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抚松1
谢瑾也是第一次进人魂识, 不太确定自己以身进去后,真正出现在魂识场景会是怎样一副形态。或是幻影旁观了了,又或许好一些, 可以参与其中, 甚至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毕竟他们现在所处并非真实的过去, 是记忆中的过去,而记忆,是可以被更改的。
他们落地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中。
谢瑾被许歧拥在怀里,落地的姿势还说得上是优雅,至少是两脚着地,而不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只不过刚落地, 便是一阵风袭来,风中卷着细沙,谢瑾的眼睛刚睁开便被迷住了,嘴里也满是, 看也看不清,说也说不清。
谢瑾想, 此地不是抚松, 便是在去抚松的途中。
抚松位于西北地段, 此地地形复杂,管辖范围中,一半是平地荒漠,风沙四起,另一半则是山地树林, 苍郁繁茂。
抚松起家有那么一个故事,传说抚松第一任家主, 名为苏启,苏启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每日往返荒漠,给人带路来维持生计的普通人,一个再普通的不过的一天,苏启发现一人晕倒于荒漠之中,奄奄一息,自然不能弃之不顾,于是便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中养,以下便是老生常谈。
就是这一遇,改变了苏启的人生。
那人看着平平无奇,实际却是一个得道的仙人,他之所以晕倒于荒漠之中,是因为在此地修炼过于投入,一时间失了分寸,险些走火入魔。
为了感谢苏启,仙人传授了不少仙术予他,并教他如何修炼云云,还赠送了不少的古籍,抚松苏氏因此有了姓名,为了纪念,家服便是金黄色,那仙人的坐骑是老虎,靴子便是虎头靴,称呼自己也是天选之人。
许歧设了一个结界,暂时挡住了风沙。谢瑾揉干净了眼睛里的沙,吐清了嘴里的沙,席地而坐,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他们应当处于沙漠的中央位置,一望过去,全是金灿灿的沙海,还有几座被风侵蚀地不成样子的石头,风一起,便看不清什么东西了。抚松苏氏建在沙漠和树林交接处,如此方便行走管辖,谢瑾估测了一下,下意识觉得此地距离抚松,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许歧在乾坤袖中翻找了一会,递给了谢瑾一块帕子,道:“我们现如今,应该是在抚松苏氏的边界。”
竟然是比谢瑾猜想的还要远一些。谢瑾接过许歧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一下脸,道:“我们坐在这里不要动,等人来就好了,对了,刚想起来,钱亦澜现在在哪里?”
既然把他带进来了,总不能任由他像个冤魂,到处飘着看热闹。
许歧撑着脑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木棍,在沙地里一笔一划写起了字,毫不在意道:“不如就让他这么飘着,省得他到时候添乱。”
谢瑾低头,道:“这样不太好吧。”
许歧道:“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怕他出去以后为难你,大可不用担心。有我在他没办法把你怎么样。”
谢瑾道:“这个我倒真不害怕,我说的不太好是,你现在手上拿着的,好像是我带进来装钱亦澜魂魄的容器。”
……
许歧写完后,将木棍递给了谢瑾,像一个小孩展示自己的得意大作一般,迫不及待道:“兄弟,你看我写得如何?”说完,便撑着脑袋开始自顾自欣赏了起来。
谢瑾探头过来,字是好字,一笔一划,端正中又带着肆意,谢瑾脑中浮现出一个词:“字如其人”。他评价道:“写得很不错!”
只不过……谢瑾只能识几个相对简单的字,比如“上下左右”“你我他”之类的,他左看右看一会,只觉得很眼熟,但确实叫不上来,也不知道许歧写的是什么,心中却是好奇。
许歧写的是两个字,谢瑾猜测,应当是一个人的名字,写他的名字谢瑾觉得不至于,应当是自己的。
如此一想谢瑾也是大有信心,刚要再夸一遍,一眨眼,沙面上的字突然糊了。谢瑾疑惑道:“怎么回事?这里又没有风,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吗?”
地下没有什么东西,也不是沙子太细太软塌下来的问题,捣鬼的是钱亦澜,他虽然是魂魄形态,却是能看能听也能飘来飘去,本来被莫名其妙带进来就烦躁,飘了半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听到,光看他们两人坐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毫无营养的东西,还有许歧写的那两个破字,钱亦澜都不想说。
钱亦澜一有形态,人都还未站定,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有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许歧笑了一声,钱亦澜瞪目看过去,许歧捂着嘴,像是在打量一个新鲜事物一般看着他,令钱亦澜很奇怪,许歧摆摆手道:“你继续!”
钱亦澜继续:“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现在又是做什么!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虽然声音很大,语气很冲,给人一种若是无人答话,下一秒就要掀了这里,或者同归于尽的感觉,谢瑾捏了一下鼻尖,心中庆幸还好自己现在是个六分的废人,能力不够,钱亦澜这番操作并没有什么实在的威慑力。,道:“小朋友,先冷静一下,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钱亦澜先是觉得谢瑾这番话像是在哄小孩,转而捕捉到了“小朋友”这三个字,接着才终于注意到一个极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他现在是站着的。
是的!
为什么和坐着的谢瑾是平视?
钱亦澜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短腿?
谢瑾也觉得好玩,但为不刺激到钱亦澜,还是憋住了笑,换上一副无奈但尽力的表情,扶额解释道:“钱家主,你现在的模样……大约是你七八岁的样子,原谅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钱亦澜顿时感觉有一口老血堵在了自己的胸口,喘不过气。
谢瑾知道钱亦澜需要时间去接受,故而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了许久,直到钱亦澜深吸一口气,谢瑾才道:“只不过,还有一件事。”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钱亦澜警觉地看着他,道:“什么事?”
谢瑾有些不好意思道:“钱家主也知道,我能力有限,能维持住你现在这个形态已经算是极限了,至于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个问题我暂且也不知道,所以,钱家主最好还是心平气和一些。”
钱亦澜满脸问号。
许歧解释道:“意思就是,钱家主若是再乱发脾气,极有可能被打回原形,继续做你的荒野幽魂。”
谢瑾应和点头:“是这样的,但我也可以在帮钱家主复原,所以钱家主最好也不要乱跑。”
钱亦澜满脸黑线,半响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你们两个究竟想干什么?”
一声招呼不打擅自将他带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把他搞成了七八岁孩子的模样,七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这么高,这么小,何况他的配弓也没有被带进来,虽说带着一些功力,但这个小身躯也施展不了几分,现在说他是个废人也不为过,钱亦澜只觉得格外憋屈。
他虽脾气不好,风评也不好,修真界对他的评价都是,上辈子吃了火药,这辈子一点就爆。不过好歹身为一家之主,也不全然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他们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自然也不会更他们对着干。总算是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谁先说?”
谢瑾花了一刻钟,和钱亦澜粗略了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见钱亦澜的脸色愈来愈黑,和那烧了十几年没有洗过的锅底别无二致了。说到现处之地是钱晓七的魂识后,钱亦澜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喊停了谢瑾:“停!”
谢瑾住嘴,看着钱亦澜:“钱家主有什么疑问吗?”
钱亦澜低头,揉了揉眉心,道:“你是说你见到了钱晓七?”
谢瑾道:“是。”
钱亦澜:“她人呢?死了没?”
此话满是嘲讽,钱亦澜觉得谢瑾既然见到了钱晓七,那么她一定是活着的,所以才会那么说。见谢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下意识加大了嗓门:“我问你话呢,死了没?”
许歧接上:“死了。这个回答钱家主满意吗?”
钱亦澜立马扭头骂过去:“你胡说!”
谢瑾本还想回答一个半死不活,虽然听上去一样难听,但好歹没有一锤定音,肯定是要好受一些的,他知晓钱亦澜嘴硬,其实内心是极其在意他妹妹的,希望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会发疯。
不过谢瑾还是低估了钱亦澜,他并没有发疯,只是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
然而在这种事情上争辩了无意义,三人都没有继续下去,半晌,钱亦澜问道:“既然这里是她的魂识,那我们进来做什么?来救她的?她有什么好救的,我先前同她讲了多少遍,一句话都不听,落得如今这副下场是她应得的!对了,你们既说这里是她的魂识,那她人呢?我怎么没看到?这里是哪里?抚松荒漠。她来这里做什么?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来这里!真是没事找死!”
钱亦澜的声音愈来愈高,谢瑾连忙安抚道:“钱家主,钱家主,冷静,先冷静。”
钱亦澜道:“冷静?我现在很冷静!没有人比我冷静!”
谢瑾道:“好好好。”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原来是外面不止何时黑了下来。正是这黑天,谢瑾才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亮起的隐隐约约的火光,终于是看到了人了。
先前他还在疑惑,此地虽然是荒漠,但实际也是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不然抚松家主先前也不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做起带路的声音,怎么那么久了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经过。
谢瑾站起身,不确定他们的方向是否朝着他们这处,所以保险起见,还是主动找过去问问。
钱亦澜小小的一个,谢瑾下意识伸手去牵他,准备带着他走,却被钱亦澜毫不留情一掌拍开,厌恶道:“别碰我,滚开。”
说完,脑袋上便被人用力弹了一下,许歧的手干脆直接扣在了钱亦澜的头上,道:“他自己不会走吗,牵他干什么?”
钱亦澜捂着头,骂道:“许歧!你他妈把你的脏手挪开!”
许歧非但没拿开,还十分恶趣味地拍了拍钱亦澜的脑袋,教育道:“小朋友,不要说脏话。”
谢瑾道:“怕他不会走,等会走丢了就不好了。”
说完,许歧对着谢瑾摊开手掌。
谢瑾以为许歧要给他什么东西,伸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奇怪道:“什么?”
许歧道:“兄弟。”
谢瑾抬头,面露不解。
一是不解许歧这个行为的意味,二是不解为何许歧要称呼他为,“兄弟”。
许歧道:“我也不太会走,没什么方向感,带个路,等会走散了就不好了。”
原来许歧没什么方向感,谢瑾了然,也没多想,牵了许歧的手就往火光处进发,至于钱亦澜,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独立走,他被许歧擒着脑袋带着走。
先前钱亦澜叨扰了许歧不少次,许歧那时候没有什么动作,现如今总算是得以报复回来了。
钱亦澜边走边骂,后来发现这两货跟聋子一样,也就噤了声,但面上还是一副嘴斜鼻子歪怒火冲天的模样。
走了近了些,谢瑾也看得清楚了不少,他们所遇见的人群应该是从这里经过的商队,旁边站着不少身上挂满货物的骆驼,而这群人则是围着火堆坐成一圈,大肆饮着酒,聊着天,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瑾他们的靠近。
“少喝点,这沙漠不是一天就能走完的。”
“怎么不能走完,我们明日起来赶赶路,大不了明晚不睡了,这个破沙漠我来过很多回了,只要我们不停歇,速度够快,一天一夜绝对可以走完了!再说,要是不一口气走完,你敢再多待一天吗?”
“哎,要不是那个小妞,我们今晚便要日夜无休地赶路了,那能有时间那么痛快!来,干一杯!喝完!不许撒出来!”
“话说回来,那小妞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能行吗?我觉得我这个体格给她一拳感觉她都够呛,别说那么大一个妖怪了,那妖怪一个拳头,感觉比我人都要大一圈了。”
“她不是说自己是修仙的嘛,她说行就是行,不过老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女的说自己修仙的,哈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别说她了,反正她已经替我们把那妖怪给引走了,安全了就好,喝酒喝酒!喝完了!再给我拿一罐!”
有人起身准备去骆驼身上卸酒,扭头就装在了谢瑾的身上,捂着头,骂骂咧咧道:“哪个狗娘养的挡路,没看到老子要去拿酒吗?”
谢瑾先是道了一声歉,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地,无意中听到你们方才说的什么妖怪,所以来请问一下。”
那人定住,上下打量了一眼谢瑾,了然道:“你们也是修仙的吧。”
谢瑾竖起大拇指:“慧眼如炬!”
那人看了一眼钱亦澜,不甚在意,嘀咕道:“怎么现在小孩子都拿出来了,修仙的是没人了吗?”
钱亦澜耳尖,眼神阴鸷地看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哈哈一笑”,只觉得钱亦澜在做鬼脸,伸手摸摸他的头道:“夸你可爱,哈哈哈,那个妖怪在哪我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那小妞是往那边走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几人心中都有猜测他们嘴里的那小妞是何人也,谢瑾和许歧相视一眼,谢瑾又打听了一嘴:“你见过那妖怪长什么样子吗?”
那人挠挠头,回忆了一下,比了一个大圆:“这么大!”踮起脚尖,伸出手:“这么高!”然后继续描述道:“通体都是黑的,上面有零碎的金色半条,像一条粗黑的蟒蛇,但是长着四条嘴,总之就是非常吓人就对了。”
钱亦澜蹙起眉:“潜沙兽。”
那人道:“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们这里都喊他莽兽,不过我觉得还是莽兽更好听一些。”
谢瑾道:“我也觉得。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你们经常路过这里会遇到这个吗?”
那人摇摇头:“我这条路走了十几年了,也是最近一两次才遇到这个妖怪,哎,也是运气不好,本来走沙漠又热有渴就烦,现在还要提心吊胆小心妖怪,不然性命都没了,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
谢瑾道:“过了今晚应该就没事了。”
那人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瑾道:“没有了。”
那人挥挥手,示意谢瑾让道:“那你靠边,挡道了,我要去拿酒。”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的喊道:“酒要喝完了!酒呢!你去哪里拿的!我是让你拿酒不是让你现场做酒,怎么那么慢!”
那人连忙道:“来了来了。”
谢瑾和许歧面面相觑,许歧道:“那鬼怪是个棘手的,我们要快些赶过去了。”
许歧说棘手,那便是真棘手了,事不宜迟,现在出发。
许歧道:“我们要走快一些了。”
谢瑾道:“定是要快的。”
许歧道:“你不问一下我为何说要走快一些吗?”
那自然是去找钱晓七,但许歧既然问了,谢瑾也还是顺着道:“那为何?”
许歧道:“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谢瑾这才反应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跑到许歧身后看了一眼,不可置信道:“钱亦澜呢?”
许歧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32章 抚松2
那商队的人十分热情, 知道谢瑾和许歧要去除鬼怪,怕他们路上太黑看不清,特意从火堆里抽了一根长木, 给谢瑾当火把照明用。
也不知道钱亦澜跑哪里去了, 一路上谢瑾左顾右盼, 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若是让钱家主消失在了这缕魂识,那岂不是他要成为修真界的罪人了!
