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火
思卿,盼归。
秦瑶看着信纸上的话,眼前变得模糊,犹如平静的湖面被击碎,掉下连线的泪珠。
她满腔情绪汹涌,上穿捞过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封信件抱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信件上那四个字力透纸背的力量。
被窝里寒冷,秦瑶卷着被子,小声抽泣,泪水沾湿了鬓发与头下枕头。
虽然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足以安抚秦瑶受惊的心。
原来,他和自己的感情是一样的。
他也在等着她回去,二人重逢对不对?
静谧的黑夜里,秦瑶躲在被窝里哽咽,哭得泪眼迷离,脑海里思绪万千,想起了许多自己和谢玉升相处的过往。
她抱着那封信,陷入了混沌的睡梦中。
门外,一道苍老的背影立在阴影处。
侍女推开门,乍泄了一条缝,露出光照亮外面的木梯。
秦章走出来,轻声问:“信给她了没有?”
侍女点点头,“回将军,给娘娘了。”
秦章颔首,迈开步子往楼阁内走去,脚步轻缓,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他手持灯盏,轻轻坐到床榻边,被子往下陷了一点。
暗淡的光勾勒出这一位年迈老将侧脸的线条。
他真的老了,眉宇间堆满了疲惫的倦意,双眉都快被压弯,嘴角两道深深的皱纹。
他手指拈起被子边沿,抬起被子,露出了熟睡中小女儿的容颜,看到了小女儿一双眼睛哭得红肿,鬓发上还沾有晶莹未退的泪珠。
他伸手替秦瑶擦拭泪珠,满手的湿腻,让他掌心发寒。
秦章搁下了灯盏,放在床头柜上,就坐在阴影里,静静地打量自己的小女儿。
他看她有着柔和的面目,挺翘的鼻子,红樱一般的唇,这都是他最喜欢的小女儿的样貌,他见证着秦瑶一点点长大。
两道清泪从老将军混浊的眼底流下,沾湿了掌心,与原本手心上的几滴泪混在了一起。
他不知在黑暗里看了多久,思绪飘忽,眼前走马观花浮现了很多秦瑶小时候的画面。
想起她小时候爬到自己身上要自己抱,想到她不会骑马,自己手把手教;想到她阿娘去世得早,不会梳头发,拿着梳子到他面前,让他教她梳啾啾
小姑娘被他宠溺得太过了,懵懂天真,不谙世事。
秦章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好不好,但总归他喜欢自己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女儿一直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在女儿及笄成人后的那一年,先是同意先帝的赐婚,将她嫁进了皇室。
他当初怎么想的?
他枯坐了一夜,看着先帝赐婚的圣旨,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他的野心太大了,出生百年簪缨贵族的秦家,少年便成名,手握雄兵,势力盘踞,战功赫赫。
那时他站在大齐最北的山峦上,赢下了最酣畅淋漓痛快的一场战役,俯看众生万物,觉得天下尽在掌中,莫过于如此。
这刀剑所过之处,血色泼洒,催发生出的繁华景象,引得多少英雄竞折腰?
他也无法例外。
他是英雄,若没有干出这等谋逆叛国之事,等百年之后,便会被抬进名臣阁,日日受百姓烧香敬仰。
然而他秦章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谋划得更多,渴求得到的也更多,心里阴暗处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先帝给女儿赐婚那一晚,他枯坐了一整夜,最终决定同意把秦瑶嫁给谢玉升起,他便付诸心中计划的第一步。
此后一切便自然而然地发展。
他需要一个外孙的降临,之后便是等着皇帝崩逝,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外戚的身份,来插手处理国事。
可惜女儿未能如他所愿地完成这一步。
下毒、刺杀、勾结突厥,都是他费尽心机地除掉谢玉升所作所为。
若说其中有没有后悔,那肯定是有的。
在最初收到小女儿一次次写信,哭诉她在皇宫里过得不好,想要和离时,他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后悔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救秦瑶呢?
谋反吧,谋反之后就可以救他的瑶瑶出水深火热。
可他到底太低估了谢玉升。
若谢玉升是一个懦弱没有主见的废物皇帝,那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他,可惜、可惜,谢玉升太过精明,腹里的老谋深算比起多少在政场上打滚几十年的政客都深沉。
秦章目光重新垂落到小女儿脸上,替她拢好了被子。
床榻上的小姑娘,不舒服地动了下,压在心口的信纸滑落出来。
秦章拾起信,看了一眼,又放回秦瑶的手里。
这信是谢玉升晚上送过来,一箭射到了靖州军营外。
秦章本来不想给秦瑶送上来,可想起这段日子,秦瑶被囚禁在此,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身上失去了那阵灵动的气息,他还是心软了。
他在黑暗里看着秦瑶,以一种近乎不舍的目光一一描摹小女儿的容貌,最后站起身来,半弯下腰,在小女儿鬓发上落下了一个吻。
“不管怎么样,阿耶都是爱你和你阿兄的。”
他说完,又有几滴泪掉落,本是不想打扰秦瑶,却抑制不住地伸出双手,将秦瑶拥入了怀里,轻轻抱了一下。
终于,他松开秦瑶,拿起灯盏,大步往外走去。
屋内的光影渐渐虚弱,很快又陷入了黑暗中。
只是秦章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走后,他以为睡着的小女儿,眼底也流出了几滴泪。
天光初亮,晨曦便透过细缝照亮了楼阁。
秦瑶醒来后,更衣梳妆,坐在案前,一口一口啜着稀粥。
昨夜她睡得很浅,以至于阿耶进来后抱了她一下,就把她给弄醒了。
那一句说爱她,秦瑶自然也听见了。
小姑娘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抿了抿唇,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
她当然也是爱阿耶的,可她无法忍受阿耶做出叛国这样的事情。
大概是受这一份情绪影响,加上昨夜没有睡好,秦瑶下午又撑不住犯困,再次上了榻休息。
当她醒来时,外面已经全黑,柔柔的江风吹进屋内。
秦瑶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袍,立在栏杆边,和以往一样眺望夜里的江景。
然而这一次,她却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江上起了大雾。
才开始还能看清江面,到后来雾气汇聚,白茫茫一片,彻底遮蔽了人的的视线。
这样诡异的雾,在秦瑶被囚禁的时日里,从来没有见过,一时间心头有些发怵,默默后退了几步,离栏杆远一点。
她侧耳倾听,外面的江浪拍台,声音如雷,却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秦瑶对身侧的侍女道:“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侍女听了片刻,脸上神情仓皇。
那是人群在嚎叫,发出杀气震天的厮杀声;是兵戈相接,刀剑刺破肉身的尖利声,萦绕在凤凰台下,久久不散。
秦瑶立在原地,喃喃地道:“这是打仗了,对吗?”
她的目光穿过木条,透过层层云雾,看向了扑朔迷离的黑夜。
战场上两军对峙,齐军先开头筹,以雷霆之钧的气势一扫敌军,将对峙线逼近到凤凰台下。
接下来便是渡江,一旦齐军渡了江,便可以杀进靖州大营。
可谁也没料到,江上会起了一层大雾。
齐军的船行走在其中,根本认不清楚方向,大大增加了渡江的困难程度。
时不时对还有点了火的箭,从对面江畔飞射过来,深深地扎进齐军的船只上。
“哄”的一声,木船瞬间被点燃,窜起滔天的火光,火苗将人一点点吞噬。
“扑通、扑通”到处都是从船上跳下水逃命的齐军。
江上火光升腾,惨烈的叫声回荡在上空,各个方向都响起了士兵的落水声。
“杀啊——”
江岸对面传来怒吼声,在齐军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队靖州军已经划船渡江,带着弓箭长刀,猛地冲来。
两方人马在江上厮杀,汹涌的江水渐渐染红,变成了血水。
江上叫喊声惨烈,盘旋在河水上空,顺着风吹向了远处的山坡上。
谢玉升策马,俯眼凝望着下方的场景。
他身后的军队庄严肃穆,黑压压的一群,犹如黑云笼罩。
谢玉升手握着缰绳,将马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没一会,见远处层层浓雾之后,策马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秦临。
他身后亦跟随着一众骑兵,高举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秦临面目冷峻,策马奔至谢玉升身前。
谢玉升道:“这里交给你,我绕道去后方截断他们的后路,可以吗?”
