点了根烟。

    “你感冒了,少抽点。”

    关野也坐了起来,从背后抱着他,想拿他手里的烟。

    边牧伸手躲了一下,“我……你让我抽吧,我脑子不太清醒。”

    “那再睡会儿?我陪你。”

    “不想睡。”

    边牧狠狠地吸了好几口烟,唇间烟雾弥漫,直入肺腑,可尼古丁的气味也没能让他缓过劲来。

    他揉了揉眉心,眉头紧锁……

    关野浑然未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讨好地蹭着,“我知道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是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边牧背对着他,咬了咬牙。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

    关野说得郑重,但也很是爽快,看着并没有太多的真心实意,仿佛只是……为了平息矛盾,随手拿来的一个工具而已。

    边牧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关野锋锐的脸。

    年轻,肆意,无所畏惧。

    他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声,这次对不起了,但下一次我还会这样……

    边牧压不住焦躁的情绪,又转过脸去,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手指间明明灭灭的香烟,微微发抖。

    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师?怎么了?”关野察觉不对劲,伸手想摸他的脸。

    边牧偏开头,突然笑了笑,那笑容苍白得好像纸糊的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酝酿好多天的勇气,此刻是一点都没有了。

    关野并不愿意听他的话。

    关野始终还是太年轻,二十出头,自以为是,阳奉阴违,觉得什么都无所谓,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偏偏他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毁了很多关心他的人,他自己完了也就算了,一直帮他掩盖真相的江教授也会受牵连……

    关野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他怎么敢说?

    他沉默地把烟吸完,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关野,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边牧转过身来,看着关野。

    关野犹豫着没说话,让关黛知道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爸知道啊……

    边牧语气严肃,一字一句,“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关野一愣,“老师,为什么啊,其实真的没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边牧突然吼了一声。

    关野整个人都吓住了,惊讶地看着边牧。

    边牧急促地喘着气,暴躁的情绪一浪一浪地涌上来,手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

    “艹”他忍不住憋出一个脏字,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老师?你……”关野赶紧站了起来,绕过去边牧那边,蹲了下来,“老师,怎么了?要不要吃药?”

    边牧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控制不住……

    关野赶紧拿了药盒看,里面的特效药少了一颗,他坐到床边,紧紧地抱住边牧,哄道,“不说了,我们不吵了啊,我听你的,别生气了,深呼吸……”

    药效渐渐起来了,边牧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的,身体紧绷着失去了知觉,脑子却还顽强地转动着。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不擅长沟通,无法控制情绪,对待事情十分消极,碰上极端的事情,他的处理能力更是一塌糊涂。

    他绝大部分的沟通技巧都是从别人身上偷学来的,和普通人相处还好,但在亲密关系里面,就明显不够用了。

    关野的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超出他控制的范围,他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他闷声道,“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关野不让他说话,紧紧地抱着他。

    关野也是懊恼不已,边牧还是第一次因为两人争执而发病,是他一下忽略了边牧的情绪问题,看来有些事……如果知道他会不高兴,就不要再和他说了。

    边牧缓了很久,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叩叩叩!”叶凡在外面敲门,“师兄,外卖到了,可以吃了,我送进去吗?”

    “吃吗?还是我去给你做点?”关野问道。

    边牧呆了一会儿,迟钝摇了摇头,没说话。

    关野摸了摸他的头,走出去开了门,接过叶凡手上的外卖饭盒。

    叶凡往里面看了一眼,“师兄怎么了?”

    “他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点了。”

    叶凡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的啊,有事就直接叫我过来,不用客气的,像昨晚那样,师兄一个人在家就太危险了!”

    “嗯。”关野心不在焉地送走了叶凡,回来喂边牧喝粥。

    可边牧闭着眼,似乎并没有胃口吃东西。

    “老师,吃一点吧,你刚刚空腹吃药,会胃疼的。”

    边牧还是不动,整个人都魂飞天外,又陷入了那种吃过药后的呆滞状态。

    关野放下碗筷,叹了口气。

    他突然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这猪脑子,怎么会去向边牧承认这事呢?要是自己不说,不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老师,要是实在没胃口,那就躺会吧,我陪你睡,好不好?”

    边牧没有反应。

    关野知道他可能听不见,直接过来扶着他躺下,搂在自己怀里。

    他一大早从市区开车过来的,昨天还爬了大半天的山,也有点累了,很快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摸了摸旁边,边牧已经不在了,被窝都是凉的。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老师?老师?”

    卧室门是关着的,外面也没人应。

    关野有点急了,赶紧爬起来冲到门外。

    客厅里乌烟瘴气,边牧还是那个熟悉的动作,低着头抽烟,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老师,别抽了,你还在感冒呢!”关野上前就把烟给抢了。

    边牧呆愣地看着他,手定在半空中。

    “怎么,还没缓过来吗?”关野坐下来,在边牧眼前晃了晃手。

    边牧垂下眼眸,“我已经好了,刚没听见你出来。”

    “哦。”关野不敢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突然想起来,问道,“老师,你吃饭没有?”

    “……”边牧看着他,茫然了一瞬。

    关野叹了口气,赶紧跑去厨房,把外卖热了一下,拿过来让边牧吃。

    边牧还是吃得不紧不慢,关野都吃完一份饭了,他还在那慢慢喝着。

    关野就什么都不干,坐在旁边看着他吃完,这才一起拿了饭盒扔去垃圾桶。

    边牧看着面前挤得快掉出来的烟灰缸,拿起来也想去倒,但忘了自己的膝盖伸不直,猛地拉扯了一下…

    “唔……”

    “怎么了?”关野过来一看就皱眉,边牧曲着腿僵硬着动不了,虽然他穿着宽松的睡裤,还是能看到膝盖部分有点异常的鼓起。

    “老师,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他几步走过去蹲了下来,“给我看看!”

    边牧反应还有点慢,愣了一下才赶紧道,“不用,我没事……”

    话音未落,关野已经把他宽松的睡裤给卷起来了。

    “……”

    关野整个人都呆了呆,“靠!”

    边牧的膝盖已经肿起来两倍那么大,青紫得吓人。

    “老师你撞什么能撞成这样?你都不知道疼吗?”关野不由地有些恼怒,站了起来,“走走走,马上去医院!”

    边牧直接坐下来,没有动。

    他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整个人好像踩着棉花似的,迷迷糊糊地在半空中飘着,他起床后就一直在想事,可脑子怎么都捋不清楚,越想就越是跟浆糊似的。

    他感觉很多东西都不可控制了,渐渐偏离了方向,包括他自己……

    “不想去。”他瘫在沙发背上,扯了个抱枕压在腹部,再次重复,“疼我也不去。”

    关野看着他罕见的不讲道理,气得愣了愣,“不行,这么严重还不去,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还想不想去学校上课?”

    他过去拉边牧的胳膊,“听话,跟我去一下医院,这个不用住院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边牧突然很用力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腹部,声音沙哑,“关野,你能不能一直都爱我?”

    114 他的背负

    “……”关野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用力抱了抱边牧,“我当然爱你,老师。”

    边牧没说话,只是闭着眼,一直紧紧地抱着他。

    关野眉头紧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点怕他情绪控制不住,最近他发病的频率有点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要不我们……去心理科看看?我还没陪你去过呢!”

    边牧脸色一变,松了手,“我没事,不用去。”

    关野蹲了下来,握着他的手,“你总说没事,从过年开始,你已经发病了好几次了……”

    边牧偏开脸,生硬打断他的话,“不去。”

    关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逃避去医院,只好退一步,“那就去医院先把腿看好,行吗?差不多开学了,你得赶紧好起来啊!”