钱亦澜又总是四处宣传,谢瑾是谋害钱晓七的罪魁祸首,这下两兄妹都栽在他手上了,他岂不是要变成沐阳钱氏的众矢之的!就算许歧说没事,但谢瑾还是十分担忧,道:“他不会是走着走着变回游魂了吧。”
许歧安抚道:“没有, 我一路探过来,并没有发现他的魂魄,这荒漠那么大,应当与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 但非一条路,不必太过于担心。”
荒漠无物, 四处皆为路, 谢瑾也只能祈祷快些找到钱亦澜, 一边加快了脚步。
光走也是无聊,谢瑾提议道:“不如你同我讲一下,那个什么潜沙兽,是个什么东西吧,为何一提你们都变了脸色。”
潜沙兽, 顾名思义便是潜行在沙漠之中的怪物,它有着像蛇一样的身躯, 长着四个宽大的脚掌,所以无论是沙中还是沙上,皆来去自如,此妖兽嗜血食肉,但沙漠中除了他这个活物,鲜少还有其他的,所以会吃人。且它吃人并非像野兽一样生吞,而是先噬魂,再吸血,再啃肉,最后吞骨。
故而一旦他有了食人的想法,根本不可能从它手上逃脱。
不过好在,潜沙兽喜玩,在遇到猎物之前会同他来来回回逗乐不少时间,在别人看来是尽力抗争的过程,与他看来不过是你追我逃的趣味游戏罢了。
这也难过钱亦澜如此着急了,还没有等谢瑾问完,便自顾自找了过去。
介绍完潜沙兽,许歧却道:“不过,我记得潜沙兽和钱晓七并没有关系,击杀他的人,是苏清末。”
这一整片沙漠都是潜沙兽的地盘,他来去自如且行踪诡异,击杀它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许多门派弟子都会慕名而来,若是运气好遇到了成功击杀了,便可在修真界扬一番名,只不过大多都是无功而返。而苏清末因为处于自己门派的管辖范围内,听传闻说是日日夜夜蹲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是被他给等来了。
就是因为这一次伟大的击杀,苏清末成功在修真界拥有了一批忠实的拥簇者,整个人也因此更加得意忘形、骄傲自大起来。
谢瑾推测道:“导致这种结果发生只有两个原因,一就是,钱晓七遇上的并不是我们所想的潜沙兽,而是普通的妖兽,真的潜沙兽当真是被苏清末击杀的;二便是,苏清末抢了钱晓七的功劳,虽然这样说别人不太好,但我觉得,苏清末此人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莫约走了三刻钟,谢瑾总算在漆黑又寂静的荒漠听到了别样的声响。
再往前走几步,便看到一个三人高的凶兽,蛇身四掌,身上的鳞片散着零星的金光,缝隙中留出腥臭恶心的浓水,而它的一侧,钱晓七拿着剑,身手灵活左右跳动,正想法设法跳到妖兽的胸口,想把剑插进他的体内以来了解它。
一人一兽这样缠斗应当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钱晓七的额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钱晓七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谢瑾和许歧,分心提醒他们道:“两位,这里危险!快些离开,或者站远一些看也是可以的,千万小心,他是会伤人的。”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稚嫩的怒喝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气喘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人小腿短的缘故,钱亦澜要比他们先一步出发,却晚他们一步到。
钱晓七又提醒钱亦澜:“小朋友,千万要站远一点!”提醒过后,钱晓七还是不太放心,又关注谢瑾道,“可以麻烦你们看一下这位小朋友吗?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站远一些看,最好是……”
“砰!”
“咳咳咳……!”
一个没注意间,那潜沙兽一掌落下来,差点把钱晓七踩成肉饼,沙尘飞扬,呛的钱晓七除了咳嗽说不出一句话,几乎直不起腰,只见那妖兽又缓缓抬起了掌,对准钱晓七的脑袋,踩了下去。
谢瑾和钱亦澜同时喊道:“小心!”
许歧唤出修成剑,破空而出,直直刺向那妖兽。那妖兽的鳞片出乎意料的坚硬,剑只是让他所踩的方向发生了偏转,落在了钱晓七的身侧,而它并没有分毫的受伤。
钱亦澜大喊起来:“钱晓七!”
钱晓七下意识道了一声谢,,终于缓过来,手放在胸口,心有余悸,她也终于发觉过来,来者并不普通。潜沙兽的身形笨重,原定的转动速度很慢,钱晓七跳到了另一边,问道:“你们认识我?”
钱晓七的名字虽然在钱亦澜大肆的宣传下于修真界十分出名,但钱家有一个规矩,女子应学琴棋书画,修身养性,不好抛头露面,所以见过钱晓七长什么样子的人少之又少,掰掰手指便能数清楚。
钱亦澜见怎么说钱晓七都不听,准备上前亲手把她给拽回来,谢瑾见状,立马拦住了他,指责道:“你那么小一个,准备上去添乱还是找死啊?”
钱亦澜急的要跳起来了,道:“那她呢?是准备让我气死吗?这是找死!找死!”
“这的确也不是个事。”谢瑾道,“我帮你劝劝吧。”他转头对着钱晓七喊道,“钱姑娘,这凶兽诡怪的很,还是不要同它纠缠了,先休整一下,反正它在这里又不会跑。”
钱晓七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今日若是放过他了,明日他就要去祸害别人了。”
钱亦澜:“你先管管你自己吧!找死!”
钱晓七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很乐观对钱亦澜道:“我已经同他打斗了一个时辰之久了,它马上就要筋疲力尽了,等它筋疲力尽之时我就可以杀死它了!”
钱亦澜“呸”了一声:“它要真那么好杀,哪里轮得到你!”
钱晓七信心满满道:“小朋友,你要相信姐姐。”
钱亦澜:“砰砰砰!你给我住手,快点离开这里!我现在以……唔,唔唔!”
好在谢瑾眼疾手快捂住了钱亦澜的嘴,不然他就要自我暴露了,谢瑾低声道:“你想被你妹妹发现嘲笑你吗?”
钱亦澜:“……”
变成小孩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劝不过,那就加入,玩魂魄这件事,许歧称第二,除了谢瑾没有人敢称第一,谢瑾一挥手,让许歧快些上去帮忙,有了许歧的加入,这场缠斗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只不过看样子,这潜沙兽刀枪不入,根本拿他无济于事。
为了防止被误伤,也害怕给他们添乱,谢瑾拉着钱亦澜站远了一些,只剩下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钱亦澜变成小孩子,谢瑾也无所畏惧了,拽着钱亦澜聊起了天:“你知不知道这潜魂兽最后是谁杀死的。”
钱亦澜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钱晓七的位置,他冷冷道:“苏清末。”
许歧方才没说,谢瑾也没想起来问,既然钱亦澜知道这回事,那问他应该是差不多的,谢瑾道:“苏清末那个性格,他一定说了他是如何击杀潜沙兽的,你还记得吗?”
钱亦澜道:“一剑穿心。”
谢瑾看了一眼潜沙兽坚硬如铁的鳞片,胸口处还特意细细看了一下,并没有缺漏,谢瑾不解道:“这怎么可能,这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刺穿。”
钱亦澜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假的。”
谢瑾:“?”
若是苏清末在这里,钱亦澜肯定会当场凌迟他,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
钱亦澜也是才反应过来,道:“根本就不是他杀的!所以他说的一剑刺穿胸口,都是谎话,所以我让她快些跑,因为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把这个东西给杀死!他们两个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许歧实际上也没有正面与凶□□锋,只是跟在钱晓七的身后,在她无能为力、无暇顾及的时候祝她一臂之力,让她得以脱离陷阱。
因为若是这潜沙兽真的与他们玩到筋疲力尽了,便是他吃人的开始,但愿它精力充沛。
钱晓七一边与潜沙兽缠斗,一边不停地说谢谢,到了后面,她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了,也没有空回钱亦澜的劝告了,只能来来回回重复移动。
钱晓七小声嘀咕道:“它怎么还没有累趴下。”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那凶兽一下子瘫倒在地,,钱晓七缓了一口气,上去查看,潜沙兽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却是心头一紧,心中暗道不好!
钱晓七心中大喜,丝毫不管潜沙兽身上多恶心,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准备于它的心口刺上一剑,置他于死地。
钱亦澜挣扎开谢瑾的束缚,冲上前,想要把钱晓七抓下来,边喊道:“钱晓七,给我下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给我滚下来!”
钱晓七刚站定,转身对钱亦澜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丝毫不知危险即将降临,道:“没事的,姐姐干完正事就下来。”
突然,潜沙兽发出一声低低地吼叫,身上开始沁出粘稠的油水。
大事不妙!
第33章 抚松3
“钱晓七!”
钱亦澜正扑腾着想要爬上去, 却被许歧一把拎了起来,朝谢瑾那处一丢,叮嘱道:“兄弟, 带着他跑远点。”
谢瑾死死抱着钱亦澜不撒手, 道:“绝对有多远跑多远。”刚要转身, 他又想起什么,飞速问了一句:“那你到时候你怎么找到我?”
许歧道:“我自有办法。”
谢瑾不知道许歧有的是什么办法,但既然许歧说有,便没有差错,钱亦澜在谢瑾怀中不断挣扎,大喊大叫,谢瑾充耳不闻, 用尽力气将他环抱住,撒腿就跑。
跑远时,钱亦澜大喊了一句:“钱晓七,你最好给我活着!”
谢瑾道:“你就闭嘴吧!”
钱亦澜恼道:“你们早知道对抗它十分危险, 为什么还放任她去,那时候就应该将她直接带走!带走!现在好了,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办!谢瑾,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就是故意的吧,让她陷入如此险境!快让我回去,她就算是死,我也要看着她死!”
钱亦澜的话是一个字也不能听,谢瑾很为难道:“钱家主,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既然那么盼着你妹妹死, 为什么还要管她做什么呢?”
风沙打在钱亦澜脸上,他几乎睁不开眼,又不愿意扭头对着谢瑾,就那么死撑着,咬牙道:“谁说我盼着她死的!还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谢瑾脚步速度仍旧不减,道:“你自己嘴里说的,把你送回去。”
钱亦澜:“我那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送回去?送哪里?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谢瑾,你最好听我的,钱晓七就是死我也要看着她死!不然等我出去了……”
谢瑾道:“你放心好了,钱晓七不会死的。”
钱亦澜沉默了一瞬,努着嘴道:“她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
钱晓七若是因这件事而死,那之后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所以尽管这件事十分危险,谢瑾和许歧还是没有插手,何况他们也想知道,如此棘手的凶兽。究竟是谁解决的,当真是苏清末吗?
钱晓七尝试了好几次,那凶兽的鳞片坚硬如铁,剑都弯了几分,鳞片仍旧毫发无损,她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也明了自己听来的解决方法无济于事。
许歧御剑于她身边停下,劝说道:“这凶兽诡怪地很,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等后我再同你解释为什么。”
钱晓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正要抬脚上剑,却发现自己被粘在了潜沙兽的背上,无论怎么用力,都抬不动腿。
与此同时,潜沙兽发出一身低吼,整个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钱晓七左摇右晃,差点倒下去,在许歧的搀扶下勉强站住身形,苦笑一声道:“看来我哥哥说的没错,我什么都干不好,你别管我了,快点走吧。”
许歧皱起眉:“别听你哥的,他的嘴没什么好话。”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铃铛,若是事情偏离他和谢瑾的猜想,无人来救场,他就只能先一步将钱晓七的魂魄给唤出来,以免被潜沙兽吸食。若是他没有猜错,潜沙兽应当是对无魂的□□不感兴趣,到时候再将钱晓七的魂魄归位,万事大吉。
哪知,许歧料想错了。只见那潜沙兽不知何时扭转了方向,脑袋便在许歧的正下方,它缓缓抬起头,吐出了血红色的舌头,许歧正要躲开,却发现整个人都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潜沙兽的动作。
他的魂魄被控制住了!
这么多些日子不停奔波从未休息,许歧本就有些乏累,再加之那么多年潜心修炼,修真界几乎无人敌他,掉以轻心了,完全没有想到若是潜沙兽冲着他来,他应当如何应对。
钱晓七喊他:“你还好吗?喂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些模糊了,就连视线都慢慢模糊了。
突然,有一人不知从哪飞来,一脚踹在潜沙兽的身上,潜沙兽庞大的身躯竟不敌这一脚,直接朝着旁边翻去,钱晓七也顺着倒下去,就在即将被压住的前一秒,她被人从潜沙兽身上拽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那人道:“你就在这里坐着,等会我来骂你。”
钱晓七一脸疑惑,眨眨眼睛看他,周围一片漆黑,那人的衣着也是全身黑,带着兜帽和面罩,看不清长相,但钱晓七还是根据声音认出了他,试探道:“谢公子?”
谢瑾:“嗯哼?”
谢瑾趁着潜沙兽还没有反应过来逃走,迅速翻身而上,把许歧从剑上踹了下来,一把抓住潜沙兽吐出来冲着天的舌头,用力向外一拉,潜沙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谢瑾抓着许歧落下来的剑,手起剑落,那血红色的舌头掉落在地,潜沙兽欣长的身体一直,再也不动了。
他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洗洗手,道:“总算是把你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给解决了。”
许歧的魂魄刚刚被吸走了一般,现在刚归位,整个人还昏沉着,谢瑾一手架起许歧,另一手拿着他的剑,走到钱晓七面前,道:“你现在能自己走吗?”
钱晓七的鞋子没了,但并不妨碍,她立马站起来跳了一下,展示给谢瑾看:“能走。”
谢瑾道:“那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你走。”
他们不知,刚走没多久,在旁边一直潜伏的苏清末跑了上来。潜沙兽死后,坚硬的鳞片全部软了下来,他御剑朝着潜沙兽的胸口一刺,并未拔出,如此将它拉回了抚松。
钱晓七在前面带路,谢瑾背着昏睡的许歧跟在后面,钱晓七问道:“谢公子怎么会来抚松?也是冲着潜沙兽来的吗?”