秦临点点头,道:“可以。”
二人之间沉默了下去,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谢玉升转身欲走,却在那一瞬间,秦临拉过了他的胳膊。
谢玉升转过脸来,问:“还有什么事?”
秦临酝酿了片刻,道:“我确确实实是来援助你的,我父亲谋反,但我与秦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在来之前,父亲写了一封信,让我带兵马粮草来支援他,我并没有答应。”
谢玉升平静地注视着他。
秦临松开了他的胳膊,叹了一口气道:“若我去支援我父亲,一旦战败,秦家就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但我还想拼一条活路,为我、也为我的妹妹。”
他直勾勾看着谢玉升,忽然扬高了一点声音道:“我抽了三万兵马,帮你去抵御南下的突厥。”
谢玉升道:“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秦临笑了笑:“算是吧,若突厥真的入侵到中原,你绝对要分出一些兵力去对付他们,到时候你分身乏术,再有别的地方发起叛乱,你该怎么办?”
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坏的局面。
历朝历代多的的是国家内乱,胡人入侵,把中原大地搅得一片疮痍的前例。
即便谢玉升把一切都算好了,也难保不会有万分之一这样的可能性。
秦临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希望等这场战事平了之后,你还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妹妹”
话说到一半,秦临自己都没底气,改了口道:“不奢求你和以前一样对瑶瑶,废后也好,贬为庶人也罢,希望你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瑶瑶一条活路,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
战场上的鼓声传来,拉回了二人的思绪。
谢玉升与秦临齐齐往山坡下看去。
秦临道:“那边鸣鼓声了,应该是要回防,准备第二次进攻了。”
谢玉升道:“我那先去后方。”
秦临颔首,目送着谢玉升的队伍的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浓雾之中,秦临转目,望向江面上那一座高耸的凤凰台。
风吹得旌旗猎猎如皱,秦瑶搭在剑柄上的手,轻轻握紧,忽然拔剑出鞘,一阵肃杀的寒光破开了浓稠的夜雾。
秦临高举宝剑,转身怒喝道:“大齐的好儿郎们,今夜随我冲破敌军,踏平乱党!”
震天的呐喊声划破长空,湍急的江面上,士兵浴血奋战。
凤凰台后山之上,遍地清冷寒霜。
谢玉升的人马绕道到了靖州军营的后方,对方仿佛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做下了部署,防止齐军的突围。
谢玉升拔剑出鞘,一剑封喉,斩杀了对面冲锋而来的一个将领。
淋漓血色泼洒在草地上,很快渗透进了土壤之中。
大批齐军的马自山坡上俯冲而下,从后突袭靖州军。
谢玉升的马疾驰在山道之中,这里浓雾弥漫,夜里看不清楚道路,时而听到士兵自马上掉落的呼救声与踩踏声。
谢玉升微微皱眉。
他计划好在今夜突袭敌军,却没想到遇上了大雾,极大地降低了可见度,让突围难度陡增。
对于齐军这显然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可对于常年驻扎在此地的靖州军,他们再熟悉不过这里的地形地势,无疑的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至少现在看来,靖州军在山坡上,逐渐借着地形的优势,占领了上风。
也是此刻,谢玉升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地朝自己刺来,他侧身躲过,见冰寒的剑堪堪擦过自己的脸,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度。
剑的主人见没有刺中,再次朝谢玉升刺去。
谢玉升抬起手上的剑,应下这一招,“碰”的一声,两剑相撞。
在剑身折射的光照看下,这一次谢玉升总算看清了来人是谁。
燕贺满面门都是杀气,气势凛凛,手上所握的寒月剑上滴下鲜血,显然是刚刚才斩杀了一名士兵。
二人长剑相交,发出一阵铮铮鸣剑之声。
“谢玉升。”
燕贺直接喊了谢玉升的大名,语气里未见得多敬重,反而是带着一种势在必得要将谢玉升砍下马的气势。
他出手快且狠,每一剑都冲着谢玉升的命门而去,刁钻无比,招式如同细密的雨,刺得人猝不及防,每一次谢玉升拆完招,燕贺就反应极快,再次挥剑砍去。
但凡谢玉升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坠下战马。
若是换旁人在此,只怕早就命丧剑下,成为一道亡魂了。
谢玉升始终从容不迫地应对,挡住燕贺的一次次进攻。
长剑破开夜雾,夜光凄凉,林间风声鹤唳,回旋着一种汹涌的杀意。
风入松间,万林婆娑。
谢玉升手腕灵活地一转,剑尖锋利,直刺燕贺的咽喉。
燕贺瞳孔剧烈一缩,弯下腰躲过这一剑,却没能躲过谢玉升劈来的第二剑。
那一剑削铁如泥,力量震得燕贺的虎口锐痛,他咬牙坚持,仍然阻止不了宝剑自手中飞出。
只见夜色里,他的寒月剑划过空中,插进了一旁的泥土里,骤然断成了两截。
谢玉升转过身来,碎发拂面,他再一次劈来一剑,直直刺入燕贺的左肩之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极其冷厉的一剑。
瞬间洞穿了燕贺的左肩,生生在盔甲上剜出了一道血色的窟窿,有源源不断的血自盔甲中流出。
燕贺闷哼一声,手捂住肩头,面目痛苦而狰狞,而同一时刻,他身下的马也被后面赶来的士兵刺中的背部。
马儿受到惊吓,撅起双蹄,湿润的嘴巴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马儿轰然倒塌,向一侧倒去,马身上的燕贺也随之跌倒,被甩出去十几步有余,溅起一地尘土。
战场之上,没有了剑的将领,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为过。
再没有比在两方人马之前,被对方将领来得更鼓舞军心了。
几乎在刹那间,齐军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更加奋力地挥剑与敌军死战。
而对面的靖州军,在看到带他们冲锋陷阵最大的将领燕贺坠马后,心头漫上一阵惧怕,萎靡不振。
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短短的一个瞬间,便由齐军占领了主导,气势碾压了对方。
红尘飞扬,战马驰过,齐军大举往前进攻。
燕贺从马上摔了下来,左肩头传来的伤痛,让他额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手撑在泥地之上,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却在这时,身后劈来了一把长剑。
燕贺错神躲过,力量爆发,总算站了起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两只齐军的战马,他们手持长矛,一点点逼近,似乎是要朝燕贺刺去。
燕贺无剑无马,面对它们,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困兽之斗。
只见对方手臂一抬,那只长矛朝他刺来,燕贺都已经做好了被刺死的准备。
曾想下一刻,那持矛的士兵被人生生砍下了脑袋,鲜血四溅,应声倒地。
而另一个围绕燕贺的士兵,胯.下的战马被一把长刀砍断四肢,顿时人仰马翻。
燕贺心悸地抬头,看到浓雾后走出的一个骑马的人影,身后一群士兵,正是此次与他们一同合计造反的靖州校尉。
靖州校尉坐在马上,道:“这里我来稳住局势,你快回军营包扎,我派士兵护送你。”
燕贺忍着巨大的疼痛,上前道:“你拦着他们,谢玉升绕道来后方,带来的兵马并不多,我们有人数优势,战胜他不成问题。”
靖州校尉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燕贺在几人的搀扶下上马,马儿奋力地迈开四蹄,往远处的军营奔去。
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迷雾之中,山川都隐去了踪迹,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燕贺的一队兵马如同鬼魅,穿行在浓稠的迷雾之中。
直到最远处出现了点点的星火光亮,照亮了前行的路,燕贺长松一口气,终于回到了军营。
燕贺下马,走到主帐之中,脱下盔甲,由军医上来包扎。
主帐之中,还立有另一个人,正是骠骑大将军秦章。
秦章翻看着地势图,看到燕贺满身是血,眉头锁起,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燕贺的衣袍被卷起,露出受伤的左肩,上面一道血口,森然可见骸骨,看得帐子中的其他几名大将倒吸几口凉气。
燕贺一边由着人包扎,一边道:“韩校尉已经顶替我去后山拦截谢玉升,一时半会他们过不来。”
秦章收起地图,面色冷凝,道:“还得感谢老天助力,今夜起了一场大雾,阻拦的齐军行动的步伐,只要我们稳住,便可抵御住他们的进攻。”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齐军的攻势那么凶猛,气势那么凶狠,像一只无法餍足的野兽,到处撕咬猛攻。
目前两处战场,一处是后山,谢玉升对阵靖州校尉,一处是凤凰台下。
尤其是凤凰台下的江水河畔,也不知那里领兵的究竟是何方人物,用兵竟然那样的诡谲,每一次出兵都何其的出其不意,像是一条藏在迷雾里幽暗的蛇,让人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
秦章背后流下冷汗,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头一回像这样捉摸不清敌人进攻的套路,直觉告诉他,那人绝对不简单。
这一刻,他心底升起几分迷茫,同时也升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战栗快感。
能在这样的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对手,不失为一种快意。
可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凤凰台起了大雾,对面的人注定是一场徒劳。
秦章想,等胜利之后,可以放那人一马,游说对方,将他收入营中,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自己的那个儿子在此,和那人相比,谁领兵布阵的本领更胜一筹。
若是秦临在此
秦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他在数十日前,便八百里加急发信告诉秦临前来支援,他却迟迟未前能来,倘使今夜有秦临助阵,想要取胜是轻而易举。
“阿临”老将军呢喃道,深陷的眼窝看着地舆图,想起儿子,轻轻笑了下。
他的儿子,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勇猛无畏。
他已经是迟暮的英雄了,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儿子必将接过他的旗帜,成为新一个杰出的将领与领袖。
这一场仗,秦章除了胜利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苍老的面颊,走到剑架前,再一次抚摸过这一把陪他征战无数的宝剑,道:“替我更衣,我要亲自去江畔,剿灭敌军!”
