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时来上班的巫青禾刚拿起手机看时间,手机上方便弹出了银行卡入账的消息框,看到那一串让人满意的数字,她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
不得不说,加百列的办事效率十分高效。
不仅如此,在午餐时间,巫青禾按照惯例坐在餐厅一边的角落,正在吃饭的她面前突然降下一大片阴影,光线瞬间昏暗起来。
感受到陌生的强大气息,食堂里的其他异生物隐隐有些躁动。
直到他们看到巫青禾对面的男人,它们连忙移开视线。
晦气,这位今日怎么来食堂了,他不是一向不喜离开自己的地盘。
“喂!”一声不客气的呼唤响起。
巫青禾举起在半空中的筷子一顿,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来者。
面前的红发男人长相俊美,可惜阴沉燥郁的表情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金朵朵见巫青禾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他双手撑在桌面上,黑沉沉的眼神如阴影般灰暗。
金朵朵恶狠狠说道:“就是你告的状吧?”
巫青禾愣了愣,她看着来势汹汹的对方,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在金朵朵的怒视下,像是被恐吓住了的巫青禾如鹌鹑般点了点头。
“对,是我,怎么了?”
看似老实承认的话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挑衅。
【对,是我又怎样?】
她放下筷子,镜片后面的狐狸眼冷静看着来找茬的金朵朵,一旦对方要闹事,她也奉陪。
沉浸在某种情绪下的金朵朵没有注意巫青禾话语里的异样,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口龙息就能烧成灰的瘦弱人类,磨了磨牙。
“没什么!”金朵朵粗声说道,“关于我昨天的态度,我回去想了想,是我的问题。”
“对不起!”
金朵朵折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藏在红发里的耳朵几乎跟周围的头发一个颜色,红的滴血。
【你,明天找个时间去给巫青禾道歉】
收拾完两人的天使仔细擦拭着审判之剑上面的血迹,冷冽的墨蓝色落在了巨大的黄金龙身上。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按照龙族的劣性,今日的巫青禾必定在金朵朵面前吃亏,否则她也不会跑到自己面前说那些。
加百列什么都清楚,而巫青禾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凭什么啊?她不过只是一个人类】
受伤的黄金龙骤然瞪大龙瞳,他不服气,对于龙族而言,人类不过是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而现在,加百列居然要他去向一个蝼蚁道歉。
他肯定不乐意,甚至还有一种被冒犯的震怒。
可金朵朵还是屈服了,因为加百列的一句话。
【你也可以不去,今年的工资全都扣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金朵朵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他最终还是向金钱屈服了。
开玩笑!
那可是他一年的工资!
他要是有钱的话,他还会来这个公司上班吗?
巫青禾眨了眨眼,看着表情不善的恶龙,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来找自己道歉的。
好……别致的道歉方式。
道歉的人倒是气势汹汹,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软和。
见巫青禾迟迟没有动作,金朵朵恼红了脸,他羞愤高声喊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反正我是不会再说第二遍对不起了!”
“还有,虽然这次是我做错了,但是我也向你道歉了,我们两个扯平了。”金朵朵理直气壮地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顿时一凝,威胁看向眼前的黑发人类。
“还有,今日之事,我不希望从任何人口里听到。”
道歉归道歉,龙族的尊严也不允许任何生物践踏。
巫青禾的目光飘移到食堂其他地方,在金朵朵的背后,无数人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饭,可耳朵早就高高竖起,时刻注意他们这边的动态。
好了,不用她说了,大概食堂里的人都知道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明天就能传遍公司。
金朵朵看着面前像呆头鹅一般的人类,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狠话能继续抛出来后,他重重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恶龙,巫青禾顿了一下,几秒后,她继续拾起筷子,夹菜送入口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品尝到口里香咸的牛肉,厚厚镜片下的狐狸眼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至此,她对她上司的手段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
随着光线的推移,不知不觉中,迟逢春在巫青禾家里居住了也有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两人中间虽有小摩擦,但无伤大雅,巫青禾也渐渐习惯了迟逢春的存在。
今日是休息日,按照惯例,巫青禾会睡一会懒觉。
可她却一大早推开了卧室门,拖鞋都没穿好,便光脚匆匆来到了大厅里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巫青禾拉开了一个又一个柜子,口里碎碎念道:“在哪呢?我放哪了?”
此时,迟逢春正穿着那身经典粉色围裙,拿着拖把清理着客厅。
今日是个大晴天,宜清洁。
刚好这时,迟逢春拖到了巫青禾所在的那块区域,他看着背对着自己、披头散发的巫青禾,也没有开口提醒她,手里的拖把忽而转了个方向,避开了巫青禾所在的那块角落。
巫青禾也同时转个方向,完美挡住了他拖把的去向。
迟逢春动作一滞,他抬眼看了一眼毫无察觉、还在着急翻柜子的巫青禾,默默又将拖把换了个方向。
巫青禾翻完了所有柜子,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想要找寻的东西,她视线搜寻一周,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通勤包。
她连忙走去,将通勤包翻了个边,甚至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因为着急,细碎的杂物稀里哗啦砸在地上,有些滚进了黑暗的沙发角落深处。
巫青禾焦虑的目光一寸寸寻过去,没有,没有找到。
她喃喃道:“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
细长的瓶身顺着力道往附近滚去,最终被拦截在一堵巨大的围墙前。
顺着围墙上的长棍看去,一张神秀骨艳的玉容正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瓶身。
第三次了……
迟逢春停下了拖地的动作,弯腰伸手拾起了地上的口红,细长黝黑的口红管身在他瓷白修长的手里倒是显得格外小巧精致。
看着满地的杂物,拿着拖把的迟逢春抬眼看向巫青禾掀沙发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在找什么?”
