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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刘寂不是第一次和沈临风说话了,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也莫怪自己的妻子都认为这是真的容貌昳丽之人,形容举止无一不佳。

    他也就把来意说了:“这事儿还非得你家夫人帮忙不可,我也是从她侦破开封一案得到启发,没想到有人竟然能凭空画人,此等天赋不容小觑。”

    在刘寂这里,所阅之人过尽千帆,举凡男子不少都怕女子出风头,也不知道这位沈公子如何?到时候是曲意同意,还是自作主张帮人推辞。若是曲意同意,那他直接坐实,若是他随意推辞,刘寂也会把这些告诉那位颜三姑娘,那姑娘一看就是个主意很大的人。

    谁知沈临风道:“内子同意了吗?只要她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刘寂松了一口气:“她自然没什么异议,就怕你不同意呢。”

    沈临风又再三确认画此画会不会给窈娘带来杀身之祸,如此方作揖:“那就好,那就好。”

    在他看来,窈娘若是能出去办事,也好过在家站规矩,耗费光阴。

    窈娘在靖海侯府看到过来接她的沈临风,当即十分欢喜的奔了过来,沈临风见她似小鹿一般,不顾周围世俗眼光,立马咧开了嘴,伸出双手接过她。

    “真的过来接我了?”窈娘以前她娘不能出来,每次跟着甄氏出来都显得像局外人,她就特别盼着有人专门过来接她。

    “今日玩的开不开心?”沈临风替她整理乱飞的鬓发。

    窈娘直点头:“开心。”

    刘夫人正送嘉宁郡主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其实沈临风平日行事潇洒磊落大方,但这样的男子往往没有那种致命吸引力,可是站在窈娘身边,显得二人就有一种宿命感和羁绊,沈临风风姿俊逸更多了。

    但她看窈娘身形似乎还是处子,又惊讶的看了沈临风一眼。

    回程的路上,窈娘就把刘寂找她的事情说了:“你帮我斟酌一二吧,到时候我还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你愿意就去吧,我支持你。”沈临风没有任何芥蒂。

    窈娘有些惊讶:“真的吗?那你一定要陪我。”她也想让沈临风看看她天赋出众的这一面,其余的什么制香脂粉膏都是小道。

    沈临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是自然,我们窈娘的事情我自然要支持,也不必让你成日困囿于内宅之中了。”

    “哎呀,我真的嫁了一位特别好特别好的夫君,不过此事未定之前,我们还是先别和家里人说了,要是万一用不上我,岂不是徒增笑柄?”窈娘道。

    沈临风也同意了。

    参加完靖海侯府的花宴,沈夫人就开始准备腊八事宜了,她做了多年的宗妇,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当,昨晚就让人熬好了。沈家的腊八粥和别家不同,她家是先熬制红豆沙,过滤了红豆皮,再用红豆沙熬制别的莲子、花生、黑豆这些,因此入口十分绵密。

    “太太,咱家的腊八粥真好喝,我能不能送些给我娘家和姐姐家去。”窈娘问道。

    别看沈夫人心里对窈娘存着气,但她也唯独只有这一个儿媳妇,她还要教导窈娘作宗妇之责,毕竟将来祭祀还得窈娘来的。

    所以,窈娘提出送腊八粥给娘家时,这点小面子她怎么会不赞许。

    “自然可以,你吩咐厨房多装些过去就成。”

    “那就多谢太太。”

    “都是一家子原本也是应该的,这过了腊八就是要过年了,我们家里也要忙起来,你也随我一起,也当用心些。”沈夫人叮咛。

    窈娘笑着应是,她当着沈夫人的面很少反驳。

    又说窈娘打发顾妈妈带着两个丫头子出门送腊八粥去,送完回来后,颜家和文家也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颜家也同样回了一份腊八粥还有腊八蒜,文家则送了一盒白玉馒头过来。

    颜家的是白粥上用柿、栗染色,成花鸟状,煞是好看,文家的白玉馒头里都是各色豆子,都有特色。

    就连靖海侯府也给窈娘送了一份粥来,靖海侯府的则是里面放的牛乳,特别香醇。

    午膳时,沈陌和韩若华过来陪着沈夫人说话,正等着用膳。

    又见外头人送了帖子过来给窈娘:“大奶奶,这是嘉宁郡主府上送的帖子,说是请您去听戏。”

    “好,我知道了,你去给送信的人打赏。”窈娘心知肚明,这是嘉宁郡主看在刘夫人面子上给的帖子。

    以前沈陌自然也是常常跟着沈临风还有沈夫人出去,如今沈临风已经开始办差事,沈夫人身体不大好,又畏寒,因此不怎么出门。

    这四处交际也要精力和精神,再者文臣和勋贵也有区别,若非上次龚家请刘夫人做全福太太,窈娘有意维护关系,才有窈娘和这些侯夫人郡主娘娘能搭上线。

    “大嫂子,我脸上也长了藓,你那里的消风玉容散和蔷薇硝还有没有?”韩若华不太适应京中的气候,因为太干燥她涂在脸上的面膏涂的太厚,脸上起了风疹,吃了药褪下侯,脸上就凹凸不平,逆着光几乎都是疹子。

    窈娘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哎呀,你这个还是早起,要早些治,记得用这个消风玉容散的时候,主要是戏鼻梁额头下巴这里,你的两颊就不要拼命搓洗了。”

    韩若华笑着应是,说起来这韩姑娘其实也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她是个年轻心热的人,窈娘对她印象倒是不错。

    等到丫头们摆完膳食,窈娘伺候沈夫人用过之后,才准备离去回房用膳,她其实不是很饿,早上腊八粥吃的太多了,肚子还有点胀气。

    只是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王氏,王氏也和她一样,伺候完沈二夫人才回来的。王氏进门一个月之后,开始露出些本性来,因此她对窈娘道:“大嫂,我听说你昨儿去了靖海侯府?”

    “是啊,靖海侯夫人是我和大爷成婚时的全婚太太,我们俩又有些投缘,所以她就给我下了帖子。”窈娘对王氏现在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因为她知晓王氏和她不同房,自己也有法子更胜一筹。

    王氏却心里不服气,在她看来颜家虽然也是高门显宦,她作为信宁侯之女身份更高,可偏偏颜氏在亲戚们面前故意摆了自己一道,出了好大的风头,在王氏看来颜氏就是踩着自己往上爬,这也算是结下梁子了。

    偏偏颜氏此人不正派,上次她就亲眼看到大伯哥居然抱着她进门,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她这样搞的好像别人都没有丈夫似的,这就更加深了她对颜氏的不喜。

    现在听窈娘和刘家都搭上线了,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信宁侯虽然也是侯府,还是旧勋贵,她舅舅甚至还是功臣,可靖海侯现在势头大,刘寂更是皇上的近臣。

    她隐约察觉窈娘似乎不比她弱,这般就更更增加了她身上的焦虑。

    在侯府,人人捧着她,在沈家,她是晚辈儿媳妇,一起进门的堂嫂还比她强,比她还受欢迎,夫君更有出息,自己居然成了对照组了?

    “嫂嫂文官出身,怎么和这些武官勋爵往来?”王氏冠冕堂皇道。

    窈娘却眯了眯眼睛:“弟妹说哪里话,你们家不也是勋爵,都还能嫁给二郎呢?”

    在王氏的印象里她很少见窈娘发火,甚至还颇为谦让,虽说是她的嫂子,可年纪比她小几岁,没想到口齿如此伶俐,直接反击过来,她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

    站在窈娘身边的青黛看的很清楚,她们家姑娘可不是真的什么谦和之人,都开始慢慢向上管理,故意堵的自己婆婆都说不出话来,在家的时候和四姑娘吵嘴都没输过的人,怎么可能怕一个妯娌?

    纵是勋贵又如何?颜家也不是等闲人家。

    回到房中,沈临风见她回来,笑着对外道:“我们可以吃饭了。”

    “那我们饭钱玩一个小游戏如何?”窈娘见到沈临风就很开心,毕竟在这个宅子里,沈临风和她的关系最为亲近。

    沈临风也乐意陪她玩儿,也童心大发:“什么游戏?投壶打双陆我都很在行的哦。”

    “不是,是你去内室,然后我佯装推门进来,就是那种第一次来到凡间的仙子,我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嘛~”窈娘摇晃着他的手。

    其实沈临风还从未这么玩过,他有时候也佩服窈娘的奇思妙想,含笑点头。

    他进去内室之后,内室空无一人,他们夫妻相处的时候不愿意外人在,这也是下人们觉得在她俩这里当差更舒服的缘故。

    只听得脚步声袭来,他转过身,见窈娘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都化了,她还一把冲撞进自己的怀里,沈临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窈娘道:“昨日就想这样扑进你的怀里,可是周围的人太多了。”

    沈临风紧紧搂着她,手放在她的背上,就这么摩挲着,都觉得很满足了。

    二人就这样互相静静相拥,却听到外面的丫鬟喊:“公子爷,大奶奶,午膳已经摆好了。”

    这道声音仿佛才惊醒二人,窈娘从他怀里出来,又抱着他的胳膊道:“我们一起用饭去。”

    其实窈娘一直听别人说沈临风以前爱说爱笑,现下好像不是那种性格,可她总觉得现在的性格才是真正沈临风的性格。

    其实他很容易害羞,也不是那么喜欢说话,世家公子的风光霁月也是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可不管他怎么样,现在的他真的对她很好,和她睡在一处,从不逾矩。

    她不喜欢那种不尊重她,总是拂逆她的人,沈临风性格很好,又很尊重她,人亦是一流的品貌,说完全不动心那是假的。

    沈临风其实人生一大半不是在读书科举,就是耗费在官场上了,生活平乏,最多就是三五朋友成群喝酒听听戏,难得有了窈娘之后,从此心里有了牵挂。

    “鳗鱼尾巴?下次不要上这道菜了。”沈临风皱眉。

    窈娘还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个不挺好吃的吗?”

    沈临风是有苦难言,鳗鱼尾巴有强精壮肾之效用,这对于男子而言当然很好,可是对他这种本来就每日睡在美人旁,熬尽心血压抑自己,亵裤晚上都要换几条,再吃这个,他人都要废了。

    还好窈娘是个从不勉强的人,见沈临风不喜欢,她就道:“不吃就不吃吧。其实我也不爱吃韭菜,也不是不爱吃,就是每次吃韭菜盒子吃了酒觉得气味特别大。”

    沈临风心想这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她若知晓自己对她的觊觎,还不知道如何想他?如此,他亲手替她盛了一碗鸽子汤:“冬日多喝些汤补补身子。”

    “多谢。”窈娘接了过来。

    她在桌上又说起王氏的话:“她说我不该和勋爵往来,可是嘉宁郡主那边也是看在刘夫人的份上请我去看戏,若是不去,刘夫人的脸上怎么过的去呢?”

    沈临风看到的都是兄友弟恭,婆慈媳孝,窈娘很少同她说起家中谁对她不好怎么样?今日她能和他说,他其实还很高兴的,故而道:“别管人家说什么,你能够出去听听戏,玩耍一番,总比在家里好。”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说真的,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么开通透彻的人,若是参禅悟道,肯定更会有大智慧的。”窈娘说完又捂嘴,“说错了,我家夫君要陪我白头到老的,可不许去参禅悟道。”

    “你总是这样小孩子似的。”沈临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应了。

    “用完饭,我来抚琴一首,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弹?”窈娘问道。

    沈临风昨夜没睡好,他就道:“只要能让我歇息一会儿的就行。”

    现在算是放松了,刚开始称呼那几日窈娘出恭都要等他出去才行,两人也都是努力为对方展现最好的一面,现在是洗脚睡觉都在对方面前做了。

    窈娘也没有任何不悦:“等会儿我弹一些佛乐,有宁静安息之作用。”

    沈临风笑的跟小狗似的:“好。”

    另一边,王氏也正在用膳,其实她有些吃不惯沈家的吃食,她自小就在京中住,虽然平日也吃别的菜色调剂一下口味,可每日都吃米饭,她都吃腻味了。

    她的丫头春萝见王氏用的少,又道:“姑娘可是觉得这些菜不好吃?”

    “太淡了,实在是太清淡了。”王氏不爱吃江浙菜,甚至她们的面条里还甜丝丝的,她更是难以下咽。

    春萝则道:“我看上次大奶奶那儿送的木瓜丝您吃着挺好,还有一小罐呢,要不奴婢拿过来?”

    王氏看了春萝一眼:“罢了,我不吃她送的那些小菜,你们分了吧。”

    大丫头春萝和秋萍都是信宁侯夫人专门放在王氏身边的,日后若要开脸也是从她们俩中间选,春萝素来忠心,没那个想法,秋萍却是第一眼见到沈邦彦,就当成自家夫君似的。

    王氏看的清楚,平日只让春萝在旁伺候。

    她放下筷子,又和春萝道:“我听说大公子身边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是吗?”

    春萝点头:“奴婢们哪里敢打听大房的事情,但我们两房住的近,奴婢也从未见过大公子身边的通房侍妾。”

    “那她还真是命好。”王氏总觉得自己嫁人了,反而还不如成婚之前了。

    她正欲做些针线打发光阴,却又听见隔壁传来琴声,王氏自然也是读书学规矩的人,但家中人不许读诗经或者太过奔放的书,更何况是弹琴这种实在是移情之物。

    甚至吹拉弹唱对于王氏而言,是她们府上养的乐妓才学的,于是更看轻了窈娘几分。

    窈娘自幼在颜应祁教导之下,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连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琴瑟都非常擅长,甚至她还觉得人和人之间有时候话虽不相通,但音乐是能够共通的。

    沈临风躺在她身边,听着舒缓的曲调,倒是睡的很香,窈娘才一曲作罢,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他身畔做女红。

    昼寝当然对于读书人而言并非好事,《论语·公冶长》中就说过“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意思就说说宰治这个人白天睡觉,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大奶奶,韩表姑娘过来了。”

    得,窈娘还得帮沈临风打掩护,她笑道:“你把韩姑娘请去次间吃茶,我这就过去。”

    韩若华过来是来拿蔷薇硝和玉容散的,但基本的礼仪她还是有的,她客居于此和沈陌自然不能比,礼数要周到。

    但见此处布置和沈夫人那里完全不同,沈夫人那儿是沉甸甸的样子,织锦地毯都铺的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富贵气息,可大表嫂这里嘛,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引枕是嫩绿色的,吃茶的杯子也是泛着清丽的釉色。

    茶叶也鲜,正是她爱喝的恩施玉露。

    刚喝了一口,就见表嫂过来了,韩若华连忙起身。

    “快坐下饮茶吧,我们年纪差不多,何必如此见外。”窈娘笑着请她一起坐下,又道:“原本我都包好了,等晚点去太太那儿的时候顺道给你,或者派个丫头送过去,哪里知道你亲自过来。”

    韩若华笑道:“姑母嫂嫂都怜惜我,只我不能不知礼数,偏了嫂嫂的好东西。”

    “也不值当什么,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青黛,你拿过来给表姑娘吧。”窈娘道。

    又听韩若华道:“表嫂,我方才似乎听到琴声,你和表兄琴瑟和谐,真好。”

    窈娘则道:“不过一时技痒罢了,现下你表兄在温书,我就做做针线什么的。”

    “表兄真是勤奋。”韩若华赞了一声,知趣的告辞了。

    等韩若华离开,窈娘才回去看沈临风睡的香甜,忍不住道:“你呀你,昼寝还要我给你遮掩。”

    沈临风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窈娘正低着头缝制衣衫,那模样一看就令他十分安心:“神妃妹妹。”

    “醒啦?不再睡会儿吗?”窈娘一脸宠溺的看着他。

    沈临风动情的看着她:“你一直都坐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窈娘点头:“那还用说,你昼寝在家,我肯定是要给你遮掩的啊,再说我见你睡觉时手放在胸口处,怕你做噩梦。”

    “不会的,有你陪我,我每日都是甜梦。”沈临风还轻轻把头靠在窈娘的肩头,满脸笑意。

    窈娘摸了摸他的头。

    晚膳前她们夫妻先来昏省,沈夫人道:“正好与你们说一件事情,你们三叔马上就要续弦了。你们的亲事说起来还是托你三叔的福,若是可以我们到时候开春让人送贺礼过去。”

    沈巡抚要成婚了?

    窈娘在开封还很熟,因此便问道:“太太,不知三叔娶的是哪家的人啊?我在河南待过一些时日,兴许我还认识呢。”

    沈夫人想了想:“说是本地一个教谕的女儿,续弦嘛,又不是娶原配,身份过的去就可以。”

    教谕?窈娘状似无意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姓卢的教谕?”

    在开封府那边她所见的女子中,叶姐姐是布政使的孙女,她如是嫁给沈巡抚身份倒是相配,性子淡泊些,但论及漂亮,那个卢姑娘倒的确是个美人,人也很活泛。

    卢教谕和她原先那个大嫂的爹关学士似乎是连襟,关夫人一直想让哥哥娶关学士的侄女,那位姑娘还来过她们家几次,但是娘一直没有同意,哥哥也没那个意思。

    所以关夫人后来和她们家也不来往了,据哥哥和娘说关学士对他也不如以前,明年选官还不知道如何?

    “对,是卢氏,年纪仿佛和你差不多大,你叔父明年上京述职就会把人带来和我们见面了。”沈夫人倒是挺高兴,小叔子家里六个儿子儿媳妇,全部交给她,她也吃不消,三房也是该有个人管管了。

    还真的是卢扇儿,窈娘右眼皮跳了跳。

    沈临风却有些惊讶:“叔父都四十春秋的人了,这姑娘才十四岁,是不是相差太大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沈夫人咳嗽几声:“你这孩子,少说胡话。”

    第72章

    在大年初二娘家人都会迎姑奶奶们归宁,到时候她去问问哥哥便是,毕竟哥哥做了关家好几年的女婿。

    如今按捺下此事,窈娘便在家中随意练笔,等刘指挥使喊她。

    本来她自觉已经为了母亲争诰命,有些松懈,现下越发觉得自己可不能真的松懈,这位卢小姐虽然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但窈娘总觉得随着父亲这个掌舵人的丁忧,哥哥太过锋芒毕露,祖父远任在外,她也得自己立起来。

    靠着那些擦藓的药,她算是在这个宅子里有了些存在感。

    但外援必不可少。

    刘指挥使不愧是御前红人,短短一日就协调好让窈娘进宫面圣,还让沈临风陪同进宫。这个时候窈娘本来还在沈夫人这里伺候,忽听得这个消息,她连忙向公婆说明缘由。

    沈夫人差点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参合这些事情做什么,故而她道:“此事牵连甚广,你一个小孩儿家跟着掺和什么?”