几个小兵走出来,提起沉重的盔甲,来帮这一位战神更衣。
这一套战衣通身漆黑,坚无不摧,犹如龙鳞,射出幽幽的寒光当。
秦章穿好它上身,转过身来,这才露出了他最骇人的面目,不怒自威,如同虎狼,看得帐子中人无一不背后发麻。
秦章拿起剑,伴随着“笃笃”的击鼓声,大步往外走,气势如催。
然而这时,帐子掀开,外面狂奔进来一个灰头土面的士兵。
“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章皱眉:“什么事?”
营帐中人齐齐站起来,看着瑟缩跪在地上的士兵,心里隐隐浮起不妙的情绪。
那小兵缓缓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道:“凤凰台起火了。”
秦章不敢置信,一把拉起小兵,怒问:“什么?”
小兵嘴唇颤抖:“齐军势如破竹,攻破了后山,靖州校尉受伤,被困在山上,慌乱之中,想到了娘娘,便派人去给凤凰台点火,说要以皇后娘娘的安危,威胁皇帝退兵。”
秦章目眦尽裂,扔开小兵摔到地上,大步流星往帐子外走去。
他抬头仰望天际。
大雾仍然没有消散,然而黑夜之中,有一簇火光正在幽暗地燃烧。
火势越累越大,照亮了天际。
那是凤凰台的方向,大火连天,烧光了台下参天的草木,烈火熊熊升腾,飞快地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迅速包围了凤凰台。
秦章拉过几个士兵,焦急地道:“救火!快去救火!”
士兵们狂奔而去,或提着木桶,或抱着木盆,仓皇往凤凰台的方向跑去。
秦章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火光一点点漫上石身,越烧越高,而高台之上,那一座精致的飞阁,檐角斗拱如翅,在火光之中,岌岌可危,却又犹如振翅而飞的凤凰。
世人都说凤凰台鬼斧神工,精美绝伦,可谁都没有见过它浴火的样子。
这一刻它沐浴火海,好像真映照了它的名字。
秦章转过身,高声呼喊:“来人,快去救火——”
他拼命呼喊,跨上了马,四处奔走,呼喊士兵去凤凰台救火。
他的声音雄浑,每一次呼喊都拼劲了全力,声嘶力竭额角青筋爆突,眼球快要夺眶而出,不顾颜面地大声呼救。
这一刻,他只是一位想救女儿的老父亲。
秦章一扬马鞭,欲亲自前往凤凰台救人,然而又有士兵前来禀报:“大将军!您该去江畔与敌军作战!前线又一员大将被斩杀了,那里需要您稳住局势!”
秦章手死死地握住缰绳,一言不发,嘴角隐隐地抽搐。
“大将军,前线需要您!还请您带领将士去杀敌!”
若秦章去凤凰台救火,那前线就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了。
秦章处于抉择之中,心也如同被火烧,撕心裂肺地疼痛,他双目噙泪,望着凤凰台的方向。
燕贺包扎好伤口,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一出来,他便道:“大将军,您去前线领兵作战,凤凰台上事交给我,我去救瑶瑶出来。”
秦章转目看向燕贺。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颔首示意,随即拉着缰绳,往相反的方向驰去,走到已经集结好的士兵们面前。
“随我上战场杀敌!”
“杀!杀!杀!”伴随着如雷的呐喊声,秦章带着士兵们开拔出营。
呐喊声乘风飘到军营上空,今夜大雾锁江,长风飘荡。
凤凰台上,一片狼藉。
侍女踩着台阶爬上楼阁,气喘吁吁地呼喊道:“娘娘,不好了!凤凰台起火了!”
秦瑶站在栏杆边,眼底倒映着火光。
她之前是看到了下面起了火,可没料到火势这么迅猛,几个眨眼的功夫,林海便化成了火海,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
秦瑶有点担心,手捂住心口,让自己别害怕。
然而火光越来越大,大到快要控制不住。
侍女去拉秦瑶的胳膊,“娘娘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另一个侍女仓皇收拾行囊,跑到秦瑶的梳妆台前,翻箱倒柜,将秦瑶所有的簪子首饰都倒出来,装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她抱着行囊,推门而出,大火却扑了进来,瞬间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给吞噬。
秦瑶惊叫一声,亲眼看到那个侍女身子起了火,伸出双手胡乱摸索,在火中横冲直撞,最后身子后仰,跌下了楼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秦瑶,让她半天没回过神。
屋外的火似乎小了一点,没再扑来,秦瑶捂着口鼻,提心吊胆地与身侧人一道往外走去。
侍女先去探了下路,站道:“娘娘,下面的火势小了一点,我们趁现在赶紧走吧。”
侍女拉着秦瑶往外,秦瑶却想到了什么,推开了她的手,道:“你先走,我等会。”
秦瑶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在屋里四处的摸索。
侍女惊异看着她,急得跺脚:“娘娘!”
火势汹汹,又有漫上来的迹象。
那侍女见状不好,知道再待下去绝对要葬身火海,一咬牙,撇开秦瑶,自己往楼下奔走去。
“蹬蹬”的脚步声远去,秦瑶紧张地翻找自己的柜子,她急得不得了,心里也害怕得要命,感觉大火快要蔓延上来了,背后的空气被灼烧得滚烫。
“咳咳”,她咳嗽了几下,闻到了空气里的烧焦味。
秦瑶终于找到了火舌子,转身看向了门口,那里正不断涌进来滚滚的黑烟,像是一团黑雾在汇拢。
秦瑶害怕地后退一步,此情此景容不得她再做思考,她飞奔至栏杆边,一划火舌子,瞬间点燃了那用来封闭栏杆的木条。
一道刺眼的火光升起,在木条上飞快地扩散,渐渐的火势变大,燃烧出耀眼的火光。
秦瑶被呛得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将眼前的浊气扇开。
她看到江上两方人马正在搏斗厮杀,是齐军占领了许上风,可是他们始终渡不了江,体力渐渐消耗。
若是再这样耗下去,齐军恐要落败。
他们需要一盏灯驱散迷雾,才能过江。
秦瑶便点燃了凤凰台。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一簇大火在眼前升起来,那些木条剧烈地燃烧,终于火光一点点变大,彻底照亮了齐军的道路,也封闭了秦瑶的生路。
她被困在了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凤凰台下,秦临守在江水河畔,敦促士兵们快速渡河。
然而江面上雾气太大,看不清楚方向,始终是一个问题。
凤凰台下虽然起了火,可火势低,那点光的作用微乎其微,根本照不亮夜路。
直到黑夜的尽头,一道耀眼的火光升起来,秦临抬起头,看到凤凰台上,栏杆边起了大火。
他脑中轰地炸开,望着不断坍塌掉落的楼阁,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得到栏杆边那一道瘦弱孤寂的身影。
他喃喃道:“妹妹”
那里站着的人是他的妹妹!
秦临耳畔一片嗡鸣,猛地意识到秦瑶做了什么,心如刀割,转过头来,高举长剑,怒吼道:“快快渡江!”