巫青禾的思绪被迟逢春的声音给拉回现实,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丢东西了。”
“很重要吗?”迟逢春问道,可问出来的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如果不重要的话,也不至于让巫青禾大早上如此慌忙寻找。
所以,他又换了个问题:“丢的是什么,说不定我看到过。”
巫青禾知道最近一直都是迟逢春在做家务,说不定他还真有可能见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还在沙发底下找东西的她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是一个玩偶。”
听到巫青禾的回答,迟逢春的表情顿时怪异起来。
一个玩偶……
就一个玩偶就能让她这么着急?
迟逢春长睫轻垂,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丢的?”
“不知道。”巫青禾费劲巴拉地扒拉着刚刚从沙发底滚进去的东西。
黑暗中,敏感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她连忙伸长手臂去够它。
着急打捞东西的她完全没有错过了男人脸上的异样神色。
“不知道……”迟逢春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手里摩挲着口红瓶身。
他歪头轻声道:“如果它对你很重要的话,那为什么还能弄丢它呢?连弄丢的时间都不知道,你现在才发现,那么它对你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呢?”
“至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迟逢春平静陈述着自己的看法,明明是毫无波澜的语气,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却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似乎升起了某种莫名且隐晦的情绪。
巫青禾终于够到了那样东西,用力往外一拉,里面的东西见光,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一个丢了许久的钥匙扣。
不是那个玩偶……
听到迟逢春的结论,她顿了几秒,然后坚定反驳了迟逢春的观点:“不,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迟逢春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弄丢它?”
这似乎问倒了巫青禾,安静了好几秒后,沙发边才传来她略显干涩的声音:“因为……我刚刚才……记起来它。”
*
睡梦中的巫青禾又回到了遥远的小青山,正值炎炎夏日,那时的她六、七岁,正是好动的年纪。
“小禾!”女人富有穿透力的蓬勃声音从村那头遥遥传来。
不消一会儿,一个下半身湿透的小女孩提着半小桶田螺如蝴蝶般穿梭在村里的巷子里,洋溢的笑容如天上的太阳般灿烂。
站在门口的妇女看着女孩湿漉漉的造型,便清楚女孩到哪里玩去了。
“又跟二狗他们去溪边玩水啦?”妇女朗声询问道。
小青禾点了点头,她举起那半桶田螺,语气似邀功般开心道:“看,外婆,今晚可以吃炒田螺。”
妇女接过了女孩手里的小桶,她被眼前女孩灵动的样子给逗笑了,口里却笑骂道:“吃吃吃,你倒是个小馋猫。”
女孩自顾自走进屋门口,湿漉漉的身体在青石砖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黑色脚印,她好奇询问道:“外婆,你喊我干什么?”
现在又不是吃饭的点,外婆看起来也不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那她喊自己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提到这个,妇女的微笑陡然神秘起来,她说道:“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去了一趟镇里吗?”
小青禾点了点头,她记得是坐村头马大爷的宝贝三轮去的,那三轮可是传承了三代的老古董了,吭哧吭哧了一路,她屁股都要被颠裂了。
“当时,你不是站在人家店外面看了许久吗?”
被女人这么一点,小青禾想起来了,那时的她因为等待外婆的时间之长而过于无聊,由于被规定了不能乱跑,所以她便朝身后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发起呆来。
刚好妇女买完东西,出来便看见那一幕。
小青禾自然是聪慧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外婆的言外之意,乌黑圆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你给我买啦?”女孩仰起头看向面前的妇女,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叶子洒在她细白的面上,如水波般摇曳。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在小青禾的注视,她从背后猝不及防变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娃娃。
“噔噔。”女人故作惊喜的语气格外宠溺,她柔声说道:“不是买,是我亲手做的。”
【这个灵偶送给小禾,小禾要平平安安长大哦。】
柔软且富有力量的语句充满了对女孩最美好的祝愿,女人暖和且有些粗糙的皮肤不经意拂过巫青禾的手掌,小巧的灵偶轻巧落在了女孩的手心里。
小青禾惊喜且好奇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灵偶,那是一个小巧的q版棉花娃娃,跟她手掌差不多一样大。
它柔顺的黑发长发披在脑后,大大的眼睛用纽扣代替,鼓鼓的雪白脸颊两侧还打上了淡淡的粉色,如天边烟霞般秀丽。
朴素的可爱,清秀的漂亮,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制造出来的。
小青禾手指微微一用力,便能在它脸上戳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几秒过后,里面的棉花在慢慢回弹。
小青禾将灵偶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草药香,是外婆的味道!
她满意地弯起眼,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外婆欢快道谢:“谢谢外婆!”
外婆轻轻用手压下去小青禾因为激动而竖起来的呆毛,爽朗一笑挥手说道:“出去玩吧!”
“好哎!”小青禾高高举起刚到手的玩偶,又兴奋夺门而出,向二狗他们炫耀去喽!
从此以后,春夏秋冬,上学路上、夜晚床头、离乡求学,上班路上……
女孩身体如抽苗般渐渐长高,她留起了厚重的刘海,戴起了笨重的黑色镜框,性格逐渐变得内敛低调起来,背后的书包也变成了肩膀挂着的通勤包。
期间,女孩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只有……只有这个灵偶几乎贯穿了巫青禾的整个人生。
它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才会出现今早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