谢瑾道:“嗯,只不过这东西太狡猾了,一见到就逃走了,怎么追都追不到,今天能解决还真是多亏了钱姑娘你。”
钱晓七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差点……咦,你背着的好像是青阳的,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个校服的话。”
荒漠并非荒无人烟无人居住,在中间地带,有一个很小的村庄,作为跨荒人的停留,晚上还会亮起灯火便于迷路的人找到,距离他们方才击杀潜沙兽的地方并不远,没走一会便到了,有了火光,钱晓七也终于看清了许歧的穿着。
谢瑾道:“我知道,青阳许氏,许歧。”
刚进村庄没多久,便又一个女孩出来接他们了,她看都没有看谢瑾和许歧一眼,直直朝着钱晓七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她没穿鞋子的脚,担心道:“没出什么事吧。”
钱晓七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我要是不好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女孩跳着揽住钱晓七的箭,道:“那钱大英雄今天进展如何,有没有一举拿下那渗人的凶兽!”
谢瑾道:“自然有。”
女孩这才注意到他们,“啧”了一声:“谢大傀主,你吓死我了,你就不能把你的面罩脱下来吗?”
谢瑾面罩下的眼睛弯了起来:“你不觉得如此隐蔽多了吗?除了你们,没有人认得出我哈哈哈。”
女孩拉着钱晓七进屋子:“没错,看着就让人觉得你不对劲,晓七,斩杀凶兽那么大的壮举,一定耗费了不少精力,肯定饿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钱晓七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是谢……”
谢瑾点点头:“好好犒劳,钱姑娘帮了很大忙!”
女孩尖叫道:“太厉害了,晓七!我今晚就给你写话本子!”
谢瑾打断道:“好了,给我一间屋子,这位朋友可禁不住你们那么吵。”
女孩道:“这是谁?”
谢瑾道:“许歧。”
女孩道:“你背着他过来的?”
谢瑾道:“不然呢?”
女孩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先前我昏过去了,你也是站在旁边把我踹醒,让我自己站起来自己走的!”
谢瑾揉揉眉心:“……你们情况不一样。”
女孩道:“好吧,屋子在那里,你自己扶着他进去吧,我要给钱晓七做好吃的了,我知道你不会吃的。”
谢瑾背着许歧进屋了:“我也没指望你帮忙。”
谢瑾关了门,凶兽除掉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时间要快不少,所以安置好许歧后,谢瑾没有走,坐在一旁和背后之人聊天,等着许歧醒过来。
背后之人说的话谢瑾都不爱听,但无可奈何,他不能对此表现什么情绪,只能“嗯嗯哦哦”应付几句,表示日后这些事情会去处理的,结束交流以后,谢瑾闭目养神。
他睡不着,虽然闭着眼睛,但对外部所发生的一切都十分地敏感,所以许歧抱住他的一瞬间,谢瑾立马睁开了眼睛。
见到是许歧,才松懈了下来。
谢瑾道:“醒了?”
无人回应,谢瑾这才发现,许歧没有醒。
许歧抱了谢瑾好一会才松开了手,道:“我学会爬树了!”
谢瑾:“?”
许歧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爬一个!”
谢瑾:“?”
说罢,许歧就要冲出去,谢瑾连忙拦住了他,一把把他摁在床上,过了许久,许歧才安静下来,谢瑾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额头,恍然大悟,略感疑惑:“许久不见,怎么有梦游症了?”
谢瑾特意从外面问钱晓七她们借了烛火,拿进照着许歧的脸细看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怎么还,老了不少?”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谢瑾已经离开了。
许歧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好久没有休息过了,醒来后感觉精气神回来了不少,捂着脑袋出了门,便看到钱晓七在和一个女孩聊天,那女孩额外愤怒,将桌子拍得“砰砰砰”响,气愤道:“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
许歧细细端详了那个女孩,她与百清归有七分像,应当是女装的百清归了。
百清归也注意到了许歧的目光,稍微敛了一些气焰,看过来,道:“你总算是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钱晓七哄道:“好了,你别生气了,谢公子都没说什么,这件事也不是我的功劳,没事的。”
百清归的火气被这么一说,蹭地一下又高了:“谢公子都说了,功劳都给你!给你你懂不懂,声名远扬!扬名立万!名垂青史!你懂不懂!你哥哥到时候都得跪下来说,‘对不起,晓七,我再也不小看你了’,你懂不懂!”
钱晓七扶额:“你别说了,我哥说不出那种话的,太恶心了。”
百清归道:“你没听过你怎么知道他说不出?人都是有两面性的。”
钱晓七头都疼了,连忙道:“好,停!我们不说这个了!他说得出我还听不下去。对了,许家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谢公子方才说你快醒了,所以先走了。”
许歧心中隐隐有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嘴:“谢公子?”
钱晓七道:“是谢公子救了你,也是他解决了那个凶兽。”
百清归道:“你要是想找他,出门左拐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到说句谢谢。”
许歧道:“谢谢提醒。”说罢就要出门。
钱晓七喊住他,道:“对了,许公子,我记得,昨日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公子和一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钱晓七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个孩子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许歧道:“我记得,我现在正要去找他们。”
闻言,钱晓七站起身,道:“那你等一会,我同你一起去吧,他们两个应该受到了惊吓,若是出了些事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解决。”
百清归站起身举手道:“三个人!”
钱晓七抱歉地看着许歧:“许公子。”
许歧道:“那好,我在门外等你们,你们收拾好了我们再出发。”
钱晓七扬起笑容:“好的,很快,不需要太久!”
许歧站在门外,朝着远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确定他已经离开了,叹了一口气,往日他总觉得谢瑾来无影去无踪是因为两人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的缘故,故而每次一看到他,便会找过去,因为他觉得只要他不在意什么身份立场,就没什么的。
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所以在知道救他的是谢瑾后,许歧并没有找过去的想法。
再说,现在他们处于魂识之后,先前进来的时候他与谢瑾做过约定,非必要不要出手,顺其自然发展。
一刻后,钱晓七和百清归出了门。
钱晓七道:“我们出发吧!”
第34章 抚松4
谢瑾本打算带着钱亦澜去商队那边坐一个晚上, 等许歧来找他们,但钱亦澜实在是执拗,坚持要回去, 一放下来就扭头往回跑, 谢瑾去追, 抓住了以后抱着他朝反方向跑,钱亦澜假装安分下来,一逮住机会又跑了。两人来来回回你追我赶了一晚上,皆是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木头架子快散开了。
钱亦澜苦不堪言:“停,我不跑了好吧!”
谢瑾道:“你现在跑了我也不拦你了。”
钱亦澜:“……”半晌,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没由来地说了一句,“她是我妹妹。”
谢瑾没听懂,道:“什么?”
钱亦澜道:“她如何, 我是有资格去管的,何况她还那么小, 又知道什么?我要是早知道她这个时候在抚松, 我……”说着说着, 钱亦澜握紧了拳头。
谢瑾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两个也就差了几分钟吧。”
钱亦澜:“那我也是他哥哥,她的事我自然要管的,你看我要是不管它,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你先前说的, 她死了,当真?”
谢瑾道:“你想听委婉一点的, 还是直白一些的。”
若是先前,谢瑾绝对不会想到某一天,会和钱亦澜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面对面聊天,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没有这个机会,钱亦澜每次一见到他,就恨不得直接用身后背着的那把弓箭将他灰飞烟灭了罢,虽记忆缺失,但谢瑾也记得自己并非是传言中说的那般冷酷无情,不苟言笑,而是恰恰相反,他酷爱与人攀谈,有时无聊,还会特意去人堆之中转上一圈找人说说话。
修真界的人对他的敌意所来,大多都是听多了不知从哪散布的危言耸听,随大流而起,若真要找一个对他恨意入骨头,恨不得见面就将他碎尸万段的,只有钱亦澜一个人能称得上了。
想到这里,谢瑾终于想起了先前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我记得,你们沐阳每位本家弟子在十四岁的时候都会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配弓,为何我没见钱晓七配带?”
钱亦澜低头沉默了一会,道:“她……她有,我没给她。”
谢瑾看出来,钱亦澜一开始是想说“她不配”,想必这就是为什么钱亦澜没有将配弓给她的愿意,但很快,钱亦澜抬起头道:“其实沐阳的女子是不允许配弓的,她的那把弓是我偷偷打制,家父家母都不知道,我想若是她愿意和我回去,我便会把弓作为她十八岁的生辰礼送给她。”
谢瑾还想问些什么,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那里有人!是他们嘛?终于找到了!”
谢瑾扭头,便见到许歧带着两位女孩朝着他们走过来,对上许歧的目光,两人皆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百清归拽着钱晓七的手先行一步,越过许歧跑上前,看清谢瑾的脸后,顿时停下脚步,略有些不可置信。
她微长着嘴,一个“谢”字在嗓子眼堵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谢瑾自然也认出来了,她是百清归。
谢瑾自然知道百清归也认出了他,毕竟这个时候两人十分相熟,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先前不久,百清归才于魂识之中的谢瑾见过一面。
挣扎了许久,百清归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将目光转到了坐在地上的钱亦澜身上,好奇道:“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不是就是他?长得怎么那么凶,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钱亦澜凶道:“你说谁是小孩?”
百清归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他是小孩子装成熟闹脾气的表现,眨眨眼睛,好玩道:“这里五个人,除了你,还有其他小孩子嘛?”
钱亦澜一把拍掉她要摸上来的手:“别碰我!”
百清归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收回手,抱着胸和钱晓七抱怨道:“这小孩脾气怎么那么大。”
谢瑾站起身,移到许歧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目见无事,问道:“那凶兽解决了?”
许歧道:“解决了。”
谢瑾好奇道:“如何解决的。”
许歧那时候昏地差不多了,不过还依稀记得一点,正要答话,身后路过两位沙漠带路人,牵着各自的骆驼攀谈,声音很大,落到谢瑾的耳中。
“今日开始,总算是安心下来了。”
“可不是嘛,多亏了苏家那位,要不是他日夜蹲守斩杀那凶兽,我每日提心吊胆行走于沙漠之中,都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庆功宴在哪举办,我们俩去凑个热闹。”
“好似是漠北村。”
“不远,我们明日正巧要路过那地,也算缘分。”
……
百清归自然也听到了,她当即叉着腰,喊住他们:“喂!你们站住!”
两位带路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百清归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其中一位道:“我们聊什么,与你有何干系吗?”
百清归理不直气也壮,道:“自然是有的!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方才说的那个斩杀凶兽的大功臣,根本不是那个什么狗屁苏清末!”
钱晓七上去拽他:“清归……”
百清归道:“别拦我,我今天就要和他们说明白了!”
两人交头接耳道:“不会是遇到神经病了吧。”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要不还是听他们讲完吧,这些人看着像疯子,若是我们直接走了,指不定把我们怎么样呢。”
事实结果摆在那里,凶兽的尸体是苏清末带走的,凶兽胸口处的剑也是苏清末的,他们空带着一张嘴,自是没有人信的,就算过路的那两人被百清归所道得连连点头,连连应和,甚至跟着一起夸赞,模样也是极其虚伪的,身在此处,心早已不知跑到十万八千里处了,百清归说他们能走之后,更是半秒不留,撒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两骆便没有了踪影。
百清归道:“下次不要让我再看见他们两个!”
钱亦澜看了一出好戏,好半天没有说话,一说话便是一副欠揍的语气,他问钱晓七:“真是你杀的那凶兽?”
钱晓七话还未出口便被许歧打断:“不是她难不成是你杀的?”
钱亦澜道:“许歧,我没问你!”
谢瑾拦在两人中间,道:“好了,都别吵这件事了,是我杀的可以了嘛?我们先打住,清归,你也别生气了,都给我忘记这件事。”
要是真拿这件事吵起来,各有各的吵法,不知要吵到猴年马月,谢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事情统统揽到自己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地,竟然碰上了真相,故而众人都没有说话,集体沉默下来,除了钱亦澜仍旧不服气,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钱晓七见氛围不对,浅笑着坐下来,从胸口处掏出一张折了几番的白纸,慢慢摊开,钱亦澜立马凑了上去,伸长脖子去看上面的字,边看边问:“你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小朋友虽然嘴臭,但钱晓七并不厌烦他,她抚开纸张,指着上面的字问道:“你识字吗?”
钱亦澜:“……”为了证明自己识字,他顺着念了下来:“沐阳边界镜中女,沁源边界食气鬼,抚松边界潜沙兽,抚松……你写这些干什么?”
百清归道:“她要做英雄呗。”
只可惜镜中女之时被她哥哥抓住了,食气鬼还未来得及赶过去,便已经解决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沾到边的潜沙兽,还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苏清末抢了功劳。
百清归说的的确没错,但是被这么乍一说出来,还是觉得羞耻,立马转移了话题,指着钱亦澜还没读的下一个道:“接下来是无魂镇,我们接下来要出发去那里。”
许歧喃喃道:“无魂镇?”
钱晓七忙问:“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许歧道:“先前听说过,但是时间太长了,有些忘记了,让我好好想一想。”
钱晓七理解,道:“没事的,不急。”
百清归提议道:“既然说不急,那么我们去看看苏清末到底举办的是什么庆功宴吧,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脸!”
钱晓七本是不愿去的,但是钱亦澜也说要去看看,几人便举手投票,最后四比一决定出发去苏清末举办庆功宴的地方看上一眼,在前往无魂镇,钱晓七对无魂镇的了解也只是听说而已,刚好给许歧一些回想的时间。
苏清末举办庆功宴的地方很远,漠北村,荒中之荒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苏源低调,禁止他大肆宣扬,所以苏清末才会选那么一个地方。
夜深,谢瑾拿出几根木头点上火,几人围着火堆坐在一起。
百清归,钱亦澜和谢瑾都是木头人,不需要吃东西,许歧功力深,十几天不吃东西也没事,一行人里面只有钱晓七带了干粮,她掏出一个白馒头,问了一圈都无人要吃,放在火边烤热了些,掰了一些分给了旁边坐着的钱亦澜,道:“小朋友,长途跋涉了那么久,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钱晓七分不清人与傀儡,钱亦澜第一反应是皱眉,想要好好给他科普一下此类知识,并再损她一嘴,随后便被谢瑾拍了一下脑袋,谢瑾道:“吃点,没事。”
钱亦澜把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有些发硬的馒头,撇撇嘴道:“你在外面就吃这个?这有什么好吃的,谁要吃这种破东西。”
钱亦澜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接过馒头,慢慢吃了起来。
这个馒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本身就有些发硬了,火烤了之后更又烫又硬,勉强能当成吃的,但当真难以下咽,钱亦澜抱着啃了半天,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他抬起头,语气不善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钱晓七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小朋友,能不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问名字这种事情谢瑾熟,几乎没有停留,他立马就接上了:“他叫王大炮。”
钱亦澜:“?”