无数的火光从凤凰台坠落,抛洒在江面之上,照亮漆黑的水域。
秦临沿着江畔行走,驱赶齐军渡江,直到走到一处,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有兵刃相交的声音传来。
那是齐军在与渡过江前来的敌兵对抗,局势焦灼,难分难解,时不时有中箭的士兵坠入水里。
秦临下意识抽出身侧的剑,准备冲进浓雾,砍杀敌军。
然而当火光照亮,他目光穿透薄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的背影高大,犹如一座雄伟的山,他冲锋陷阵,势不可挡,每一剑下去,都有淋漓的鲜血喷射出来,士兵后仰倒地。
他是活的阎罗,以一当十,在他面前,再多的士兵们也如同蝼蚁,没有人能撼动他一步,甚至近不了他的身。
那是他的父亲。
秦临手都在颤抖,他长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端,激起了他血管里的躁动与兴奋。
他扔掉了手中长剑,“铮”的一声。
一旁的士兵被他倾下身给勾了过来,秦临夺过他手里的长弓,两根指头拈起一根箭的箭尾。
开弓、搭箭、对准,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挽雕弓如满月。
这一套动作秦临从小到大做过不知道多少回,由秦大将军亲手所授,早就练成了百无一失,箭无虚发的本领。
天底下没有他射不中的目标。
秦临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瞄准远方,箭尖对准了那穿着龙鳞盔甲的男人,看着他浴血奋战,将背影暴露给自己。
只要秦临这一箭出去,秦章必死无疑。
秦临清瘦的腕骨,轻轻地颤抖,面无表情地凝望着那个人。
他想到了幼时,妹妹出生,父亲将妹妹抱到自己怀里,叮嘱自己一辈子好好待妹妹;想起少时,他手把手教自己搭弓御马;想起第一次上猎场,他扇了秦临一巴掌,逼着秦临猎杀猎物
秦临永远记得死在自己第一只猎物,那是一只漂亮的白鹿,头上的角瑰丽而壮美。
鹿死去时惨烈的景象历历在目,秦临眼前血色模糊。
记忆中的人逐渐与眼前人的影子合二为一,那人转过身来,正面对向了秦临。
秦临纤长的眼睫抖颤,眼底湿润,喉结上下的哽咽。
那一支箭从弓上射了出去,“嗖”的一声,伴随着隐约的箭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秦章仍然在奋勇杀敌,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到了几丈远外,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小儿子。
他看到秦临的张了张口,轻轻地唤他“阿耶”。
两行浊泪从秦章眼中流下。
那一支飞来的箭,带动箭四周的空气涌动,如一颗流星飞过天际。
箭尖不偏不倚刺中秦章的左脖颈,让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从马上坠落,轰然一声,似流星坠落,倒在了草丛之中。
血水从他左肩膀和脖颈交界之处流了出来,星星点点,染红地上的草叶。
秦章身受重伤,手捂着流血的肩头,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抖动身子。
秦临仰天,闭上眼睛。
天地间草木飘摇,长风飘荡,万马齐喑,四下所有的士兵都沉默了下去。
秦临握着弓的手抑制不住地痉挛,心房急剧地收缩,呼吸困难,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悲痛,扬起声,道:“渡江!给我踏平这山头!”
秦临跳下马,转身眺望那岌岌可危的凤凰台。
凤凰台下,热浪翻涌。
“报!报——”
燕贺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禀报声,转头见士兵策马前来。
“报!燕世子,不好了!秦大将军被齐军给俘虏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靖州军,无异于是一个霹雳炸开。
秦大将军被俘虏,相当于主心骨没了,那胜利的天平,很可能就要向对面倾斜了。
燕贺咬牙切齿,无法坐视这样局面。
身后的士兵队伍里爆发出一阵骚乱,燕贺心头大震,不得不回头组织纪律,继续派士兵前去凤凰台救火。
“快救火!娘娘还在凤凰台上!”
一部分士兵正在奋力地舀水扑救火势,可他们舀起的那点水,在滔天的火海面前,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火扑灭了又升腾来,生生不息。
士兵们害怕被火浪波及,一个个丢下舀水的器具,各自逃散开来。
燕贺阻止不了他们的离去,只能焦急地凝望着。
终于江岸边一阵猛浪拍来,浇灭了凤凰台下大片的火苗。
燕贺看准时机,策马过去,却在靠近时,眼睛微微睁大,他看清了凤凰台上秦瑶的动作——
秦瑶竟然在点燃火把,给齐军照亮前行的路。
燕贺血气上涌,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高台之上,楼台崩塌。
秦瑶立在高台边缘,栏杆上的木条已经全部烧光,坠入了江水之中。
她已经没有退路,身后的大火将整个楼阁笼罩,升起熊熊的浓烟。
火光燃烧,正在向她涌来,快要将她吞噬。
她身后脚下便是湍流不息的江水。
秦瑶曾不止一次丈量过凤凰台的高度,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或许还有一寸生机,可是秦瑶不敢跳,她实在害怕。
秦瑶无助地蹲下,眼里泪珠掉落,望着江面上无数艘舟。
她用一种希翼的目光,企图在那些士兵当中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
大火终于还是漫了上来。
秦瑶转过身来,衣袂被长风吹飞扬,乌发如瀑飘散,脚下的火把燃烧着最后一寸火。
等脚下的光灭了,凤凰台下的火应该也涌了上来,到时候不用她再燃灯,江面上人也能看清路。
秦瑶泪水簌簌滑落,长风从后而来,轻柔地包围住她,绕过她的身躯,吹散了一点逼近的火苗。
江岸边,秦临隔了一条江水,目眦尽裂地看着凤凰台,下马涉水,怒喝道:“谁在凤凰台边,去救她!”
山坡上,燕贺从箭筒中拿出一只弓箭,隔着茫茫的浓雾,对准了秦瑶。
即便是秦瑶,做出了帮助敌军的事,那也不该存活。
箭尖遥遥地对准那一抹身影,她站到了栏杆边缘,再差几步,便要掉入将大江之中。
燕贺屏住呼吸,就在要射出箭的瞬间,他心猛地一坠,咬着牙,手捂着流血的胸口,放下了弓箭。
等他再抬头,看见凤凰台上的那一抹影子好像虚晃了一下。
大火席卷整个凤凰台,秦瑶背对着江水,闭上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火势蔓延,栏杆烧成了空架子,秦瑶脚步忽然踩空,睁大了双眼,往后仰倒去。
在她坠落的同一时刻,他看见楼阁里上飞奔一个男子的身影,纵身一跃。
风声在耳边嘶鸣,衣袂被风鼓入,卷起飞扬。
秦瑶眼里泪水涌起,看着他从楼阁中出现,和她一同坠下这凤凰台。
江水滔滔不绝,翻起爱恨波涛。
这滔天的火海之中,他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相触、相拥、一同坠落江水之中。
星火坠落江面,江水灌入口鼻。
江面之下的世界安静而沉寂,谢玉升抱住她,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闭上眼时,吻住了她的唇瓣,道:“瑶瑶,我来了。”
四面的水环绕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最后的画面我开文前就想好了,写的时候给这一幕配的BGM,是关大洲老师的《风入松》,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
第82章 想你
江水一浪接过一浪,凤凰台沐浴在火海之中。
江面小船上坐着的士兵,在那一刻齐齐屏住了呼吸,望向了夜幕的尽头。
时间仿佛凝滞,天际被烧得亮如白昼,那二人自凤凰台坠落,衣袂在狂风中相互交缠。
点点星火四散,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两道飞快下坠的身影,一前一后落下,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江面上风声呼啸,“噗通”一声,江面上溅起巨大的浪花。
士兵们睁大了眼睛,有人叫道:“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快去救人!”
人群中响起一片骚动,无数只小舟齐齐划起船桨,往江心处行去。
秋日的江水,冰冷苦寒。
秦瑶坠江后,受到巨大的冲击力,胸口被震得锐痛,张开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看到谢玉升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凤凰台上,义无反顾与她一同坠了下来,心里酸涩一片。
漆黑的水中,秦瑶看不清楚事物,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累得虚脱,慢慢阖上了双目,只感觉到一双手环绕住了她的身子。
谢玉升温热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唇,唤道:“瑶瑶,我来了。”
汹涌的爱意自秦瑶胸膛中涌出,她伸出双手抱紧他,想问他不是不会凫水吗,为什么还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谢玉升”
她说不出话,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唤他的名字,双手无力地垂下,意识陷入了混沌之中。
谢玉升满身湿漉,带着秦瑶上了岸,将她放在江案边,轻轻拍她的脸颊。
水珠从他碎发上滴下,他一遍遍焦急地道:“瑶瑶,瑶瑶!”