    “无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刘指挥使都过来喊人了,咱们怎么能公然抗旨。风哥儿媳妇,你去吧。”沈老爷看起来很好说话。

    窈娘匆匆离开。

    却听沈夫人不悦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我从未听说锦衣卫和宫里找人,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作耗的,自古伴君如伴虎,她小孩儿家不知道深浅……”

    “圣上自从宫变之后,朝臣都极少见,素来发布政令都是文首辅写的密揭。咱们临风仪表堂堂文采出众,若是能够面圣,在圣上面前挂上号,那我们还愁什么。”沈总宪想的更远一些。

    若皇上长期不理朝政,所用之人自然是自己熟悉的,否则文首辅也不会再次被启用。

    沈夫人还没想到这一层:“是啊,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沈临风现在是编修,官位并不高,也没有请封敕命。窈娘尽量不穿那些枝枝蔓蔓的衣裳,换上斜襟窄袖袄儿,她不是混官场的人,所以对皇上也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却发现沈临风很是紧张,唇色还有些发白。

    二人同乘马车过去时,窈娘还见他人中冒汗,立马拿帕子帮他擦去:“傻夫君,是我去宫中面圣,皇上又不会怎么样你,为何你如此紧张?”

    “因为我也才十九岁。”沈临风立马用一双无辜的湿漉漉的双眼看着窈娘。

    窈娘觉得她这位夫君真的是越来越爱撒娇了,她有些无奈又失笑道:“你要想我若是真的帮刘指挥使办成此事了,那么日后咱们夫妻也算是能挂的上号的人了,虽说有艰难险阻,但受益不小。”

    沈临风重重点头:“对,我可是十九岁考上制科第一人。”

    “冷静冷静。”两人互相打气。

    她们的马车在宫门停下,刘寂虽然常常进宫,但仍旧很小心谨慎,他对窈娘道:“颜姑娘,入宫之后我们先去面圣,到时候再听安排。”

    “是,一切都听指挥使的。”窈娘也很奇怪这位刘指挥使一直喊她是颜姑娘,虽然她也喜欢别人这么喊她,而不是嫁了人连自己的姓氏都没了的人,真不愧为这么年轻位极人臣,实在是揣摩人的心思一流。

    她又转回去拉沈临风的手,刘寂看到后轻咳一声:“颜姑娘,禁宫之内就各走各的吧。”

    年轻人太过恩爱也是甜蜜的烦恼哟!

    殊不知是窈娘见沈临风太紧张了想安慰一下他,结果听刘寂这么说,她担忧的看了沈临风一眼,才笑道:“是,我知道了。”

    沈临风亦步亦趋跟着窈娘,才觉得有些安心感。

    二人步入宫门,刘寂发现怎么这对夫妻好似有些和想象中不同,沈临风反而没有其妻镇定,再想想颜应祁颜景昭,他也差点被这姑娘的长相给骗了。

    到了仪元殿,刘寂对他二人点头,窈娘还从未进宫,她原本以为皇宫会很多,皇上会在无数台阶之上,高高俯瞰众生。

    但她没有想到皇上声音如此清朗,刘寂此时还道:“圣上气色看起来很好,正好微臣把沈颜氏带到了。”

    窈娘和沈临风一起跪下行礼,她父亲曾经做过礼部侍郎,对家中姑娘们的礼仪教导非常严苛,故而她行礼很合乎规矩:“妾身颜氏给圣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虽然她也很紧张,后背冒汗,但她就是那种一到大场合反而很撑得住的那种。

    沈临风则道:“臣颜神——沈临风陛见皇上,吾皇千秋万代。”

    在一旁的刘寂差点笑出来,你小子考制科的时候可是狂的很,现在说自己名字居然差点说成颜沈氏?你这想入赘了吧?

    窈娘更是知晓自家这小笨笨的夫君绝对是天天说神妃妹妹说习惯了,嘴都说瓢了。

    乾元帝看了下面的人一眼,不觉得稀奇,多少人面圣都是这般战战兢兢的。

    但他却对窈娘道:“朕听说你的画技十分出众,举凡是听别人描述都能准确无误的画出此人长相?”

    窈娘连忙道:“妾身不敢称画技十分出众,只是略知皮毛。”

    “那为何刘寂找你来呢?”乾元帝问道。

    如果男子对你怜香惜玉,说明只是把你当花瓶,若对你刁难,那肯定就是真把你当个至少是有本事的人了。

    窈娘道:“回圣上的话,妾身想虽然妾身算不得名家,但是在画人捕捉人的特点上可能有些天赋,又因为指挥使知晓妾身曾经在开封府画了犯人画像,故而找到妾身这里来。”

    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乾元帝有些刮目相待,又道:“不愧是竹山先生和颜卿的后代,果真名门之后。”

    竹山先生说的就是窈娘祖父,颜卿当然指的是颜应祁,颜应祁算得上肱骨之臣,很受乾元帝看重。

    “圣上谬赞,妾身愧不敢受。”窈娘并不得意。

    她常常在后宅悟出一个道理,每当你快胜出的时候,若是按捺不住就容易出事,要高兴很简单,要压抑住高兴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乾元帝挥挥手,刘寂又带着窈娘往一处偏殿过去,让小太监们把画板和画笔都拿过来,三人侯在此处时,窈娘悄悄拿出帕子擦汗,又庆幸的和沈临风道:“刚刚我都吓死了,额头上都出汗了。”

    “我更惨,我差点说我自己叫颜神妃。”沈临风想想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哈哈。”窈娘又拿帕子替他擦汗。

    不一会儿,刘寂亲自带着人过来了,沈临风还欲寒暄几句,就听窈娘对着他道:“别说话,我要开始问问题。”

    沈临风立马起身替她研磨,调色,窈娘这才点头,刘寂心道沈临风你小子果然眼里有活儿,就是不一样啊。

    “你先告诉我你是在何时何地见到此人的,他的服侍相貌以及体貌特征都说一遍吧?”窈娘看着对面的小太监。

    她不会问捉拿的是谁,也不会问为何?反正她信刘夫人,自然也信刘指挥使。

    沈家其她的人却都面面相觑,先是沈二夫人过来道:“我听说临风俩口子进宫面圣了?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吧?”

    “是好事儿,风哥儿媳妇擅长画画,正好宫中要画什么,特地请她进宫的。你知道的,她小姑娘一个,还得要临风作陪。”沈夫人连忙解释道。

    沈二夫人捂嘴惊讶道:“没想到这风哥儿媳妇还有这招呢。”

    虽说沈夫人平日对窈娘未必真心欢喜,但她到底做了多年的官夫人,哪里一点水平也没有,故而道:“要我说临风自从和颜氏许亲,就福气连连,先是中了制科,又选了官,如今还得以面圣。”

    沈二夫人含笑:“大嫂说的是。我家彦哥儿到如今还只是进学了,非得要风哥儿好好提点才是。”

    “二伯母,要我说彦哥儿已经是学问很不错了,你就等着享清福吧。”江二奶奶笑着凑趣。

    她现在脸好了,整个人也愿意常常出门了,虽说她也知晓公公还要续弦,娶的还是个小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私底下自然也觉得公公老不修,娶个比她们年纪还小的凌驾在她们头上。但转念想之,到时候婚丧嫁娶伺候老爷子,她们做儿媳妇的就不必操心后面的弟弟了,况且,即便那小娘子成婚生子,也比自家夫君小二十几岁,根本不存在竞争,心气也就平了些。

    如今,在京中,她自然也要和长房打好关系,日后就是他们这一房有什么事情,到底有大房作主。

    沈二夫人指着江二奶奶道:“也就是你嘴最巧了,也怪道江哥儿爱你爱的什么似的。”

    “二伯母……”江二奶奶脸一红,她和沈临江实际上感情一般,沈临近最看重的还不是前程功名,对她还不错,是因为她舅子任小九卿之一。

    清大奶奶在这个家做大奶奶作惯了,上次还差点摆了窈娘一道,结果被窈娘识破。她那日在信宁侯送嫁妆来时,表现出一幅当家娘子的模样,熟料,众人都去问窈娘,让她羞了好一阵子。

    可自从得知公公要娶妻,清大奶奶早已把这些龃龉抛诸脑后,她丈夫虽然是巡抚长子,官宦子弟,中了童生后,还以充场儒士的身份去考过乡试,自然没中。

    现下在国子监读书,但要论出头也不知道是何时?本来清大奶奶没事还觉得丈夫兄弟多,底下四个弟弟都未成婚,自家虽然是长子得到的就稀少,如今公公还准备再娶,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长房看来也是没的靠了,大伯母原本看着和颜氏冷冷淡淡的,可颜氏倒是有些本事,她居然混进宫里去了。

    比起清大奶奶和江二奶奶到底是三房的,王氏就觉得对比更强烈了。

    沈夫人今日午膳和沈二夫人在一处吃的,三个侄儿媳妇帮忙布菜,沈夫人却有些不习惯,因为这三个人都不用心,随便盛点汤就放在旁边,甚至有的布几筷子就等着长辈们让她们歇着,根本不用心。

    不像颜氏,年纪虽然小,但是人机灵,很会拆骨挑鱼刺,一个眼神过去就知道她要什么,饭后还陪自己说话说半天。

    才嫁过来一个多月,就在这里帮自己缝了两双袜子,又透气又暖和。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也不知道临风和他媳妇儿何时回来?”沈夫人念叨着。

    沈陌笑道:“娘,这还早呢,画画哪里会这么快啊。”

    “也是。”沈夫人道。

    却说窈娘此时已经根据三个人看到的,分别画出不同的样子了,而最重要的是皇上看到了此人的长相。她的心中已经推测出约莫是圣上遇到刺客了,这才是刘寂不愿意声张的缘故,之前这乾元帝听说差点被宫女刺杀,如今又有刺客摸到宫中来了,也真是防不胜防。

    沈临风端了一杯水来:“先喝点水吧。”

    “现在只是画了个侧脸,一道身影,没什么感觉。”窈娘撑着下巴看向沈临风。

    沈临风道:“没事,慢慢来。”

    “我想快些画好嘛,这样我们也能早些回去。”窈娘撒娇。

    沈临风从未见过窈娘根据别人提供的信息画人,他看的出来这其实是窈娘的天赋,她并非是画技大家,就是凭着感觉画。他眼见这里无人,又上前帮她弄了弄鬓发:“自己都没发现吧,这缕头发都掉下来了。”

    “谢谢夫君。”窈娘其实不那么喜欢撒娇,可是沈临风也实在是太过娇妻了,她画画的时候研磨调色几乎都是他帮忙的,端茶递水更是不在话下,她若是个男子,沈临风做妻子,真的还是挺不错的,眼里特别有活。

    以前她就总听娘说起爹爹可没这么体贴,她哥哥就更别说了,母亲同意李氏的原因也是李氏很会照顾人。

    “咳咳。”刘寂进来了。

    皇上当然不可能直接对窈娘说了,那不然就是让皇上说出刺客了,因此刘寂过来转述,他自己也有些尴尬,看的出来人家小夫妻真的是新婚夫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糊在一起,自己若是撞见什么也不好。

    没想到进门后,见沈临风只是坐在窈娘身旁,二人在商量画技。

    刘寂就道:“颜姑娘,我来说一下此人相貌特征吧,虽然蒙着脸,但是眼睛细长,皮肤黝黑,身量中等。”

    “眼睛细长,皮肤黝黑?口音呢,不知是哪里的口音,服饰上有没有徵记?”窈娘问道。

    刘寂没想到画人物要画的如此仔细,自然他也是个细致人,他道:“我再去问问啊。”

    他一走,沈临风就问道:“人的相貌和地域有关吗?”

    “这是自然,我翻看过县志还有常常见过不同地方的人,不能说千人一面,但是大体上一个地方的人体貌特征是有那么像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窈娘如是道。

    不一会儿,刘寂又过来道:“那人没有开口,哦,对了,此人颧骨还很高。”

    窈娘摇头:“仅凭半张脸,恐怕很难辨认,万一对方易容,就更差不到了。刘指挥使,这恐怕很难啊……”

    举凡五分的辛苦,她是肯定要说十分的。

    刘寂道:“是,我也知道为难,若是简单的,哪里能劳动你。”

    在一旁的沈临风心道刘寂如今已经位极人臣,说话做事却还能把腰杆子放软,自己也要多学学。

    但他还是怕刘寂逼窈娘太紧了,因此站出来道:“刘指挥使,内子已经很尽力了,若不然她先尝试画,若是日后你们再有更多目击的人,再请她进宫来,如何?”

    刘寂痛快点头:“那颜姑娘你先画。”

    窈娘根据他们提供的相关的碎片似的,先在脑子里总结了一下,黝黑颧骨高,多半就是长脸,身量中等,肩宽,不,那就是短脸。

    她想了想,就开始画了起来,先打了模子,又觉得有点不对,重新再画。刘寂安排人送了饭菜过来,沈临风就在旁边趁着她空闲的时候喂几口。

    一定要着重眼睛,鼻梁和颧骨,这是最有效的相貌特征,三十多岁上下,正是青壮年,那就算不上脸上沟壑丛生,可是人过了三十,尤其是习武之人,要不就壮墩墩的,要不然就是法令纹很重。

    她还是选择了法令纹深的,因为胖的人即便有颧骨,肯定都会被肉遮住。

    嗯,对,就这样。

    分析之后她慢慢的就知晓怎么画了,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习武健壮之人就出现在沈临风眼前,沈临风见过的话多半都没有这么真实,完全像一个真人站在你的面前,即便这个真人也有可能是假的。

    可刘寂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却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此人我似乎见过。”

    窈娘也怕产生误会,连忙道:“刘指挥使,这只是我根据想象画出来的,也未必是真的,你们千万不要因我之过,抓错了人。”

    “不会的,颜姑娘今日真是多谢你了。”刘寂真是觉得窈娘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进锦衣卫办事。

    窈娘道:“能帮上您的忙就再好不过了。”

    看得出来这个刘指挥使绝对是一门心思都用在办差上,得了画就顾不上其他了,还好他忙中抽闲让人送了他们夫妻出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晨光熹微,马车经过市坊的时候,窈娘一下就闻到食物的香味,“好香啊,我走不动道儿了。”

    她扒在车窗上,眼巴巴的望着外面。

    沈临风道:“要不然下去吃吧。”

    窈娘却很懂事的道:“爹娘恐怕都等着咱们呢。”

    越看窈娘这样,沈临风就越心疼:“停车,我们就在这儿吃吧,派个人回去说一声就好了。”

    “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我若是推辞,那我就太不是人了。”窈娘可不会学人家那么假,若是丈夫每次为自己做什么都被说教一番,那日后人家肯定也没那个热情了。

    沈临风扶着窈娘下了马车,二人都是年轻人,眼看这里灯火通明,小摊小贩密密织织,烟火之气迎面扑来,各种各样食物的香味都让他俩挪不开脚步。

    “你要吃什么?”沈临风问道。

    窈娘吸了吸鼻子,又道:“我想吃旋炙猪肉皮还有烤鸭,若是再有一碗酸浆饭,就再好不过了。”

    “诶,我也喜欢吃炙烤之物。”沈临风欣喜。

    窈娘白了他一眼:“傻瓜,我当然知道你爱吃什么我才点的呀。”

    沈临风顿时一喜,他就喜欢窈娘偏爱他,一直这么偏爱他。

    二人在小摊上坐下,窈娘想起今日沈临风照顾自己那么久,她现在也想照顾他,所以用帕子擦拭好了筷子递给她,又从荷包里拿出银钱给掌柜提前会钞。

    店家见沈临风仪表堂堂衣着光鲜,没想到却是个小白脸,看他妻子生的如此貌美还自掏腰包,忍不住调侃道:“公子爷,你也是命好啊,能娶到这样的媳妇。”

    沈临风不明所以,窈娘却看向店家道:“才不是呢,我夫君对我很好的。”

    店家挠挠头,也不敢说什么。

    夫妻二人在这里吃的都不肯抬头,宫里那点饭菜完全就不是让人吃饱的,二人吃的酒足饭饱,几乎是扶着墙出来的。

    又说此事过后几日,没听到宫中传来什么消息,窈娘想来锦衣卫听说什么人才都有,自己都不知道帮到忙没有,倒是把事情放下了。

    反而是颜景昭听说此事,过府了一趟,颜景昭半开玩笑的对窈娘道:“若是再过几年出嫁,就是哥哥陪你面圣了。”

    “哥哥……”窈娘笑着,又把卢扇儿的事情跟颜景昭说了,又问他道:“关学士对你如何呀?”