钱晓七:“?”
谢瑾道:“很好听的名字,不是吗?大炮?对吧,许歧你说呢,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许歧点头:“很好听。”
钱亦澜翻了一个白眼,道:“难听死了,还有,你要是再拍我的头,我要你好看。”
钱晓七问道:“他当真叫大炮?”
谢瑾肯定地点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钱晓七点点头,转过头,又向钱亦澜确认了一遍:“你当真叫那个名字。”
钱亦澜很想摇头,但最后还是很郑重地点了一下脑袋,咬着牙道:“是的。”
百清归疑惑道:“晓七,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有一个问题。”钱晓七道:“我倒是觉得你有几分熟悉。”
钱亦澜抬头看着钱晓七,钱晓七也看向他道:“我就是觉得挺巧的,这小孩和我哥小时候长得有些像,就连脾气都有七八成像,我还以为是我哥特地变成小孩要来抓我回去,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哥那种人……掀翻天是有可能的,变成小孩是万万不可能的。”
钱亦澜:“……”
百清归拍拍胸脯,道:“晓七,你放心好了,钱亦澜要是来了,我直接一巴掌把他拍回沐阳钱氏,他都是沐阳钱氏的家主了,不管沐阳,管到你这个离家出走的人身上了,真是本末倒置。”
钱亦澜善意的提醒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你是他的妹妹,所以他才要管你?”
第35章 抚松5
一行人停下来闲聊时, 总是聊着聊着便会有一两人不愉快,各有各的心思皆不言说,便干脆不作停留, 连夜赶路。
到达漠北村的时候, 已是次日晌午。
老远便听见鞭炮齐鸣,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谢瑾道:“苏清末此算是第一次出那么大一个风头,阵仗大一些也于情于理,只不过这地实在是太偏了吧。”
原以为漠北村很近,当时百清归提议要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做阻拦, 哪知道这一走就是一夜之久。
百清归翻了一个白眼,道:“这风头是他出的吗,我们快进去,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人到底长什么不要脸的样子!最好别被我看到他, 不然他……”
钱晓七劝道:“清归,你是个姑娘家。”
钱亦澜陪了一个白眼, 阴阳道:“您可真厉害。”
百清归道:“姑娘家怎么了……你方才是不是在骂我?”
钱亦澜扬起一个稚嫩的笑容, 道:“哪有, 夸你。”
三人走在前面,一个赛一个走的快,到后来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谢瑾和许歧肩并肩跟在后面,皆无言, 不过谢瑾倒也觉得气氛较往日而言,要好上许多, 因为今日这般无言是当真无言而已,而不是不知从何而言。
又走了一段,许歧低低道:“你还记得方才钱晓七那事件纸上写了些什么吗?”
谢瑾道:“镜中女,无魂镇,食气兽还有……”
许歧道:“我方才想起来了。”
许歧言到一半便停了,谢瑾只好道:“你说,我在听。”
许歧这才继续道:“一开始我是冲着潜沙兽去的,并不知无魂镇,无魂镇是后来无意间入的,也只是浅尝辄止,所以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他一开始并不叫无魂镇,而是叫……”
谢瑾立马接上:“漠北村!”
许歧点了点头。
并不奇怪,无魂镇这个名字是后来人取的,流传广泛,魂识中的记忆做出了相应的更改,所以那事件纸上写的便是无魂镇,就像镜中女,一开始无人知是这个鬼怪在捣乱,只知道不断有孩子失踪之事诡秘,才前去勘察。
谢瑾忙问:“既然你进过无魂镇,那里面是何种情况,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一些吗?一些就好!”
许歧无奈摆手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进的是无魂镇,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于我记忆中,和普通的镇没什么区别,至于后来,我倒是听闻抚松疫病便是从这个镇开始爆发的。”
莫不是苏清末搞得鬼?刚起这个念头,便听见一声凌厉的呵斥,还带着些高傲的嘲讽:“喂!站住!呦呦呦!来者何人呀,让我好好看看。”
苏清末双手环抱着胸,半倚靠在用木桩搭起来的村门架上,村门本就狭小,被他那么一堵,只有钱亦澜缩缩身子可以勉强进去。如果抛开他那满是油腻表情的脸,这姿势看起来还真是潇洒肆意。
“你是谁?”百清归不认识他,扭头又问:“他是谁?”
苏清末脸色黑了一瞬,心中劝说自己要大度,很快缓和过来,道:“这位道友,从前你可以不认识我,因为我还未来得及崭露头角,但从今往后,你可得把我的名字牢牢刻在你心里。”
百清归:“……”
往日见到苏清末这种得意忘形的嘴脸,钱亦澜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揍一顿,现在无能为力,只能把眼白翻上天,道:“他就是你之前说,一见到就要把他碎尸万段的苏清末。”
苏清末自然是听见了,饶有兴致道:“碎尸万段?我们有什么仇怨吗?”
百清归:“哦。”
见百清归一脸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苏清末有些恼了,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握了一下拳:“要比试吗?”
钱亦澜抱起胸,准备看看百清归到底有几把刷子。
他当家主那么多年,识人无数,见到百清归的第一眼,印象便不是太好,尤其是见他在钱晓七身边那一副殷勤的模样,更觉得此人有诈。
钱晓七离家出走不愿回来,极可能就是收到此人的蛊惑。
尤其是现在,听到苏清末说比试的时候,百清归有些忌惮地向后看了一眼,神情似是不愿意。钱亦澜心中嗤笑,话说的那么好听,怎么到了时候却不愿意了呢,光说不做鬼把戏,他早晚要在钱晓七的面前拆穿百清归的真面目。正要出声,突然插入一声打断了他。
只见一位男子缓缓走过来,他身着一件血红色的外袍,因为有了少卿的前车之鉴,谢瑾看这件外袍第一眼,便确定了这是一件婚袍,男子肤色煞白,红色婚袍衬得他肤色更白,乍一看像是大病初愈一般,让人觉得恹恹的,他说话也慢悠悠的,但听着倒很却并不有气无力。
他道:“清末,谁来了?”
苏清末对那人十分敬重,立马站直了身子,力道:“陈医师。”
谢瑾心中一惊。
陈风意?!
首次见到陈风意的真容,谢瑾不免又多打量了两下,恰对陈风意看过来的目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扬起唇角,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如沐春风之感。
陈风意很快扭过头问道:“来客人了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苏清末瞥他们一眼:“不请自来的人,赶出去就好了。”
陈风意却道:“来者都是客,让他们进来吧。”
进去的时候,钱晓七特意叮嘱百清归:“进去了一定要安分,我都说了无所谓的,我们只吃一顿饭,吃完了就赶去无魂镇好不好。”
百清归道:“知道了知道了!”
钱晓七又去叮嘱钱亦澜:“还有你这个小朋友,也不要闹出什么岔子!”
钱亦澜敷衍地点着头,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让百清归路出马脚。
陈风意很是周到,给他们找了一个当地的村民带路,村中是有客栈的,他们便在其中休息。钱晓七下一个目的地是无魂镇,但无魂镇在哪她却是不知道的,所以便向那村民打听道:“近来附近有什么村庄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那村民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道:“怪事?什么是怪事?”
钱晓七道:“就是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
村民“哦哦”两声,道:“没有。”
钱晓七只好作罢,村民朝钱晓七摊开一个手掌,钱晓七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村民自然道:“带路费。”
钱晓七:“带路费?”
分明是陈风意请人专门来为他们带路,怎么到了地方还要付带路费?不过钱晓七倒不是不愿意付,只是出走那么久了,她从沐阳带出来的钱早就已经用完了,没有闲余了,实在囊中羞涩。
那村民见钱晓七许久不拿出来,有些不耐烦了:“快点,近日农收,我还要赶着去田里!”
钱亦澜见不惯别人凶他妹妹,立马道:“又不是我们请你给我们带路的,谁请的你问谁要。”
村民:“好,带路费另谈。”
钱晓七松了一口气。
村民的手仍旧没有收回去,相反,勾了一下,道:“询事费。”
钱晓七:“什么?”
村民:“你方才问我,近来发生了什么怪事。”
钱晓七:“这也要收钱啊,可你明明什么都没说。”
村民:“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这明摆着便是冲着她薅,钱晓七清楚,不给钱是没完没了了,只好认命道:“好了,我给。”
可是掏了半天,一文都拿不出来,
钱亦澜:“你身上没有钱?”
沐阳先前是从商的,一直以来都是修真界最富的家族啊!而他这个在沐阳养尊处优被所有人捧着的妹妹,在外面竟然一文钱都掏不出来?
许歧这边已经把钱拿出来了,道:“我借你一些吧。”
钱晓七有自己的骄傲,不太喜欢她人的施舍,故而许歧说的是借,而不是直接帮她付了。这算是解了钱晓七的燃眉之急,她接过许歧递来的钱,转而交付到村民手上。
村民眼尖,看见了钱晓七手腕处露出来的一点猩红,问道:“你手上这是什么?”
钱亦澜看过去,随后立马抓过钱晓七的手臂,二话不说撩开了她的袖子——只见大片红色血点,布满整个手臂,倒不说触目惊心,只不过看着令人十分难受。
钱晓七立马抽回手,将袖子给放了下来,盖得严严实实:“一些皮肤病而已。”
村民有些忌惮:“不会传染吧。”
钱晓七忙摆手:“不会不会,我身边这位朋友同我呆了那么久,都没有什么问题。”
村民道:“那就好。”
他转头离开,刚走没几步又回过头道:“方才找我给你们带路的那位,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个医师,你去找他看看病吧,说不准传染给谁了,白白净净的姑娘长一身红疙瘩,咦,真是造孽!”
钱晓七低下头。
林间小院。
苏清末于院中练剑,那剑气便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他聚灵力于掌心,不到中途便溃散而终,反反复复数次都是这种结果,到最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剑都握不稳了,直接落在了地上。
陈风意从屋中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将茶盏放在石桌上,道:“心静则成,心不静则溃。”
苏清末道:“我心已经够静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可地上的剑突然变得无比重,怎么都拿不起来,他有些崩溃了,道:“你给我吃的药到底有没有用!”
陈风意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道:“若是没有用的话,你怎么可能御剑,你是忘记了吗?”
自然是没有忘记,两年前,被谢瑾挖走的那颗金丹。
苏清末握紧了拳头,咬牙道:“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风意道:“你心不静,你想问我些什么,直言便罢。”
苏清末一屁股坐在陈风意的对面:“你明知我不喜他们,为何还要让他们进来?你知不知……”
陈风意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成果是从别人手里偷过来的,所以心中惶恐,不敢直面,我说的没错吧。”
苏清末:“屁!”
陈风意:“我选中了你便是你,不会更改,等我试验成功那日,便是你登上家主之位那日,我承诺你的,不会是假的,不过……”
苏清末立马道:“不过什么?”
陈风意:“若是想要某件事永远不露出马脚,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让别人不要说话,而让一个人永远闭嘴的方法,你应该知道吧。”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点苏清末自然清楚,可他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人也非没有过,但此事涉及到沐阳和青阳的人,本就难以下手是一回事,再加上若是未成家主,先与两家结仇,日后的路定然是坎坷无比,苏清末有些犹豫,但接下来陈风意的一句话让他解开了心结。
陈风意道:“擅自闯入,遭遇不测,与你何干?”
第36章 抚松6
本是计划只在漠北村只呆上一日便离开, 但陈风意盛情邀请,钱晓七又不是一个会拒绝的人,谢瑾和许歧自然是顺着钱晓七的, 百清归也想呆在这里, 所以任凭钱亦澜跳上天说要离开, 都没有人搭理他。
这村要比想象中大上许多,这几日钱晓七自然也没有闲着,四处游走打听有关无魂镇的事情,她一人走不完也问不完,百清归便揽下了一半的村子,两人相互配合,更轻松也更高效。
钱亦澜则十分自由, 偶尔跟着钱晓七走,劝她早日离开,偶尔跟着百清归走,观察她的不对劲之处。
谢瑾和许歧两道都不与一起, 两人有时结伴一起四处闲逛,有时便坐在院中饮茶闲聊, 等着钱晓七他们回来, 然后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 除非钱晓七主动抛上话题,谢瑾和许歧才会答话一两句。
今日,钱晓七回来的十分早。
谢瑾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递上一杯许歧刚沏好的茶水,见钱晓七脸色不太好, 便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今日进展如何,问到什么了吗?”
钱晓七叹了一口气:“没有。”
村民都很淳朴, 除了潜沙兽也没有遇到过别人鬼怪,一概不知,对于钱晓七所说的怪事的理解,除开每个人身上都长了奇怪的红点,就是这家的门窗坏了,那家的屋顶破了,钱晓七是个善心肠,别人提出的请求不会拒绝,能帮就帮。
钱亦澜今日是跟着百清归的,两人是后脚到的,钱亦澜刚站定,便冲了上来,一把拉起了钱晓七的手,眉眼凝重,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钱晓七一直把手藏在袖中,只若隐若现露出半截,谢瑾现在才发现,钱晓七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一户人家的母猪今日要生了,没人帮忙。”
“……”
钱亦澜神色复杂:“所以你去接生了?”
钱晓七有些羞愧地点点头。
时间太匆忙了,接生完以后又有别家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帮忙,钱晓七根本没来得及洗手。钱亦澜“你”了半天,也没有下句,他这个妹妹,在沐阳何曾被人如此使唤过!
钱晓七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甩了钱亦澜抓着她的手,跑到旁边的井边舀了一瓢水,把手给洗干净了。
百清归走到她的旁边,心知钱晓七那边没什么进展,便没有问,直言道:“我那边也是一事无成。”
钱晓七甩干了手上的水,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得自己找,我们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晨走吧。对了,许公子,我刚想起来,你先前说听说过无魂镇,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许歧摇摇头。
百清归却提议道:“不如我们在这再呆上两天吧。”
钱晓七:“为何?”
百清归:“这附近方圆十里就这一个村子,若是边走边找,不知道要走到天涯海角才能看到人,还不一定能问到,我倒是觉得苏清末极有可能知道有关无魂镇的事情,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也是那里,他现在没有离开,我们自然也无需着急。”
百清归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虽说大多都是猜测,但听得也相当有理有据,根据前几次的推测,无论是镜中女还是潜沙兽,其中都有苏清末的参与,他的目标是同钱晓七一样的——在修真界扬名,所以下一个目标是无魂镇也并不无可能。
钱晓七低头斟酌,钱亦澜拽着她的袖子道:“别听她的,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走就走,我们现在就走!”