四周的侍卫围了上来,见此情景想上去帮忙又不敢。
躺在地上的少女,脸色惨白,四肢僵硬,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
谢玉升俯下身,吻住她的唇瓣让她张口,手挤压她的腹胸。
秦瑶吐出几口江水,睁开涣散的双目,虚弱地看他一眼,又昏迷了过去。
秦临奔了过来,推开围在附近的士兵,见到这一幕,脱下身上黑色的披风,盖到秦瑶身上,包裹住她冻僵的身体。
谢玉升抱起秦瑶,带她进入营帐。
众人紧随其后,有人见谢玉升全身湿漉,脸上还沾有水珠,上来劝道:“陛下,您先去换衣,小心染上风寒。”
谢玉升置若罔闻,坐在榻边,握着秦瑶的手,“我不要紧,你们去喊军医来。”
军医提着药箱,前来诊断。
谢玉升心下紧张,询问道:“怎么样?”
军医给秦瑶把了一脉,道:“问题不大,娘娘身子虚脱,昏迷了过去,等安睡上几刻,便可以醒来。”
他顿了顿,又皱眉道:“只是”
一旁的秦临上前一步,急切地问:“可是什么?”
军医犹豫地道:“只是娘娘这些日子来,神思劳累,身子孱弱,估摸醒来也得修养上好一阵子,才能将回到原来的样子。”
谢玉升道:“我知道了,你给她开药方吧。”
军医瞥了皇帝一眼,又看了床上的秦瑶一眼,想起方才外头人所说二人一同坠江的场景,心里不敢怠慢,写了药方,让人出去煎药。
谢玉升转目看向床榻上虚弱的少女,吩咐帐子中人道:“去搬一桶热水进来。”
秦瑶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有火海、有刀剑,有奔腾不息地江水,还有谢玉升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被囚禁在凤凰台的日子孤单寂寞,漫长到快要过去了一生,看到他的那一刻,泪水便夺眶而出。
秦瑶缓缓睁开了双目,刺眼的阳光从帐顶洒落,照在她周身。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漆黑的乌发垂落在床榻上,才动了一下,顿时牵动到身上某一处的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手臂,疼得要命。
秦瑶转过眼来,见谢玉升俯趴在榻边,双目阖上,像是睡过去,而他手上正握着她的手。
秦瑶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掌心传来他肌肤的温度,秦瑶指尖发颤,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谢玉升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秦瑶醒来,柔声道:“醒了?”
秦瑶轻轻点了点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心里酸涩的情绪忽然上涌,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轻轻抽泣起来。
谢玉升揽她入怀,手轻抚她的乌发,安慰道:“没事了,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秦瑶扬起头,脸上泪痕滑落,道:“我以为看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啊,你不是不会凫水的吗?”
她哭得声气哽咽,泪珠一颤一颤。
谢玉升指腹擦干净她眼角的泪珠,道:“我看到你在凤凰台上,想都没想,就奔了上去,想着就算与你一同葬身火海也好,只要和你在一起。”
秦瑶手背擦泪,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当时很害怕,我站在栏杆边,在江面上找了你好久,都见不到你的人影,以为你不会来了。”
还好最后,谢玉升来了。
秦瑶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藏在心口的那封信已经不在,道:“你给我的那封信件我一直好好放在心口,落水后被冲掉了,你在信上说想念我,期盼我早日回来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很想你。”
她说得语无伦次,谢玉升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让她慢点说。
秦瑶停下哭泣,环绕住他的腰,看温和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他眼睛疲惫,浮着几分的血丝。
秦瑶心疼地伸出手,抚摸他的眉眼,道:“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睡好啊,一直在照顾我?我掉进江水后就昏过去,什么都记不得了。”
谢玉升握住她的手,道:“你昏迷了足足两天,我就陪在你身边两天。”
秦瑶喃喃道:“两天?”
谢玉升嗯了一声,问:“身子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秦瑶摇摇头,伸出手去检查他的手臂身子,道:“那你呢,落水后有没有受伤?“
谢玉升摇头:“我无事。”
秦瑶放心不下,又问:“那你在前线打仗,身上有没有负伤?伤口是不能碰水的。”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双眸里满是对他的关切。
谢玉升笑着摇摇头,他身上的确有深深浅浅十几道伤口,但知晓要是说出来,必定会让秦瑶担忧,便道:“还好,我是皇帝,上战场冲锋陷阵,都有人护卫在旁,不会让我受伤的。”
秦瑶不信,掀开他衣袖,入目就是好几道骇然的伤疤,落在他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好比上好的瓷器生出了几道裂痕。
秦瑶唇贴上他手臂间的伤口,轻轻吻了吻,仰起头问:“还疼吗?”
谢玉升唇角晕开浅笑,道:“已经敷过药,不疼了。”
秦瑶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更多的伤口,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襟口。
谢玉升扼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没有别的伤口了,不要再看了。”
见秦瑶非要看,谢玉升没办法,抱住她道:“现在是白日,等会我还得出去处理事务,等傍晚回来,再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
秦瑶犹豫了一刻,乖顺地道:“好吧。”
她退回了榻上,将身子缩进被子中,道:“我还很累,想再休息一会。”
谢玉升看着她,道:“你安心休息,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秦瑶侧过身子,头靠在枕头上,说是要睡觉,眼睛却一直睁着,直勾勾地看着谢玉升。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帐子里空气慢慢变得凝滞。
秦瑶酝酿了一会,终于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问题,道:“我阿耶他怎么样了?”
谢玉升替她挻好被角,道:“不要担心,你阿耶的事情,由你阿兄亲自和你说,这是你阿兄的要求。”
秦瑶乖乖地点头,揉了揉他的手,道:“那你快出去忙事情吧。”
她实在太乖了,像一只乖顺的猫儿,我在榻上。
若非她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谢玉升绝对看不出她心里惊惧的情绪。
谢玉升隐隐约约猜到她这样,是因为被囚禁在凤凰台,日日处在惶恐之中,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谢玉升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别害怕,我在。”
秦瑶慢慢阖上眼睛。
一直等到秦瑶睡着,谢玉升才小心翼翼松开她的手,走出帐子。
秋日午后阳洒落,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谢玉升大步往外走,士兵们见到皇帝,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给他行礼。
两天之前,这片土地刚刚经历过一场大仗,最终以齐军成功渡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士兵们还处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脸上洋溢着喜色,紧锣密鼓地收拾战场。
谢玉升朝他们颔首。
等皇帝走后,剩下的士兵们交头接耳,攀谈起来。
那一日,帝后二人一同坠下凤凰台的画面,落入每一个在场士兵的眼中。
在此之前,军中无人知晓皇后娘娘被圈禁在凤凰台,可那夜的最后,竟然是被困在凤凰台上的皇后娘娘,点燃了狼烟,给齐军照亮方向。
凤凰台在历朝历代,当做烽火台用。
当时火海滔天,皇后娘娘一个人立在上面,可以说是舍弃了生还的希望,更别提之后还从高台上坠了下来。
若没有秦瑶点燃凤凰台,那一夜齐军根本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渡过大江。
士兵们没见过皇后娘娘的玉容,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皇后娘娘容颜的遐想。
据说皇后娘娘未出嫁前,便有色冠洛阳城之称,名满洛阳,难怪能让皇帝喜欢。
大概皇帝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才会奋不顾身地冲入火海。
最近军营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事。
然而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又多了几道其他的声音,比如那一夜,秦少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又比如士兵们似乎有人见到了秦瑶的父亲,秦老将军——
外人并不知晓秦大将军也参与了这一场谋逆。
名面上参与叛国的只有两人,靖州校尉与定国公世子燕贺。
至于秦老将军秦章,此前他一直在后方战场,极少露面,便是上战场,也不声张,在幕后做战略部署。
谢玉升将他谋逆的消息压了下去。
那一夜,秦大将军被一箭射中左肩膀和脖颈交接之处,虽然伤势惨烈,鲜血喷涌,但最后还是救了回来。
眼下,秦章正被关押在一处军帐,由侍卫看押。
谢玉升往军帐走去,还没到走近,就看到了帐子门口的一道青年的身影。
秦临腰佩长剑,手上握着几封信,面庞冷凝而严肃。正在一张张扫视手上的信件。
谢玉升出声唤他:“秦少将军。”
秦临抬起头,愣了一愣,施以一礼,“见过陛下。”
谢玉升声音平静,道:“进去吧。”
他抬脚往里走,却被秦临握住手臂,转过头来看向秦临,问:“还有何事?”