    颜景昭见四下无人,遂伸手道:“妹子,关家的事情不必再提,就是他家落井下石我也不怕,我岳父现下也是户部侍郎。倒是你,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窈娘见他如此正经,不免道:“何事啊?你搞的这么紧张,真是的。”

    颜景昭则道:“上次我提起周陵光时,见妹夫面露异色,还觉得奇怪,近日我才偶然得知原来当初让周祭酒家流放的就是沈总宪,周陵光蛰伏许久,勤学不辍恐怕就是为了报复。”

    窈娘愕然。

    第73章

    周陵光还是她小时候见过的,相貌格外出众,颜家的小姐表小姐们还为此争夺过,后来他家出了事,周陵光就寄居在自家,什么印象她已经没有了。

    哥哥提醒的没问题,但周陵光现下来京又如何?即便他入仕,要和沈家这样满门官宦斗,都十分难。

    她又能怎么样呢?沈临风从来没和她提起过周陵光,她这样贸然问,反倒是不好,哥哥只和她说,没和沈家说,原本就是想让她做个提防,提点沈临风。

    “大奶奶,太太说要准备祭祖之物,让奴婢请您过去。”沈夫人身边的泽兰过来传话。

    窈娘起身笑道:“我知道了,太太怎么派泽兰姐姐你来传话,要不要在我这里吃一盏茶。”

    泽兰道:“大奶奶爱重,原不该辞,但太太那里正等着您过去呢。”

    逐渐窈娘其实也能摸到一些沈夫人的脉了,她这位婆婆某种程度而言,还算是天真烂漫。没有她家甄氏那种城府,甚至比不上她娘的隐忍因势利导,可能自小在家就是小女儿,嫁的丈夫又比她年纪大好几岁,人也端方守礼,因为对她很尊重。

    这样的人某种程度算是另外一种性情中人了,一切以自己的喜好出发,并不真的从利弊出发。

    就比如现在沈夫人喊她过去教她一些祭祀所用,并不是因为她进宫作画的殊荣,也不是因为她是沈临风之妻,居然很有可能是她平日晨昏定省让她觉得自己实诚。

    窈娘跟着泽兰过来,沈夫人道:“快小年了,咱们得在祭祀前一天和祭祀当日一定要反复检查祭祀器具和供品的情况,不能使用不洁的器具和食物供奉。我们家祖屋在吴兴,但这些年临风他爹和他二叔都在京做官,又有一些族人也在这边,故而,我们都在这里祭祖。”

    “太太,那请问祭祖要准备什么食物呢?”窈娘平日过年一般都跟着解氏去大房,甄氏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告诉自己。

    至于解氏她虽然执掌中馈,可颜家族长是颜应祁,父亲祭祀都是带着哥哥们,操持一般是甄氏操持,窈娘对祭祀只是一知半解,这也是她为何在沈夫人处这般温顺的原因。

    一来新妇使然,二来也是她嫁过来太年轻了,对沈家一无所知,有什么比在沈夫人这里听到的信息最多的。

    沈夫人见窈娘问起,又道:“我们沈家还是秉持吴兴祭祖那一套,多半用的还是新打好的粳米和糯米,记住,一定要是新的。”

    “儿媳知道了。”窈娘乖乖点头。

    沈夫人教东西是真教,她道:“祭祀是一定要蒸团子和蒸圆子,我们家的厨子在湖州时都知晓长兴的上、下箬乡取箬溪旁的箬竹叶回来蒸团子,这样团子里会有一股淡淡的粽叶香,那个香味很好闻的。”

    “太太,我用笔记下来吧,我怕我记性不好。”窈娘佯装有些记不住的样子。

    沈夫人点头,觉得儿媳妇态度还是端正的,又道:“这团子出锅前还有一道工序,在榻表面抹上烧熟冷却后的菜油,等油滑入箬叶和团子的缝隙中,就不会黏着,特别是菜油抹过的青团子,这就是有名的翡翠团子了。还有黄米团子,这个不必我多说,你也知道,是用黄米做的。”【1】

    窈娘颔首:“以前去我外祖家里,常吃黄米糕。”

    “还有一种叫蜡前三白酒,是从冬至这一天开始数,甲乙丙丁数到第三个戍日,就是腊,腊前如果下雪了,用这种雪酿酒非常好喝,祭祖我们一般都是用的蜡前三白。”

    蜡前三白?窈娘暗自记下。

    又听沈夫人说起:“还有清明花糕可不仅仅是清明节要用到的,各种拜飨祭祖活动不可缺少的供品,我们家里一共做八种花糕,模样都有模子,到时候等她们送上来你再细看。”

    窈娘笑道:“太太,你这样为家中操持,不若儿媳为你画一幅你准备清明花糕的图吧,虽然现下数九寒天,可我想若是流传下来,子孙后代看了,谁不知道太太的好。”

    “你的嘴这么甜,偏偏临风的嘴笨。”沈夫人意有所指。

    窈娘知道沈夫人这是变相骂自己油滑,但那又怎么样呢?学到手的才是真本事,沈临风他们在翰林院掌院学士手底下还不是被骂的跟孙子似的,日后位极人臣,谁还记得这些。

    因此,她只道:“自古沉默是金,贵人言语少,反而是我们这样话多的,还要得亏太太不嫌弃才好。”

    沈夫人居然觉得窈娘真心夸沈临风,又说沈临风如何聪明如何伶俐如何会说话办事,这一切窈娘虽然心中未必都赞同,但脸上也是跟着点头的。

    今日忙了一日,窈娘收获满满,晚上沈临风替窈娘捏腿,捏着捏着发现窈娘睡着了,他心疼的看了窈娘一眼,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又怕亵渎她,蹑手蹑脚的放她进被窝。

    夫妻二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沈临风此时正值休沐期间,更加要多睡一会儿了,但窈娘比他先醒来,推着他道:“这几日忙着祭祖,你可是宗子,是主祭人啊。”

    沈家这样的大族繁文缛节非常之多,比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要召集各支祠的执事人员,宗子还要设帐办公,安排祭祀时各人所担任的职务,晚上还要派人住进宗祠内,,甚至是祭祀过程的司礼人员都选年青读书人担任,称为诸生,他们在祭祀前几天都要在宗祠内练习训练各种礼仪和姿式,以便祭祀时熟练运用。【2】

    祭祀的祭器都要由专人安排妥当,到时候奏乐、屠宰、香炉上香都要准备齐全,窈娘就听沈夫人提起说祭祀要做到酒暖于炉、羹沸于鼎、饭香于笼。

    上完香还要虢酒、请祖先,三献礼之后便是侑食礼,点茶后续全部完成再撤下馔食,分给大家。

    如此才算是结束了。

    别看沈夫人准备那么多,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都只能在祠堂外磕头。

    沈临风伸出手指:“准我再睡一盏茶的功夫吧,就一盏茶,咱们等会儿又要分道扬镳了。”

    二人各自有事情相忙,这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她们也不是普通的夫妻,是宗子和宗妇。窈娘抱怨道:“你只顾你自己睡觉,都不心疼我,现在把我娶到手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还想你回来了,咱们俩一起用早膳呢。”

    沈临风一听到什么“娶到手就变了个人”这种话,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了,他刚睡醒,皮肤越发如玉一般。

    窈娘看了心中跟漏了一拍似的,沈临风还不知晓,他道:“娘子,放心,我这就起来,让人去母亲那里说。”

    其实窈娘也知晓他平日早起就跟要了老命似的,好容易能够休息一下,自然巴不得多睡会儿,可偏偏年节下事情又多,肯定不会这般的。

    “嗯。”窈娘坐着床边,就那样看着他。

    沈临风连忙捂脸:“我这就去梳洗。”刚起床仪容不整,他要梳洗好才行,不能让窈娘看到这等丑陋的样子。

    窈娘拉住他,欺身上去亲了他一口,见他呆若木鸡,又笑道:“做什么?早上起来就这般发呆了?”

    “你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沈临风小声道。

    窈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他就想欺负他。

    又说沈夫人正在梳妆,平日这个时候窈娘差不多都到了,今日却见沈临风的大丫头纤红过来道:“太太,大爷说他今日要和大奶奶一处过来请安,请完安之后,他还要去宗祠,遂就在家里吃了再过来。”

    “知道了。”沈夫人道。

    实际上男人们都不大管后宅的事情,儿媳妇们晨昏定省也实属是很正常的行为,就连她那时候上了春秋,还不是照样婆婆跟前请安。

    这点把戏谁不知道呢?她心里认定窈娘心眼子多,自己儿子老实,恐怕还被欺负呢。

    可儿媳妇伺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沈夫人当然可以用孝道强行让儿媳妇过来伺候,但那是市井泼妇做的,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做的,若是传出去了,旁人难免说她故意不让儿媳和儿子亲近。

    窈娘再过来时,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沈临风请完安就去宗祠了,窈娘则继续跟着沈夫人学祭祖相关事宜,自然沈夫人今日就囫囵吞枣没昨日说的那么仔细了,大抵是在惩罚自己今日没有来伺候罢了。

    偏偏窈娘并不是那种真的软柿子,她即便有求于人,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她有求于人。

    解氏那样不为难别人的婆婆,算得上是少之又少,即便如此做儿媳妇的关氏还会很不满,儿媳妇想要和婆婆完全平等几乎不可能。

    所以其中的关系,既不能真的太软,让人觉得你是个任人搓圆搓扁的,也不能太硬,没有回转的余地。

    今日沈夫人这里有人送了金银锞子过来,这是打好了准备过年赏人的,这些窈娘倒是知道,她家里就是过年打这些送人,无非是牡丹富贵,并蒂莲花,状元及第还有海棠式样的玉堂富贵这些。

    沈夫人就道:“这牡丹海棠送给妇人们姑娘们都好,并蒂莲送给新婚夫妻,状元及第就送给年轻的读书人。”

    “是。”窈娘点头。

    沈夫人又说了不少家务事,窈娘不由得问道:“妹妹今日过来吗?”

    “这么冷的天让她过来做什么。”沈夫人看了看外面雪那么深,还让周妈妈送些参汤过去。

    窈娘心想我的年纪比你女儿还小,为何我就得冒着风雪过来呢?但这种抱怨也只能放在心中,跟沈临风也不能多说,沈临风自己都身不由己,他还想成日睡懒觉呢,都无法多睡一会儿。

    周妈妈都觉得此话不妥,再看窈娘脸上未露出一丝一毫不悦,心中也是服气这位大奶奶。她和大奶奶接触过,她绝对不是听不懂话,甚至来说这位大奶奶年纪不大,却是个非常机灵的人,越是隐忍不发,日后恐怕反扑就更厉害。

    而窈娘现在自然不会发泄什么,她在颜家这十几年不是白过的,等及笄之后把身体调理好,若是之后能生得一男半女,这才是有了依傍。有了依傍之后,再管家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今还是先消弭颜宁馨带来的不好的影响。

    又说倩娘身边的白鹭过来报喜,说倩娘已经有了身孕,窈娘言明又让人套车去探望二姐,还带了几样补品过来。

    文家和沈家不同,沈家都是吴兴人,宅子多以精美为主,惯于在细节上做文章,文家宅子开朗疏阔,房梁特别高。

    窈娘绕过右手边的回廊,走到前面过了一道影壁,又见一间小小的院子,三间小小的正房,东侧又是走廊,西侧有厢房。中间倒是花草修建的很好,冬日开着硕大的茶花,看起来很是喜庆。

    姊妹二人见面,窈娘见倩娘看起来消瘦许多,忙道:“我的好姐姐,原本妹妹该祝贺你的,可你也该把身子顾好啊。”

    倩娘如今在京亲近之人也只有窈娘和颜景昭了,她和李氏完全不熟悉,又见窈娘一身橘红色的袄裙,气色极好,又羡慕道:“妹妹,你可比我好多了。父亲丁忧后,我又是小儿媳妇,什么都要听上头嫂嫂们的指派,哪点不对就被她们说嘴。”

    “二姐姐,你现在有孕是好事,把身体保重比什么都强。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晨昏定省,婆婆只有我一个儿媳妇,举凡家务请安都没别人可替代。”还有颜宁馨逃婚带来的一系列的反应她都不好说了。

    倩娘笑道:“妹妹,其实沈家已经很好了,妹婿已然是官身。以前咱们在家时,还觉得人多,到文家我才知晓什么叫人丁兴旺之家,你瞧那儿。”

    窈娘看过去,见是一个黑木大匣子,又问:“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给家中那些侄儿们的压岁钱,这些都是你姐夫置办的,这些钱不值当什么。只这些大伯子嫂子们还有小姑子们的生辰,样样都要留心,稍微送的不对,闲言碎语满天飞。偏我那婆婆又爱拉这个打那个,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我们轮番侍疾,若不然我也不会晕倒,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倩娘这些事情也只能跟窈娘说说了。

    窈娘摊手:“天底下做婆婆的,怎么都这样呢?”

    倩娘抚着肚子,歉意道:“你好容易来,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文家有道烩羊肉,小厨房做的极好,你今日就在我这里尝尝。”

    窈娘却摇头:“我倒是想留,可马上就要祭祀,若是回去晚了,怕我婆家怪罪。”

    别看倩娘抱怨文家抱怨的厉害,若她真的说了沈家的不是,到时候就会被人拿着话头奚落一辈子。

    姐妹之间关系很微妙,有那种亲密无间互相扶持的,但倩娘和她并不是那种关系,窈娘还是要以自己的事情为主,倩娘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等窈娘走了之后,她才和白鹭道:“都说大哥哥像我爹,我看不尽然,三妹妹的性子其实最像我爹。”

    白鹭有些不明白。

    倩娘心想他爹丁忧回家去了,临走之前直接推举杜学士,完全就是为了让他自己日后能够再回京做官。杜学士根基不深,听闻在礼部尚书位置上受到多方掣肘,到时候杜尚书必定再次推举父亲。

    而龚次辅现在屡次被文首辅针对,威风已经不似当年。

    父亲这样做丝毫不顾及大哥哥在京中如何,只管自己的官位,甚至把三妹妹嫁进沈家,也是暂且让沈家对颜家不要下手,可谓一举两得。

    三妹妹也是如此,她和自己并没有深情厚谊,如此上门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还有告诉沈家她和文首辅家关系匪浅,但多半还是要以她自己的利益为主,瞧,现在就赶紧回去学祭祀了。

    窈娘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回来之后,她褪去披风还是在沈夫人这里伺候,对宗妇之责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到了祭祀这一日,族内男女老少都齐聚一处,沈夫人让人把祭祀用品送过去,才和沈家族中的妇人们一起说话。

    大抵是因为窈娘的那几包治脸上藓的药,江二奶奶对窈娘很有好感,主动和窈娘道:“我舅舅家里送了些早春茶来,听说你一贯爱吃茶,不知道你吃过这个没有?”

    “以前在家中吃过,这早春茶叶肉肥厚滋味鲜爽,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芳香扑鼻,我吃着倒是好。”窈娘笑道。

    江二奶奶喜道:“既然如此,我送些给你。”

    窈娘歪着头道:“谢谢二嫂嫂。”

    江二奶奶则道:“快别这么说,我们日后且要多往来,正好正月初八是我的生辰,我也不打算大办,到时候大奶奶你可要来。”

    “二嫂嫂说哪里的话,我自当过去。”窈娘欣然。

    她二人正说着话,王氏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她年轻气盛,身份又高,偏偏进门之后,前有颜氏不弱于她,三房的两位妯娌似乎也孤立她,几乎都不和她往来。

    实际上她不知晓,三房的两位虽然身份没她高,但也是官家女,人家并不靠她什么,自然也就没必要上杆子了,甚至一开始连窈娘也是没人理会的,只是慢慢才熟识。

    这是窈娘在沈家过的第一个年,除夕夜用完饭,她们还去看烟花炮竹,烟花璀璨,让人惊觉时光易逝。

    接着整个就是无休止的走亲访友,初二原准备回娘家,但哥嫂要去李家,初五去靖海侯府,到了初八就是江二奶奶的生辰了。

    江二奶奶爹娘不在京里,她舅家打发人送了一担银丝面,送了六盘寿桃,两只烧鸭,两匹蜀锦、两匹浣花锦。窈娘听说江二奶奶的舅子就是她母亲供出来的,因此对江二奶奶这个外甥女视若亲女,这桩亲事就是她舅舅家作主许配给沈巡抚的次子。

    窈娘不知道别人送什么,她自选了两方销金汗巾,两盒上等的棉胭脂,两匹彩缎。

    这些彩缎是原本颜宁馨陪嫁里的,虽然过了些时日,但保存的不错,算得上光鲜极了,江二奶奶见了也十分欢喜。

    一桌子上还有江二奶奶的表姐妹亲眷,她们妯娌坐在一处,独不见王氏。

    “江二嫂嫂,怎么不见二郎媳妇?”窈娘不解。

    江二奶奶道:“我去请了她了,只那日又是信宁侯府的戏酒,她就家去了。”

    原来是回娘家了,窈娘和王氏关系一般,倒也没多提醒,又和江二奶奶她们一起说笑。酒过三巡,江二奶奶又私下喊窈娘进去道:“我这脸啊,大夫也要我吃清淡的,偏今日高兴,还吃了酒,还请弟妹再包一些蔷薇硝给我。”

    窈娘自然笑着应下。

    却不料江二奶奶看了窈娘一眼,又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弟妹,你知道韩家表姑娘许了人家了吗?”

    “应该没有吧,她年纪也不大。”窈娘道。

    江二奶奶强笑几声:“我总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其实韩若华时沈夫人的姨甥女,她嫁不嫁的和自家也没什么关系,但江二奶奶这般在意,窈娘揣测该不会是她想做媒吧。

    还想再问些什么,江二奶奶却避开这个话题,说道:“这开年啊,我公公他们回京述职,那续弦听闻比我们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什么名堂。”

    说起卢扇儿,窈娘原本想回娘家问问关氏之前的那个贴身丫头喜鹊,如今她已经是颜景昭的房里人,只是初二没有回家,再者李氏看起来有些患得患失,自己若去找前大嫂的丫头,怕她误会什么,也就耽搁了。

    不过,显而易见,不管她嫁给沈巡抚如何,她的路肯定很艰难,如狼似虎的继子,还有比她大一截的妯娌,完全是水深火热。

    俗话说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她的第一个目标把祭祀宗妇之责学的差不多了,靠着自制香料也在宅子里拉拢了一部分人,至于别的,还要等到及笄之后慢慢实现,最后掌控整个沈家。

    认定这个目标就是了,什么卢扇儿周陵光这些人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

    这些抛诸脑后,她从江二奶奶的生辰回来后,肚子还有些胀气,索性站着和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沈临风说话。

    “你说那个二嫂嫂提起韩表妹做什么?好像也不是替她做媒啊?”窈娘问道。

    沈临风睁开眼睛看着窈娘:“你不清楚吗?”

    窈娘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清楚?”