钱晓七:“那我们怎么知道苏清末在想什么?若是他那日悄无声息离开了,我们也不知他去那里了?”
百清归拍拍胸脯:“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探查的时候发现他住所在哪里,我会时刻关注他的。”
钱亦澜道:“钱晓七!”
谢瑾看出钱晓七有话要说,便很识相地去把钱亦澜拉到身边,钱亦澜不愿意,最后是被许歧拖走的,为了清静,也为了钱晓七可以好好思考,所以谢瑾还特意封了钱亦澜的嘴。
几人都离开后,只剩下钱晓七和百清归两人。
百清归弯着眼睛,她似乎是想笑,但嘴角却没扬起来,看上去怪怪的,她安慰道:“别担心了,苏清末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好了!”
钱晓七:“清归。”
百清归:“怎么了。”
钱晓七:“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虽然我总告诉自己,妄图猜想别人是不好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为何要那么帮我?”是为了什么吗?
百清归:“你觉得若是我说,因为你值得,你会信吗?”
又是深夜,钱晓七依照习惯早早上床歇息。
谢瑾无需休息,许是从前的习惯使然,一入夜,便喜欢爬上屋顶看风景,钱亦澜觉得他奇怪,也跟着一起爬上去,后发现谢瑾当真是无趣到极点。
他看着满片漆黑的夜,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许歧无中生有道:“够黑,也算是难得一见。”
谢瑾也说不上有什么好看的,既然许歧那么解答,他也觉得合情合理,点头道:“所言极是。”
钱亦澜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们,谢瑾发了一会呆,他想,先前应当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坐着,所以回神后发现身旁还坐着两人的时候,略感诧异,突然想到些什么,问道:“你不用睡觉的嘛?”
钱亦澜现在是木头之躯,自是无需睡觉,所以谢瑾问的对象自然是许歧。
许歧道:“几天不睡也无伤大雅。”
谢瑾有些担忧:“要不你现在闭眼眯上一会,养精蓄锐。”
许歧道:“当真无妨。”
钱亦澜也在一旁道:“别劝他睡觉了!”
谢瑾扭头,直觉许歧不愿去睡觉是有其原因的,好奇道:“为何。”
钱亦澜刚想说话,突然看见下面有一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此人正是百清归,他迅速噤了声,朝后靠了靠,以免被百清归发现。
百清归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轻着脚步离开了。
钱亦澜刚要追上去,却被谢瑾拦住了去路,眼见百清归就要消失在自己面前了,突然,寂静的夜中,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格外清晰。
钱晓七竟没睡,踩着百清归的步子悄悄追了上去。
谢瑾他们这才后脚跟上去,他们不知,所有的举动皆被一人看的清清楚楚。
【发生了什么?】
谢瑾倚着树,闭着眼睛,一只脚于空中悬晃:【没什么,好像是百清归要行动了。】
【你最近为何总是闭着眼睛?】
谢瑾是傀儡,所能看到的一切背后之人自然也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但背后之人不知道,谢瑾可以通过一些灵力阻拦背后之人的视线,但此举不能用太长时间,所以近来谢瑾的确有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眼养性。
谢瑾道;【近来不知为何,总觉得特别累。】
【许是魂魄长了,有空回来换一副身子。】
谢瑾道:【下一副身子模样多大。】
【若是我没记错,你现在用的是十八九岁的身子,下一副应当是二十三四,年龄跨越大一些也无妨。】
谢瑾想,许歧现在应当也不过十七八九的年纪,他揉揉眉心道:【这倒是不急,许家那小子好像也闯进来了,要管吗?】
【陈风意的目标不是他,不管也无伤大雅,不过……】
谢瑾:【不过什么?】
【我倒是不清楚陈风意究竟打算做什么,你先前是和我说,村中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有血红色的疹子,看来他是打算用钱家那小姑娘当养料,不过若是那小姑娘不够格,许家那小子多半也要遭遇。】
谢瑾:【你觉得够不够。】
【应当是足够的……】
听到这句话,谢瑾刚直起的身子又靠了下去,道:“那我便不管了,随他们去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背后之人看不到也感知不到的时候,树下的一个小木头逐渐膨胀,成为一个人形,模样是幼童时期的谢瑾,只有这样,这个小小傀儡才会有自己的意思。
成型后,它飞速朝着钱晓七他们的方向赶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百清归到的时候,看到陈风意所在的院子灯火通明,陈风意坐在石凳上,烛火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地白皙,也更加地病态,见到百清归,他微微一笑,邀请她入座。
百清归不情不愿地走到陈风意面前,却没有坐下来,她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无魂镇在哪了吗?”
陈风意:“先坐,我们慢慢聊。”
百清归仍旧是倔强地没有坐下来,执拗道:“无魂镇在哪?”
陈风意道:“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是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说为何我定要让你前来这里看上一看呢?这么多日你也应该想明白了吧。”
百清归登时瞪大眼睛:“我以为……”
陈风意仍旧是浅浅笑着:“你以为什么?”
沉默半响,百清归道:“你那药剂,究竟有没有用?”
“什么药剂?”
突然,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百清归听后却是浑身一激灵,她下意识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但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钱晓七从黑暗中走出来,直视着她的目光。
钱晓七不是那种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她总是有话直说,有事敢作敢当,这是他哥哥从小便教他的,哥哥说:晓七,若是有件事你一直搞不明白,那一定不是你的问题。
钱晓七那时候会问为什么,钱亦澜也道不明白,长大后她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每个人所思所想都不一样,不明白也于情于理,所以一定要第一时间问,事情发生便解决,这样才能使伤害最小化。
小时候钱晓七和钱亦澜一闹矛盾,钱晓七总是别扭,钱亦澜来道歉也只会说对不起,这样的情况,两人就算和好了,问题也一直存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七天就得打上一架,若非母亲从中调解,兄妹俩现在应当是相看两厌,水深火热的相处状态。
钱母教钱亦澜,道歉一定要知道自己错在哪,告诉钱晓七,一定要豁达一些,凡事别憋在心里,要说开。
钱晓七是学会了,钱亦澜学废了。
不过还好,兄妹俩有一个懂了便行。
后来钱晓七离家,豁达的性格也让她因此结交了不少好友,她从不计较一些小事,也从不拘泥于一些小事,有事便会大大方方说出来,喜欢也说,不喜欢也说。
她是真心将百清归当朋友,所以在听到百清归那句话后,什么都没想,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只想要问个清楚。
钱晓七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她与百清归相识的这几日,所有饭菜茶水都是百清归亲力亲为,药剂极有可能是对她下的,也极有可能下在了菜中。
百清归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话。
陈风意倒是没什么其他表情,对着钱晓七招招手,道:“别站着了,来坐,你也快坐下来,今晚人很多,我准备了很多位置呢。”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树林:“还有你,足够坐下了。”
谢瑾和许歧刚准备出去,却在那一个“你”字上停了下来,他们之有三人,陈风意发现的应当不是他们,那还有谁?
谢瑾低头,却发现了方才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的钱亦澜不见了!
不会是听了陈风意的话,走出去了吧!
谢瑾立马抬起头,旁边不远处的树叶“窸窸窣窣”了一会,从中走出来了一个人,穿着清白校服,眉眼带着少年的英气,谢瑾立马扭头看向身侧。
许歧仍旧在自己身旁,他朝那处看了一眼,道:“除开照镜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自己。”
第37章 抚松7
许歧站定, 陈风意脸上的笑意更甚,寒暄道:“许家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
许歧礼道:“在下是为了潜沙兽而来。”
陈风意:“没有其他理由了,既然你们都到齐了, 那么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吧。”
几人之间, 唯有陈风意坐着, 优哉游哉喝着茶,像极了长辈与小辈的一场茶话会,气氛莫名地和谐,又带着一股诡异的僵持。
无人知道陈风意接下来要做什么,直觉告诉他们情况并不妙,故而无人敢轻举妄动。
最后还是钱晓七打破了沉默,对着身边的百清归和许歧作辑道:“钱晓七。”
许歧:“青阳许氏, 许歧。”
百清归:“百清归。”
陈风意:“呵呵。”
这声“呵呵”意味不明,百清归抖了一下,看了过去。
陈风意:“我说的自我介绍,可没说允许用化名。你说是不是, 百清轩。”
钱晓七:“百清轩?”
她上下打量了百清归两眼,朝她那处迈了一步, 本要伸出扣住百清归肩膀的手举到一半又垂了下来, 问道:“你不是说百清轩遭遇不测, 已经死了吗?”
百清归蓦地垂下脑袋,不敢直视钱晓七的眼睛,低声喊了一句:“姑娘。”
百清归的奶奶死后,他理所应当被接进了平顺百氏。
哥哥叫百清玄,故而他改了名, 叫清轩。
百清轩。
他与钱晓七先前是见过的。
谢瑾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番景象,百清归是他所做的傀儡, 故而百清归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想,便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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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热闹的街头横冲直撞,只见一个手推车径直撞来,好在推车主人反应及时,迅速转了位置,平安无事,那书生模样的人就没那么好的结果了,他刹不住车,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
那推着推车的人十分不满,道:“走路不看路?”
那名书生忙站起,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些急事。”
那名推车的人不愿意放他,拦住了他的去路,周围有小贩提醒道:“这是平顺百氏的百清轩,你快放了他吧,小心以后有人来找你麻烦。”
推车的放了他,见他匆匆忙忙离开的身影,疑惑道:“真是平顺百家?那边可都是五大三出的壮汉啊,这……”
这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要倒的文弱书生,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平顺的。
“别说不是,还真是。”那人乐呵呵,“还是本家弟子,听说平顺百家的家主对这件事头疼得不行。”
“头疼什么?”
“你看这位,长得和女子一样,身形也柔柔弱弱的,能堪什么大任,听说自从接入百家开始,便一直拒绝修炼,要弃武从文,可不头疼。”
百清归到了百府的门口,站直了身子,舒了一口气,敲响了门,里面很快传来回应: “少爷,老爷说你没想明白之前,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这……”百清轩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半天说不出话,叹一口气道,“既然来都来了,就放我进去看看吧。”
门依然没开
“少爷你想明白了?”
“这……我觉得无论我走那条路,只要我愿意并且不后悔,就是合适的路。”百清轩又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了回声。
百清轩姗姗离去。
谢瑾以为百清轩放弃了,没想到他绕着围墙走了半天,在一处比较低的围墙边停下来,然后伸出两只手攀了上去。
很明显是第一次,这么低的围墙,谢瑾一跃就出去了,如履平地来去自如,而百清轩双手扒着墙檐,腿在空中蹬了好几下,没有任何进展。
他在墙上挂了半天,谢瑾都觉得手疼,他依旧没有放弃。
就是搬个凳子过来踩着,都能越过去了,这人真是半点没有动静。
“喂!你在干什么!”是个女声,谢瑾直觉道那个声音的来源是钱晓七。
百清轩被掀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女声愤愤不平道:“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做这般偷鸡摸狗之事。”
百清轩连忙辩解:“不是的姑娘!这是我家。”
说到后面声音弱了下去,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信服力,自己家哪有爬墙才能进去的道理。
没想到面前的少女竟然真的相信了,她朝百清轩眨眨眼睛,道:“你也是逃出来的是嘛。”
百清轩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被赶出来的。”又觉得这么说真的过于丢脸,被赶出来了还要爬墙回去,百清轩解释道:“其实我是来告诉我母亲一声的,他以为是我于父亲闹掰了不愿回去,怕她难过。”
钱晓七点点头:“要我帮你一把嘛?”
本来这件事让一个姑娘看到就十分尴尬了,断不可再让她帮一把,百清轩脸皮薄,连忙推辞道:“我可以的,不必麻烦姑娘,不必不必!”
钱晓七也没坚持,问道:“你知道平顺百氏在哪嘛?”
“这……”百清轩一说谎话就舌头打结,捋了半天,指了指背后的围墙道:“里……里面就是,敢问姑娘,姑娘是来干什么的。”
面前钱晓七穿的并不是沐阳的校服,而是自己的常服,她笑起来:“求学。”
“求,求学?”百清轩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道“正门就在那处,你从那里进,我爬墙就好了。”
姑娘走远了,百清轩对着他背影喊道:“姑娘小心不要踩到那棵树下泥土!那边有一个蚂蚁洞。”
被这么一打扰,百清轩总算是开窍了,从旁边找了张板凳,踩着越了进去,他没有去找母亲,而是先去了前厅看看钱晓七有没有通过他父亲的测试。
钱晓七毕竟是从大门派沐阳出来的,没理由通不过,再见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平顺的家服。
百清轩有礼道:“恭喜姑娘。”
平顺百氏内部不大,可钱晓七毕竟是第一次来,她挥挥手问道:“你们家的练武场在哪?带我去一下。”
路上,钱晓七看着百清轩斯斯文文,活像个小白脸的样子,和主堂上见到的那个眉眼凶悍的的家主实在难以联系到一起,于是问道:“你是本家弟子嘛?”
百清轩道:“是。”
其实百清轩对自家练武场也不熟悉,他开门一看一片繁花茂盛,连忙关了门,道:“不是这处,不是这处。”
钱晓七见他这一做错事就手忙脚乱的样子,十分好笑,打趣道:“自家练武场怎么都不认得?”
谢瑾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不是,是百清轩,他搓搓手:“我其实不大喜欢这种打打杀杀,我喜欢读书!”说起读书,他顿时两眼放光,“我总是能从书中看到更多的人生百态,姑娘读过话本嘛?”
钱晓七:“是那种男欢女爱的?”