    边牧沉默了一会,终于点头,“只看腿。”

    “好……”

    两人去了医院。

    不出所料,边牧被医生狠狠地批了一顿,膝盖肿得厉害,居然还拖了两天才来看。

    当医生问起怎么伤的时候,边牧一直不说话,关野只能在旁边敷衍答话,但其实他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伤的……

    后来边牧去做了X光检查,所幸骨头是没事的,只是韧带和软组织损伤,关野终于松了口气。

    可边牧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全程沉默不语,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

    关野抱着一大堆消肿止痛的药酒和喷雾回了家。

    “老师,你休息吧,医生说你这几天不要走动,你就在家里休息吧,在家也晋尽量少走。”

    边牧突然抬头,“你还要去陪关黛她们吗?”

    “不去了,你这样我怎么去?不管她们了,让她们喜欢哪里就自己去!”

    “哦。”边牧又垂下眼眸,点了根烟。

    关野看着他一眼,想要阻止,但最终还是没说话,转身去厨房了。

    天已经黑了。

    两人吃过饭,关野蹲在沙发前面,开始给边牧上药。

    边牧垂眸看着他,突然道,“关野,壁画那里谈得怎么样了?”

    “……”关野动作一顿,有点心虚,他想起之前边牧的状态,觉得还是不要和他说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免得他又激动……

    “还行啊,等那边的消息。”

    边牧的手微微攥紧,“那你们怎么还喝酒呢?”

    关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这……客户要喝,我也没办法啊!”

    “你酒量不好,以后在外面少喝酒了。”

    “好。”关野轻轻地帮他按摩着膝盖,“以后我不喝了,但这次就在普通的餐厅里,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地方,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边牧垂下眼眸,没说话,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老师,要不要去躺会?”

    “不用了,我就在这躺会儿。”边牧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关野的手机响了。

    是关黛的消息。

    “老师,她们回来了,我去隔壁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边牧闭着眼,“嗯,把灯关了吧。”

    “好。”关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关灯出去了。

    黑暗中,边牧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流淌而下……

    ***

    关黛她们玩了三天,也要回家准备开学了。

    边牧腿不方便,就一直在家休养,没有再和她们见面。

    她们临走之前,边牧给了关野一个清单,让他去买了本地的特产,给她们带回家去。

    关野看着那一长串清单愣了愣,“不用吧,自己人不用这么麻烦。”

    边牧直接塞了张银行卡给他,“不是你买,是你帮我去买,她们在这几天我都没有陪着,就当赔礼了,去吧!”

    “啧,不用你的钱,我自己去买……”关野不肯接。

    边牧也没什么心情和他说,直接道,“拿着,别惹我生气。”

    “……”关野悻悻地接了过来,嘀嘀咕咕的,“那我先走了,买完东西送她们去机场,你在家好好休息啊,这两天怎么变成熊猫眼了……”

    “嗯……”

    关野出去了。

    边牧点了根烟。

    这几天他都没有睡觉,被关野抱着也睡不着了。

    长夜漫漫,他就借着窗外的灯光,整夜整夜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

    他的五官,他的头发,他的脖颈,他的手……每一寸都细细地抚摸上去,仿佛这样才有真实拥有的感觉。

    他记住了关野身上的每一处。

    年轻人的睫毛又黑又长,跟刷子似的,在亲吻的时候,偶尔会被刺到自己的脸,好痒……

    他左眼角的外侧,有一处轻微的浅白疤痕,呈诡异的S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

    靠近耳垂的地方,还藏着一颗暗淡的红色小痣,可亲吻起来,颜色会变亮,活灵活现地发着光,让人忍不住心痒痒想触碰。

    他的手有点粗糙,关节很大,似乎几乎比自己的大了一个号,他的皮肤总是很热,就像个小太阳……

    无聊的夜晚也有了令人庆幸的乐趣……

    ***

    过了几天,开学了。

    边牧的腿走路还有点不太方便,但慢一点还是可以的,不会影响上课。

    不过他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又用的老办法,用遮瑕膏遮掩了一下,勉强看得过去。

    可江教授一看到他还是火了,“你这孩子……过年的时候就没养好,怎么现在脸色还更差了?”

    他又指着边牧的腿,“腿又怎么了?”

    边牧看着江教授,不知不觉地有些红了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江教授倏然皱眉,“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看时间,还没那么快上课,干脆拉着边牧去了阶梯教室。

    两人坐了下来,江教授才问道,“小牧,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关野欺负你了?”

    边牧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

    “行了!”江教授根本不信,“我还不知道你吗?说实话,不然我去问关野!”

    “……”边牧犹豫了一下,“真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太会处理和他的关系……情绪控制得不太好。”

    江教授皱眉,“又发病了?”

    边牧哪里敢承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江教授有点怀疑地盯着他,“你现在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至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至于两个人相处问题,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这个得花时间自己慢慢摸索,别着急……”

    “嗯,我知道。”

    “那关野他什么态度?”

    边牧道,“他没什么,挺好的……”

    “没什么就好,要是他对你有意见,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这臭小子的秉性和老关年轻时候是一模一样,不经常提点着,就很容易目空一切,跑偏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边牧勉强笑笑,“真没事。”

    江教授又问,“前几天你们俩也没消息,做什么呢?”

    “关野他表妹来了,忙着带去玩呢……”

    “关野家的人?”江教授顿了顿,突然道,“他家的事你少参和,能离得远点就远点。”

    边牧一愣,“这……为什么?”

    江教授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家的事太乱了,尤其关野可能会很冲动,你还是躲着点……”

    边牧坐直了一些,有点紧张,“老师,关野他家到底有什么事啊?”

    江教授沉默片刻,“关野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他妈两年前病故了,后来他爸娶了个女研究生……”

    江教授摇了摇头,“事情是对的,但顺序不对,老关他……是先和那个研究生交往,然后关野他妈受不了,才被刺激得早早病故了。”

    边牧缓缓地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教授叹了口气,“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毕竟是个丑闻,老关身上还挂着不少职务,就被压了下来,也就我们几个走得近的老朋友知道。”

    “其实这事吧,我早就想跟你说,但你们那时发展得太快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确定了关系,我就不太好说了……”

    他看了边牧一眼,“小牧,这事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出轨导致原配抑郁而终的事,但是对关野来说,这个坎是肯定过不去的,他的性格本来就冲动,遇上这事就更加偏激了……”

    “高考的时候,原本他已经定了在Y美读书,内部专业分数也出来了,他的分数还不错,全国第二,但他就是要和他爸对着干,一声不响就填了我们美院,他是处处和他爸作对,只要能气他爸,无所不用其极,打架逃课,离家出走……”

    “他……”边牧抿嘴,“这不是他的错。”

    江教授看了边牧一眼,“对,这确实不是他的错,但他的态度……怎么说呢,十分偏激,他妈刚去世的时候,他曾经拿着刀直接冲去了那个女研究生家里,后面虽然被劝住了,没伤到人,但他的态度可见一斑啊!”

    边牧微微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江教授叹了口气,“反正啊,他家这事始终是个祸患,早晚都会爆发的,你留点心,不要被他们的事波及了自己。”

    “嗯。”边牧怔怔地盯着地面。

    原来关野也并非永远那么阳光灿烂,也背负着自己的黑暗,而他却从来没有去关心过……

    115 缓和

    江教授走了之后,边牧在阶梯教室坐了很久。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只想关野围着他转,却没有试着去理解对方。

    关野确实是不听他的话,甚至还骗他……但现在看来,关野大概是因为和他爸关系恶劣,缺乏亲情,才忍不住想和关黛分享他们的关系。

    关野是喜欢他的,哪怕偶尔不说实话,那也只是孩子心性,并没有恶意……

    是他想太多了。

    边牧抽完一根烟,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说到底,是他没把自己的忌讳和过往说清楚,也不能怪关野……

    而且关野的经历,太让人心疼了,他忍不住想抱抱他……

    ……

    正想着,关野的电话来了,“老师,你在哪里?没在办公室呢?”

    边牧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有点发酸,压了压心绪才道,“怎么了?我在阶梯教室。”

    关野小声道,“你忘记拿止痛喷雾了,早上得喷一次药啊!”