    这丫头完全没开窍呢,颜家倒是教了她不少其他的事情,但大多是风光霁月的,唯独这些阴私之事她仿佛根本都不知晓。

    沈临风小声道:“江二哥和韩表妹有些暧昧呗。”

    “什么?不是啊,我听说江二哥和江二嫂感情很好的,太太总拿她们打趣呢。”窈娘吃惊。

    沈临风没好气道:“我的好妹妹,江二嫂嫂的舅舅是大理寺卿,江二哥现在又无功名,三叔儿子又多,他自然要和江二嫂嫂感情好。可是情爱一事,是不看身份也不看其他的,他心里喜欢的还是韩表妹这样的姑娘,却不是江二嫂嫂这样太过爽朗也不识字的人。”

    “不对,我在内宅都不知晓?你天天在翰林院,你是怎么知道的?”窈娘摇着他追问。

    沈临风笑了一下:“这还用问吗?世间男子若有喜欢的人,怎么会藏得住,就跟我喜欢你一样,怎么着都要娶你回来的。”

    虽然沈临风对自己表白,自己应该高兴,可是想起江二嫂嫂,她又一时有些难受。转念,她又想起爹的话,立马振作了。

    沈临风奇道:“方才还愁眉苦脸,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我爹爹说能体悟到别人的不易是好事,可不要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哭。”窈娘笑道。

    沈临风心想岳父倒是挺会教孩子的。

    第74章

    “娘子,我的几位好朋友想找我出去吃酒,你看?”沈临风有点怕窈娘不同意。

    窈娘笑道:“那你去吧,别喝太多就好。”

    沈临风诧异:“娘子,你真的同意吗?今日可是元宵呢。”

    “我哥哥说每逢元宵,文人墨客都喜欢在春风满月楼把酒言欢并作诗词歌赋,况今年是大比之年,你虽为官员,但去去也是无妨的。只是有一条,不许吃花酒。”窈娘替他整了整领子。

    她曾经在家中听哥哥说过,有一种朋友若是知晓男子惧内或者爱妻,就唯恐天下不乱,喜欢下套,索性她就和解氏一样,看的严管的死,还不如收放自如。

    沈临风一听就笑:“好妹妹,我的心思一直在哪里难道你不知晓?这些日子为着陪神妃妹妹你,我母亲都给我脸子看了。”

    这倒是,从过年他就一直陪着自己,无论是晚娃娃还是下棋还是弹琴,甚至晚上还帮她洗脚,可以说和爹娘差不多了。

    窈娘嗔道:“你母亲定然觉得我不孝顺了,你去吧。”

    “她恐怕无暇顾及了。”沈临风暗自想着。

    ……

    等沈临风出门子后,窈娘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她去屏风后褪下裤子一看,居然是小日子来了。她小日子才来了一两年,一直也不是很准。

    果然下腹有些坠坠的疼,顾妈妈连忙让人拿了月事带换上,又道:“姐儿,这是好事啊,这些日子奴婢发觉您脸色都圆润了不少,要奴婢说您在家里吃的太少了。”

    “我也是习惯吃的少。”窈娘一直跟着解氏吃饭,解氏就吃的少,举凡是正常人一碟子菜,解氏通常只让炒半碟,她每一顿还要吃青菜,无菜不欢。

    所以她这个年纪,正常的女子很容易发胖,就比如王氏据说吃不惯沈家的菜但是都长胖了不少,偏窈娘也就脸微微圆了一些,她不喜欢胖,也不爱发胖。

    顾妈妈则道:“大奶奶,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您马上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是必定要圆房的,若是想早些有身孕,必定得肚子有些肉才行。”

    窈娘叹了一口气:“若是不生娃娃就好了,算了,顺其自然吧,我不愿意为了生娃娃拼命吃。”

    顾妈妈心想姑娘虽然是个明白人,但还是小孩子的心性。

    二人闲话几句,窈娘就在榻上躺着歇息,偏沈夫人那里说派人喊她去凑一桌打马吊。顾妈妈则道:“泽兰姑娘,我们大奶奶正巧身体不适,您看这……”

    泽兰叶为难道:“顾妈妈,我也只是负责传话,原本太太不准备喊大奶奶过去的,偏几位夫人说许久没见到您了,都说想看看您。”

    窈娘只好又起身准备过去,晨昏定省莫说是她,就是王氏也得早晚问安才能干自己的事情。

    她小腹坠疼,脸色发白,下腹汩汩直流血,每次来小日子都是这般,尤其是第一日来临的时候是最痛的。

    好容易过来,沈夫人还道:“你姑妈和你二婶都等着你呢。”

    窈娘心想自己月事来临,凭什么还要在这里陪笑,之前戏酒那些大场合也就罢了,现在冒着风雪还喊自己来,你既然对我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她瞬间捂嘴肚子,强笑道:“太太过来请,儿媳自当过来。”

    沈夫人心道前些日子借故借儿子的口请个安就跑了,现在亲戚们过来,也不快些来招呼,这放在她们以前,肯定是要被责骂?她们家儿子就应该娶别嫁长女才是,这颜三姑娘到底是在家做小女儿的,恁是娇气。

    却没想到这儿媳妇走到她跟前时摇摇欲坠直接瘫倒在地上了。

    沈夫人吓了一跳,窈娘身边的人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扶着人起来,顾妈妈又道:“太太,我们大奶奶最是受不得寒凉,她今日小日子来了,整个人就已经是疼痛不堪,可不是故意的啊。”

    “她身子不舒服也合该说一声才是啊。”沈夫人暗道晦气,又怕传出去别人说她苛待儿媳妇。

    但窈娘可不是吃素的,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不会往下折腾人,就像王氏那样自己不舒服拿下人出去,她是一定要向上管理的。

    她立马作奄奄一息又惊惧之态:“太太,都是我的不是,请太太原谅则个。”

    沈夫人直呼自己要完,沈二夫人却心知肚明,暗道这颜氏还真是豁得出去又懂示弱,世人都同情弱者,大户人家尤其讲究名声,也就是她这位嫂子爱辖制人辖制习惯了。

    “太太,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说罢,窈娘作势要起身。

    还是姑太太道:“大嫂,不如让人用暖轿抬着侄儿媳妇回去歇息吧,这样可不成。”

    抬轿子?我还为你遮掩是吧?

    窈娘立马道:“幸得姑母垂幸,只我实在是不忍污糟这里,太太,等儿媳回去略歇息一会儿,若是好了再过来伺候。”

    沈夫人道:“你该好好养了身子再过来。”

    “儿媳多谢太太。”窈娘靠在青黛身上,一直要起不起的被人搀扶出去。沿途遇到行人,红袖就嚷一句:“大奶奶,您就别再惦记伺候太太了,您的孝顺谁不知道啊?风雪日早出晚归,雪每日都漫过脚脖子了,全身上下都冻烂了,还是您保养好自己吧。”

    窈娘自然全身上下没有冻疮,她有时候太冷了,还会传轿子,但俗话说不破不立。

    轻飘飘的为自己那婆婆遮掩,日后她不仅被嫌弃晦气,还会照旧被欺负。

    她这么一躺着,王氏却幸灾乐祸:“伺候公婆都不会,还晕倒了,真是丢人现眼。”

    实际上王氏虽然站规矩,但是沈二夫人并不是个爱折腾人的,通常王氏早晚请安也就回来了,只有少数时候过去才伺候婆母羹汤,。而瑶娘则是早晚膳都布菜,忙活半天还得站规矩,沈夫人那里宾客多,举凡是有宾客过来,窈娘还要作陪,端茶送水迎来送往,比王氏累多了。

    春萝道:“二奶奶,奴婢在外头和大奶奶迎面上来,大奶奶脸色煞白,不似作伪,而且整个人都被丫头婆子们架着。听说太太那里要人过来喊她去时,她说她身子骨有些不舒服,但太太的人硬是让她过去伺候,结果混到了。二奶奶,不管大奶奶为人如何,您准备何时去探病?”

    王氏虽然幸灾乐祸,还嘴快的排揎了窈娘一顿,但人情往来得做足。

    “先等等,看谁先过去了,咱们再过去。”王氏道。

    这是王氏的想法,反正她是后进门的小儿媳妇,只要跟着前头的人一样行事就不会出错。

    江二奶奶听了却是头一个过来探望,此时沈临江还在家里,见她要去探望,也是赞许的:“大嫂娘家父亲虽然丁忧,可祖父哥哥都是官身,我听说竹山先生也和咱们爹一起回京述职呢,日后也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是啊,我也这般想呢。”江二奶奶那日冲动和窈娘说起了韩家表姑娘,但此事一直没有传出去,足以见颜氏为人倒是守口如瓶,她又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她年纪还小,没想到沈夫人居然那般折磨人。

    她又看着丈夫:“大伯母肯定还是因为先前那位颜家大姑娘的事情有意折腾儿媳妇呢,我去了恐怕被针对,但有什么比雪中送炭强呢。”

    沈临江摇头:“大伯母也是,既然人娶进门来了,我见大嫂并无失职之处。”他想说大伯母心眼也实在是不好。

    但俗话说法不入六耳,她两口子商量,自不会往前面传去。

    清大奶奶那里也说起此事,她和沈临清感情相敬如宾,沈临清和沈临江不同,沈临江和邵氏好歹在外还算是恩爱夫妻,而沈临清和她纯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家中大小事,她们都还是有商有量。

    “我怕我去了,大伯母脸上不好看,要不就打发人送些东西过去。”

    沈临清道:“怎么成这样了?”

    “大爷您一贯在外读书,不了解这些内宅的事。我是听说前几日风大爷那边因为在家,就让颜氏作陪,大抵是这般惹大伯母不快了。”清大奶奶天然也是做媳妇儿的人,自觉自己理解的没错。

    沈临清无语:“大伯母年老昏聩了。”

    清大奶奶倒是不愿意丈夫夸别人,她只道:“这晨昏定省也是妇人应尽之责,就是我们也常常要去大伯母那里请安呢,彦哥儿媳妇还不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沈临清怎么能说孝道不好呢。

    因此,窈娘这里倒是有江二奶奶邵氏亲自来探病,她见窈娘窝在床上,一张小脸在青丝中更是我见犹怜,也不好直接说谁的不是,只含糊道:“身子是自个儿的,还是要好生养着。”

    窈娘含笑点头:“都是我身子不中用。”

    “快别这么说,说一句剖心之论,咱们做人妇都不容易。”邵氏关怀备至。

    窈娘依旧只道自己的不是,邵氏劝慰她不少才离开。

    等人走了,青黛才上前道:“姑娘,您为何不把太太苛待您的时候说给她听?让江二奶奶帮您也扩散一下。”

    窈娘谨慎道:“别看她来关心我,可谁知道是套我的话到处说还是如何?快扶我起来,我要换月事带了。”

    青黛知晓她家姑娘之所以之前晨昏定省没有二话,可能就是为了今日这一遭,就跟当年在庄子上似的,表面隐忍不发,实际上早就准备给沈夫人难堪。

    此次发难可能是无意之举,但等待这个机会可是不易。

    下人们自然是议论纷纷,就是一家主母又如何?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沈夫人颇为后悔,她对周妈妈道:“临风还未回来,若是临风回来,她们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周妈妈哪里敢掺和这些,上次私底下沈临风就找过她,说颜氏年纪还小,让她帮衬一二。她若说了什么,颜氏若真的身体有好歹,太太是无事,她可不就被大公子记恨上了。

    故而正欲打马虎眼,又见外头的人说:“韩姑娘来了。”

    沈夫人让韩若华进来,韩若华进来时,周妈妈就带着下人都退下去了。

    “今日你表嫂的事情?你可听说了。”沈夫人问道。

    韩若华点头:“略有耳闻。”

    “原本是你姑母和二婶娘说起你表嫂会打马吊,想找她来作陪,哪里知晓她身子不适?你可去探望过了?”沈夫人问道。

    韩若华笑道:“姨母,依我看这原本就是一件误会,表嫂嫁过来都快三个月了,怎地之前她有事哪次姨妈没许呢。这次谁也没想到表嫂身体亏成这样,不如您多赏赐些厨房的补汤,如此也算是体恤表嫂。”

    沈夫人听了心下稍安:“对,我这就让厨下送乌鸡汤去。”

    只不过,沈夫人道:“若华,你的身体如何,要不要也补补?”

    这姨甥女帮自己出了大力,她自然也想体贴一下,韩若华就道:“姨母放心,我的身子骨很好,便是月事来了,也没表嫂这般严重。”

    沈夫人心想临风媳妇身体这般差,那腰细的一只手可以箍住,太过弱质纤纤,好看是好看,就是没甚福气,若华倒是娇媚可人,一脸福相。

    只可惜如今临风已经娶妻了……

    一碗乌鸡汤送了过来,窈娘对顾妈妈道:“就放桌上吧。”

    沈临风从春风满月楼回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今日也算是很畅快了,陪窈娘当然很好,但他朋友多,在一起也是说说笑笑。

    平日窈娘都会替他留一盏灯,今日回来的时候却黑漆漆的,他这一进来,就见下人忙着上前点灯,沈临风见窈娘背对着他睡在床上,他对下人道:“别弄出声响来,快些给我弄一盆水来就好了。”

    纤红出去让粗使婆子准备水。

    沈临风却立马漱口,怕酒气薰着窈娘了,漱口完,他才上前看窈娘,却见窈娘似乎醒过来了:“夫君。”

    她还坐起来伸出手臂来,沈临风赶紧搂过她,却见窈娘瞬间泪如雨下。他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我的小日子来了身体不舒服。夫君,你明日能不能去太太那儿替我说项一二,都是我不好,今日太太让我去作陪,结果我月事来了,支撑不住,晕倒在地,这实在不是我所愿,就怕太太觉得我丢人了。原本想明日再去请安,可我小腹坠痛的厉害,今日血流不止,明日恐怕去不了。”窈娘有些瑟缩。

    沈临风倏地站起来,他道:“怎么会这般?上次你来小日子不是还好好地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见他作势要出去,窈娘怎么可能让他出去,虽说她月事来的时候有些疼,实际上也一如正常,今日她就是疼痛也有,但更想用这件事情作筏子。

    “不用,我是最受不得冻的,大抵是今日风雪太大,那风直接灌进来了,没事儿的。”窈娘“善解人意”道。

    沈临风扶住窈娘的肩膀,见她脸色白皙,脸上泪点如星,如病弱西子一般,让他心里忍不住怜惜万分,“好妹妹,我扶着你先躺下,你放心,我定会去太太那里说的。”

    窈娘摇头:“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太太闹起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谁让我姐姐当时做下那等荒唐事呢?原本我也不想嫁到你家来,上次在开封时,我就是准备婉拒沈家的,偏偏我和你有缘分,你待我又那样好,我就想刀山火海我都跟定你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的性子一贯最矜持的,却抛下女儿家的自尊专门来送我。咱们虽然成婚没多久,但是我知晓你待我的深情厚谊。都是我没有顾好你的身体,总想着出去玩儿。”沈临风颇为自责。

    窈娘心想还好她遇到的是沈夫人这种战斗力不是很强的,否则,也只有另想他招了。

    又说沈临风梳洗之后,特意用大手帮窈娘捂肚子,他心想自己帮窈娘说话,再有妹妹沈陌一贯帮窈娘,沈夫人肯定不会对窈娘有什么意见,再者,无论如何,窈娘要在宅子里生活,光有自己的疼爱没用。

    婆媳关系不好,到时候受罪的是他们自己。

    但这些他不愿意窈娘受苦,故而沈临风道:“窈娘,不如到时候我自请外放,咱们夫妻也能独自在外。”

    窈娘是显宦之女,一听就觉得不成:“你这样不就是从清流到浊流吗?你好不容易才成了翰林院编修,这是多少人羡慕的翰林院的清贵,怎么能外放吗?”

    “可我母亲年纪大了越发左性,我在家的时候还好,就怕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对你不好?”沈临风隐约担心。

    窈娘则想这个人都已经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了,她还有什么可愁的,沈夫人经此一役,恐怕为了维护自己慈婆婆的心态,定然会对自己好的。

    所以,她又特别委曲求全道:“不会的,有些苦我能吃就吃,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伤及你的孝道,这是我最看不惯的。”

    她不这么说还好,越这么说沈临风胸口燃起了一簇火苗。

    原本他睡眠极好的,也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睡下。

    却说次日起,窈娘自然不去请安了,沈临风就亲自去沈夫人那里请安,沈夫人见到他有些心虚,还问:“你媳妇儿好些了吗?”

    沈临风叹了一口气:“她受不得寒,上次就疼的死去活来的,这次更甚,已然是支撑不住了。”这些话是他自己编的,窈娘还说过几日来请安,他当然不许了。

    “那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沈夫人连忙道。

    若颜氏真的有三长两短,那颜家也得找她算账。

    见沈夫人慌了神,沈临风心想早想到这些不就好了,非要一意孤行。他就道:“我替她把脉了,儿子这也是不让事情显露于人前。可母亲,窈娘她稚年嫁给儿子,儿子倾慕于她,她的才学人品也值得儿子喜欢,若是她真的有三长两短,儿子恐怕此生已无余念。”

    沈夫人见儿子说这些,也是忍不住哭了:“你说这些也是存心气我,你哥哥没了,娘就你一个儿了。”

    “等新妇好了,儿子和新妇还是一样孝敬爹娘,只盼着娘也要想想她爹娘丁忧回乡,多心疼她吧。”沈临风也算是恳切了。

    沈夫人摩挲着儿子的头道:“好。”

    小时候的临风多听话啊,什么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分辨,现如今却是这般。

    不知道是不是沈夫人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因为沈临风的这番话,还亲自探望了窈娘一回,让人送汤水滋补,窈娘自然配合演完将相和。

    五日之后,窈娘月事已经逐渐没了,只有一些残余,但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初了。她了解到当时是韩若华在这件事情后安慰的沈夫人,原本以为沈陌会落井下石,没想到这个人神隐了。

    顾妈妈道:“兴许是大爷恳求的呢?”

    “不是,此人倒还算是个人物,算是小人之桀雄。”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我原本以为那位韩表姑娘看起来稳重端庄,即便是江二奶奶那里,我也觉得是江二爷自己不检点。现在看起来她心大的很,反而是沈陌却知道这种事情沾染不了,从头到尾都没似乎没她这个人似的。”窈娘现在在沈家这个宅子里,越来越觉得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次窈娘身体好了,沈临风也陪着窈娘去寺庙上香散心,沈夫人心中未必喜欢窈娘,但见她说要给自己伯祖父点一盏长明灯,倒也不好阻拦,只吩咐沈临风照顾好她。

    小夫妻二人上山时遇到一位身着缁衣背着柴的尼姑,那尼姑窈娘倒也认识,仿佛还是个世子夫人。

    “您要不要帮忙?”窈娘见她颇为瘦弱,却还背着柴。

    容梵音却笑道:“不必。”她原本打算和丫鬟一起四处游览的,哪里知晓兰家根本不让,无奈只有出家在此,虽然生活清贫些,倒也自在。

    再见到沈临风,又愣了一下,这不是空见大师吗?前世沈临风被颜家退亲之后,这件事情闹的很大,虽然考取功名,但沉溺于佛法之中,不过几年就出家了,沈夫人把眼睛都哭瞎了。

    现下他怎么还成亲了呢?