百清轩:“我不写那种,我喜欢写英雄故事。”
钱晓七笑道:“改日有空可以拿给我看看。”
百清轩低下头:“其实我写的并不是很好,他们总说我写出来的一点都不真实。”
谢瑾一开始以为百清轩只是谦虚,后来发现他写的话本真的一点都不真实,毕竟只是个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面的书呆子,和别人多说两句话都要结巴一下,真要瞧见了那种打斗,怕不是双腿都要哆嗦,还要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阻两下。
百清轩之后去见了母亲,他母亲一看见他就哭的昏天黑地求着百家主把他留下来,百家主拗不过妻子,只好点头。
百清轩知道他爹不想看到他,所以偷偷去练武场看钱晓七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他在的时间,钱晓七也十分用功,一般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一整天都泡在练武场上,进步飞快。他就坐在练武场的看台上,拿着笔和本子,一会抬头看看,一会低下头写写。
钱晓七看过来的时候,他会十分捧场地赞赏道:“姑娘真厉害。”
不知不觉,写着钱晓七的本子换了一本又一本,钱晓七偶尔会上来看看,连连夸他写的好。
百清轩道:“若是以后我写的有关姑娘的本子发售了,姑娘一定要来捧场。”
钱晓七道:“那就多写点,我一定买几百本回去发着玩,给别人好好看看!”那个别人好像是在特意强调某人,百清轩没有听出来。
百清轩一下子便有了动力,握紧了拳头:“好!”
钱晓七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百清轩有些不知所措,等她停下来,忙问道:“姑娘,你笑什么?”
钱晓七解释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开心罢了。”
百清轩:“为什么开心?”
钱晓七:“因为先前我一说起和这些有关的东西,总会有人说我不切实际,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钱晓七来平顺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也接到了任务,要去雾藏山除走尸,那时候的雾藏山还没有名字,只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
这种地方出走尸十分平常,所以沁源不会有人管,会把事情扔给下面的附属门派,钱晓七走的时候就带了一把剑。
门口,百清轩拦住了她,磕磕巴巴道:“姑娘可以带我一起去嘛?”
几具走尸而已,钱晓七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谢瑾想若不是沐阳不给她出路,她也不至于投身于一个小小的门派,钱晓七叮嘱了几句,百清轩连连点头,他上山来看看什么是真实的打斗,然后把话本里面的钱晓七写得更加栩栩如生。
那些走尸并不难对付,只有三两具,感觉更像是有人随意丢到这山上的,钱晓七几剑下去尽数倒地,她向前看去,山林中响起了掌声,钱亦澜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由衷地感叹道:“妹妹越来越厉害了!”
钱亦澜每走进一步,钱晓七就往后退一步,僵持不下。
钱亦澜终还是停下脚步,眉头紧锁:“钱晓七!”
百清轩站在钱晓七后面,疑惑:“这是?”
“我哥。”钱晓七解释一句,直视着钱亦澜的眼睛,语气十分坚持:“哥,我不回去。”
钱亦澜:“钱晓七!别闹了!”
“哥!我回去能练剑嘛?”钱晓七道,“我不喜欢刺绣,不喜欢写诗,不喜欢琴棋书画,更不喜欢做饭!”
钱亦澜道:“今天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回去!”
钱晓七扭头看了百清轩一眼,小声道:“你能跑吗?”
百清轩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钱晓七丢下一句:“跟上我!”便飞快地跑了起来,百清轩紧随其后。
钱晓七跑得飞快,百清归跟丢了,钱亦澜也跟丢了,最后百清轩回府的路上,见到钱亦澜骂骂咧咧地从府中出来,见到他的时候,还十分不善地瞪了他一眼。
百清轩在百府等了钱晓七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去问父亲,父亲说钱晓七的名字被钱亦澜划掉了,不再是百府的弟子了,不会再回来了。
父亲还说:“日后,不会再招收女子了。”
百清轩问:“为什么?”
父亲道:“麻烦,再说,我觉得钱家主说的对,女子过于任性,不堪大任。”
百清轩反驳道:“不是的,我是男子,我也不堪大任!”
百家主叹气。
再遇见钱晓七,是在去投搞的路上,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拉了进去,百清轩满脸惊恐地看着她,却见那黑衣人一把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露出笑脸。
“胆子那么小?是我。”
百清归:“姑娘。”
钱晓七:“我这次来,是和你道个别,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百清归眨眨眼睛,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姑娘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钱晓七道:“我想闯,四处走,说不定以后会回来,但很有可能一不小心,我死在了哪个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不过也没有关系,这是我选的路。”她的眸光愈来愈亮。
百清轩忙道:“姑娘可不能想这种,要避谶!”
见百清轩一副神情紧张的模样,钱晓七道:“知道啦!我哥连听都不愿意听,也就在你这里可以发发牢骚了。”
百清轩道:“姑娘,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呆在家安安全全不好吗,为什么要四处游走寻找危险?”
“很简单,我闯天涯,是想成名,就像我爹一样,我是沐阳钱氏的,你如果去打听一下沐阳钱氏的话,第一个听到的就是我爹的名字,第二个就是我哥,其实我哥很厉害的,但我一直觉得他不过没有我厉害,因为他的男的,无论是什么风头,我爹都会把他的名字放出来。我的名字呢,就会被遮住,因为我爹说了,女孩子那么凶,对以后影响不好,嫁不出去。”钱晓七看着远方,“为什么那些话本里都是男的呢?我觉得我一样可以出名,不输那些男的。”
小时候钱晓七和钱亦澜是一起练武的,钱亦澜总是比不过钱晓七,钱晓七聪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到了后来,男女有别的年纪,两人便要走各自的路了。
钱晓七再也不被允许学武,修法,就算她再天资聪颖,也要去学女子应该学的琴棋书画。
钱晓七那时候便一直在想:为什么呢?
她不愿意被拘束,不愿意走别人给她规定的路。
“姑娘!”百清轩激动地喊了一声,钱晓七看过来,他道,“以后我写话本了,第一个写的就是姑娘的!”
“好!”
钱晓七冲他挥挥手,两人正式道别。
百清轩后面又去了几次练武场,却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便不再前往,一个人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理着从前的笔迹,偶尔一个人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喃喃道:“我写的究竟好不好呢?”
他去投过几次稿,无一例外全部被否决了。
后来他又闭关重修,不断地重写,不断地整理,看了不下上百本的书籍,每次失败后都会暗自鼓励。
鼓励的那句话是:“姑娘说了!我写的很好看!”
钱晓七的夸奖和百清轩的一样,百清轩肯定是看不出钱晓七剑法的厉害之处,他能做的只有鼓励,两人都觉得各自的为了愿望努力的样子很厉害。
可是不管跑多少次,只有失败,不断地失败。
心灰意冷……
百清轩一个人走到河边,把那几百页纸全都撕碎了扔下去:“真的写得很差!”
这些画面转的太快,谢瑾粗略扫过百清轩的笔记,写得不能说差,可能是百清轩整个人都是文绉绉的,写出来的东自然也是无比文绉绉,还很喜欢用点诗词歌赋,没有点文化水平的人根本看不懂。
有人捞起那些碎纸,喊话道:“不要乱扔啊,我还要喝水的!”
百清轩方才恼怒地失去了控制,这下回过神,马上鞠躬道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瑾一看,心跳都漏了一拍。
此人正是陈风意。
有些碎纸还没有浸水,陈风意捡起几张拼起来,百清轩想要去抢:“写得不好,不要!”
陈风意笑笑,如沐春风,若是谢瑾之前没见过他,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十分温文尔雅的男子,他道:“我觉得写得很好啊。”
自钱晓七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这么说过,百清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真……真的嘛?”
陈风意指给百清轩看:“千真万确,你看着剑入鞘,你把他比喻的如此生动形象,令我赞叹不已。”
剑破风而行,仅仅一剑,就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恰中了那句诗词……
这个谢瑾看过,单拿出来看感觉还行,后面那句诗词昂长乏味,看着十分令人头脑发昏,不过谢瑾并不觉得陈风意此番夸奖是真心实意的,只听他接着道:“不过,我觉得还差点味道。”
百清轩重重垂下头,有些丧气:“就是差点味道,我把控不住。”
陈风意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把控住,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百清轩已经被自我折磨地十分痛苦了,一听别人说有法子,他毫不犹豫点头同意了:“我愿意!”
陈风意哈哈哈笑了起来:“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嘛?”
百清轩这才反应过来:“请问是什么?”
陈风意递过来一个瓶子,道:“你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可能因为父母,身上有些灵力,你喝下这瓶药水,你的能力就会与你的父亲齐平,甚至高于,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试试看,到底那是怎样一副场面。”
百清轩拿着那瓶药水,叫住了欲离开的陈风意,他虽然话本写得不好,但是好歹看了不少,他抬起头,道:“请问,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
陈风意道:“不太想要什么,看看你能给我什么?”
思索片刻后,百清轩打开那瓶子,一饮而尽。
周身经脉顿时活络,身体都变得轻盈,百清轩心中惊叹这瓶药竟然有如此用处,他想着钱晓七之前的模样,试着轻轻一跃,一下子就飞到了树上,然后再一跃,毫发无损地回到地面,内心大喜,冲回了平顺百氏,问父亲要到了第一件差事。
百家主本就头疼他这个儿子,见如今百清轩突然开窍,大喜过望,见了百清轩的剑法,更是喜出望外。
翻了最近丢过来的几件差事,让百清轩自己选。
百清轩不清楚这个药效可以有多长时间,想着多积累一些,于是道:“我想都尝试一下。”
百家主笑得合不拢嘴:“行行行!”
百家主想给百清轩塞几个人,百清轩一个都没要,拿着父亲丢给他的那把剑出了门。丢给他的差事十分简单,胜在多和烦,百清轩很赶时间,一做完一件事就立马赶往下一个地方,几乎不做停留,闲暇时间他也不再看书写笔记了,他开始练剑。
谢瑾就看着他从一开始握剑姿势都不对,到后来的熟能生巧。
时间改变的不仅如此,百清归的性情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他遇人遇事不再畏畏缩缩、犹豫不决,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果断。
百家上下所有人人无一不欢喜,越来越多的人夸赞他,只不过唯一令人头疼的是,百清轩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女装。
他人的夸赞就变成了:“你家那个小姑娘,真厉害诶!”
弄得百家都不知道如何回复,说百清轩其实是个男子吧,男扮女装实在丢面,点头接下吧,但事又不是那个事,着实令人头疼。
偏偏劝了百清轩好多次,都被严厉拒绝了。
百清玄身为大哥,找他谈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硬的软的都试过了,偏偏百清轩软硬不吃,他揉着眉心道:“清轩啊,你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一辈子做个女子吗?”
百清轩无所谓道:“这有何不可,对了,哥哥,你近来在是不是有一个差事要出远门去办。”
百清玄:“即日便启程,你问这个做什么?”
百清轩请求道:“让给我呗,我还从未出过远门,让我尝试一下。”
百清玄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最后还是没有拗过百清轩,应了下来,将差事的信纸给她他。百清轩坚持不要带任何人,要一个人前往,百清玄嘱咐了半天,才放了他。
差事的地点在雾藏山。
雾藏山原本是一个乱葬岗,十几年来怪事接连不断,期间有安分过几年,便有不信邪之人在下面搭建了村庄,定居下来。
抛开住在乱葬岗附近,这里算得上是有山有水,气候宜人的好地方,故而那几年,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等之后再起怪事的时候,村庄的规模已经很大了,搬离不是一件容易事,便凑合住了下来。
雾藏山位于沁源、沐阳的交界处,所有一旦有怪事,信纸便是两地各送上几分,坐等人来帮忙。
一开始还有不少有名望的人前来,到后来这里的怪事发生的实在太频繁了,而且影响什么的也不大,沐阳和沁源也没什么人管了,转手教给下面的附属门派。
对此,村民们颇有怨言,但也不好说什么。
百清轩到的时候,村民原本扬起的嘴角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一下子僵了起来,气氛十分尴尬。
百清轩介绍道:“平顺百氏……”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不是说这次来的会是个靠谱的人吗?怎么还是个女的?又是作秀给我们看!”
“看上去还没有之前那个娘们像样。”
“平顺百氏是什么门派,听都没听说过。”
“散了散了,继续写信,我就不信了!”
……
百清轩丝毫不在意,道:“只要你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自然能顺利解决。”
人群中有人质疑:“你?”
百清轩把手背在身后,朝发声那处投去目光,反问道:“难不成靠你?”
人群中有人嬉笑起来。
百清轩倒是从未想到能山中见到钱晓七,彼时钱晓七要比一年前看到的高一些,黑一些,她拿着那时候平顺批给她的一把剑,与山中的凶尸搏斗。
凶尸数量比百清轩想象中的多上不少,许是这几年过于松懈了,无人管辖,任由他们凶化导致的,钱晓七一敌十几,略感吃力。
她一人是可以的,只不过要耗费较长的时间。
百清轩一上山,便有不少凶尸朝她围了上来。
钱晓七:“小心!”
百清轩抽出剑,与钱晓七一起将山上的凶尸解决感觉,凶尸尽数消灭,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腥臭味,钱晓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着百清轩笑了笑,感谢道:“谢谢你来帮我,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百清轩思考了一会,道:“我叫百清归。”
钱晓七:“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先前认识一个朋友,他叫百清轩。”
百清轩道:“他是我哥哥。”
钱晓七惊讶道:“先前从未听他讲过。”
百清轩便编造了一个先前自己被锁在家中不让出门,类似于钱晓七处境的故事,听得钱晓七颇为感慨,惺惺相惜,两人一拍即合。
钱晓七又问:“那你哥哥近来可好?”
百清轩低头:“他死了。”
钱晓七:“死了?!”
那个柔弱的书生,连墙都爬不上去的百清轩,可不早就死在了漫漫长河之中嘛。百清轩紧紧攥着手,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在钱晓七看来却是过于悲伤不愿回忆的表现,便没有再提。
百清轩问钱晓七接下来什么打算,钱晓七如实说明,百清轩也想跟着前往,两人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又都是女子,钱晓七便没有拒绝。
两人携手一起解决了不少怪事,关系也越来越好,一开始总有人质疑她们两个女子不能够,到后来也是连连夸赞。
百清轩自豪道:“女子如何,照样可以。”
钱晓七笑道:“好了,不要太骄傲了。”
百清轩道:“就是很厉害啊,对了,我哥哥先前和我讲过,要给你写英雄话本,他之前教过我的,现在他不在了,话本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本以为事情会越来越好,却没想到某天晚上,钱亦澜打上了门来。
今时的钱亦澜比往日更加暴躁,也比往日更加难甩,钱晓七刚和一个凶兽打完,身上还带着伤,跑跑歇歇一天一夜,这才躲开了钱亦澜的抓捕。
钱亦澜最后那句话喊得又大声又无情:“钱晓七!别做你的英雄梦了!”