    “哦,你……送过来洗手间吧!你帮我喷一下。”

    关野一愣,边牧在学校一般不会和他有太多接触的,更多时候都是装作不太熟,这是怎么了?

    “好,我现在过去……”

    边牧挂了电话,走过去隔壁的洗手间等着。

    关野很快就过来了,满脸忧心忡忡,皱着眉看了看边牧,转身就把洗手间的门给锁了。

    “老师,你怎么会叫我过来?不舒服吗?”

    边牧摇摇头,慢吞吞走了上来,顿了一下,突然上前就抱住他。

    关野措不及防就温软满怀,一下都没回过神来,隔了一下才扶住边牧的肩膀,“老师你怎么……”

    话音未落,嘴唇便被边牧堵住了,熟悉的淡淡烟草气息袭来,充斥着口腔。

    “……”

    边牧亲吻得有些用力,用力到浑身都有点微微发抖,还是不肯放手,紧紧抱着他……

    关野被难得主动的边牧刺激得浑身发烫。

    这段时间边牧明显心情不佳,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根本就没有亲密接触,早就憋得发慌了。

    关野反客为主,按住边牧的后颈,两人之间流淌着久违的炽烈气息……

    “老师,你怎么突然间就对我这么好了……”关野趁着喘息的间隙,忍不住问道。

    “我这段时间对你不好吗?”边牧眸光迷离,喘息着,浅淡的唇此刻是一片红艳,闪着温润的光泽。

    关野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不好,你都不理我,总是抽烟,一点都不高兴……”

    边牧的心骤然发紧,低声道,“对不起,我有时候会想得太多,但想通了就没事……”

    “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边牧低低道,“嗯,想通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就让我惩罚一下。”关野笑了笑,又凑了上去……

    外面走廊传来学生路过的脚步声。

    一门之隔,边牧紧紧攥着关野的衣服,密密接吻,不再放手……

    ***

    上课铃响了。

    过个年回来,学生们都自发地带了老家的特产过来分享,整个画室喧嚷热闹,就像开大食会似的。

    边牧跟在江教授后面进了画室,看到了人群中的关野。

    年轻人嘴里咬着一块点心,和凌河说着话,看到自己就转了过来,笑容灿如朝阳。

    边牧抿了抿还有些火辣辣的嘴唇,赶紧错开了目光。

    “上课了啊!”江教授拍了拍手道。

    众人一看老师来了,都怕被骂,赶紧收拾吃的东西。

    却只见江教授在旁边高凳坐下来,随手从袋子里拿东西吃了起来……

    “……”

    大家没吭声。

    江教授察觉不对,看着他们笑了笑,“怎么,就许你们吃,不许我吃啊?”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松了下来。

    “能吃能吃……”

    “教授您只管吃,我们还多得是!”

    “来,吃点这个……”

    江教授笑着拉了张凳子,叫边牧也坐下,这才道,“刚过完年,大家也不用那么严肃,都坐下来,边吃边谈。”

    边牧坐下来,看了稍远处的关野,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内侧,刺痛,又被咬破了……

    关野拿着凳子,猫着腰,从人群后面悄悄绕了过来,坐在边牧的斜对角,这下终于不会阻挡视线了。

    江教授道,“我们这个学期呢,主要以油画创作为主,不会再进行基础训练了,也就是说,你们可以在课堂上自由创作……”

    众人默默点头,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江教授看着他们的反应,笑了笑,“边老师,你来说吧!”

    边牧点头,拿出刚刚接到的油画系通知,“从这个学期开始,学院的姚家廉奖学金奖会对大一的新生开放,这张通知我会贴在门口,大家可以努力一下。”

    “……”画室瞬间安静了一下,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靠!!!”

    “真的啊!姚家廉奖学金啊!”

    “我们也能参加了!太好了……”

    “发财了发财了……”

    关野盯着边牧,也有些兴奋起来。

    姚家廉奖学金是美院内部最重量级的奖项,针对的一般是大二以上的本科生,过去一直都不接受大一新生的投稿。

    而且这个奖有个很突出特点,因为是企业在美院设立的奖项,背后有大公司做支撑,奖金异常丰厚,最少都是以万起步的。

    他虽然不差钱,但这个奖项的含金量高,他也想搏一搏,毕竟到了美院,过去的成绩已经没用了,他跟着边牧学了半年,还没有机会证明过自己……

    大家兴奋过后,又开始哀叹。

    “可我们要评选上去也太难了吧,师兄师姐们也都卯足了劲要赚奖金呢!”

    “是啊,低年级要拿奖太难了……”

    江教授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我们画室有边老师在,你们怎么都能上去几个吧!”

    “?”众人面面相觑。

    江教授笑了笑,“你们还不知道吧,他从大二开始,连续拿了三年一等奖,要不是研究生不能参加,他能一直拿到现在,他对这个奖项评选的定位很准,你们多请教他就对了……”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边哥,你可要教教我们,我们能混个入围奖就心满意足了,也够吃半年了……”

    还有同学拿着食物上来恭维,“边哥,来,吃点这个啊!我们就靠你了!”

    “对啊,边哥,我们就靠你了!”

    很快,边牧手上就捧了一大堆吃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没问题,上午我都在的,尽管问我。”

    江教授敲了敲凳子,“诶诶!克制啊!你们边老师身体不好,你们问归问,别把他给累坏了,不然到时我一个个找你们麻烦!”

    “知道知道……”众人大笑。

    关野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边牧偷偷瞥了一眼,他有点生气了,板着的脸上似乎写着,老师是我的,你们想都别想……

    边牧忍不住抿嘴笑了。

    这样多好,他不该想那么多,抓住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

    开完小会,大家开始准备画画了。

    江教授去开会了,边牧留下来摆模特,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关野好几次想上来说话,都被边牧躲过去了,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刚刚摆好,就被系主任叫走了。

    系主任看起来心情不错,“边牧,你家地址在哪里?给我一下,今天下午我们帮你把美展的油画托运去画院。”

    边牧一愣,“我的初选照片前几天才刚刚交上去,不是还得等通知吗?没那么快交原作吧!”

    系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肯定能进,先送过去也没问题,而且我们收到消息,今年的评选时间可能要提前,估计很多人到时会赶不上,保险一点还是先运过去。”

    边牧犹豫了一下,他不太想学校的人去家里,他和关野的穿衣风格迥异,很容易能看出来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主任,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托运就可以了,上次也是我自己送去的……”

    系主任无奈道,“我们也是紧张啊,今年油画系参选的作品质量都不高,不要说研究生部了,连教师这边也不太行,我们现在就指着你了。”

    边牧没说话,心里默默盘算着,中午够不够时间回去收拾,应该不够……

    系主任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笑了,“边牧,你这是犹豫什么?难不成你家里还金屋藏娇?”

    边牧尴尬地笑了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真的藏了……

    “赶紧的吧,运送那边都约好时间了,而且要是提前评选,那你的副教授职称也能提早下来了,这多好的事啊!”

    边牧没办法,“好,等会发地址给您,但我上午可能要回去收拾一下。”

    “没问题,去吧,我帮你跟江教授说一声就行了!”系主任大手一挥,走了。

    边牧叹了口气,他腿不方便,收拾起来太慢,也只能拖着关野“逃学”了。

    他发了个消息,把关野叫出来。

    “关野,等会跟我回一趟家……”

    关野双眼骤然发亮,欲火中烧,“你也忍不住了对不对?!我就说嘛,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边牧,“……”

    这么回去,怕是收拾到下午都收不完了……

    116 公平

    两人逃课回了家,关野果真是把边牧折腾了半天。

    但边牧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关野也没敢真动他,只是相互帮了下忙,最终也把边牧累得够呛,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关野把自己的痕迹从家里全部消灭,把能搬的东西全都搬去了隔壁,甚至一些他自己的画也收了起来,因为风格和边牧完全不一样。

    弄完之后也还早,离搬运公司过来有段时间。

    他回来就看见边牧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却没有抽,盯着那张参展的油画发愣。

    “怎么了?”关野走过来坐下,揉了揉他的后脖颈。

    边牧恍然回神,笑了笑,“没什么,很久就没看了,有点陌生……”

    关野继续帮他按摩,“老师,美展的结果什么时能出来啊?”