秦临长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将手上的几封信递了过去,咬牙道。
“这是我在我父亲营帐里发现的叛国证据,他是有罪,可他现在还不能死。”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思念
秦临将手上的几封信递到谢玉升手里,道:“你看看。”
谢玉升接过那些信,听秦临道:“这些都是我父亲所写,详详细细记录了他与燕贺谋逆的信件往来。”
谢玉升随手翻看起来。
秦临端详他的脸色,出声道:“我父亲现在还不能死,为了瑶瑶,你也不能立即处死他。”
谢玉升手顿了一顿,看了秦临一眼,未置一词,径自走进帐子。
帐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帐顶洒落。
最里面一袭草席床榻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手腕上脚踝都扣上了锁链,由身边的两个士兵看守,看上去身影格外的萧条。
曾经意气风发、受无数百姓爱戴的秦大将军,就这样孤寂地坐在那里。
秦章的腰依旧挺得很直,听到帘子掀开的动静,抬起头,身上的脚链发出哐当声。
四目相对,秦章先看到谢玉升、后是看到秦临。
秦临侧开了脸,不愿与他对视。
谢玉升在秦章面前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搭在手柄上,面色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
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后,谢玉升声音响起:“你认罪吗?”
秦章没有半点迟疑,平静地道:“认。”
谢玉升点了点头,面对这一位岳丈,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
叛国之罪,理应当诛。
秦章动了动干涸的双唇,孱弱地问:“瑶瑶怎么样?她好不好?”
他开口的嗓音沙哑嘲哳,让在场几人都有些不适,过了会几人才反应过来,他肩颈那受了重伤,连说话声都变了。
谢玉升冷淡地道:“她很好,从凤凰台上坠落,昏迷了两天两夜,刚刚才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秦章说话声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细弱,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玉升道:“可是她被囚在凤凰台这么久,性子大变,变得担惊受怕,她从昏迷中醒来,我手搭在她后背上,她都忍不住地颤抖,下意识想要逃开。”
那样激烈的反应,让人根本不敢想象她在凤凰台上过得是什么日子。
谢玉升看着他,声音冷冰冰的问:“为什么要把她囚禁在凤凰台上?”
过了许久,秦章才抬起藏匿在黑暗中的脸庞,道:“是我的错。”
秦临冷笑一声,道:“只是一句错吗?你仗着瑶瑶对你的没有半点提防,骗她到凤凰台,然后将她给囚禁了?她得多信任你才会被你骗?你呢,囚禁她是为了什么?为了威胁我,也是为了威胁谢玉升,对不对?”
这几天来压抑在秦临心中的情绪,撕开一条口子从心口涌出。
秦临下巴线条紧紧地绷起,情绪激动地道:“你造反前没和我提过一句,等到打仗了,让我去援助你,你依仗的是什么?赌的我必定会帮您,不会看着你眼睁睁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你也知道若是提前知会我,我绝对不会答应,对吗?”
秦临的话掷地有声,回荡在帐子之中。
秦章坐在那里,只觉秦临的眼神化成了一把匕首,直达秦章眼底,瞬间洞穿了秦章的胸口,让他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秦临道:“你考虑过事情败露后,我和瑶瑶会怎么办吗?”
秦章喉咙哽咽了一下,颤抖的声音道:“正是因为考虑了,我才会把瑶瑶囚禁在凤凰台。”
他固然有以此来要挟秦临来的意思,可更多的是考虑到即便事败,凭借这一点,也能表明小女儿是无辜的。
秦章站起身来,身上的锁链在这一刻齐齐发出响声,两侧的士兵伸手,要将他压回到座位上,被谢玉升制止了,让秦章继续。
秦章在谢玉升面前跪下,行的是最大的跪拜礼,道:“事已至此,砍首还是凌迟,任由陛下定夺。”
几缕虚弱的光线入帐,洒在秦章花白的头发上
秦章跪了很久,谢玉升都没有说话。
帐子之中的气氛逐渐凝固。
许久,谢玉升才缓缓开口:“不会让你死的。”
谢玉升容色清和,道:“你是皇后的父亲,若将你在这个关头处死,外人会怎么想,皇后的威仪怎么办?”
秦章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谢玉升道:“去西北吧。”
一旁的秦临闻言,看向谢玉升,讷讷地问:“什么?”
谢玉升并不打算在此处再作停留,站起身来,道:“你去西北,会有侍卫日日跟随在你身侧,监督着你的一言一行,对外会声称老将军还在边关,但你知道你是被流放到那里赎罪的,你是秦家唯一的罪臣。”
秦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衣袍的衣角已经从眼前划过,离开了帐子。
帐子里光线暗淡了下去,秋日的冷风从帐子四角窜了进来。
流放到西北?赎罪?
秦章终是回神,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秦临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道:“你去西北,为了瑶瑶,也不要再生事端。”
若等过个十载半载,秦瑶想见父亲,到时候谢玉升同意让瑶瑶去西北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是不可能。
秦临冷声道:“瑶瑶回到长安城后,会过得很好的。”
他没再说什么,与自己的父亲言尽于此,沉缓的步伐走出了帐子。
帐子里,秦章跪在那里,萦绕在他周身,那一张坚毅的面庞,深邃的眼窝中,蓄上了浊泪。
秋日大雁翱翔过天际,迎面冷风吹来。
谢玉升行走在军营中,手上还握有秦临给他的罪证,然而夹杂在那些罪证中的,还有几张零零散散的信。
这是秦瑶被囚禁在凤凰台时写给他的信,被秦章扣押下了,谢玉升一封都没有收到。
他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翻看了一遍。
“九月十九,登高望远,秋风萧瑟,吾触景生情,夫君如何?对吾之心可有变?”
这样的话映入谢玉升眼底,让他心头轻轻抽动了一下。
她几乎每一天都给谢玉升写信,记录她在凤凰台上的孤寂的日子,在信中喊他夫君。
她说自己一个人很害怕,凤凰台上又潮又冷,她夜里冷得发抖,闭上眼睛,四周耳畔回荡的都是江水拍台声,让她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江水中。
那么些天来,她夜不能寐,只有白天亮光照进凤凰台时,她才敢稍微地阖上目。
她一遍遍在信中想象和他重逢,想象回长安后日日在一起的画面,可又惴惴不安地怕那时的谢玉升会厌弃她。
她觉得很愧疚、对不起他。
谢玉升看得心脏隐隐地钝痛,仿佛能感受到那时她凄楚的情绪,加快了脚步,朝秦瑶的帐子里走去。
帐子中,秦瑶睡得很浅,一听到动静,就猛地爬起身,瑟瑟拥背缩到床里,好半天,见到那人是谢玉升,才放下了满身的警惕。
秦瑶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往帐子外挪了挪,道:“你来了?”
谢玉升走向她,弯下腰,双手探入她腋下,紧紧地拥抱她,控制不住地满腔情绪上涌,柔声道:“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夜话
秦瑶将头埋在谢玉升颈间里,轻轻蹭了下,道:“你走了后,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说话声小心翼翼的,像是心有顾忌,不敢高声言语。
谢玉升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手放在她脊背上,轻轻揉了下,道:“别怕,这里不是凤凰台了,你已经出来了。”
怀中人轻声道:“我知道。”
她虽然嘴上说知道,可环绕他腰的手半点都没有松开,反而抱谢玉升更紧了。
谢玉升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痛楚,道:“没事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坐下,将秦瑶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的情绪,抚摸秦瑶的脊背,让秦瑶的身子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
谢玉升道:“你在凤凰台给我写的那些信,我都看到了。”
秦瑶心下一动,扬起头来,眸光柔柔看向他,开口问:“你看到了?”