也是在那日,陈风意再次找上了门来,钱晓七蜷缩在山洞中,发着高烧,身上的伤口又破开了,血流不止,百清轩无可奈何。
陈风意道:“我有药物可以医治好她,只需一晚,她便可康复痊愈,药我可以给你,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就是,将钱晓七带到漠北村。
百清轩那时没有多想,直接便同意了下来,后来尽管回想起来不对劲,但见钱晓七没什么异样,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
陈风意站起身,进过钱晓七身侧,道:“钱姑娘近来没发现自己身上长了些什么东西吗?”
百清轩连忙解释道:“我没想害姑娘你!我只是想要帮你!”
钱晓七满脸莫名其妙,她下意识地撩开袖子,发现自己的手腕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和之前看到村民手上长得是一样的,触目惊心。
再回过头想去找陈风意,已经消失不见了。
钱晓七想顺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去追,却被人一把拦住,苏清末满脸笑意地看着他,问道:“钱姑娘,想去哪里呢?”
第38章 抚松8
百清轩自从被道出身份, 再也不见洒脱开朗,自信强大之貌,仿若一下子被打回了初见时候的模样, 一副唯诺柔弱, 任谁都能欺负上两下的模样。
她手足无措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
钱晓七揉揉眉心, 无奈道:“清……轩,我没有责怪你。”
百清轩仍旧道:“姑娘,对不起!”
钱晓七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有些事情说清楚了,便无所谓了,若非百清那日救她,钱晓七或许在那晚之后, 就向钱亦澜妥协了。
妥协她的弱小,妥协她的无能为力,妥协她所谓的梦想的确不切实际。
所以,钱晓七抬起手, 拍了拍百清轩的肩膀,反问道:“对不起在哪里呢?”
百清轩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她, 刚要说话, 又被钱晓七打断:“能不能句话说, 总之,不要再说对不起,我觉得没什么好说……”
闻言,百清轩瞬间变了脸色,还未等钱晓七说完, 快速朝前两步,伸出手一把推开钱晓七, 大喊道:“姑娘!小心!”
钱晓七被百清轩那么一推,朝旁边踉跄了两下,堪堪站住脚步,定睛一看,差点吃惊地喊出声,一旁站着的许歧默不作声地将钱晓七向后拉了一点。
苏清末面目狰狞,一只手直直插入百清轩的下腹,在其中摸索了一会,恍然大悟,转而换上一副厌嫌的神情,抽出手,抬起腿重重朝着百清轩的肚子便是一脚。
百清轩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自从喝下那瓶药之后,他的功力与日俱增,再加上每日的勤学苦练,推开钱晓七后再躲避这一击,对他来说丝毫没有难度。
可偏偏为什么?
在站住脚步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抽离了,无力感接踵而来,他连一条腿都抬不起,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苏清末一掌穿过他的腹部。
并不疼痛。
落地的那刻,他听见苏清末厌嫌道:“他妈的,原来是个木头东西。”
钱晓七喊:“百清轩!”
苏清末看着落在地上的木头人,抬脚踩上去,精致的木头小人顿时被踩扁,碎裂开来,苏清末低声,咬牙切齿道:“怪不得我的功力进步一直不大,原来是个结不出金丹的木头,陈风意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原来百清轩日以继夜的努力,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谢瑾刚同许歧讲完脑中所看到的场景,便目见这一幕,立马下了定论:“苏清末是想要取钱晓七的金丹,作为己用!”
一人一生只能练出一颗金丹,往常来说,一修道之人若是失去了金丹,定是逐日颓废,渐走下坡,但苏清末此人野心勃勃,就算失了金丹,也不能打击他的野心,相反走向了极端。
许歧难得没有回应,谢瑾转头看去,见许歧目视前方,目不转睛,十分入神,顺着看过去,发现他看的竟是自己。
谢瑾忍俊不禁,伸手在许歧面前挥了挥,打趣道:“追忆逝去的年华?”
许歧不由得失笑道:“第一次从第三视角看到自己,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谢瑾随口胡诌了几个形容词,无一都是夸赞的,见许歧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这才停下来,岔开了话题道:“有件事可能需要许大家主帮个忙。”
许歧道:“何事?”
谢瑾道:“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个人。”
许歧被谢瑾发配去找钱亦澜了,他刚离开没多久,谢瑾也站起了身,侧了侧身子,朝着漆黑一片的丛林深处望去,笑道:“好了,别躲着了,出来聊聊天。”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谢瑾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有一个黑影从上方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朝着谢瑾走过来。
此人身着黑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罩,完美隐秘在黑夜之中,踩地无声,若是不仔细,朝你走来甚至都难以发觉。
谢瑾自然清楚面前的黑衣人是何人,他于自己面前站定,谢瑾一时间有些语塞,竟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哪知对面的人先一步说话了。
“晚上好。”
主要是……谢瑾低下头看着他,同他商量道:“我叫你小朋友没事吧。”
小谢瑾:“……随你。”
谢瑾问道:“你为何以这幅样子来找我?”
小谢瑾严肃道:“这个我日后有机会再同你解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来找你,是有一事找你帮忙。”
谢瑾指指自己:“我。”他有些失笑,心想这个小朋友不明情况,过于高估日后的自己了,刚要解释自己重生后功力尽失的事,还未来得及开口,小谢瑾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
“……”
不远处刚要对钱晓七下手的苏清末听到了哭声,立马警惕了起来,循声扭头,喝道:“谁!”
他将百清归身上所有的功力全部转移干净了,现在分神御剑也尚且能撑住,谢瑾便是这样被苏清末用仙剑逼了出来,出来前,谢瑾盯着罪魁祸首小谢瑾,他收住了哭声,调皮地冲谢瑾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将许歧带出这个镇,到时候我会在村门口接应你的。”
你既能来接我,为何不自己亲自上阵?
走出来时,谢瑾还在心里盘算有几分胜算。
刚醒来时,制作一只傀儡都十分勉强,后收回了沈洛等人身上的魂魄碎片,做出来的傀儡虽然略假,但好歹能跑能跳一会时间,现在……钱亦澜也算得上吧,期间倒也没有如他所想变回原形,应当是功力又回来了一些。
人总是在略感慌张的时候响起许多事情,思及钱亦澜,谢瑾这才想到他身为钱亦澜的傀主,是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东西的,这样不便知道他在哪里了嘛!
然而视线转过去,却是一片漆黑。
谢瑾便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苏清末的审视了。
钱晓七:“许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
钱晓七和苏清末都不知道谢瑾长什么样子,钱晓七先前问谢瑾怎么称呼,谢瑾想反正自己跟在许歧身边,便也含糊其辞说自己姓许,而在一旁的小许歧却是皱着眉,质疑道:“许……公子?”
谢瑾又是极其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打算多说什么。
多出来一个人,苏清末上下打量了谢瑾一眼,谢瑾身上并没有什么灵力波动,故而苏清末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刚收回了剑,转而那树林里又响起了小儿哭声。
比方才所听更加响亮,更加凄厉。
苏清末:“怎么回事?”
谢瑾道:“我也不清楚,不过……”
苏清末追问:“不过什么?”
谢瑾道:“方才有个孩童突然跑出来,对着我大哭大叫,你的剑一飞过来,他便变成了……”
苏清末道:“变成了什么?”
谢瑾道:“木头。”
苏清末:“当真?”
谢瑾道:“我骗你做什么?”
苏清末低声喃喃了一句,声音很小,谢瑾却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呢喃的正是他的名字——谢瑾。现如今能让苏清末短暂转移注意力的,便只有谢瑾了。
说话间,苏清末的视线已经转到了方才的树林,好似只要一直盯着看,总会看出些端倪,在这期间谢瑾慢慢挪步,挪到了许歧的旁边。
钱晓七问道:“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那……那个小朋友呢?”
她问的是钱亦澜。
谢瑾安抚道:“不用担心,他很好。”说完又补了一句:“应当睡得很香。”
钱晓七安心下来。
许歧一脸茫然,等他们说完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谢瑾扭头,盯着他的眼睛,道:“还记得我吗?”
许歧点头。
谢瑾道:“那好,一会我做什么都不要问,最好也不要说话,只管跟着我走,只要跟着我走便好了。”
许歧点头。
谢瑾嘱咐钱晓七:“你要记得跟紧他。”
只是短暂地转移苏清末注意力,这样就算逃走了,也定会被追上来,要想再逃走便难了,所以谢瑾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等着苏清末探查完树林,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苏清末似乎有些惊讶。
像是在惊讶他们为何没有跑走。
苏清末道:“耍我?”
里面没有小孩,也没有木头玩偶,更没有谢瑾。
苏清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待他又往前几步,谢瑾暗道:“起!”
突然间,苏清末身边长起了密密麻麻的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瞬间将苏清末给牢牢包围起来,愈来愈多,直至最后连苏清末的头顶都看不到,叫声都淹没在人群的熙攘之中。
“就是现在!”谢瑾当即拽着许歧,叫上钱晓七,道:“跑!”
然而,刚跑两步,便跑不动了,谢瑾怎么拽许歧都拽不动。
难不成是不想他带着跑,要自己走?
谢瑾扭头,便见许歧成一个“大”字,一只手被谢瑾抓着,另一只手则是被钱晓七死死扣着,动弹不得。
月光洒下,打在钱晓七的脸上,原先只遍布手上的猩红血点,竟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脸上,密密麻麻,看着令人作呕,钱晓七松开了抓着许歧的手,朝前走了两步,快速伸手,一把掐住了许歧的脖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可惧的脸上爬上一抹嘲讽的笑容,如此熟悉。
她说话却是看着谢瑾说的:“傀儡之术而已,谢瑾,你看我玩的如何呢?”
苏清末!
第39章 抚松9
钱晓七死死掐着许歧的脖子, 许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颊通红,面目狰狞, 且苏清末有意控制力道, 虽然难受, 却不至于置许歧于死地。
方才谢瑾制造那些吵吵嚷嚷的小人只不过是为了打乱苏清末的思绪,令他烦躁不已,从而打乱他的行事。现如今自己离不开此地,那些叽叽喳喳的叫声一股脑钻进自己耳中,真是令人头疼不已,他的思绪算是彻底混乱了。
谢瑾低头揉揉眉心,不禁想到了一个词:自作孽不可活。
他深吸几口气, 似有挣扎,须臾,那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周围顿时冷清下来, 苏清末便踩着那些碎木头走了过来,他背着手, 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与此同时, 钱晓七也顺势放下了许歧, 许歧刚一落地,便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再看钱晓七,此刻眼神迷离,意识早已魂游千里,不知所踪。
苏清末上下打量着谢瑾, 不仅是记住他的长相了,更是牢牢将之刻在了心底。
苏清末行事一向冲动, 此时却能平和地和谢瑾对立而站,背后定有陈风意的指点,见他不说话,谢瑾便率先开了口:“想同我交换什么?”
苏清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抱胸道:“傀儡之术。”
傀儡之术只有谢瑾同背后之人知晓,从未外传,因为此秘术过于诡秘,故而修真界常有人好奇探索,却总以失败告终亦或者不得精髓。
真正的傀儡之术不是直接剥夺他人的意识控制他人,而是下意识渗透,并不会剥夺傀儡的意识,如此才足够真实,可以骗过他人。
苏清末得了人是不愿意放走的,但或许是因为陈风意指示,虽脸上不情不愿,但还是把人给了谢瑾。
怕苏清末留后手,谢瑾并没走寻常路,走了一段路后,谢瑾将还未恢复意识的钱晓七打晕,避免苏清末再次控制她,紧接着往回走,到了原先的地方。
苏清末已经离开了,他定然不会想到谢瑾会重返故地。
谢瑾将钱晓七安放在床上,自己也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长舒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许歧,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方才便是他一直背着钱晓七来回走,额间的碎发已经湿了,许歧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谢瑾刚想问许歧怎么一句话不说,听许歧这么说,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久前叮嘱他不要说话,只管跟着自己走就好,没想到他当真如此听话,一路上真就一言不发跟着他走。
谢瑾道:“你说吧。”
许歧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
谢瑾疑惑道:“为何这么问?”
少年许歧直言道:“感觉到了,便直接问了,我这般是不是冒昧了?”
谢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感觉到我有心事的。”谢瑾指着自己的脸,“难不成我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少年许歧道:“不是。”
谢瑾追问道:“那你如何知道的?”
少年许歧道:“便是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玄乎其实,怎么探究都是探不出来的,若是平常这时候,谢瑾问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但偏偏今日格外有兴致,尤其是看着面前略感手足无措、强装镇定的少年版许歧。
谢瑾道:“对啊,便是问你如何感觉到的。”
见许歧半天答不上话,谢瑾笑了起来。
哪知许歧突然道:“笑声。”
谢瑾止住笑,疑惑地看着他,许歧继续道:“你笑起来比先前内敛许多。”
我之前笑起来到底是有多豪迈?
谢瑾道:“我们也有许久不见了。”
许歧道:“一年略多。”
桌上有茶盏,不过这个年纪的许歧还不会斟茶,尽管桌上有茶盏也无动于衷,至多是看了两眼,谢瑾下意识想去拿茶杯喝水,这才意识到,转而换了动作,朝着许歧摊开手掌:“铃铛还在你身边吗?”
许歧道:“在的。”
雪白的铃铛放在谢瑾的手掌之上,许歧刚要收回手,却被谢瑾一把抓了回来,把铃铛塞回了许歧手里,许歧手抖了一下,谢瑾调笑道:“我又不吃了你。”
许歧道:“不是……”
谢瑾指了指一旁坐着的钱晓七,问道:“你有没有学过,用青阳铃将她的魂魄引出来。”
许歧诚实道:“没有,不是没学过,是青阳铃不能够引生人魂魄。”
“哦。”
谢瑾撑着下巴思考,气氛陷入沉寂之中,许歧继续解释道:“青阳许氏虽然修青阳铃,但实际主修还是剑,因为在正式场合,铃铛几乎没有杀伤力,只能同寻找魂魄亦或者同鬼怪进行交流……”
谢瑾忽然道:“不如我教你吧。”
许歧:“啊?”
谢瑾道:“方才学到的,只不过我没用过青阳铃,只能告知一些写在书上的死知识,能不能学会,亦或者能学多少,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后来的许歧多年专研青阳铃的修炼,编写了不下十本书籍,都是心得体会,精简好学,谢瑾方才同背后之人取得了联系,刚好背后之人手边有一本,可以同他读上一下,谢瑾只管复述便好。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许歧打了一个哈欠。
谢瑾停了下来:“困了?”