    “以前大概要半年时间,但这次提前了,可能两个月就能出来。”

    关野兴奋道,“也就是说两个月后,就能知道你能不能升副教授了!”

    “嗯。”边牧躺在他身上,不太想动,慢吞吞地抽着烟,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

    关野看着他的反应,有点奇怪,“老师,我怎么感觉你都不兴奋呢?”

    边牧抽了口烟,他确实没有兴奋的感觉,不论是助教,讲师,还是副教授,那都只是个称谓而已。

    他道,“我只是想画画,那些职称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老师他……他一直希望我能有个更安稳的工作,所以才一直帮我争取职称。”

    “职称没关系?!”关野睁大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做老师呢?是你自己想做?还是……”

    “也是他叫的。”边牧伸手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我以前只管自己画画,读研究生的时候,才被他逼着去带学生,还带了附中那几个,后来就一直这么带下去了。”

    关野不可置信,“那你自己一点不想吗?!”

    边牧沉默,他没有想,也没有不想,他只关心画画,其它都没什么紧要的。

    关野表情复杂,“那你要是没遇到江教授,那你会干什么啊?”

    边牧夹着烟的手一顿,“……就窝在家里画画吧。”

    他没说实话,如果没有遇到江教授,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了。

    江教授当初把他从一片狼藉里捡回来,送他去医院,陪着他日复一日治疗……

    那段时间,他很多次都熬不下去,甚至出院后还是有多次轻生的念头,是江教授和江师母一直守着他,让他安全度过了那段日子。

    关野摸了摸他的手,“老师,你的兴趣真应该广泛一点,我怎么觉得你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无欲无求的。”

    “……”边牧没说话。

    关野突然回过神,赶紧亲了他一下,“我不是说你老啊!就是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挺……”

    他欲言又止,一下说不出来那种怪异的感觉。

    边牧不想谈下去,转移了话题,“那个姚家廉奖学金,你有兴趣吗?”

    关野赶紧点头,“有啊,我还想着问你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说说情况。”

    “嗯。”边牧坐起来,把手里的烟头掐灭,“这毕竟是本科生的奖项,他们更偏好比较保守的作品,对作品的要求介于基础和创作之间,所以在写生过程中加点创作元素就行了。”

    关野点头,“题材呢?你当时画的是什么?”

    “我?”边牧想了想,“具体的不太记得,我当时没特意去准备,是江教授在我的课堂作业里面挑出来的。”

    “……”关野的嘴角抽了抽,“你这不用准备都能拿奖,得气死多少人啊!和你一届的人应该很惨吧!”

    边牧愣了愣,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一心画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关野无奈,握了握他的手,“算了算了,别想了,我知道你根本不考虑这些……那你总记得自己画的是纯油画,还是综合材料吧?”

    边牧皱着眉,想了挺久才道,“本科期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沉迷于素描,那时候参展的应该都是素描……”

    “……”

    关野的脸僵了僵,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一个全专业的绘画比赛,你拿素描去参赛,还拿了三年的一等奖?!!”

    边牧顿了顿,“可能……刚好要求符合吧。”

    “……”关野仰天叹气,他不配和边牧说话!

    真的不配!

    ……

    “叮铃铃……”

    系主任打电话来了,说是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到了楼下。

    关野赶紧站起来,用力一口亲在边牧脸上,就躲到隔壁去了,留下边牧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那些搬家工人应该是经常和美院合作的,手上的各种防撞保护的用品都很齐全,进门就开始捣弄那幅大型的油画。

    但边牧没想到的是,系主任也跟着工人们过来了。

    “主任,您怎么来了?”边牧问道。

    系主任道,“我来看看原作,江教授把你的原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怎么也得过来看一下啊!”

    他趁着工人还没封装好油画,过来细细地看了看,赞叹不已,“边牧,还是实物看起来震撼啊!不错不错……”

    边牧站在旁边,笑了笑,没说话。

    系主任问道,“你还有其它画在这里吗?我想看一下……”

    边牧担心房间里面的有关野的东西,自然是不肯了,“没有,就只有这个。”

    很快,工人搬着画框下楼了,系主任也走了。

    该回来的关野,却一直不见人影。

    边牧等了很久,还是没见他回来,不由地有些奇怪,就拿了备用钥匙过去隔壁看看。

    他这才发现隔壁的大门居然没关,还打开了一条门缝。

    边牧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隔得有点远,应该是关野在阳台讲电话,还开了免提。

    “生日?你开玩笑吗?我的生日是我妈的受难日,她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有脸说给我过生日?”

    关野的声音咬牙切齿。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下,传来不太清晰的男声,“关野,你赌气也有两年了,也该够了吧!你阿姨现在已经怀孕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了,一起给你过个生日有什么问题……”

    “一家人?!”关野一听就炸了,“谁他妈和她是一家人,给我滚远点!想我不恨她,除非我妈活过来!”

    关纵沉默片刻,语言间充满了无可奈何,“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但人都已经走了,还能怎么样?我们还得活下去啊,我也得对你阿姨负责,她跟了我那么久,现在的一切是我欠她的……”

    关野冷笑,语带讥讽,“你不用来我这里扮演负责任的好男人,你要是真的这么负责,就不会背叛我妈,你只知道欠了她的,那你还欠我妈一条命呢!你怎么不去弥补?你去死啊!”

    关纵安静了好一会儿。

    当边牧都以为电话已经挂掉了,关纵突然说话了,声音沙哑,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轻颤,“关野,我毕竟是你爸!”

    可惜关野不吃这一套,冷笑一声,“我没这爸爸,你也没有我这儿子,你现在不是有小孩了吗?就别来烦我了,别每次都叫我接受她,不可能的!你还是好好守着你的新儿子吧,别一不小心就没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笑了几声,干涩得令人颤抖,“你让我回去,也不怕我再对她动手吗?现在可是一尸两命,我一条命换她们两条命,怎么都是划算的……”

    “关野!”关纵怒喝了一句,滔天的怒火仿佛从手机里如有实质地喷发出来,“你瞎说什么!”

    边牧听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关野冲动,但他没想到他能冲动成这样,说出这样的混话来,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自己的命也是命啊!

    关野咬牙,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边牧。

    关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盯着边牧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关野的眼神很可怕,像危险伏击的丛林猛兽,就要扑上来撕咬,又像受伤哀嚎的小动物,遍体鳞伤……

    两种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感觉到他是如此的悲伤,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边牧眼眶发红,慢慢走上去,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我都知道了,江教授和我说过了。”

    关野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不是普通的难看,而是血淋淋的伤口被人窥见,仅有的遮羞布被人彻底扯下来之后的恼羞成怒。

    他生气了。

    边牧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抱着对方,他知道那种秘密被人窥探的羞耻和不堪,可要等关野自己主动讲出来,实在太难了,就像他自己,下了这么久的决心,始终还是没勇气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他想快点走进关野的心里,只能这么做了。

    关野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他杀了我妈。”

    边牧没说话,用力抱紧他。

    关野加重了语气,“他杀了人,却不用坐牢,还可以把那个女人娶回家,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合法妻子。”

    他目光灼灼,盯着边牧,“老师,这公平吗?”

    边牧伸手抚摸他冷硬的脸庞,这当然不公平,但这种事,又哪来的公平?