谢玉升点头,抬手帮她整理鬓边的碎发,道:“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在凤凰台过得日子不好,每天精神疲惫,被江水折磨得无法入眠,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来,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瑶瑶。
秦瑶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你没有,你来得很及时,我怎么会怪你呢?”
谢玉升能来救她,她就很满足了。
她当时对谢玉升满心都是愧疚,都不敢奢想谢玉升会原谅她,可哪里知道,他非但来了,还会救她义无反顾地和她一同坠下凤凰台。
秦瑶哽咽了一下,道:“我在凤凰台每天都给你写信,可是每次都被阿耶的人扣下。我很想你,早上想你、晚上想你、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你,我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来排解心中对你的思念。”
说着说着,她眼底湿润,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谢玉升揽她入怀,低下头,看着她睫毛沾上泪珠,道:“我那时和你的心里的感情是一样的。”
秦瑶愣了一愣,柔声问:“你也很想我对吗?”
谢玉升从衣襟里拿出一物,递到秦瑶面前,秦瑶认出了那是自己的颈链,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不解地抬头。
谢玉升垂下眼睫,温柔地笑了笑,道:“想你时,经常将它拿出来看。”
秦瑶心绪起伏,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谢玉升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覆上她的发顶,道:“瑶瑶,我爱你。”
他说得很平静,可秦瑶却知晓这一句话下藏着的多少汹涌的情绪。
也只有在分离过后,才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刻。
秦瑶手捧着他脸,唇落在他唇畔边,轻声道:“我也爱你。”
此刻,再多的话也无须赘述了。
谢玉升松开了她,往她身后垫了靠枕,道:“我喂你喝药,你身子还很虚弱,喝完药便睡下休息吧,我今日剩下的时辰都陪着你。”
秦瑶点了点头,由着他一口一口喂完药后,又再次睡在了枕头上,道:“那我睡了,你要在旁边陪着我。”
谢玉升将药碗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坐下道:“会的。”
秦瑶示意他坐到自己床头,伸出手,抱住他一只胳膊,将自己的小脸在他手腕处蹭了蹭,就像一只小猫一样,道:“我真的睡了哦。”
这一副样子,倒真有几分之前娇俏的模样了。
谢玉升揉了揉她的脸,声音轻轻的:“快睡吧。”
秦瑶身子还没恢复好,倦意来得说快也快,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夜里,谢玉升和她共枕一榻,本来睡得好好的,身侧人忽然动了动,谢玉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下一刻,身侧人又翻了个身子,还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悄咪咪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玉升睡眠浅,没一会就被她弄醒了,眼皮掀开一条缝,盯着秦瑶的动作。
只见秦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四肢搭在谢玉升身上,这样还不够,她又倾身,将整个人都趴到谢玉升身上,这下她才满意地笑了笑。
做完这一切,秦瑶不忘捞过被子盖住二人,顺便仰起头看谢玉升一眼,哪里知晓就是这一眼,发现对方睁着眼睛着她呢,顿时她手上动作就顿住了。
秦瑶结巴道:“你没睡呀?”
谢玉升叹息一声,“你整个人趴到我身上,不把我弄醒了都行。”
秦瑶心虚地哦了一下,却也没挪动一下身子,就趴在那里,由着谢玉升打量。
谢玉升看着自己身上的少女,问:“怎么?”
秦瑶动了下身子,唇贴着他耳朵道:“我害怕。”
谢玉升侧过脸,看着她那双在黑夜里异常明亮的眼睛,问:“害怕什么,我不是在吗?”
秦瑶几绺乌发垂在他脸颊上,又痒又软,轻声道:“我夜里睡不着,在这里还能听到江水声,一闭上眼睛就是我掉进江水里呼救的场景。”
他们所在的这处军营确实就在江畔边上,不怪秦瑶夜里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谢玉升明白了,抚了抚她的背,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们回到长安城,那里就没有江浪声了。到时候我日日陪着你,好不好?”
秦瑶脸颊梨涡微现,笑道:“好。”
话虽如此,可今夜他们到底是无法离开了这里了。
谢玉升见秦瑶睡不着,便哄着她与她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侧过身来,秦瑶便从他身上滑落,倒在了床榻上。
床榻狭窄,二人几乎是面颊与面颊相贴,呼吸在咫尺之间,谢玉升素手拈起她的一绺碎发,看着她的脸颊,浅浅而笑。
月色漫漫,少年夫妻对床夜语。
当几绺熹光洒入帐子,天色渐渐转亮,谢玉升看着臂弯中终于睡着的人,琢磨着确实该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好,回长安城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珍重
这一觉秦瑶睡得很安妥,整个人溺在谢玉升的怀抱之中,鼻尖若有若无传来他衣上的香气,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直到午后,她才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她发觉谢玉升并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手上还握着书卷,而他另一只手臂,正在被秦瑶抱着。
秦瑶缩回了手,谢玉升察觉到她的动作,放下书卷,转目朝她看来,问:“醒了?”
秦瑶点点头,爬坐起来,大概是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与谢玉升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秦瑶猛地一回神,道:“我醒了!”
谢玉升都习惯她这个样子了,一般秦瑶睡醒了有两种状态,一是抱住被子,在床上打几个滚,二是要坐着发一会呆才能缓过神,意识到自己醒了。
谢玉升一边起身帮她拿衣裳,一边把自己的发现说给她听。
秦瑶揉揉脑袋,道:“人家刚刚明明没有在发呆,我是在看你。”
谢玉升轻笑一声,道:“你双目都放空成了那个样子了,是在看我吗?”
秦瑶辩解不过,也确实是她在发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道:“我感觉今天的身子顺畅多了,不想再躺在榻上了,想下榻走走,活动一下。”
而她所说的要活动一下,就是下床后踩着鞋子,快步跑到谢玉升面前,从前一把抱住他,紧紧地不肯撒手。
谢玉升被她弄得后退几步,低下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秦瑶柔软的头发蹭着他颈间,道:“要你抱我。”
谢玉升倒是很给秦瑶面子,在腾出双手环住她的腰,道:“这样?”
秦瑶满意了,笑了笑道:“是这样,我心里还是战战兢兢,要你抱一下才好。”
秦瑶也是实话实说,她确实还没从凤凰台的阴影里缓过神来,只有在谢玉升身边,才稍微安心一点。
而让他抱,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太想他了,现在恨不能天天黏在他身边,和他把这段日子欠下的时光都给补上了。
只是秦瑶这个样子也太过黏人了一些,谢玉升无奈地看着怀中人,道:“就是家里豢养的猫都没有你黏人。”
秦瑶唇角上扬,“是吗?那你就把我当猫好了,反正我只想黏你呀,我又不想黏别人。”
大概是这话说到谢玉升心坎里了,只见谢玉升轻轻点头表示赞同,道:“给你抱。”
秦瑶在他身上左蹭右蹭,才开始谢玉升还由着她,可后来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秦瑶这个样子哪里是在当猫,分明是在把谢玉升当猫蹭。
不过谢玉升也没阻止她的动作,鼻尖萦绕着她鬓发上的一缕清香,揉了揉她的头发,问:“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
这话才落,一声轻微的“咕”声便响起来了。
秦瑶手搭上自己的小腹,看谢玉升一眼,道:“饿了。”
谢玉升去吩咐外面的端上来饭菜,和秦瑶一同坐到桌案前。
军营里没有什么好饭菜,加上秦瑶现在身子虚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便只送上来白粥和几碟子小菜。
不过秦瑶胃口一向好,也白粥也能吃得特别香。
她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萝卜煎饼,道:“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嘴里都是香气,真没想到军营里还有这个。”
谢玉升手扣着玉箸,道:“是我知晓你喜欢吃,吩咐他们做的。”
秦瑶讶然,夹菜的手一顿,道:“是你吩咐的啊。”
她脸上笑容甜甜的,心里更是美滋滋,觉得谢玉升对她还挺上心的,连她喜欢吃什么东西都知道,原先可没听他提起过。
秦瑶觉得自己作为妻子,也有必要了解丈夫的喜好,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喜欢的,我只知晓你不喜欢吃冬笋,饮食比较清淡。等回到长安城,我要亲自去小厨房学做吃食,到时候你处理政务累了,我就带吃食去御书房探望你。”
她说得笑语盈盈,眉眼弯弯看着谢玉升。
谁知谢玉升却不解风情地道:“算了。”
秦瑶不解地问:“为什么?”