许歧道:“赶路来的抚松,莫约有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不过不打紧,方才你说的我试了一下,大致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将她的魂魄引出来。”
谢瑾打断了背后之人在脑海中的絮叨,夸赞道:“悟性很高啊!”
许歧很少被人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问道:“那要不要……”
谢瑾道:“不用,我只是问你会不会而已,你既然会了便好,接下来你自己一个人走我也就放心了。”
闻言,许歧怔楞了一下。
谢瑾又笑起来,指指自己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同你记忆中十分不同。”
许歧点点头,不明白谢瑾说这句话的意思。
谢瑾道:“这个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并非你印象中的谢瑾,但我不会害你,你要根据我说的做,走到村门口,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他应当会同你说清楚的。”
许歧本还犹豫,见谢瑾如此说,便也没多说什么,照着谢瑾所说出了门。
谢瑾送许歧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后回归原位坐了下来,背后之人道:“她一时半会应当醒不过来。”
谢瑾道:“我知道,但许歧不是赶过去了吗?”
钱亦澜并非是逃走的,而是落入了一个幻境之中,若是不管不顾,极有可能于幻境中消散,背后之人道:“若是我没有预估错误的话,就算是许家主,进入其中也照样摆脱不了变成游魂。”
也就是说,现在那个幻境之中,是两个游魂面对面。
谢瑾:“……你为何不早说。”
背后之人道:“我一直在劝你啊。”
谢瑾道:“那如何确保我进去以后不会同他们一个下场?”
背后之人道:“你本来就是一个游魂,进去之后随便找一个木头当身子便好了。”傀儡之术竟被他说的如此潦草,谢瑾扶额。
为何魂识之中会出现幻境?为何唯独钱亦澜被吸进去了?
临走时,谢瑾扭头看了躺在床上的钱晓七一眼,确认道:“你确定这几天她不会醒过来,苏清末和那个陈风意也不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嘛?”
背后之人道:“自然。”
谢瑾不知,他刚进入幻境没多久,躺在床上的钱晓七便悠悠转醒了,她扶额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环境,先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休息了一会后,她下床出门去找谢瑾他们。
刚走没多久,便有人叫住了她:“喂!”
钱晓七扭头,那人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钱晓七道:“怎么了?”
那人定睛看了好几眼,确定了是先前一直帮助他们的钱姑娘,这才微微放下心,但仍旧保持着一段距离,道:“你脸上……”
钱晓七顺势摸向了自己的脸,满手的坑坑洼洼,再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原先只止步于手腕上的红疹竟已经蔓延到了整只手,想必脸上也没有幸免。
她只好安抚道:“不碍事的。”
那人安心了一些,道:“我家的屋顶破了一个洞,可以劳烦钱姑娘帮忙修缮一下吗?”
钱晓七大方道:“无碍,这就来。”
进入了幻境,谢瑾第一时间便是和背后之人通话,见还通得上,松了一口气,道:“我应该去哪里找他们?”
背后之人道:“钱家主应当去找钱晓七了,至于许家主……你站在原地停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试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他。”
“哦。”
谢瑾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钱晓七先前有没有染上抚松疫病。”
导致钱晓七身上脸上长满血红色疹子的,便是鼎鼎有名的抚松疫病。
背后之人道:“没有。”
谢瑾照背后之人所说,站在原地守株待兔,许歧还未等到,便听到一声小孩的哭声,还有一声鬼怪的嘶吼声,还未等谢瑾反应过来,上方突然飞过一人,一把普通的剑被她耍出了花,那走尸被迫无奈放下手中的孩子,终是不敌钱晓七,最后被一招毙命。
英姿飒爽的女侠之风。
谢瑾眼睛亮了亮,立马将早就准备好的木头小人摆了出来,挥挥手,很快,两个游魂找到了归宿,木头小人肉眼可见地变大。
只可惜谢瑾还是高估了他的功力,变出来了两个小豆丁。
谢瑾是蹲着的,此时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不大美丽,谢瑾无奈道:“凑合凑合。”
此时,头顶上方有声音响起:“傀儡之术?”
谢瑾抬起头,对上钱晓七的目光。
钱晓七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友好道:“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想问一下,你方才用的,是不是傀儡之术。”
谢瑾道:“是。”
只见钱晓七朝着谢瑾作了一个辑,恭恭敬敬道:“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谢瑾道:“什么忙?”
钱晓七道:“劳烦做一个我出来。”
第40章 抚松10
谢瑾抬头, 对上钱晓七灼灼的目光,他猜测钱晓七此举是为了骗过钱亦澜,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为何?”
钱晓七也不扭捏, 直言道:“为了骗人。”
话音刚落, 便有两道目光投到了钱亦澜身上, 钱亦澜神色复杂地看着钱晓七,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钱晓七看过来,扬起笑容道:“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骗人是不好的行为?”
谢瑾本以为钱亦澜会点头,亦或者和从前一样, 教育起钱晓七,但今日却格外不同,半晌,他道:“与其花心思骗人, 我觉得你更应该找他去说清楚。”
钱晓七:“若是真能说清楚我也不会骗他了。不过,小朋友, 你说的很对, 骗人是不好的行为, 不要和我学。”她抬手摸了一下钱亦澜的脑袋,目光转向谢瑾,感谢道:“劳烦了。”
谢瑾为钱晓七做的傀儡,形像神不像,只可远观, 一旦走进看,一眼就识破了。不过钱晓七倒是十分满意, 照着谢瑾的指示给傀儡布置了任务,紧接着又是一拱手:“实在感谢。”
期间,钱亦澜一直紧抿着唇不说话,直到钱晓七走远了,才开口道:“难怪。”
钱亦澜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与谢瑾对视,道:“先前你也是这么帮她的吧。”
先前钱亦澜每每听到有关于钱晓七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却总闻其声,不见其人,空手而归,钱亦澜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我在青阳下了套,成功抓住了这个扰人视线的傀儡,不久后便会前往抚松。”
谢瑾早就不记得自己先前有没有帮过钱晓七,只是今日遇见,她求了,谢瑾便也出手助力了,竟没想到误打误撞,与从前的轨迹相接了。
谢瑾不知,恰恰因为这件事,钱亦澜打定了谢瑾有害钱晓七之心,因此加入了讨伐谢瑾的队伍。
无言片刻,谢瑾道:“暂且不说这个,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气氛又沉默了片刻,钱亦澜忽然道:“说这些也没有用。”
谢瑾:“啊?”
钱亦澜道:“说了便可以知道如何出去吗?”
谢瑾道:“不会。”
钱亦澜道:“那我为何要说?”
钱亦澜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与谢瑾平视,许歧出声道:“你若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
钱亦澜握了握拳,道:“我方才说,很快,我便会抓住那个傀儡,前往抚松,你觉得你这次做出的这个傀儡,能撑上多久?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抚松除走尸?”
谢瑾了然:“你是说,你要帮她?”
钱亦澜撇过头,道:“我帮她做什么?我是要看看,她背着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三人很快便决定顺着钱晓七离开的方向寻过去,走了半天,还未看到钱晓七,便听到一声清亮的女声:“钱晓七!”
钱晓七转过身,疑惑又带着一些期待地扭头,看见是百清归,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换上了笑容:“是你啊。”
百清归道:“对啊,我接下来要去抚松除走尸,你也是吗?”
不远处,钱亦澜看了百清归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逐渐亮了起来,道:“她是百清归吧。”
见谢瑾点头,钱亦澜请求道,“能不能将我的魂魄,放在她的身上。”
两人再见后叙了一会旧,钱晓七同百清归聊了一会百清轩,似是颇有遗憾。
钱晓七道:“他先前还说要为我写话本的。”
百清归立马拍着胸脯道:“话本这东西,我也会写!”
钱晓七被百清归这幅模样逗笑了,捧腹笑了一会道,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我做不成英雄了。”
“为何!”
钱晓七抬头望天:“人总是会累的……抚松的走尸除完,我打算回沐阳了。”
“那你回去以后……”
“找个好人嫁了吧,相夫教子。”
或许是因为受到百清归的影响,钱亦澜总觉心情复杂,不可言说。
夜晚,百清归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桌前。他从袖中掏出了纸和笔,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研墨都生疏了许多,刚开始写的两个字歪歪扭扭,钱亦澜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
谢瑾和许歧并没有跟着钱晓七,而是一直停在原地。谢瑾可以借着百清归的眼睛看发生了什么,许歧却不行,谢瑾本打算一边看一边给许歧复述,哪想背后之人突然跳出来说他有办法,两人便照着背后之人所说,面对面坐着,十指相扣。
有意思的是,一定牵住要左边那绑了绷带的手才能看到,换了右边就不行了。
突然,脑中传来钱亦澜的通音:“他写的是什么鬼?”
谢瑾定睛一看,一看再看:“……你妹妹的英勇事迹。”
钱亦澜:“……”
还未吐槽出声,百清归突然站起来,将手上的笔用力一扔,砸在镜子上,镜子顿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你还能写出什么!?”
百清归写不出什么了,激烈的打斗他明明亲身经历过了,墨水滴下来,白色的宣纸染上了污点,想写也写不了了。
百清归把它揉成一团,丢到了角落。
罢了,早晚有一天可以写出来的,百清归自暴自弃起来,爬回了床上,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睡着。
一日一夜的行路,两人终于到了抚松那传言有走尸的小村庄,钱晓七和百清归两人方圆几里走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本可以离开了,但钱晓七还是不放心,决定多呆几日看看情况。
钱亦澜借用百清归的身子,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劝钱晓七快点离开,后来次数越来越频繁,钱晓七察觉到了端倪,疑惑道:“清归,你最近怎么那么奇怪。”
钱亦澜心中“咯噔”一下:“有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村中居住的第三日晚上,一声小孩的哭喊声响起,村中顿时慌乱起来,钱晓七蓄势待发几日,第一时间便冲了出去,村外走尸成群,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少有的悄悄撩起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心惊胆战。
本以为是一场大战,而然在百清归匆匆忙忙赶出去后,只见满地的走尸狼藉,腥臭味弥漫于空气之中,令人不禁皱起眉,再看钱晓七,茫然地站在走尸群中间。
钱亦澜敏锐地注意到,钱晓七,竟是一滴汗都没有出!
而百清归自然是没有也不会发现这一不对劲,立马拍手喝彩道:“晓七!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今晚就要给你写话本!你是大英雄!”
那原先被走尸包围的小孩也跑过来,一把抱着了钱晓七:“姐姐是大英雄!”
随后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开跑过来,拉过孩子,对着钱晓七又是鞠躬又是道谢,搞得钱晓七十分不好意思,竟一时间把疑惑也抛之脑后。
谢瑾听到钱亦澜骂道:“这个蠢货!”
第二日,百清归一大早便敲响了钱晓七的房门,钱晓七刚开门,便听到百清归焦急道:“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有一老者迎上来,一下子把百清归撞到了旁边,握上钱晓七的手,笑嘻嘻道:“着急走什么,你就是昨日替我们除害的大英雄吧!”
钱晓七略感不知所措。
老者很快说明了来意,为了感谢钱晓七挺身而出,今日村中打算为她举行庆功宴。你一句夸赞,我一句感谢,钱晓七哪里经历过如此这般众星捧月的场面,被哄得不知所云,终是点头答应了晚上的庆功宴。
晚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村最中央有一片大空地,原先是用来晒稻的,今日被摆上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放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事物,桌边围满了人,大都在谈论着钱晓七的事迹。
其中最积极的当属百清归了。
正因如此,钱亦澜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百清归了,只好回归谢瑾给她做的木头身子,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敲响了钱晓七的房门。
钱晓七见到他,还有些奇怪,道:“小朋友,怎么了?”
钱亦澜直入正题:“你现在就跟着我走!”
钱晓七被钱亦澜拽着往前走,边走边问:“小朋友,到底怎么了?”
两人还未走几步,路便被挡住了,只见昨日还和颜悦色夸她的村长今日板着一张脸,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旁边站着一个极其高挑的男子,神色更加严峻,令人看一眼便心生怯意。
钱晓七站住脚步,有些不确定道:“哥?”
钱亦澜抱胸看着她:“哥?你还好意思叫我哥?”
小钱亦澜被钱晓七往后一拉,挡在了身后,小钱亦澜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见自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一直觉得自己面对钱晓七脸色和语气足够好了。
钱亦澜道:“钱晓七,你要不要和我说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钱晓七满脸疑问地看着他:“哥,你在说什么?”
钱亦澜想起来了。
那日他匆忙赶到抚松,便是听闻钱晓七要举办庆功宴这回事,这一举办便是将村中人储存过冬的大半粮食给花费了,而这举办的原因,也没有多么厉害,不过就是几个低阶走尸而已。
沐阳钱氏关心民生,与民同乐,就连府邸都不像其他家族一样,不是隔绝尘世就是封闭自我高高在上,整个沐阳便是一个整体。
钱亦澜刚处理完钱晓七的傀儡,本就带着气,听到这个更是气上加气,觉得钱晓七当真是想当英雄想疯了,竟开始搞起了如此不切实际的东西。
钱亦澜当时被气昏了头,直接抹黑钱晓七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没来的时候村子里平平无奇,一来就有走尸前来作怪。”
此话一出,便有人站出来附和:“我也觉得奇怪!”
当时百清归维护他道:“若是晓七真想要害你们,直接放完走尸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为什么还要出来救你们!你们动脑子好好想想!”
钱亦澜笑笑:“自然是想要落得好名声,所以放了走尸,再除掉他。”
百清归气地说话都不利索了:“那有了名声了,姑娘为什么不快点离开!”
钱亦澜:“有了庆功宴才能让这个名声更大,不是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钱晓七最后吼出声道:“都给我闭嘴!”
钱亦澜嘲讽道:“气急败坏了?”
钱晓七当时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钱亦澜,似乎是想要喊他“哥”,最后哽咽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声。她不打算踏这趟浑水了,准备转身离开,钱亦澜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之后……之后他们两个不知为何就打了起来。
再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便彻底跌入了谷底,后来的每次见面,都十分不愉快,犹如仇敌一般分外眼红。
现如今,小钱亦澜突然想要改变一点什么,还未等钱亦澜出声,他先一步站了出来,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庆功宴是……”
“轰——”
谢瑾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他收回视线,刚准备看向许歧,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向下坠去,随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耳边许歧道:“出幻境了。”
谢瑾有些担忧道:“钱亦澜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