    117 仇恨

    关野眉目间的狠戾尚未褪去,呼吸有些急促,布满血丝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边牧。

    边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种关系里面,哪来的公平?可他不敢说,关野现在明显是被刺激太过了。

    他没想到关纵是这么自私,而且这么自以为是……

    他冷漠无情地毁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夺走了关野最在意的人,竟然还逼迫着关野去接受新的家庭……

    听关野的意思,他这么逼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恐怕长期都是这样……太过恶劣了!

    他有点难以想象关野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承受着痛苦,还要时时刻刻被提醒着,被逼着去原谅和接受……

    之前他以为关纵只是私生活混乱,对独子应该是还不错的,可现在看来,关纵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往自己儿子的伤口上撒盐……杀人于无形。

    他终于知道关野对关纵的恶意从哪里来了。

    这么长年累月的逼迫,任谁都受不了吧。

    边牧看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年轻人,两年多时间无人疏导,以关野的性格,没有再次爆发动手,反而选择是远离北京,已经算不错了。

    边牧抱着他,轻声安抚,“关野,冷静下来,抱一下好吗?”

    关野僵硬地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边牧的肩膀上,压抑道,“我不服,凭什么他可以那样,他还有脸叫我接受?他怎么有脸叫我接受……”

    边牧抱着他,“没关系,不想接受就不接受,你不愿意,那就不要原谅……”

    关野愣了愣,抬起头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边牧会这么说。

    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劝他息事宁人,劝他回家,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就这么算了……

    “老师,你是说真的?”

    边牧揉着他的头发,“是真的,无法原谅就不原谅,不能接受就不接受,等你有一天能看开了,再放手不迟……”

    关野眼眶红了,狠狠地蹭了一下边牧的肩膀,“老师,你这么说话,可一点也不像老师!”

    “我先是你的男朋友,然后才是老师,我不想你难受,而且真正的原谅是发自真心,没任何人能逼你接受什么……”

    关野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我不想原谅,这辈子都不想……”

    边牧停了一下,语气有些严肃,“你可以不原谅,但你不能随随便便说刚才那种话,也不能动那样的念头!”

    关野知道他在说什么,没吭声。

    “你的命很宝贵,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用命去换,你爸违反了道德,却没有违反法律,但是你如果去动了那个女人,你就违法了……我不想这辈子都要去监狱见自己的男朋友。”

    边牧摸了摸他的脸,“答应我,别这样,好不好?”

    关野偏了偏头,脸上的倔强未散,“我没想真的动她,就吓唬一下他而已……”

    边牧没说话,他不知道关野的话是真是假,但关野对他爸的仇恨之深,已经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这种执念,无论怎么劝解,都是很难过去的。

    他只能尽量舒缓关野的情绪,减轻他心里压力,不让情况更加糟糕,而最很根源的那部分,他也没有办法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那次沟通之后,关野就再也没有说起他家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边牧知道,这种伤痛是不会那么容易过去的,会还在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

    但他没有再去问关野。

    最深的伤痛,是很难拿出来说的,每说一次都是血淋淋地扒一层皮,伤人伤己。

    现在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剩下的只能靠时间磨灭了。

    ……

    关野在准备姚家廉奖的油画。

    他的画进步很大,他似乎很适合这种写实和表现相结合的风格,画得渐渐顺了起来,每天来他座位围观的同学也越来越多。

    但边牧还是不满意,他对关野的要求非常严格,总是不过关,一周画一张油画,画了一张又一张。

    周围的同学也在准备作品,都过来请教边牧。

    边牧对其他人的要求就明显就松动很多,基本上一两周就能达到要求,很快就上交了。

    这一顿操作下来,就像是边牧在故意针对为难关野,周围的同学都暗暗抽冷气,也不知道关野这暴脾气能忍到什么时候……

    直到一个月过去了,关野还是没过,画室里的同学基本都把画都交上去了,他还在一次又一次重画。

    边牧还是没有松口。

    大家都怕关野发火……谁知道关野却异常听话,在同学同情的目光中,一直咬牙坚持着……

    第七周。

    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磨练中,关野某日像是猛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下就把过去十几年所学所见,全都融合起来了,画画时如鱼得水。

    他终于体会到了边牧画画时,那种废寝忘食的感觉,仿佛自己和画画融成了一体。

    他就是画,画就是他……

    时间在他这里也全都停滞了,而他也不像在画画,而是在用画笔讲述自己的故事,而他的手就像是触手一样,顺着他的画向外延伸……

    边牧看了看,终于点头了,“行,就这张吧!”

    关野如释重负,在一个天才面前画画,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一个多月快憋死他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这回可能就没机会参加比赛了呢!

    他兴冲冲地把油画交去了办公室,又跑回画室。

    下课铃响起,刚好下课了,边牧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关野跟着他,兴致勃勃道,“老师,我的画弄完了,你的画也差不多有消息了吧?”

    边牧摇头,“还不知道啊。”

    关野无语了,“老师,这可是全国美展啊!你都不着急的吗?”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啊。”边牧慢吞吞地点了根烟,“老师那边会去跟的,我们不用管。”

    关野急死了,但他也知道边牧的性子就这样,看来他只能自己去找江教授打听消息了。

    “行行行,走!回家去,今天下午没课,我中午去买菜做顿好吃的!庆祝我终于把画交上去了!”

    边牧笑了笑,“好啊,不过,你这段时间会不会怪我管你太紧了?”

    关野突然凑上来,低声道,“再紧都没关系,我喜欢!”

    “哦,那就行……”

    边牧低头抽了口烟,突然发现关野不说话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脸上还有点可疑的红云……

    “……”边牧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就红了脸。

    他刚想骂几句,关野一溜烟就跑了,“你开车回去啊,我走路去买菜就行了!”

    很快,他就跑远了。

    边牧笑着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关野被他打压得很厉害,整天憋气,心思也多了,每天晚上缠着他要。

    边牧自从知道关野家的事情后,就特别纵着他,能满足就尽量满足,结果纵容出一个小色魔出来,把自己弄得疲累不堪。

    他开着车,慢悠悠地开回了家,结果关野居然还比他早到,早就在厨房里忙开了。

    他在厨房里头喊,“老师,今天我会做多点菜,可能会晚一点吃饭,你饿了就吃点别的啊!我在楼下买了点小零食,还有一份蛋羹,都放在桌上了。”

    “行!”边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不是很饿,就点了根烟抽着,烟雾渐渐缭绕在客厅里,丝丝缕缕,深深浅浅。

    关野在厨房里面开始剁肉,响起了“剁剁剁……”的节奏声。

    边牧突然有点恍神。

    这声音很熟悉,也很遥远,就像在他被领养后的那个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家了……

    当年也是这样,他在客厅里玩,有人在厨房里剁肉,还有人在看电视。

    氤氲的热气在屋子里弥散,宛如仙境,夹杂着电视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还有时不时吵嘴的声音,小孩玩闹的声音……

    明明不算隔得太久,那些记忆却像是很远很远了。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沉溺其中,却没想到才短短近两年的时间,关野把他救出来了……

    ……

    关野一边做饭,一边在猛刷全国美展的官网,看什么时候能刷出来获奖名单。

    “干什么呢?”边牧走了进来,从后面抱住他。

    关野熟练地回头亲了他一下,扬了扬手机,“找美展的获奖名单啊!这官网也太难了吧,怎么搞的,刷新一下要好久。”

    “可能很多人也在查吧,都说了不用急,反正都评审完了,急也没用。”边牧贴上他宽厚的脊背,轻轻地蹭了一下

    关野手指不停,继续在手机上猛刷了一通,“你不急我急啊!我不但要知道,我还要第一个知道!”

    边牧无奈,也就随他去弄了,自己则依旧在后面抱着他,时不时就蹭一下他。

    “叮铃铃……”

    边牧的电话响了,他刚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打过来的。

    关野突然浑身一震,猛地嚎叫了一声,“啊!!!!”

    他转过身,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猛然抓住了边牧的手臂,“老师!出来了,名单出来了!”