    第75章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娘子,你看,无论多么盛大的宴会,总会散尽的一日,有时候又何必执着于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沈临风有感而发,不知道是在喟叹家族兴旺,还是在感叹世事无常。

    窈娘执起他的手道:“我不管什么世代交替,兴亡如何,我只知晓我想把日子过好,如若一言以蔽之,那人就得指着老天爷过活,时刻要相信天上掉大饼。只有一线生机,也能生出无限可能。”

    从寺庙回来之后,她夫妻二人看着家中灯楼被拆,沈临风感悟颇多。

    事物发展虽然顺应天道,自有规矩,然而人力也不是不能力挽狂澜的。

    “大奶奶,颜家舅爷和舅奶奶上门了。”外面有人传话。

    窈娘道:“哥哥嫂嫂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原来颜景昭从窈娘送节礼的人嘴里打听到自己妹妹因为站规矩站的晕倒,被人抬着回去的,他那个傻妹妹居然还瞒着家人,没有告诉家人。

    连带着,颜景昭对沈临风也看不顺眼了:“妹夫,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年纪比你还小,平素生怕我们知晓她过的不好,若非是我在别处耳闻,我哪里知道还有这等事情。”

    沈临风连忙起身作揖:“舅兄,是我的不是,让娘子受苦了。”

    “别光嘴上说,还得真的护着我妹子,若是日后再这般,我也不是不能接我妹妹家去?我妹妹天资聪颖,国色添香,实话说与你听,求亲的人踏破了我家里门槛。”颜景昭看妹妹在一旁坐着,与世无争的样子,也忍不住替妹子出口气。

    沈临风自然也知晓,立马赔不是。

    窈娘又请李氏进来内室,李氏现今当家,倒是比之前少了几分怯懦,她握着窈娘的手道:“妹妹无事吧?”

    “现在没事儿了。他们家的太太每日请安还不够,让我伺候布菜,起初还好,随意动几筷子就让我回来,后来是伺候完一整顿饭,有时候刚她们刚吃完饭,我还要回来吃饭,偏又来了客人,又得继续站着。”窈娘对李氏吐苦水。

    李氏咋舌:“怎么会这般呢?”

    “是啊,我想着爹娘都不在京里,忍了也就忍了。可大嫂你要知道那是数九寒冬,我小日子又来了,可不就一下撑不住了吗?”窈娘摇头。

    李氏想她初嫁过来时,婆婆小姑子对她那般体贴,即便是头一个月站规矩,也就站起来递一双筷子,布几筷子菜,婆母就让她回去了,一个月后,连请安都不必日日去。

    没想到小姑子竟然过这样的日子,她道:“小姑,那现在如何了?”

    窈娘道:“可能上次我晕倒时,闹的动静有些大,婆母如今不敢明着折腾我了。近来还好,嫂嫂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李氏听着都心疼。

    只是李氏也没什么办法,莫说是沈夫人,就是文夫人,那也是个厉害人,待儿媳妇们颇为严苛,文家儿媳妇们也是龃龉颇多。

    但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就像窈娘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得靠自己。

    “嫂嫂,今日就留在这里用一顿饭吧,沈家旁的不说菜色倒是很不错的。”窈娘笑道,又吩咐青黛去厨房给钱多添几道菜。

    李氏见她起身吩咐的空余,正打量窈娘的居处,说实在的,的确是富丽堂皇中透着雅致,院子也很大,沈家的确是吴兴豪富之族。

    她们姑嫂在内间吃饭,沈临风招待颜景昭,特地请了沈临清和沈临江作陪。颜景昭素来豪饮,为人也是才干极高,手腕能力样样不缺,因此最不喜欢庸碌之人,连颜景璋是他的亲兄弟,他也表示此人人道毁灭,根本没有希望了。

    自然,颜景昭基本礼貌还是有的,但言行睥睨,让沈临清和沈临江兄弟都对他看不惯。

    沈临风当然也发现了这点,他对颜景昭道:“舅兄。听闻祖父也要上京述职,娘子一直想念祖父,到时候我们可要请祖父过来。”

    “难难难。”颜景昭是非常了解祖父的。

    要说做官父亲是一种做法,祖父又是另一种做法。

    父亲靠揣摩君上意志,又自持清流平衡朝政,说白了,能做一个非常好的裱糊匠。而祖父却是那种以直事君,他已经位极人臣,却仍旧是斥抑豪强,惩处贪吏。

    沈临江听了之后不解:“这是何意?竹山先生素来是我辈敬仰。”

    颜景昭笑道:“我祖父此番上京述职,多少人恐怕是夜不能寐。”

    现在的年轻人大抵只知道颜迈是老臣,也知道他是能臣,甚至知道他酷爱写竹子的诗词,故而号称竹山先生。

    沈临风则道:“朝堂大事,非我等所能言语,我们这些人现在不过是做些小官。大人们的事情,咱们若能学些经验也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他拿了一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颜景昭:“尝尝,这是我们家里用牛乳做的,又用老面和的,很是劲道。”

    颜景昭顺势接了过来,又道:“我们家有个擅长做凤鱼的,跟着我妹妹陪嫁到了你们家来,你们吃过她的凤鱼吗?”

    沈临风在外面当然也不能说自己不知晓,只道:“日后肯定有机会吃上的。”

    几人酒过三巡,颜景昭就要告辞了,沈临风还要留他,他道:“我有两位好友从金陵而来,还得回去款待他们。”

    沈临江奇道:“也不知道是何人?能让伯英兄这般款待。”

    “一位是我的好朋友顾四郎君,他是今科来参加会试的,还有另一位则是来京游学的。”他就没提周陵光的名字。

    沈临江交游广阔:“伯应兄说的可是金陵双壁之一的顾观,他的诗词有柳三变之风,清新俊爽。”

    颜景昭诧异道:“想不到兄台竟然对我们金陵才子也了解,日后等他考完,必定请你过去一会。”

    沈临江欣然愿意前往,沈临清自诩是三房长子,却交际不如自己弟弟许多,也不如弟弟讨人喜欢,自顾自从酒席散了,回去生闷气。

    等沈临风回来歇午觉时,窈娘先端了蜂蜜水给他:“喝了酒容易难受,你先喝点醒酒,免得头疼。”

    沈临风挣扎起来,被窈娘按住,“别起来了,我喂你。”

    她一边喂着蜂蜜水,一边道:“我大嫂有了身孕了,害喜害的严重,什么都吃不下,一桌子菜都是我自个儿吃的差不多的。”

    “肚子涨不涨?”沈临风醉眼朦胧的问。

    窈娘笑道:“不涨,因为我饭量见长。你快些喝,喝完之后,我还要去婆婆那里,我娘家送了些鹿肉过来,我还要送些给各房。”

    颜家在京郊有庄子,今年大房的人都丁忧回去了,三房在京也是吃不完,索性李氏就送了鹿肉、獐子、狍子、羊肉过来。

    她的一言一行也是学解氏,解氏还从未有人挑理,在大家子生活一定不能小气。

    颜家很细心,早已把肉都杀好了,窈娘过来道:“太太,我大哥和大嫂特意让我送过来给您补身子的。这鹿肉是马鹿的肉,听闻可以补脾,治疗虚空羸弱。”

    沈夫人笑道:“替我多谢你娘家,什么都想着我们。”

    “这也是应该的,我们送的节礼也是太太一手操持。”窈娘道。

    沈夫人又道:“亲家往来原也应该。”

    “是,那儿媳先告辞了。”窈娘见沈陌过来,也先告退了。

    沈陌的亲事一直是沈夫人心中最为着急的事情,待窈娘走后,沈夫人翻着手边的帖子,这些都是媒人送来的。

    沈陌往外看了一眼:“嫂子过来做什么?”

    “她娘家送了些鹿肉那些来,特地来和我说一声的。”沈夫人淡淡的道。

    沈陌则道:“咱们沈家什么没有,何苦要她巴巴的送来。”

    她看不上这些,只道:“我就听说那颜景昭对哥哥好一顿责骂,还怪哥哥呢。当时若非哥哥非要娶颜家女儿,咱们家什么人娶不得。”

    沈夫人听不得这些,但她苛待儿媳妇的名声传出去了,此时发难,又怕别人大做文章。

    不过,她也对女儿道:“你嫂嫂和靖海侯世子夫人关系很好,那位刘世子夫人经常举办花宴,我听说促成好几对了,只是她并不轻易安排。你也要常常往她那儿走动,让她带你出去走走。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年纪大了,这递过来的帖子我都看不中。”

    沈陌有些不悦,但她道:“韩表姐马上就要及笄了,说起来她年纪比嫂嫂还大呢,您还是先操心她吧。”

    韩家把女儿送来,当然也有这般意思,韩若华是她娘家侄女,原本也应该很好嫁,甚至嫁给自己儿子也无话可说,但是偏偏沈临风又娶妻了。

    沈夫人自然又有一个想法:“你表姐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沈三叔马上就要回来了,说起来他前头三个儿子都是嫡出,唯独三子并未娶妻,门第倒也配得上。三叔人还年轻,仕途也很好,若华若能嫁过去,也算是亲上结亲了。

    要说窈娘接着去了二房沈二夫人那里,沈二夫人见她一共带了八个藤筐过来,藤筐外面系着红绳,都是上等好肉,连声道:“多谢多谢。”

    沈二夫人这里和沈夫人完全不同,沈二夫人房里除了梳妆台有一面小小的镜子,连穿衣镜都没有。沈夫人那儿有大大的穿衣镜,桌上还有圆镜子和靶镜。

    窈娘垂眸:“二夫人您喜欢就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娘家送来,我就送过来了。”

    实际上沈二夫人和窈娘对视一眼,所有她想说的话都不说了,这姑娘是个精的,且非常不好糊弄。窈娘也发现几次沈二夫人挖坑的事情,不知道是有意而为,还是随意说说,二人互相提防,相处倒是很客气。

    但沈二夫人对窈娘的评价就比沈夫人要高了:“都说颜家名门显宦,原先是咱们见到那颜家大姑娘和四姑娘,以为她家姑娘也不过如此,现在看来这位三姑娘不可小觑啊。”

    钱妈妈则深以为然:“大公子是何等人物,当年对那颜大姑娘也并没有很上心,看重的不过是和颜家门当户对。可对这位三姑娘则不然,勾的大公子都走不动道来了,手段虽然稚嫩,但是这后宅既拢得住丈夫,又能抗衡婆婆的,可不一般啊。”

    沈二夫人看了陪房钱妈妈一眼:“三叔马上就要上京述职了,听说这门亲事还是三叔促成的,他可真是会做人。”

    “三老爷素来是聪明人,可那又怎么样?他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还是咱们彦少爷好。”

    提起儿子,沈二夫人笑了:“好,是很好,可前头偏偏有人挡着,怎么也好不了。”她说完,又看着钱妈妈道:“你说韩氏怎么就那么好的命呢?她是公婆捧在手心的儿媳妇,我是高攀的儿媳妇,我生的长子也更喜欢她,可那孩子高烧去世的时候,韩氏就忙着看顾自己的儿子,还让所有的大夫去给自己儿子诊治,我的儿子却活活高烧死了。”

    想到这里她就哭了,别人都以为沈邦彦是独子,其实沈邦彦和沈临风一样,都是老二。

    钱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递了一条帕子给她:“二夫人,您别难过,奴婢看咱们二爷素来都是孝顺聪明的,将来未必会比大房的人差。”

    “难了,临风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了,真没想到经历过逃婚羞辱,他反而越战越勇了。”沈二夫人眯眼。

    钱妈妈看着沈二夫人道:“那接下来咱们如何是好?”

    沈二夫人道:“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没找到机会就不能轻举妄动。对了,彦哥儿身边有几个小妖精不听话,你去敲打敲打。若是有不听话的,直接赶出去,不能让她教坏了爷们儿。”

    钱妈妈讷讷应是。

    窈娘接着往三房两位嫂嫂一并送去后才回到房中,她这么愿意走一趟,也是想变瘦一点,实在是不愿意长胖。

    其实胖点也很好,可是她爱漂亮。

    回来之后,沈临风睡的很香,看着他的睡颜,窈娘俯身亲了他一下,本来以为这人熟睡了,没想到这人被她亲了之后,翻了个身,脸上漾出笑意。

    窈娘怕他睡不着,又唱起了哄孩子睡觉的歌儿,她小时候解氏常常唱,她自己也因为颇通音律,很会唱摇篮曲。

    “二十四番花信风,一节三候记祥明。小寒一候放梅花,山茶、水仙次第夸。瑞香风至已大寒,兰花看过看山矾。立春刚到时迎春,樱桃、望春暖意薰。……”

    沈临风听着耳边的摇篮曲,又被人一拍一拍的,居然又睡着了。

    见他真睡着了,窈娘才到次间抄写经文,抄写经文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练字,另一个就是能送人。

    科举在即,颜景昭正招待顾四郎和周陵光,顾四郎和颜景昭数年好友,一直书信未断,这次颜景昭和他见面,二人分外激动。

    “四郎。”

    “大郎君。”

    周陵光在一旁道:“你们俩这是忘记我了啊。”

    颜景昭又连忙搂住周陵光道:“哪有啊,我早就已经让内子收拾了客房,你们都在我家住下,我爹娘丁忧,舍妹又已经出嫁,你们放心住下。”

    三人哈哈大笑,顾四郎却佯装不经意道:“三姑娘已然出嫁了吗?若是知晓我们该备下一份礼物才是。”

    “去年年前嫁的,沈家要人要的急,这不就给人了吗?”颜景昭有些惋惜,其实他的朋友顾四郎算得上是一位佳婿了,若是窈娘和沈家没有定亲,顾四郎也在人选之列。

    他虽然有些恃才放荡,可是更懂情,又和自己交好,总比沈夫人那个老妖婆好。

    现下这些再提无用,他也就说开了来。

    顾四郎问道:“沈家?可是吴兴沈氏。”

    “是啊,我那妹夫如今任翰林院编修,说起来年纪还比我小一岁,才学颇高,等过几日我请沈家几位公子见面。”颜景昭笑道。

    顾四郎还是早年在颜景昭的婚事上见着弹琴的窈娘,那时候她还小,他生怕唐突了她,只盼着自己能中进士,或者有了功名再上门求娶,没想到佳人已经嫁了。

    周陵光已经了然,他对颜景昭道:“我就不住这儿了,我有位姨母在京中,她没有儿子对我视同亲子一般,我也不好推辞。”

    若真的对他好在,怎么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周陵光吃穿用度都在颜家,颜景昭正欲再劝,但是想起他爹说的话,说周陵光的事情让他少管,故而,颜景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只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便多留,只是你有事,千万别忘了我。”

    “怎么会呢?若无颜家,哪里有我周陵光的今日呢。”周陵光举杯。

    颜景昭又和顾四郎一起举杯。

    顾四郎虽然心中苦涩,但男子汉拿得起放的下,他抛却这些,倒是希望颜三姑娘能够日后过的幸福和美。

    周陵光以前和颜宁馨关系不错,甚至颜宁馨突然被秘密送回关在家庙,他偷偷去探望过一回。他对颜宁馨不是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她算得上颜家曾经对她颇为友好的人。

    原来她是因为逃婚才被送进家庙的,家庙的那些人对她管的很严苛,颜家虽然衣食炭火足份送去,但是颜家自己都已经不看重的女儿,家庙那些人怎么会把颜宁馨当回事。周陵光送过一次烧鸡去,也算是全了认识的香火之情。

    只是没想到颜家三姑娘代替姐姐嫁了过去,还是嫁到沈家去了。

    “伯英,你妹子可是嫁的沈临风?”周陵光突然问道。

    颜景昭点头:“不是他还有谁,沈家下一代执牛耳之人,待我妹子如珠似宝,就是他母亲对我妹妹不怎么好,我妹子下大雪天早晚晨昏定省就不说了,随叫随到我也不说了,这身子好的时候还要到处陪客人站着,一站站着一天,人都晕了。”

    是,我颜景昭去你们沈家时,看到沈临风那样,绝对是我妹的玩偶似的,你沈夫人年纪大了,我外男也见不到你的面,怎么,我不能当着别人宣扬一下你这老妖婆的手段啊。

    只不过他说的对象都是两个大男人,这俩也不是爱传话,反而劝道:“伯英兄,你也看开些。”

    颜景昭这才陪这两人吃酒。

    又说周陵光出去住之后,顾四郎则住在颜家,颜景昭请沈临江和沈临风过来吃酒,沈临风也颇爱惜顾四郎才气,特地请他上门作客。

    窈娘则借了灶台,让自己陪嫁的四司六局,特地做了一桌子菜。

    因为都是亲朋故旧,窈娘亲自送上一头烧小猪,这烧小猪颇有讲究,要选一头六七斤重的小猪,要用炭火烤,小火烤至四面金黄,再在皮下用奶酥油涂上,一边烤一边涂。

    沈临风一看就知道这头烤小猪是窈娘特地为他做的,他都二十岁了,还有妻子唱歌哄着睡觉,时时刻刻想着他,他该多幸福啊!