    118 金奖

    关野紧张得汗都快出来了,抖着手往下划拉名单,找油画专区的获奖名单……

    边牧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拿起手机看了看,是江教授的电话。

    他走开一点,接了电话,“喂,老师。”

    江教授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小牧,你的名次出来了!”

    “嗯……”边牧刚应了一声,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手机里,厨房里,同时响起了一样的声音。

    “你拿了金奖!”

    “你拿了金奖!”

    “……”边牧愣了愣,他有信心拿奖,但对金奖一直是持保留态度,因为未知的因素太多了,可现在居然真能拿到……

    关野激动地把手机一扔,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冲到客厅转好几个圈。

    “老师啊!你还在发呆,金奖啊!是金奖啊!有了这个,你在整个中国都畅通无阻了,你想去哪个美院就去哪个美院,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边牧被转得头都晕了,勉强扶住他的胳膊,“停!停下……”

    关野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停下来抱着他就啃了几口,“老师,你不激动,我帮你一块激动了!”

    边牧手里还攥着手机,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手机还没挂呢。

    他拍了拍关野的手,“快放我下来,快!”

    关野莫名其妙,把他放了下来。

    边牧赶紧拿起手机,“老师,对不起……”

    江教授哼了一声,“看来你是不需要和我庆祝了,你们玩得挺开心啊!”

    边牧有些脸红,打了一下关野伸过来作乱的手,“不是……关野他太激动了,您说。”

    江教授心情好,不和他计较,“这是大好事啊,我想着今晚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我把院里几个老头子都叫去,一起聚一聚!”

    边牧顿了一下,所谓的老头子,那是美院的几个大领导,这种场合他一向都很难适应,而且他今晚更想和关野呆在一起……

    他犹豫了一下,“老师,我今晚……不去行吗?”

    江教授叹气,“你呀,人家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见一见那么多领导,就你扭扭捏捏!”

    “……”边牧,“老师,你也知道我的,我不是不尊重他们,我是实在是……”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这回不一样,你现在拿了金奖,该是他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当时虽然说得确定,但毕竟是口头承诺,而且要上报特殊名额,他们领导也是有很多考虑的,得给他们一点压力才行啊。”

    “所以这次你还是得过来,但你只要人到场,不用你说什么,其它都交给我就行了。”

    边牧皱着眉,看了一眼关野。

    关野在旁边使劲点头,用口型在说,“去去去!快答应啊!”

    “……”边牧只好道,“好,我去,到时您发地址给我。”

    “好!要准时啊……”

    边牧挂了电话,摸了摸关野的手,“为什么叫我去?”

    关野拉着他在沙发坐下,“这可关系到你的升职,而且你以为见那几个巨头很容易啊!?我在北京的时候,一碰上这种场合,我爸都是直接把我提溜过去露脸……”

    他说着突然就停了,大概是想起他爸的事,脸色又不好看了。

    边牧见状,赶紧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知道了,我去就是了,不过我今晚其实更想和你一起。”

    关野回过神笑了笑,转过脸咬他的嘴唇,“没事,我在家等你回来。”

    ………

    晚上。

    关野是各种不放心,江教授为了迁就领导们,选的酒楼定在市区的老美院附近,从大学城过去还挺远。

    边牧好像没怎么走过市区的路,他实在放心不下,“你还是打的去吧!”

    边牧一愣,“开车去吧方便一点,再说了,我有可能要去接人……”

    关野叹气,他真想自己送边牧过去,可有那么多校领导在,他是没法跟去了,只能在家里当望妻石,“那你开车小心点啊!别开太快了,也别刹车太急,容易追尾……”

    边牧无奈,“我车龄挺长时间了……”

    “可你很少开市区啊!反正你注意点,如果喝了酒就叫代驾,别勉强开车……”

    边牧摸了摸他的手,笑了,“你是怎么了?今天这么不放心,我平时也有出去啊!”

    “那不一样。”关野过来抱住他,“你现在可是美展金奖得主,美院最年轻的教授,国宝级的人物,我可要好好保护好!”

    边牧无奈地笑了,“知道了,我先走了啊!”

    开了门,关野还不忘嘱咐他一句,“你现在就算吃了东西,还是要少喝酒,不然又得胃疼了。”

    边牧头也不回跑了,“知道了……”

    ***

    边牧提前到了酒楼,果然接到江教授电话,开始一个个接人去了。

    几个领导家相聚不远,到酒楼也就十几分钟时间。

    这就是这十几分钟也够难熬了,一路上就听着各个领导严肃地对他耳提面命,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云云。

    边牧对着不熟悉的人,一向话都很少,也只有点头的份,不卑不亢,认真听着,最后点得脖子都酸了。

    等他把人都接齐了,已经将近八点。

    包厢里乌,泱泱地围了一桌子人,都是老艺术家……

    边牧没怎么说话,就听江教授和几个院长谈天说地,他们大部分年纪相仿,都是相近的几届,相互之间都是年轻时候就认识的,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

    那些荤段子,听得边牧的脸都发红,他没想到那些整天在会议上见到的德高望重的领导们,私底下居然这么说得开。

    他也不敢插话,全程低着头吃东西。

    段子扯得差不多,江教授开始洋洋得意地夸赞着自己的徒弟,酸得其它几个人瞬间就绷不住了,吵闹着要给江教授灌酒。

    边牧想起过年时江教授喝醉酒的样子,赶紧站了起来,“老师不太能喝酒,我来喝吧……”

    肖院长笑了,“哟哟,看你安静了那么久,还以为你都不会讲话了呢!现在知道出来护着你老师啊!”

    “……”边牧有点不好意思。

    肖院长笑了,“行行行!都少喝点,都一把年纪了,别在小辈面前丢脸了,都坐下坐下!”

    大家笑着坐了下来。

    肖院长忍不住拍了拍江教授的肩膀,“老江,你这徒弟确实是收得值得啊,能力也好,还这么贴心!你当初是从哪里淘回来的?”

    “还能从哪里淘来?”

    江教授哈哈大笑,“不就从你们不识货的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嘛!不过我这运气你羡慕不来了!你们一个个,官当得都比我大,可就是这徒弟这一点,这辈子是比不上我了……”

    “你这老家伙,真欺负我们不敢在小辈面前了动手是不是?”

    “你再说一个试试……”

    ……

    一群老头子闹起来,也是够疯的。

    最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江教授放下酒杯,“好了,说正事,老肖,你当初答应过的事怎么样?能给个副教授的特批名额吗?”

    肖院长看了看在座的人,笑了笑,转头对边牧说道,“边牧,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拿一份申请材料,按照实际情况填写好给我,我尽快提交上去,走一遍流程就行了。”

    江教授顿了顿,没说话。

    边牧也是一愣,就这么简单吗?

    他知道这种特批名额并不好安排,名额有限,美院一年最多也就一两个,更多的时候,会用在海归的人才上面,很少会用在国内老师身上………

    肖院长笑了笑,“怎么了,都不说话,这个不是你们期望的吗?”

    江教授笑了,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肖院长的肩膀,“老肖,够意思!”

    “可不是嘛!他们几个是知道的。”肖院长指了指另外几个领导,“今年上半年只有一个名额,除了边牧,还有一个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想进我们学校,这都讨论了好几轮,才定下来了。”

    “不过啊,我们也是看中了边牧的能力,在年轻教师队伍里面,边牧算是在全国名列前茅了!”

    他转向边牧,“你呀,以后好好干,前途似锦啊……”

    ……

    边牧有些走神,他对职称确实没有太大感觉,但那么多人为他去争取,他这一下这心里是五味杂陈。

    他这样的人……真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江教授见他发愣,笑着拍他的肩膀,“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边牧猛然回神,应了一句,“啊,谢谢。”

    “……”几个领导顿时失笑,不约而同摇头。

    “都说天才都比较愣,果然是真的啊!”

    “边牧,要做教授的人了!这样可不行啊!”

    “哈哈哈……”

    江教授无奈地推了一下边牧,“去,给大家都敬敬酒!”

    边牧的脸都红了,有些局促地站起来,一个个过去敬酒感谢……

    ***

    边牧喝了不少酒,就找了代驾,开车送他回家。

    到家楼下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晕乎了,但还是勉强看得清,在寒风中有个高大的身影在使劲蹦着,冷得直跺脚。

    119 你别管我

    关野急匆匆跑了过来,“老师!”

    还有代驾在旁边,边牧只是点了点头,“怎么下来了?”

    “等你啊。”关野走上去给代驾付钱。

    边牧在旁边看着他,表面很淡定,其实心底的情绪早已汹涌澎湃, 他今晚喝得有点多了,浑身燥热,一晚上没见,仿佛隔了很久很久……

    他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抱着对方。

    付了钱,关野在黑夜中拉着他的手就跑。

    回家关上门,关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了上来,狠狠地亲了边牧一口,“冷不冷?”

    边牧也紧紧抱着他,“不冷。”

    他一直坐在车里有空调,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关野满身寒气,冰冷一片,“你下去干什么?吹了多久?”

    关野搂着他,用嘴唇抵着他的额头,“想你了……”

    “……”边牧顿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关野拉住他,“你不累吗?应酬了一个晚上,别勉强……”

    “不累,也没干什么。”

    边牧转身去脱外套,他其实真是累得都不想动了,晚上接人的时候一直在跑,在酒席上也是一直绷着,现在松懈下来,浑身都快散了。

    但他知道,关野已经等了他一整个晚上……

    “你吃过饭了吗?”边牧收拾衣服,走去洗手间。

    关野按耐了一下心火,坐在沙发上,“吃了,你那边顺利吗?”

    “嗯说是明天填表,就可以提交上去了。”

    关野顿了顿,突然又站了起来,“真的啊?!

    “嗯,对啊。”

    关野眼睛都亮了,“那美院还是挺看重你的啊!我还以为他们还要打打太极呢!”

    边牧笑了笑,“那些领导都挺好的。”

    他进去洗澡了。

    关野坐了一会儿,又起来做了点解酒汤。

    没多久,边牧出来了,关野端着解酒汤上来,“喝点吧!”

    “嗯。”边牧接过来喝了。

    他已经换回了家居服,毛绒绒的,和过去那套兔子睡衣的材质如出一辙,但款式中规中矩,深灰色的绒毛衬托下,显得皮肤更白了,刚刚浸润过温水的皮肤散发着柔和的光白,仿佛还带着氤氲的热气。

    关野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等边牧把解酒汤喝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就抱住边牧,亲吻上去……

    他的攻势很猛烈,边牧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压制得发懵,完全无办法思考任何东西,头晕目眩……

    他原本就累,这么一通剥夺呼吸的吻,他几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站都站不住了。

    关野直接把他横抱起来,进了房间……

    “老师,今晚可以吗?”

    边牧搂住他脖颈,轻轻地嗯了声。

    关野把人结结实实地压在床上,“老师……不,我是不是该叫你边教授了?”

    边牧仰着脸笑了笑,完全露出自己最为柔软脆弱的脖颈,“随你喜欢,都行……”

    这副任君采颉的神态让关野差点崩溃,他冲过去关了灯,身体力行地告诉边牧,什么叫随他喜欢……

    ……

    第二天,边牧被关野起床的声音惊醒了。

    看了看手机的时间,七点多,应该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他昨夜喝了酒,现在头疼得难受,太阳穴跟针扎似的疼,身上更是带着纵欲过度的疲累。

    关野看着他的脸色,愧疚道,“老师,你今天还能去学校吗?对不起,我昨晚……”

    边牧摇头,“没事,我自己也……太过了。”

    他昨夜也失控了,从纵容关野作乱,到最后,自己也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他试了试起床,那浑身酸爽的滋味,一言难尽,但今天他还得去填申请表,必须得去学校。

    “我休息一下,应该没问题。”

    他歪歪扭扭地坐起来,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老师辛苦了……”关野凑过来亲他,“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也是。”边牧笑了笑。

    ……

    边牧勉强吃了点早餐,就去了学校。

    到了肖院长的办公室,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所谓的申报资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有很多份表格要填写,而且还要写详细的简历和述职报告……

    他几乎一整个上午都在填表,打字,上传东西,累得差点趴在办公桌上睡过去了,后来只能不停地抽烟,才勉强让自己精神起来。

    终于,他在中午下课前弄完了,实在撑不住了,他赶紧叫关野把他送回家里,休息去了。

    下午刚好关野也没课,就陪着他在家里补觉。

    边牧窝在他怀里,沉沉睡熟……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旁边的被窝里没人了。

    “关野?”

    边牧喊了一声,没有人应,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门,出到客厅。

    客厅也是一片漆黑,家里根本就没有人……

    边牧突然就有点莫名的恐慌。

    他打电话给关野,电话接通了,却一直没人听,直到挂断……

    关野很少这样,只有一次,就是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带着别人香水味回来……

    边牧没有开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根烟。

    从前,他很习惯孤独。

    甚至更多的时候,他都希望自己一个人呆着,可是现在有了关野,他身边总是有人在转悠,他再也习惯不了一个人的日子了,和关野失去联系的日子……

    一直等到快七点,门打开了。

    关野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开灯,他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边牧,“老师,你吓了我一跳!怎么不开灯呢?”

    边牧看着他似乎脸色不太好,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关野皱眉,走到他身边坐下,“老师,我出去打了个电话,怕吵到你而已。”

    “哦。”边牧把烟摁灭在烟灰缸的一堆烟头里。

    他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可不是在通话中,而是关野根本就不接……

    边牧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关野回答得很干脆,明显是不想说。

    边牧也没有勉强了,站了起来,“行,我去叫外卖。”

    关野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拉住他的手,“老师!我不是不想接你的电话,我心情很不好,不想把你也弄得不高兴,你别生气啊!”

    边牧低声道,“没事,我能理解。”

    “不,你一点也不理解!我……”

    关野停了一下,突然捂了捂脸,“我爸他要过来美院开交流会,要在这边待挺长一段时间。”

    边牧愣了愣,他现在是知道了,关野只要是反常的生气,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关纵。

    交流会的事他也知道,开半个月时间,不过他没想到关纵这么忙也会亲自过来。

    关野咬牙,“他告诉我,他会把那个女人也带过来,方便照顾,叫我到时也过去……”

    “……”边牧心里一抽,没说话。

    这是带着人逼上来了啊……

    关野攥紧了拳头,“他要是真敢把人带来我面前,我绝不会放过他!”

    边牧摸了摸他的手,“关野,你别管他了,我们过我们的好不好……”

    关野皱眉,“老师你说了不用原谅他的!”

    边牧一顿,“对,是不用原谅,你心里的坎要是真过不去,假装原谅也没用啊!但你可以避开他啊……”

    关野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怎么避开?他都追上门来了!”

    边牧抿嘴,“关野,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去做违法的事……”

    “我不做违法的事。”关野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口气很不耐烦,“我有分寸的,我只是想让他尝尝难受的滋味,绝不会让他这么好过……不然就让他这么一直欺压我下去吗?”

    边牧犹豫了一下,“你想干什么?和我商量一下好不好……”

    关野皱着眉,转过脸去,“老师你别管我了,我自己会处理,这种倒人胃口的破事,你就别管了。”

    边牧顿了顿,他没想到关野会把他推开……

    他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啊,是我管多了,我只是不想你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

    “我有分寸,放心。”

    关野摸了摸他的手,下一刻却抽身离开了,“我今晚还要出去一下,和凌河谈壁画的事,你不用等我了!”