    颜景昭见妹妹一进来,手就搭了一下沈临风的肩膀,沈临风则是笑容满面,可见他夫妻平日颇为恩爱。顾四郎也是头一次见到长大后的窈娘,她比之前更美了几分,如今看着沈临风和自己年纪一般大,但容貌出众,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似神仙中人。与人说话时,更似秋阳果果,是个非常明亮的少年郎,郎才女貌,他唯有祝福。

    “哥哥,顾四哥,你们慢慢用,我让人温的花雕酒,可要尽兴才好。”窈娘笑道。

    顾四郎连忙回礼,沈临风见顾四郎虽然面上镇定,但耳朵微红,他当然不傻,尤其是他在别的事情上还好,在窈娘这里分外用心,他都不放心窈娘和刘指挥使同处一室,更何况是别的人。

    只不过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陌生,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话说今日颜景昭带着顾四郎上门,沈夫人就提前得知消息了,忍不住把沈陌喊过来道:“这顾家也是金陵名门望族,顾四郎的伯母与我小时候还认得,我见他也是仪表堂堂,才二十岁就已经是南直隶的举子了,你哥哥说他便是今科不中,下一科肯定也中。如今还尚未婚配,我看这位顾公子就很好。”

    第76章

    要说此次会试,沈临风则被选为同考官,这次会试主考总裁官是龚次辅,窈娘替他收拾行李,“你素来最爱睡觉,和我这样的夜猫子不同,我给你带点提神的浓茶,若是困了就吃了一些。只是你不许一直熬着,熬的功夫太长对身体也不好。”

    “知道了,我不在家时,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有难为之事,等我回来再说。”沈临风身着官服道。

    窈娘替他整平领子,又笑道:“这身官服穿着很好。”

    沈临风笑道:“平日穿的那么些好衣裳,你都看不上眼?偏喜欢这官服。”

    窈娘又拍了拍他背后的褶皱:“那不一样,那些破落勋贵还偷着长辈的飞鱼服穿呢,可那又如何?虽说淡泊些是好事,可大丈夫,有权柄在手,才活的叫一个滋味。”

    其实夫妻俩之前谈的最多的还是文采辞赋,要不然就是一些琐碎家务,沈临风听到这里手一顿,他还是头一次听到窈娘说这些。

    这与妹妹不同,妹妹的确恨不得母仪天下,但在沈临风看来这如同做梦一般,更何况皇后也没什么权利,妹妹要的是那份虚荣。

    可妻子说的是权柄,到手的才是真的,那些虚名反而是累赘。

    她不愧是颜应祁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他这位岳父恐怕已经是秋风未动蝉先觉,文首辅和龚次辅他早已两边下注,若文首辅败了,他亲家仍旧是龚系之人,就是他们。若是龚次辅先败,那么文首辅那里的也依旧是他亲家,甚至此二人两败俱伤,他再回来,高官厚禄将来颜应祁直接接手两边的政治资源,且女儿们都不亏。

    他已经是进士及第,制科出身,将来前程绝不会差,文七郎父亲是官场常青树,即便文首辅真的下野,但和皇帝情分在。

    这是最坏的结局了,日后他沈临风和文七郎都要看颜家脸色,仰颜家鼻息了。

    颜家只有颜景昭一人还算出色,但沈临风冷眼旁观,他这位妻兄素来性格执拗,睚眦必报,但又因为能说会道,而且容貌美丽,有恨他的,也有看重他的,日后必定是大起大落之征兆。

    然而女婿半子也,若有他在,想必日后颜家还能仰仗。

    只是颜应祁真的想的这么长远吗?

    窈娘见沈临风发呆,不免道:“怎么了?还放心不下家里么?”

    “母亲年纪渐长,性情有些左性,你多担待些。”沈临风道。

    窈娘笑道:“这是自然,如今母亲待我很好,你就放心吧。”

    沈临风又与她道:“妹妹亲事母亲十分着急,但妹妹亲事若有求于你,你便推搪便是。一来,你是儿媳妇,好与不好你说了也不算,二来,有些事情不必掺和。”

    没想到沈临风和他说这个,要知道沈临风平日极少会指评谁的不是?现下专门叮嘱自己,原本她也没有管沈陌事情的必要,因此点头同意。

    沈临风出门之后,沈夫人便把窈娘找了过来,窈娘还以为她是关心沈临风,没想到沈夫人开门见山:“好儿媳,你看看这些帖子,这几日可是愁杀我了。”

    窈娘拿起这些帖子看了,其实沈陌的行情还是很好的,满门官宦,她本人也生的明媚大气,早年虽然和齐王世子一事有知情人了解两三分,但也仅限于颜家这样和齐王有瓜葛的人家,外人也未必很清楚。

    因此,窈娘道:“儿媳原本身在闺中,不常出去走动,只见这些帖子都是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太太何必发愁?”

    “这哪里有什么真的配得上我陌儿的,就拿这位胡公子而言,他父亲是盐运使,伯父是东阁大学士。年纪比我们陌儿大三岁,却还未曾有功名,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科举不成又如何?但若是有功名在身,才是有真材实料的。”沈夫人暗示。

    窈娘内心很清楚,如今早已不是九品中正制和门阀士族的时代了,若不能科举出仕,如何能任大官?便是北宋年间,官家子恩荫出仕的不少,但若有真本事的还是会参加锁厅试更进一步。

    因此,沈家和颜家一样,巴不得找一个既有功名在身,又出身好的官宦子弟,只是那样的人少之又少,龚家小姐都有下嫁寒门之士的,更何况沈家?

    她道:“好事多磨。”

    沈夫人扶额:“也不能这么说,所谓事在人为,我且问你,上次你哥哥带来咱们家中的那位顾四郎,你可了解?”

    原来想说亲顾四郎,窈娘自是不愿意,顾四哥与哥哥交好,是个闲云野鹤之人,若顾四郎自己愿意,她倒也不会说什么,可若是让她从中牵线搭桥那不可能?就凭沈夫人和沈陌对自己不好,她为何要跟她们效力?

    故而,窈娘道:“外男的事情,我并不了解。虽说他和我哥哥要好,但我哥哥大我七岁,不若太太问别人去。”

    沈夫人自知失言,找儿媳妇问外男的事情,儿媳妇自然是不好开口,她笑道:“我们沈家选婿,并不看重门第,只听说那顾四郎是个才貌兼得的好男儿。”

    她当然是在暗示窈娘替她出力,可窈娘怎么可能呢?用人都不肯朝前的人,用完恐怕还要朝后,所以窈娘装聋作哑。

    沈夫人不由得把话摊说明白:“大奶奶,此事我愿意交给你去说和,你意下如何啊?”

    还真是要逼上梁山,窈娘仍旧道:“太太,我年纪小,连家中事情都理不明白,何谈去说亲?还请您另择贤人才是。”

    见窈娘怎么都不从,沈夫人又生着闷气,窈娘心道沈二夫人给她挖坑过几次,她不还回去,那就不是她了,故而窈娘笑道:“太太莫急,说起来儿媳年纪小,可有一人倒是很妥当。”

    “哦,是谁?”沈夫人抬头。

    窈娘笑道:“您怎么忘记二婶了呢?二婶德高望重,在族内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现在又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身份也够,若是她来说亲,想必事半功倍,胜我小儿乎?”

    “我的儿,你说的是。”沈夫人抚掌而笑。

    她这儿媳妇到底青春年少,她虽然是颜家人,但是人太年轻,这媒人可是要两边说和的,又觉得窈娘这主意出的好。

    窈娘则道:“只是这几日就是大比之期了,恐怕顾公子要准备会试闭门读书啊。”

    “是啊,等他考完,我就和你二婶说。”沈夫人心想最好是等顾四郎一举中第。

    窈娘就不再说话了,锅甩完,她又写了一封信给颜景昭告知此事。颜景昭看了之后,冷笑一声,老妖婆,脸皮还真厚。

    但自古权势富贵动人心,顾四郎要是愿意,他还真没辙。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的了?妹妹来信也是让他不必管此事,更不可因为她坏人姻缘。

    妹妹也着实太善良了,殊不知窈娘已经有几分怀疑沈二夫人用心,她正想用此事来试探。若沈二夫人是真心实意的,这桩婚事必定下力,若她见不得人好,和大房只是面和心不和,那说明沈陌的婚事难以言成。

    因为留着沈陌,沈夫人和她的关系总好不了。

    沈临风不在家中时,沈夫人忙沈陌的事情,她也是作两手打算,顾四郎不成,她还是中意胡阁辅的侄儿。

    窈娘虽然自己闭门不出,但是让周旺媳妇四处打探,这周旺媳妇原本是窈娘陪房,生的平平无奇,却是个手眼通天的奇人,之前甄氏那里的事情还是窈娘让她打听到的,嫁过来之后,遂让周旺媳妇一起来。

    青黛专门学王妈妈的手艺,红袖替她管着库房,顾妈妈则统领各处,周旺媳妇平日窈娘少见她,但月例颇足,就是让她来打探消息的。

    这日夤夜,窈娘正欲睡下,却听说周旺媳妇有事禀告,她精神一振:“快请进来。”

    周旺媳妇进来,窈娘挥退众人,就听她道:“小人今日在假山附近洒扫,按照您的吩咐盯着韩表姑娘,您猜如何,我在西边那个小园子里,那时正暗,见到二郎君和韩表姑娘举止亲昵。”

    “二郎君?沈邦彦?你确定没看错?”这就出乎窈娘的意料了,那日她听邵氏提起,还以为是三爷沈临江和韩若华有暧昧呢。

    周旺媳妇道:“绝对没错,若说别的小人不敢说,这样的事情若非我日夜盯梢,定然不会知晓。”

    “切莫打草惊蛇,继续再探,最好有把柄。”窈娘笑道。

    周旺媳妇道:“是,小人知道了。”

    “嗯,只是你先记得保全你自己,我记得你爱吃葡萄酒吧,正好我兄长亲自酿了不少给我送来,青黛,你给周旺家的装一壶,再把鹅黄靛青色的缎子各裁几尺给她,让她家的儿女们都做几身新衣裳。”窈娘笑道。

    周旺媳妇乐的磕头。

    她们从颜家过来沈家的下人,那些倚老卖老的几乎都被敲打过,且下人们见她们家姑娘和姑爷感情亲密无间,这些人自然知晓日后大奶奶肯定会有朝一日掌权。

    窈娘不是爱示弱的性格,朋友之间若是经常抱怨另一人都会生厌,在这些下人面前也是这般,若她示弱,就会让下人们心神不定。有的轻视主子,想闹点事情来,有的另投他人,这也是她为何愿意嫁沈临风的原因,至少沈临风婚前就对她很不错,且没有妾侍。

    沈夫人这个人并非阴险之辈,虽然爱摆谱,但一切都往明面上来,反而让沈临风对她更为爱怜。

    这个韩若华倒真是有点意思,表面比谁都端庄,但私下却并不守礼。

    只是她为何和这些有妇之夫如此呢?简直是得不偿失啊。

    再有沈家这些爷们,按照窈娘的理解,前途应该大于一切。

    次日一早起来,她出门时遇到了王氏,王氏今日插了新钗。她先喊了窈娘一声:“大嫂。”

    “弟妹,这是去哪儿?”窈娘好奇道。

    王氏略带些得意:“是成国公府请我们去打马球呢,陌姐儿也随我一起去,原本也想请嫂子一起去的,又说嫂子不会打马球,便不能成行了。”

    春天刚来,虽然有些冷,但的确爱打马球的贵女们开始行动了,这也是一种交际方法。

    而成国公夫人曹氏邀请的大多数会打马球的人,窈娘她们姊妹除了颜宁馨都不会,故而常常不去,久而久之成国公府也不会送帖子来了。

    “是啊,我并不会打马球,你们都去的话,好好玩儿。”窈娘道。

    王氏平日那些所谓的执拗都收起来了,反而显得有几分少女神态:“承您吉言。”

    其实现在王氏虽然有些嫉妒心理,但是和窈娘的恩怨多半也是攀比为重,可要说生死之敌还没到那个地步。

    几日之后,沈临风从考场回来,窈娘早已准备好了花瓣和香草专门给他去除身上的馊味儿,沈临风泡了快一个时辰才舍得穿上衣服从澡堂出来。

    窈娘正在外看书,见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立马道:“赶紧把头发擦干,你怎么洗了这么久啊?”

    “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准备的花瓣好闻,泡澡特别舒服,既不馥郁也不腻味,现在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了。”沈临风跟小孩似的。

    窈娘搂着他的胳膊坐下:“我是特地选的,还怕你觉得不符合你男儿家的气概呢。”

    沈临风笑道:“我很喜欢。那我现在可以睡一会儿吗?”

    “可以,你看我跟你做什么了?”她特地把自己缝制的骑着白马负剑的少年玩偶递到他跟前。

    着白衫的少年背着一把宝剑,正骑于白马之上,沈临风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做了玩偶,他看着窈娘:“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为何连我也有,你何必为我费心,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看他这样,哪里是不喜欢,是喜欢死了。

    还装小样呢。

    窈娘笑着拍了拍榻:“躺上来,把头发擦干。你若不喜欢,就当我自作多情就是了。”

    沈临风怀里可是紧紧搂着,他似乎带着香甜进入梦乡的。

    这个人啊,外面看着才高八斗,其实内心最为童趣,她喜欢的东西,他都跟着很喜欢,不像别人只是敷衍,或者嫌弃自己太孩子气。

    却说会试之后,沈夫人把沈二夫人毕氏喊过来,毕氏进门就笑道:“嫂嫂还如此郑重的请我过来,也不知所谓何事?”

    “倒是有一件事情要劳烦你。”沈夫人就把顾四郎的情况说了,“这金陵顾氏你或许不知道,但在我们金陵是极其有名的。那顾四郎也不过及冠之年,就已然能到京参加会试,便是这次不中,那也是人才。我听闻他祖父父亲都是进士出身,他父亲如今虽然只是颍州知州,但家族底蕴不是随便的人能够比拟的。”

    毕氏听闻,连忙道:“看来此子家学渊源,倒是不失为一桩良配,嫂嫂既然把此事交给我,那我可要好好打听了。”

    顾四郎原本就是恃才放荡之人,会试之后,也和所有举子一样去秦楼楚馆放松一二,原本为了考试紧张极了,住在颜家也不能有风月之事,他虽然并非放浪形骸之人,但慰藉放松也是很正常的。

    连颜景昭都不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流连于青楼,不堪正业。

    颜景昭倒是没和顾四郎说什么,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今年就要选官了,还不知晓如何博弈如何安排?

    会试贴榜之日到了,顾四郎今科虽然未中,但他是豁达之人,对颜景昭道:“再过三年,我也伯英兄再见。”

    “你能这么想极好,天下很难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也佩服四郎你。”颜景昭敬了他一杯。

    顾四郎不知怎么又想起颜三姑娘,她现在过的很好,这样也就值得了。他也举杯:“还要多谢这些日子颜兄的款待。”

    颜景昭摆手:“君子有通财之义,说这些做什么。你回去金陵后,也可多去我父亲那里多走动。”

    “若我下科必中,再走动也来得及,若我下科不中,便是在伯父那里也是无脸面啊。”

    顾四郎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沈二夫人也把打探到的情况和沈夫人提起:“这位顾四郎君并未中会试,不仅未中还和什么青楼女子那里留了诗词,虽说少年人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可我稍加暗示了,他还如此,嫂嫂,你看这……”

    “什么?此人竟然如此荒唐。”沈夫人皱眉。

    沈二夫人道:“大嫂,也许我打探的有偏差,不若你也去打探一番。”

    沈夫人摆手:“不必了,你还会骗我不成,再说了,我家女儿多的是人求娶。”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沈二夫人道。

    等顾四郎回乡了,窈娘才问起沈夫人:“太太,上次您说要让二婶去说亲?那顾家如何说?”

    沈夫人并不想提,只道:“那顾家门第还是低了些。”

    窈娘笑道:“是,和我们沈家的门楣自然是比不上的,只是二婶如何说呢?”

    沈夫人还有些怪罪窈娘:“你二婶暗示于他,他却不管不顾还去逛青楼,又传出什么佳话来,我们这样的门第,只有别人求着我们的,哪里有我们求别人的。”

    据窈娘所知,顾四郎虽然是风流才子,若真的有意要娶沈氏女,是不可能如此如此的。

    沈二夫人说的这些话似乎有问题,但这也证实了窈娘的想法,这位沈二夫人的确背地里捣鬼。

    “太太,儿媳今日制了些安息香,您要操劳这么一大家子,也着实是劳心伤神,若此香能让您能安睡,也算是儿媳尽一些孝心了。”窈娘让红袖拿了一方香递给沈夫人的随从。

    沈夫人笑纳了,又道:“我听临风说他身体恢复的这么快,都是你伺候的好,日后,若有他在家,你不必往我这里来。”

    窈娘赶紧道:“太太这是哪里话,正是夫君常常让我在您跟前走动,让我服侍您呢。”

    这话沈夫人倒是能够入耳,窈娘亦觉得沈夫人脾性直爽,只不过耳根子软,有些糊涂。若是日后听命于她,也颇好操控。

    婆媳二人说了几句,沈夫人这里却有龚六夫人郦氏来了,也别小看这些夫人交际,有时候丈夫们不便说的话,便由夫人们代传。

    窈娘见龚六夫人容色中带着些许紧张,也不知道是何事?