    “哦……”边牧盯着他的背影,“早点回来。”

    “好。”关野出门了

    边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背残余的温度,天气很凉,温度转瞬即逝。

    他和凌河,根本就没有壁画的活要接,上次说去谈壁画的事,也只是两个人去酒吧喝酒而已。

    什么时候起,关野开始不和他说实话了……

    边牧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120 自欺欺人

    那次争吵之后,关野就不太按时回家了,每天一下课就和凌河跑了,借口都是所谓的壁画。

    边牧没有揭穿他。

    关野有心骗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不是壁画,还有版画,国画,漆画……

    他最不愿勉强别人,尤其是关野……

    两人在一起也快一年了,他也算了解这个人。

    心情好的时候,他是个体贴的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是个暴躁幼稚的男孩,他想过关纵的事会对关野的打击很大,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关野倍受打击之余,还会因为这事躲开他……

    其实他明白,这并不完全是关野的问题。

    关纵的做法实在太过了,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关野还年轻,受不了这种压力也是正常的。

    而自己对他来说,除了男朋友,更有老师的身份在,他想做他的事情,想躲开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的存在,再想习惯孤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关野变得越来越晚回家。

    他试着去谅解,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野是和凌河在一起,他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宣泄压力,他应该理解和接受,给空间给他……

    只是,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他突然就形单影只,下课不用在地下车库偷偷摸摸地等人,在路上开车,也不用再害怕别人看见。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下课……

    关野似乎怕被他逮到,连下课都躲着他。

    情侣的关系变成这样也是够奇怪的,他很想和关野说,他只想做男朋友,不想做长辈或老师,但时机已过,要想再讲出来,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现在能做的东西不多,只能由着关野,不去给他增加压力,在他可能犯错的时候尝试拉住他……这样也许是最合适的距离了。

    其它的,应该让时间去磨灭这些棱角吧。

    ……

    渐渐的,边牧也不想回家了,在回家路上拖延的时间越来越长。

    那个他曾经只想懒洋洋瘫着的家,现在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囚牢,看着令人害怕。

    待在沙发上的时候,他会想起关野在沙发上抱着他亲吻。

    走进厨房倒水的时候,他会想起关于高大的身影,穿着围裙在一片氤氲中忙碌……

    走进卧室的时候,他会想起两人纠缠的日日夜夜……

    ……

    而现在,每次他回到家里都是空荡荡的,只能坐在沙发上干等,他后来干脆楼都懒得上了,就在楼下的车里等着。

    刚开始他等到6、7点,关野就能回来,后来能等到9点10点,才能见到人影。

    见了面,话题也有些尴尬,两人都有心避开关纵的话题,避免吵架,那种感觉令人难受……

    再后来,关野几乎是卡着边牧睡觉的点回家,就为了避开和边牧相处……

    边牧什么都明白的。

    他虽然知道关野事出有因,但这种被推开离弃的感觉,还是让他受不了。

    有时坐在车里等关野,他突然就失控地开始砸方向盘,等冷静下来,又开始后悔。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又有点不太正常了,只能加大药量,控制住情绪,可这也让他整天都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一年时间会改变什么?

    把他从一个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人变得正常,而现在……又把渐渐步入正轨的他,打回原形了。

    ……

    不过,不管关野再怎么避开,晚上多晚回来,他还是会抱着边牧睡觉。

    长夜漫漫,他躺着装睡,不敢惊扰这唯一的温馨相处时间。

    关野的身体依旧温暖,可是边牧却感觉很冷……

    满心都是酸楚的悲哀,最让他难过的,莫过于关野清楚这样会对他完成什么影响,可关野还是一意孤行……

    ***

    后来,连江教授都发现他们不对劲。

    “小牧,你这是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没睡好?”

    边牧揉揉眉心,“嗯,最近一段时间休息得不太好。”

    “是因为关纵吧?”江教授叹气,“他爸要来了,估计关野又得发疯,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反正老关也不会在这边待多久的……”

    江教授讲了一大堆,但是边牧一直没有说话,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手指发呆……

    药吃多了,他的脑子也转不动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开交流会的时间到了,关纵也快来了。

    这天晚上,关野突然提早回来了。

    边牧愣了愣,“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关野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拉了拉他的手,“老师对不起,这段时间没照顾好你……”

    边牧没说话,帮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关野接过来,没有喝,握在手里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边牧看出他有谈事欲望,坐直了身体,“想说什么?”

    关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边牧没说话,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握在手里,水是热的,玻璃杯温的,手却是凉的。

    他压了一下情绪,“关野,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平时早点回家好不好?”

    关野拉住他坐在自己腿上,“老师,你想我了吗?”

    “嗯。”边牧紧紧地抱住他,头贴在他的脖颈,“你能不能回来?别去弄壁画了,我们不缺钱,什么都不缺,你别去了好不好?”

    关野停了一下,还是道,“老师你别担心,我只是最近才忙一点,过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恢复正常的。”

    边牧一愣,慢慢松了手,声音有点变了,“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别这样好不好,快半个月了,我受不了……”

    关野抚摸着他的脊背,手倏然一顿,咬了咬牙,“我知道……但我真的有事要忙啊!我真的忙完这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再等等好不好?我很快就能回来,真的没有骗你。”

    边牧闭了闭眼。

    这么纠缠不休,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但他真的有点熬不下去了……

    他几乎是在恳求关野,“你说过不想我管你,我现在也不管你在干什么,我就想你回来,待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关野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老师,你再等我一下……”

    “……”

    边牧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那就算了。”

    “老师,别生气,只是这段时间这样……等我爸他们走了,什么都会恢复原状的……”

    关野凑过去亲吻他的脸,被他避开了。

    边牧静静的坐着,说了一句,“别做违法的事。”

    他站了起来,回房间了,第一次锁上了房间门。

    关野没有进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关野出门的声音。

    他走了。

    边牧仰躺在床上,焦虑的情绪一浪一浪地涌上来。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好像踩着棉花糖般,迷迷糊糊地在半空中悬着。

    他抓不住了。

    虽然关野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可他怎么才能熬过这段时间?

    关野不再心疼他,看着他堕入黑暗,也不拉住他……

    他怎么能相信以后关野还能像过去这么疼他?

    边牧心跳如雷,浑身都在剧烈发抖,喉部梗塞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努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面前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他慌乱地伸手要去摸床头柜上的药,可震颤的手不受控制,一下把药盒都碰倒在地上,摔得满地狼籍。

    边牧艰难地翻过身,整个人几乎是摔下了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找药。

    他的视线太模糊,差不多要趴在地上才看得清楚,好一会才找到了药,也不知道倒了几片,就一股脑地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难受终于缓了过来,四肢恢复了知觉,身体渐渐趋于平静,只留下满身的冷汗和发作后透支的疲惫。

    他感觉胃有些抽痛,一下吃太多药进去,按着腹部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换掉被冷汗浸透的衣服。

    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整个人蜷缩在床头,抱着膝盖,压着腹部,胃终于舒服点了。

    他点燃烟抽起来,一点星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看着窗外天色慢慢地由黑变亮,看着楼房间,稀落的车子渐渐汇聚成忙碌的车流,不可控制地涌动起来,裹挟着跻跻人流,跄跄众生,一同卷入奔忙的大军中。

    ***

    第二天是周六,关野还是没回来。

    边牧已经彻底陷入了麻木状态,他不愿意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能留住关野。

    他想了想,去了一家首饰店。

    他从来不会寄希望于这些东西,也不相信这些东西能挽留住一个想离开的人。

    可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任何微弱的心理安慰,都是救命稻草……

    店里面有各式的戒指和首饰。

    关野平时不戴首饰,不过他好像有一个银色的银色手链,应该是喜欢这一类吧。

    关野挑了两款铂金的戒指,款式很简单,镶嵌着一颗小钻石,低调而有特色。

    “就这款,我想要两个男款戒指,什么时候可以到货?”

    售货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大概需要一个周的订货时间……”

    “好。”边牧直接付了定金。

    他突然间就轻松了,既然抓不住,那套住就可以了。

    哪怕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