    再说科举之后,三月开春,沈家三房洒扫庭院,正等着沈家叔父上京。如今窈娘也不再是之前不管遇到可疑之人都犹如惊弓之鸟,她会慢慢心平气和,提前下手。

    三月中旬,窈娘接到了刘夫人桃花宴的邀请,她现下的人脉,一是丈夫翰林院的同侪们,二是通过婆母这里认得的客人,再就是刘夫人这条人脉了。上次刘寂答应她的事情,她一贯信任刘夫人,所以即便之后没有封诰,也从未追问过。

    这就是她的信任,真正信任之人,她并不好怀疑。

    沈陌的亲事原本还悬而未决,沈夫人也在挑挑拣拣,但就在这个当口,沈夫人同意乐胡家的亲事,但听闻那位胡公子却和范学士家中结了亲事。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沈叔父携着娇气和几个儿子一并上京,沈夫人让厨下做了满桌的菜,专门为他们接风。

    沈巡抚的车驾专门在通州驿馆停下,他先下马车,又再对着马车道:“夫人,下车吧。你在通州先行整理仪容,我们再行进京。”

    从车马中缓缓下来一位丽人,此人正是卢扇儿,她身后还跟着沈巡抚的两位妾侍,那两位妾侍年纪都二三十岁,皆比她大,却还要在她身后站着。

    沈巡抚原本深恨三儿子沈临云没出息,害他十分丢脸,又觉得儿子愚钝,遂想往小门户找妻,只是原本卢氏应该说给自己儿子的,他这个年纪娶妻也是往三十多找,便是寡妇也不打紧。

    偏偏这姑娘却直言看中了他,他见她虽然年纪小,但行事却比一般的人强,还救了自己的小儿子一命,便与她缔结姻缘。

    自然,他正值盛年,便是小姑娘爱慕他也正常,或者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那就更正常了。自古嫦娥爱少年,既然选择了他,定然是看重权势富贵,他也愿意给予,不过呢,最高兴的还是大侄儿沈临风和颜家姑娘成亲,以此消弭颜家和沈家两家的仇,否则,竹山先生恐怕这次上京呈上的名单,怕是把自己都写进去了。

    第77章

    现下虽然已经立春,春寒料峭的,窈娘穿了一件大红金枝线叶纹长棉褙子,头上戴着金镶宝花挑心,再用金镶宝凤穿牡丹分心勒住,两边同同套的掩髻。对于窈娘而言,她平日虽然不喜佩戴这些珠宝首饰,但是只要有客来,或者大场合,都要打扮得体,这也是大家子的风范。

    今日沈临风还得上衙去,晚上才回来,他很少要窈娘服侍他穿衣裳,因为窈娘一般起来的比较晚,再有就是他除了平日穿官服,不穿官服的时候,一个人挑衣裳就可以挑半天。

    沈夫人酒席已经让人备好,大家都在她这里说话,毕竟她是家主夫人。

    沈二夫人正谈笑风生,她正和沈夫人说起大姑太太家的事情:“她家谦哥儿媳妇陈氏是吧,倒是个颇利落的人。我听说她那个女儿,才四五岁吧,又是学写字又是学弹琴,那可真叫一个勤奋。”

    “那可真是……”沈夫人咋舌。

    沈二夫人道:“说现下都是如此呢。”

    “我们家风哥儿六岁才开蒙呢,现在还不是中了进士,小孩子太早开蒙,我看也是辛苦。”沈夫人往后一仰。

    实际上窈娘也是赞同沈夫人的看法,她大概八岁学琴,六岁读书。太早了,很多先生教的都无法理解,到了八岁之后,即便先生有时候不来,她自己倒是颇能理解了。

    再有读书学琴都是有天赋的,倩娘倒是曾经在余先生那里学过的,当时似乎还弹的不错,后来也就泯然众人矣。

    莹娘那就更不必说了,其实她年纪比窈娘她们小一岁,甄氏又一直让莹娘和她们什么都一起学,偏偏莹娘的资质有限,反而让莹娘日日都睡不好,个头也是她们姐妹中最矮的。

    像沈临风,以前未曾和他接触的时候,觉得沈临风那叫一个刻苦,实际上这个人读书也的确刻苦,还爱夸自己刻苦。实际上窈娘发现他最爱睡觉,甚至还没颜景昭刻苦。

    揠苗助长,未必是好事。

    而大姑太太家的儿媳妇,窈娘也冷眼旁观过,她对她们这些沈家主支的人很亲热,但是对那些落魄些的就爱答不理,喊都不喊。

    沈二夫人却道:“现在的这些孩子们都是这样,我家有个亲戚,三岁就已经开蒙拿笔写字。”

    “我记得你们彦哥儿也是四岁多就开蒙的吧,你们彦哥儿小时候可比风哥儿聪明。”沈夫人道。

    沈二夫人脸上划过一丝难堪,转眼恢复正常:“大嫂,我们邦彦就是应了那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沈夫人连忙道:“快别这么说。”

    窈娘听了个分明,她见沈夫人尴尬,自然不会帮她解围。

    “大夫人,二夫人,并几位奶奶们,三夫人来了。”周妈妈又进来道。

    窈娘身处其中,也在默默观察大家的情绪,沈夫人情绪是最平和的,她是家中大夫人,沈巡抚无论是娶什么人,她乐意做个好大嫂。沈二夫人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在她看来,一个女孩儿家年纪轻轻却专嫁老男人,多半就是冲着别人的权势富贵而来,这样的人她是瞧不上眼的。

    自然她看到沈夫人搞的这么隆重,更觉得她是个糊涂人,对自己儿媳妇若是有这般用心,倒也不至于弄的儿子离心。

    至于清大奶奶和江二奶奶二人则是盼着来个好搞一点的人,否则一个年轻受宠又四处挑拨离间的婆婆,那还真是倒大霉了。沈括后妻张氏进门之后,就要求把前妻生的儿子赶出去,还不许沈括接济,她二人平时也不是很合得来,如今立场倒是一致。

    王氏最轻松,因为这件事情和她没任何关系,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沈陌这里玩着常贵妃送的珊瑚手串,她和胡家的亲事也黄了,越发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更别提什么三婶三叔了。

    这样的家宴,沈夫人当然没有喊韩若华出席,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表姑娘。

    窈娘则在冷眼旁观,她到底要看看这个卢扇儿怎么样?

    卢扇儿也是头一次到京中沈家来,其实她从小就长在京中,对京城可比开封是熟悉多了。王胡子家的糖葫芦,庆胖子家的羊肉汤,丰大娘家的鱼羹都甚是美味,她常常出去卖花,卖来的钱就去各处吃,就是想着自己吃了什么就能琢磨出来。

    现在她若是要吃那些,恐怕就会被批评为登不上大雅之堂。

    就跟她这个人一样,那些所谓的新奇想法若不雅致,沈巡抚表面上感兴趣,但最多动一筷子,或者只让她自己吃就好。

    沈家正如所见,比沈巡抚在开封府的官衙要华丽许多,甚至异常的大,她很难想象在人家家里还要坐轿子出入。

    她端坐在轿子里,屏气敛声,不敢乱动。

    刚下轿子,就有几位妇人迎了上来,她们穿着雪白掐青色的新袄,下面着同色裙子,头上或插钗或者手上戴好几颗戒指,她想这难道是沈家房下的奶奶们?

    又听一人自报身份道:“三夫人,我是大夫人派来接您过去的,我们扶着您过去。”

    还好只是个仆妇,卢扇儿心想自己可真是丢了大脸了,她微微一笑,由着她们扶她走着,经过两道抄手游廊,再过一道月亮门,只见正房几间。正房外面的花草用精巧的栅栏围住,还养了两只白鹤,还有两只孔雀正在开屏,看的她心中有些目瞪口呆。

    她只知道沈家颇好,就是没想到这般豪富,皇宫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只听周妈妈也在打量卢扇儿,见她模样十分标致,一身大红色的袄儿更是衬的她玉貌花容,唇上一点胭脂,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如此美人也难怪三老爷愿意这般了。就像自家大爷,原本对颜家也是没什么好颜色,但自从和颜三姑娘见过一面之后,惊为天人,成日的恨不得往颜家送东西,对大奶奶那也是极其的好。

    正想着,已经到了正门,周妈妈对卢扇儿道:“三夫人,到了。”

    第78章

    要说窈娘已经吃完半碟点心了,心里正有些发苦,原本她很喜欢吃花生酥的,可这花生酥吃多了就太甜了,难怪沈临风和她说让少吃点心,说那些点心吃多了就容易发腻。

    正好这个时候说卢扇儿进门了,诸人都看向门口,只见进来一清瘦的大红衣裳的女子,看起来并未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却显得有几分伶俐。沈夫人见状,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好女子,真是一幅好相貌。”

    卢扇儿没想到沈夫人如此和善,有些受宠若惊,又听周妈妈介绍说是大夫人,连忙喊了一声“大嫂”。

    沈夫人含笑应下,卢扇儿又去拜见沈二夫人,她见沈大夫人头上戴的是金镶玉的钗环,二夫人却是全套点翠,显得雅致许多。

    两位嫂嫂见过,下面又有四位青年少妇,打头的完全是神仙容貌,只听周妈妈介绍:“这便是我们大奶奶。”

    卢扇儿当然知晓这位颜三姑娘,当年她遇到采花贼的时候,就是她帮忙绘制的画像,来京前,沈巡抚也和她说起过家中情况,着重提过长房的长子沈临风,此人十八九岁就已经进士及第,娶妻吏部侍郎之女。

    这位颜三姑娘自然也是关氏的小姑子,关氏作古已久,如今恐怕无人还记得她了。

    再见这位颜氏,都说自己美,可是和她比起来,颜氏更多了一份气度高华,这不是用钱堆砌就能成的。

    窈娘上前福了一身,面不改色的喊了一声“三婶”,卢扇儿笑着应了一声,又见窈娘直起身走到了沈夫人身后。

    接着是王氏和三房两个儿媳妇各自拜见,众人方坐下。

    沈夫人道:“你们住的清漪园,我已经着人收拾了出来,等会儿你们先去那里看看,若是不好,你直接吩咐人做就是了。”

    “还要多谢大嫂。”卢扇儿有些赧然,因为她的年纪和颜氏差不多大,但颜氏已经是侄儿媳妇那一辈的,她却和五十岁左右的沈夫人做妯娌。

    窈娘心想沈夫人对一个没什么家世的卢扇儿倒是看起来颇为周到。

    又听沈二夫人亲切的道:“弟妹一路来可好?舟车劳顿恐怕很辛苦吧?”

    “还好。”卢扇儿回道。

    她自己镇定,清大奶奶和邵氏却觉得不舒服,她们觉得两位伯母对这个三夫人卢氏也太好了些。

    邵氏还好,她现在唯一比较担心的是韩若华,丈夫少年时游学金陵,就在韩家住过。现在韩若华过来京中,她见过二人同时看过一本书,那种抓不到证据,却又肯定的知晓这两人有情况的事情,几乎逼疯了她。

    清大奶奶却是以一种检视的目光在看她,卢扇儿也不傻,她当然看的出来。

    又听沈夫人道:“这次回来你们就在家里多住些时日,也不知道三郎回来了没有?我等会儿要见见他。”

    沈三郎沈临云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沈夫人倒是颇心疼这个侄儿,自己儿子说起来还是抢了侄儿的媳妇,她也有这个意思在。

    而对于窈娘而言,沈三郎临阵怯场,因为自己学识不佳就撂挑子,沈临风为了家族原本拒绝,后来迎难而上,二人这是有缘分的人怎么都割不断。

    但是毕竟沈三郎和自己的关系也尴尬,沈巡抚一共还有六个儿子,这次跟着回来四个儿子,她也应该一视同仁,这点上沈夫人就不如甄氏,甄氏表面功夫做的就很好。

    还是沈陌笑道:“母亲真疼三郎,还有三位堂弟难道您就都忘记了不成?”

    沈夫人这才道:“是我的不是了,我只是觉着你三弟最像你三叔父,小时候在我跟前养过几日,我这就惦记呢。”

    实际上沈陌还是比沈夫人聪明点,她就发现她娘说什么话的时候,嫂子从来不会打圆场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在她看来做儿媳妇的想要婆婆的认可,必须要默默努力,一直付出,婆婆自然能看到你的真心。可大嫂颜氏并未如此,她反而是对母亲生疏许多。

    卢扇儿在没有摸清楚沈家关系的时候,多半就是不怎么说话,只讷讷的。

    在沈夫人让人带着她们过去三房住处之后,她才真的放松下来。

    方才她来的是大房的地盘,从西门出去,有一条通道,换了马车之后,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清漪园,说是老太爷当年最喜欢这个三儿子,所以特地把自己最爱的清漪园留给了沈巡抚。

    卢扇儿发现这清漪园还真是繁花似锦,溪流潺潺,稍不注意还以为自己身处江南,处处透着精致,她松了一口气。

    而窈娘等人就先散了,一直到下半晌,沈临风回来了。

    他看到窈娘就从袖口拿出几沓银票,窈娘不明所以拿过来看了看,居然有三千两,不禁咋舌道:“从哪儿来这么多银钱?我都不敢收了。”

    “在交引所赚的。”沈临风笑道。

    交引所那种地方窈娘是真的不敢去,主要是觉得这种太冒险了,是那种对经济仕途把握很强的人才能够从中赚钱,否则听她娘说交引所外面站着不少疯了的人。

    窈娘收下之后,笑眯眯的道:“真是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些钱。”

    “这有什么,日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功夫去交引所,其实这里面还有两千两我找了族叔投了些干股,到时候咱们拿分红就行,我如今到底是官员,经商不便。”沈临风也自有自己的考量。

    窈娘以前只知道沈临风家里有钱,他家也的确很有钱,出行大方,出手豪绰,哪里知晓他自己就会钱生钱。

    窈娘抱住他道:“你真好,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操心生计,我的嫁妆还有不少呢。”她嫁妆中的一部分爹爹说了,原本就是赔给沈临风的。

    沈临风一听还有些感动,他知晓窈娘真的不计较这些,她年纪还小,对自己一片赤诚,所以他搂住窈娘:“好,以后我都靠我们神妃妹妹。”

    “别贫嘴了,咱们收拾一下,今日还有家宴呢。”窈娘道。

    这次是成婚第一日见过沈家男性长辈后,第二次家宴见的这么整齐了,沈夫人对沈临风和窈娘道:“你们夫妻快去给你们三叔请安。”

    沈巡抚是个美须公,看起来容貌伟美有仪容,他很会说话:“大哥大嫂,真是佳儿佳妇,你们俩有福气啊。”

    沈老爷笑道:“这桩亲事还要多亏三弟你呀。”

    “是啊,若无三弟,他们怎能缔结鸳盟。”沈夫人笑道。

    沈巡抚则夸起沈临风来:“不是我说,我们临风何等人才,他要娶的人便是家世再高,若是不成,我绝对不同意。偏偏颜家姑娘,性情才学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说完又对窈娘道:“侄儿媳妇,临风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说。”

    他这般夸奖沈临风和窈娘都很高兴,二人连道不敢,复而又退下。

    沈巡抚又谢过沈夫人:“临清和临江二人多劳烦大哥大嫂照看,尤其是大嫂子,劳苦功高。”

    沈夫人也摆手说没什么。

    沈巡抚对两个儿媳妇也没话说,只说她们持家有道,看的出来清大奶奶和江二奶奶都很欢喜。

    末了,沈巡抚还对窈娘道:“侄儿媳妇,你祖父恐怕也就这几日到,到时候可要回家去看看他,老大人沐风栉雨,十分辛苦。”

    “多谢叔父告知。”窈娘觉得无怪乎听闻沈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她公公有些过于端正了,人倒是不严肃,就是有些无趣,二叔是出了名的脸黑,平日都不怎么爱笑,唯独沈巡抚,不仅仅会说话很伶俐,而且手腕高超。

    就看这么多年轻媳妇中,沈巡抚对自己格外看重,足以说明他很有眼光。

    又听沈老爷对沈临风道:“过几日我们府上也请竹山先生过来。”

    沈临风连忙应是。

    女眷们分两桌而坐,卢扇儿和沈夫人沈二夫人一桌,窈娘几个儿媳妇则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江二奶奶频频作呕,还是引起了长辈们的注意,卢扇儿年轻即便有猜测,并不敢多说。还是沈夫人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就先下去歇息吧,咱们家可不是那等折磨人的人家。”

    江二奶奶红着脸下去了,还是沈二夫人笑道:“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窈娘当然知道有喜意味着什么,在家族中母以子贵,有儿子的,当然比没儿子的强,可同时也子以母贵,嫡出比庶出受到的关注也会多一些。

    其实她根本都不想生孩子,她现在还太年轻了,就像娘说的,关氏嫁过来的时候太年轻,连她自己也是成婚太早,除了颜景昭活下来,后面伤了身体,生了两个孩子都没保住。看李氏十七岁成婚,十八岁有孕,年纪稍微大些,有身孕也没有很受折磨。

    她脸色还好,是因为她和沈临风还没圆房,偏清大奶奶虽然强笑着,但是手微微有些颤抖,泄露了她的心思。

    然而,很快,就听到江二奶奶身边人过来报喜说是她有了身孕。

    沈临风等人也纷纷恭喜沈临江,他和窈娘想的一样,对孩子并没有那么期待,自然,也不是他不喜欢孩子,而是他现在想的是能抱着神妃妹妹就好,可神妃妹妹嫌太热了,喜欢一个人往床边靠。

    沈临江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沈巡抚当即对儿子道:“你回去看看吧。”

    “父亲,此等小事哪里要儿子扔下长辈回去?”沈临江连忙摇头。

    沈巡抚则不以为然:“我们哪里还要你作陪,你还是去看看是正经,快去吧。别婆婆妈妈了,我们家我都不怪你,你两位伯父更不会怪你。”

    沈临江这才带着喜悦,脚步生风的离开了。

    原本是沈巡抚夫妻是主角,在这场家宴中,江二奶奶因为有喜蓦然受到了最大的关注。

    卢扇儿也就在清漪园先住下了,她虽然并不懂大家族这些弯弯绕绕的,但是她无论在哪里都知道一定要和上头的人打好关系。她托关氏的福气,才能做卢家夫妻的女儿,卢父教她读书认字,卢母待她视如己出,若非是卢教谕身体不好,无法做官,想给她说一门亲事,她也不会寻了陈夫人,想完成养父母的心愿。

    哪里知道陈夫人替她寻到的这桩亲事竟然是沈巡抚家,原本听闻是巡抚家的三公子,可卢扇儿发现陈夫人的女儿回来哭诉,似乎因为生的是女儿被叶家要溺死,连布政使这种人家都这般逆天。

    陈夫人还解释说,自古大魏注重厚嫁之风,因此不少富豪之家生了女儿又怕到时候要厚嫁,索性溺死女儿,这样的陋习让卢扇儿毛骨悚然,她就想着关氏也是因为怀孕得了怪病,被颜家人送往那种孤零零的地方养病,甚至关氏还悄悄对她说过,颜景昭可能就是想让她自己活不下去死了算了。

    如此,她还不如嫁给沈巡抚呢,一来她没什么嫁妆,卢教谕虽然一直做教谕,可家中颇为清贫,卢夫人常年吃药,给不了她那些,她就是嫁进去,五个妯娌之中,可能她最弱,二来也是她想查明白颜景昭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关氏不好对付关氏,也需要沈巡抚这样的大官夫人手里还有人用。

    然而,她在沈家势单力薄,不管在哪里都得抱对大腿,之后再自立自强。

    沈夫人就是这根粗大腿,她看的出来这个家中沈夫人地位最为尊崇,人也慈眉善目的,她想自己不如先抱沈夫人大腿。

    在卢扇儿来的这几日,窈娘也听闻祖父到京了,她当然要沈临风亲自去接,结果沈临风还没接,就听说祖父把河道上下一共十人列为十大贪官,另外还有不少小官也名列其上,还请示皇上要惩治贪官污吏,按照大魏开国时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凡贪墨五十两以上剥皮。

    京中哗然,请托之人不计其数,听闻皇上也是龙颜大怒。

    第79章

    “祖父,祖父,您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沈家?我都差公定接您了。”窈娘从沈家回来,见到祖父连忙上前问。

    颜迈看到窈娘倒是高兴,并不答自己为何不去,只是道:“你成婚了,过的如何?”

    窈娘点头:“还行吧,公定对我很好,其余的人我就顾不得了。”

    祖孙二人坐下来,颜迈也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对窈娘道:“你爹现在丁忧在家,你哥哥我看他日必定闯下大祸,你在沈家要好好的,知道吗?”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窈娘笑道:“祖父,您说什么呢,我们家有您在,那可是定海神针啊。”

    颜迈看了她一眼,不由得道:“做官的人,越是想做大官,就越是藏头露尾,畏畏缩缩,自以为圆滑处世,实在大缪则然。当官的人要记得发轫之时的初心,我颜迈年逾花甲,眼见吏治腐败,如今也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

    他这么一说,窈娘就了然了,这些河道牵涉出来的大案,那可是牵连者无数,皇上都未必能下次决心处置。因为皇上处置了,就会牵连更多的人,那么这些人就会知道朝□□败,对政权稳定也会造成影响。

    解决不了问题,就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颜迈明明知道可能这样,还是这么做了。

    还真是十分勇啊。

    窈娘却毅然支持祖父:“祖父,读书人学而优则仕,我们颜家不是那等为了做官就蝇营狗苟的人家。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我知道有人说贪官是杀不完的,但这些贪官不除,清官就更没有出头之日。”

    颜迈原本以为窈娘会似别的女子一样,要么对这种事情不发一言,要么就害怕,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可没想到她如此强硬,倒似比她哥哥更像他。

    “好,有骨气。只是你颇有骨气,沈家人却未必。”颜迈也是看透了众人。

    窈娘并不在乎:“沈家如何颜家又如何,这世上本来这种利己之人就更多。只不过祖父你是河道总督,你的职责是修河,贪官污吏那是都察院御史台的责任,怎么由您上交名单?”

    颜迈见孙女说的丝毫不差,也苦笑道:“官场众人也是铁板一块,你公公对我说过,让我抓几位首恶处置就罢了。”

    “没想到我公公这么说,唉,这也是法不责众的意思了。”窈娘其实知晓自己公公倒是好意,因为他是左都御史。

    颜迈点头:“但我想我把这些人的名字报上去,他们总有一个震慑,我这个人做官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以直道事君。若我不提,将来我总会离任,这些人留在河道,迟早还会成为蛀虫。”

    窈娘认同:“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孙女只有佩服的,若按照孙女私心,巴不得祖父一直高官厚禄,可若我是百姓,我希望天下都是祖父这样的好官。不管您怎么做,孙女一定会支持你。”

    她可不是那种官迷,即便知道祖父如果此时被迫辞官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她在沈家的处境会很不好,可那又怎么样呢?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颜迈摆摆手:“窈娘,你若为男子,必定是一代名臣。自古为官者很多,但是真正能够做名臣的少,能够抛却自身利益,心中装着天下的更少。”

    “祖母实在是太夸奖孙女了,孙女也有自己的私心,只不过祖父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孙女一个从未进官场的人,哪里有您懂的多呢?”窈娘笑道。

    颜迈道:“祖父这次上京什么也没跟你带,你没怪祖父吧?”

    窈娘摇头:“自然不会怪罪,孙女帮您缝了一件夹袄两双鞋袜,现在春寒料峭的,您到时候穿着试试。”

    颜迈欣然接受,这边窈娘又去看嫂子李氏,李氏现在肚子已经出怀了,她整个人倒是气色不错,还对窈娘道:“祖父的口味,我并不知道,早上祖父只愿意吃点小米粥,旁的也不多吃,还让人告诉我说他只吃这个。”

    “没事儿,你就按照祖父的吩咐去做吧,他老人家早上吃的清淡,中午多备些荤腥就好了。以前我母亲和我说祖父爱吃粉蒸肉,尤其是那种蒸的透亮又香喷喷的那种。”窈娘倒是也不藏私。

    二人又闲话几句,窈娘才从娘家回去。

    正好沈临风在家中,他问窈娘道:“祖父不肯过来吗?”

    “马上皇上赐宴众人,祖父怕是不会再过来了,也罢了,不来就不来吧,这也没什么。”窈娘道。

    沈临风扶着她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六月就要及笄了,这次可要大肆操办。”

    窈娘摇头:“若我还未出嫁,及笄是大事,但现在已经出嫁了,也不太合适,别人知道了,也只说我多事。”

    可沈临风拉着她的手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有什么好麻烦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窈娘也没想到自己才嫁过来没多久,父亲丁忧也就罢了,祖父可能离辞官也不远了。

    还真是一语成谶,颜迈自己状告河道上下一百来名官员,此事皇帝原本准备三司会审,但文首辅劝告一番。反而颜景昭被人告虐待过妻房关氏,关学士原本是颜家的亲家,但官场上不讲这个,颜景昭后来续娶,没娶关家的人,关家人当然也说什么是关氏生病颜家不仅不医治,反而送去穷乡僻壤让她自生自灭。

    颜家当然有证据,颜景昭也有证人,但是颜迈被群起而攻之,别人也并不想知道真相。

    如此,颜景昭还未被选官就被贬成商洛县令,而大家都对颜迈本人的前途堪忧,窈娘请安过来时,沈夫人都长吁短叹,只恨自己结错了亲,这没成亲几日,颜家似乎就有倾颓之势了。

    但窈娘却浑然不在意,她心想祖父为官这么多年,越骂人官升的越高,哪里是没有手腕之人?

    果然,颜迈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不仅没有如众人所想,反而还升任工部尚书一职。

    这个时候,颜迈突至沈家。

    周妈妈跑过来对沈夫人道:“夫人,那颜老尚书来了,个子真高,威风凛凛的,让人看着害怕。”

    沈夫人见周妈妈这样的人两股颤颤,就道:“怎么?你怎么这么害怕?”

    “都说颜老尚书是青天大老爷,专门斩妖魔鬼怪,他老人家金刀大马往那儿一坐,大家都怕。”周妈妈其实怕的是颜家找沈夫人算账,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沈夫人自然也想到了,她倏地站起来了:“周妈妈,老尚书若是骂我可怎么办?”

    颜老尚书可是刚中进士,就一天弹劾几个阁辅的能人,现在把一百多官员告了,照样活蹦乱跳还升官的人,比颜应祁还狠的人,据说这次上京谁都没见,就见了自己这位儿媳妇,很宠爱这个小孙女。

    第80章

    颜迈进来内堂时,沈巡抚第一个过来了,二人原本在河南共事,当时巡视河道就是沈巡抚作陪,现下沈巡抚过些日子准备再回河南任巡抚,自然也是对颜迈恭敬万分。

    颜迈倒是不在意:“私门就不谈公事了,我现在就是来看看我的小孙女和孙女婿。她爹娘不在身边,年纪又小,贸然成为你们家宗妇,我得嘱咐她们几句。”

    “贤侄女可谓真是我们家好媳妇啊。”沈巡抚倒是夸了几句。

    这话颜迈不信,因为他不是没听窈娘说过沈夫人如何对付她的,沈家上下对她也很一般,丝毫没有把她当真正的宗妇看待。

    为何这般颜迈当然很清楚,一是颜应祁太过慌张把女儿送嫁过来,然而女儿嫁过来,颜家人呼啦啦全走了,沈家自然觉得被摆了一道,二来也是她那位侄孙女做出来的事情。

    一个人做了好事,没人会记得,但是做了坏事,想恢复人家的看法就很难了。

    窈娘也没想到祖父没说一声就过来了,她先遣人去喊沈临风告假回来,又让顾妈妈让厨下做几道颜迈爱吃的粉蒸肉,还有不少金陵名菜。

    又亲自带人去接祖父。

    因为颜迈突然而至,沈临清和沈临江都外出了,沈巡抚便让沈邦彦过来一起招呼人。窈娘正好看到沈邦彦了,她想起他和韩若华的事情,听周旺媳妇说韩若华和沈临江往来很少,反而和沈邦彦往来稍微频繁点,大抵一个月见一两次。

    沈邦彦生的很秀气,其实家中除了沈临风之外,他生的最好,读书也听闻很不错。但是始终沈临风实在是太过独特的存在了,制科都让他考过了,在外表现的尤其豪爽,喜好结交朋友,人缘非常好,连窈娘都自愧弗如,更别提沈邦彦了。

    “大嫂。”沈邦彦停下脚步,连忙行礼。

    窈娘颔首回道:“二叔好。”

    随即,她又进去正厅,见着祖父正在品茶,连忙快步过去:“祖父。”

    颜迈笑道:“我没说一声,就上门来看你,可有打搅?”

    “祖父,我已经让厨下借灶台去烧饭了,又让公定回来,我们一起陪您用饭。您也多和我们说说话,多教导我们。”窈娘要扶着颜迈一起走。

    颜迈却摆手:“无事,我身体很硬朗,不必这般。”

    有个靠谱些的长辈,自然胜过许多,窈娘又问起颜迈:“祖父可要接祖母过来?”

    把祖母接过来,母亲就没个婆婆在上头了,日子自然过的自在。

    颜迈一愣:“你祖母在金陵好好地,何必长途跋涉的过来。”他和三老太太感情很一般,三老太太从年轻的时候进门就是心性颇强,什么事情爱争个高低,二人又没有孩子。那一年他在外,几乎是九死一生,也因此纳了一房外室,生了两个儿子,没想到回去后不久就都死了。

    之后,都说过继颜应祁,他也同意了。

    现下提起权氏,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老夫老妻了,他竟然不愿意再相争。

    见状,窈娘道:“那不如我常常回去陪您吧,这样还能照顾嫂嫂。”

    在自家再怎么累,也不会很累。

    颜迈笑道:“嫁出去的女子怎么能总回娘家,这样你婆家要怪罪的。你嫂嫂我倒是让她回娘家了,让她母亲照顾她生产。”

    原本男女不相通,但是颜迈年纪不小了,沈夫人又是晚辈,自然也要出来相见请安,要不然就会被说不懂礼数。

    沈夫人也是头一次见颜迈,这位在河道整治众人的大清官。

    “给老亲家请安,原本应该我们先上门拜见的。”沈夫人倒是很会说这样的话。

    卢扇儿扶着沈夫人,也暗自在打量颜迈,据说颜景昭因为关氏的事情被贬谪成了县令,但是这位颜老大人却是一位难得的清官好官,连卢扇儿也颇为佩服。

    又见颜迈道:“你父亲原先是我乡试的房师,二十年前我还去他丧礼去了一次,说起来还有乡谊。”

    颜迈的意思就是我是老资格了,你们韩家人我全部认识。

    沈夫人愈发不敢造次,连忙道:“是啊,晚辈原本也是金陵人士。”

    “这也是我同意把孙女儿嫁过来的原因,想着同为金陵人,风俗人情也是一样的。金陵的婆婆都疼儿媳妇啊……”颜迈笑道。

    连卢扇儿都听出这是在敲打沈夫人了,沈夫人则一愣,倒也不敢跟颜迈甩脸子,只陪笑说是。

    颜迈点点头:“你倒是不拿大,我记得你有个兄弟原本和我一起在甘陕为官,当时激起民愤,你父亲原本在那儿人家可是立了生祠,结果被掀了,可怜啊,真可怜。现在你嫁到沈家,你那位小叔子可是个不错的官。”

    “咳咳,祖父。”窈娘赶紧拉拉祖父,这不是完全把她婆婆的脸都揭了,要知道这些旧人旧事,非一般的人知晓。

    颜迈的确是个非常会敲打人拿捏人的行家,当年解家嫁女儿过来,颜迈就是直接拿捏了解家。

    沈夫人已经快晕倒了,她一辈子都没被人家说过重话,没想到颜老头子当着一众人的面四处揭她老底,她泪盈于睫。

    颜迈才笑着,只当完全没看到似的,只对窈娘道:“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想着你还过两个月就及笄了,皇上与我说你曾经妙笔丹青帮他一个大忙,他已经应允,等你及笄那日颁下旨意,允准你日后一子进国子监读书。”

    显然乾元帝怕他贸然封赏窈娘成敕命,关键是这女子相貌还姣好,所抓刺客又不能公布,到时候传他和臣妻有什么事情好。

    而封她儿子进国子监中,也就是即便沈临风去世了,她的儿子都是监生,若她没有儿子,也多的是人愿意过继给她。

    虽然有些失望,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她立马道:“孙女儿谢谢皇上,谢谢祖父。”

    沈夫人也听到了,她们这样的人家运作一个监生不难,但那也是父辈当到一定的官位才有,三房六个儿子,也只有沈临清一个才是荫生,其余的要进国子监就得捐钱走后门。

    魏朝有规定京官三品以上,考满政绩方可请荫,允许一名子孙为进入国子监为官生。

    “老亲家,这怎么当得?”沈夫人还是很欢喜的。

    颜迈道:“有什么当不得的,我孙女才比谢道韫,如今年纪还小,我家里培养的好,日后你们家里也得多让她一展其才。其余杂事,让下人们去做,如此方为正经。”

    沈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窈娘则道:“祖父,您去我们院里,让我婆婆她们歇着,等会儿公定回来,我给你们温酒。”

    “好,那你祖父我就爱吃粉蒸肉,曾经在湖广为官时吃过几次,都恋恋不忘。”颜迈笑道。

    窈娘扶着颜迈的胳膊道:“好,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做了,绝对保证好吃。”

    祖孙二人离去,沈二夫人则对沈夫人道:“大嫂真是好福气啊,日后临风的儿子一出生可就是监生了。”

    沈夫人已经魂不守舍了,连忙点头应是。

    沈二夫人还想说什么,沈夫人则赶紧对周妈妈道:“你去厨下送几道我们金陵本地菜给颜老相公吃。”

    周妈妈连忙应是。

    卢扇儿赶紧知趣的告退,对她而言,今日还真的见识了不少。颜迈为何要说话如此不中听?她不懂,当然又回去问沈巡抚。

    沈巡抚后宅正是缺这样的人,见卢扇儿年纪虽然轻,但不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胡乱出头,而是告诉自己,他也分说几句:“颜老尚书是三朝老臣,和他兄长不同。他一开始就从外放开始做官,性格耿直,有一年灾民颇多时,朝廷还未要赈灾,他见灾民如此,不忍心,就提前自己开仓放粮。后来被削职,削职之后贬为山东山东佥事,那时山东大盗非常之多,又加之灾年,起义不断,他在任上却日夜抓狡猾的盗贼,一年之内,几乎肃清所有的动乱盗贼,他主政的那块地方,是连外省盗贼都避而远之,人称活阎王。此人能力超凡,非同一般。”

    “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调他去河道做总督,虽然贬谪了颜景昭,但同时提拔了他,算得上是恩典了,也没有辜负老臣,这朝廷里的官员,能办事的人十之一二。”

    卢扇儿替沈巡抚倒酒:“这位老尚书相公的确是个厉害人,可大嫂只是内眷,他为何要说这些?难道两家有仇不成?”

    沈巡抚摆手:“非也,这牵扯到一桩旧事,你就不必知晓。但我想来无非是婆媳事,老大人为孙女出气呢。”

    卢扇儿受卢教谕夫妻教导,自然道:“可娘家人也插不了手啊,我爹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不是更激起矛盾吗?”

    沈巡抚捏须而笑:“你还没有听懂颜尚书的意思吗?你拿捏我孙女,我就先掀开你韩家老底,日后你若还不服气,他也不介意再来。反正她孙女无论和谁生孩子,儿子可都是监生。”

    卢扇儿就完全明白了,她笑道:“以前我认识颜三姑娘,妙笔丹青堪称一绝。”

    沈巡抚也生了闷气,这个儿媳妇明明就是他看中的,现在颜氏还得了皇上褒奖,真是自己不争气啊。

    **

    窈娘带着祖父先到正厅坐,亲自斟茶给他喝:“您尝尝看,这是新茶。”

    “你们年轻人爱喝,我吃不惯这个,味儿太轻了。”

    “那您想喝什么,我让他们去泡?”

    “跟我就不必忙这些了。”颜迈摆手。

    窈娘还是让人泡茶回来,又高兴道:“祖父,您真好,我爹都没有这样跟我出过头呢。”

    颜迈摆摆手:“你爹他才多大啊,老夫身经百战,什么人都遇到过,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以前我也是一样觉得女子贤良淑德就好,后来才发现女子也未必就比男子差,以前在门阀士族时,为何都娶五姓女,正是因为她们出身大族,教养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多独自抚养儿女长大,儿女皆有出息,就是她们自己也能撑起一方天,人只有多见识,才知道固有之事多可笑。”

    “祖父说的是。”窈娘跟着点头。

    但她还有些受宠若惊道:“您还记得孙女儿的及笄礼呢?”

    颜迈笑道:“你父亲给我写信来的,说你母亲记挂你呢。”

    窈娘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还说父亲坏话了。”

    颜迈哈哈大笑:“放心,他听不到。不止他听不到,就是你那婆婆也不敢慢待你,否则你两百多抬嫁妆,又有才貌,谁娶了你儿子生下来就是监生。”

    窈娘想了想也笑了。

    正好沈临风从外面回来,他先去给沈夫人请安,见沈夫人眼皮翻红,似乎哭过一场,他还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怎么也不好在儿子面前说你舅舅当年做官让老百姓把你外祖父生祠都掀翻了,只道:“也没什么,那颜家老相公也太厉害了。”

    “那是,谁在做观政进士的时候就一日弹劾几位阁辅,原本也不是一般人,在山东日夜缉盗,盗贼都怕的人,身上自然带着杀气。难不成是老大人说了什么?”沈临风问道。

    沈夫人摇头:“没,也没说什么。”

    沈临风心道肯定是说了什么,但是让她娘告状也没法告,这倒真厉害。他想到这里,赶紧脚底抹油跑了:“娘,神妃妹妹让我快些去招待外祖父,我这就去了,要不然等会儿老大人还以为我慢待他呢。”

    见儿子这般,沈夫人挥挥手,等沈临风飞快跑了之后,她又拿起帕子对周妈妈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重的话,还对我这么不客气过……”

    “太太,这颜尚书人人都说是天上天将下凡,所以很有威严,莫说是您就是我也是怕的不行。”周妈妈听说这颜老尚书曾经缉盗为了震慑盗贼,把盗贼首级堆成山,让众人看,吓傻了好些人,太太怕,她也怕啊,她可不敢再说什么闲言碎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