谢玉升看她一眼,道:“以你喜欢黏人的性子,要你来御书房,我还怎么批阅折子?”
顿时秦瑶就反应过来了,扭捏了一下,脸微微红道:“真是胡说,你怎么不怪你自己自制力不行,反过来说我黏人呢,那我以后不黏你了。”
谢玉升听到这话,倒是立马改了口,“确实是我自制力不行,皇后该黏人还是要黏人的,不能因为我不会说话就改了这个性子。”
秦瑶弧度扬起,埋下头乖乖喝粥,道:“要你好好表现,我才会黏你。”
谢玉升道:“这话好说。”
他顺着她的话,哄着她让她开心,看着秦瑶心情不错,心下有细流淌过,只希望秦瑶快点恢复原来的模样,不再被之前凤凰台上的困扰。
用完了膳,秦瑶抿茶漱口,用手绢擦了擦嘴,又跑到了谢玉升面前。
这一次,她有求于他,略显艰难地开口,道:“我想问问我阿耶,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瑶说着说着,话语声小了下去,逐渐不闻。
其实在开口前,她已经在心里预想到可能有结果。
历朝历代,叛国罪都是罪不可赦的下场,即便秦瑶的父亲之前累积的战功赫赫,恐怕也不能抵消。
秦瑶虽然难过,却也是非分明的,不敢奢求谢玉升饶恕她阿耶。
谢玉升眸光温柔,似乎要说什么话,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
秦瑶握紧了拳头,轻声道:“你想怎么处置我阿耶就这么处置,我不会怪你的,道理我都懂。”
不止是这一点,就是谢玉升处理秦家,秦瑶也不会置喙一句。
她当然也惴惴不安,担心外面会怎么看待她这一个叛国臣子的女儿,他们会不会给谢玉升施压,让谢玉升废黜她这个皇后。
秦瑶声音轻轻的:“你也可以随便处置我。”
谢玉升听出她心里的担忧,拉她到身前,道:“不要担心,这事上秦家也是无罪。”
秦瑶仰起头,紧张地看他:“怎么会无罪?我阿耶明明就叛了国”
谢玉升道:“他是叛了国,可你阿兄没有,你也没有,我已经将此事压了下来,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也参加了这场谋逆。”
这样的回答让秦瑶有些猝不及防,睁大眼睛看他。
谢玉升把她阿兄如何来支援谢玉升的事,说给了秦瑶听。
得知正是自己阿兄一箭将父亲射下马,将其给俘虏了,秦瑶惊讶地愣在哪里。
须臾之后,她问:“那我阿耶现在被关押在某处,等候发落是不是?”
谢玉升摇了摇头,“他要去西北了,今日午后便启程,是由官兵押送去。”
短短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
秦瑶慢点反应过来,谢玉升这是饶了自己阿耶一命,握紧他的手,道:“我可以再去见他一面吗?”
她害怕谢玉升不让,谢玉升却没有迟疑,道:“可以。”
谢玉升带着秦瑶出了帐子,一出去,外面营地上的人都朝二人看来。
秦瑶感觉到他们投过来灼热的视线,提起裙子,搭上谢玉升的手,上了同一匹马。
马儿穿过森林,到达一处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看到山坡下一条的隐蔽的官道。
秋日的风卷起尘埃,道路上风沙阵阵,两侧树木萧瑟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条官道偏僻,路上少有人经过,而眼下路上出现了几个士兵,正押送着一人,往一辆木车上走去。
那人正是曾经的骠骑大将军秦章。
他穿了一声玄黑的衣裳,双手拢在袖子里,这样外人便看不到扣在他手腕间的铁链,他走得极其缓慢,因为被脚底下的锁链给桎梏住了步伐,行动蹒跚。
另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马上,监督着士兵们的动作。
秦临手紧紧握住缰绳,从父亲出来的那一刻,手便紧紧地攥住缰绳,直到看着父亲被几人押送上了木车,他掌心也攥出了一道血痕。
从始至终,秦临都未置一言。
风急天高,秦临抬头看一眼惨淡的天色,道:“再不启程就晚了,即刻押送罪臣秦章去西北边疆。”
士兵们道:“遵命!”
却在这时,秦临眼尾余光瞥到一处影子,转过头来,看到了一旁山坡上的秦瑶。
余下的几人,包括秦章,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秦瑶身上。
秦临低声吩咐士兵:“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
他旋即策马走上山坡,过了会,停在了谢玉升的马前。
秦瑶扬起声音,喊他:“阿兄!”
她清瘦的脸蛋映入秦临眼中,让他一下就想到她在凤凰台那段不是人过的日子,心里漫上了一层担忧。
时隔几月没见,兄妹两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
秦瑶拉过缰绳,让阿兄靠自己近一点,并握住了他的手背。
存在于兄妹二人之间的默契,让秦临一下就意识到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秦临笑了笑,面庞柔和。
那张浓丽的面庞,如今褪去了一层的锋利锐气,变得稳重了许多。
他反握了妹妹的手,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秦瑶道:“我也是,阿兄放心。”
她俯下眼,朝山坡下面望去,只一眼就瞧见了木车上坐着的那个男人。
二人之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遥遥相望,秦老将军深邃的眼窝里,里面溢满了深深的关切、不舍、还有隐隐的愧疚,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
秦瑶能感受到他身上悲伤的情绪,耳畔边浮起了那一夜他对自己说过的“不管怎么样,阿耶都是爱你和你阿兄的”,鼻尖发酸。
秦瑶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不再看自己的父亲,问秦临:“阿兄是来送阿耶走的吗?”
秦临摇摇头:“阿兄会和阿耶一块走。”
秦瑶略有不解,问:“为何?”
风吹起衣袂飘扬,秦临笑了下,声音顺着风吹来:“西北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完,我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剿灭残余的突厥部落。”
秦瑶明白了,不舍地问:“非得这么急就走吗,我还没和阿兄说上几句话呢,这么久没见面,我很想阿兄。”
秦临听了后,心里不舍的情绪加重,很想伸出手来,抱抱自己的妹妹,道:“不止是因为突厥的原因,还有旁的缘由,阿兄要去接丹阳县主回来。”
秦瑶微微一愣:“丹阳县主吗?可她不是已经嫁给突厥可汗了吗,阿兄去找她,难道是”心里放不下她吗?
后面的话,秦瑶没再说下去。
秦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确实是心里还挂念着她,她生性胆小害怕,若是突厥亡族了,必定慌乱不知所措,我前去找她,将她回中原,还要帮她治好眼睛。”
秦瑶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兄长,会在丹阳县主嫁到突厥的整整三年之后,还挂念对方。
不止是她,恐怕别的熟悉秦临的人,都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必定早就淡忘了这一个人。
这样的举动,恐怕又会引起人在背后议论。
显然,秦临是不在乎的。
想到这里,秦瑶又握住秦临的手,道:“阿兄想去找便去找吧,把丹阳县主接回中原,我给你们下懿旨,给你们赐婚。”
他倾身去抱秦临,这一个动作她从小到大做过无数回,将兄妹二人的两颗心拉得无比的贴近。
秦临的怀抱炽热且温暖,秦瑶依依不舍道:“阿兄,你早点回来,我在长安城等你。”
秦临紧紧地抱住秦瑶,道:“我会的。”
待二人松开,秦临抬头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道:“把瑶瑶交给你了。”
谢玉升朝他颔首示意,“放心。”
长风穿过树林,几人策着马,往山坡下奔去。
秦临催促木车行走,而木车上的秦章,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身子往前一倾,口中唤出了一句:“瑶瑶。”
而他身侧的几个士兵,立马压住了他的肩膀。
车轮碾起地上黄沙,风里尘土漫漫飞扬。
秦瑶注视着他,眼眶湿润,张了张口,轻轻声音的消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
“阿耶,保重。”
秦章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用一种希翼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秦瑶的面庞,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官道之上,化成了一道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清楚。
秦瑶心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她仰起头,在心里平复好心绪,道:“我们走吧。”
马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山间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从巨大的树冠之间晒落,洒落二人的身上。
马儿慢悠悠地行走林间,秦瑶身子往后靠,倚倒在他胸膛上,仰面感受林间和煦的阳光,眉目惬意而舒缓。
她想起和阿兄临别时的场景,道:“我阿兄真的很喜欢丹阳县主,如果我有一日,我也眼盲了,或者染上别的一些恶疾,你也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其实在话不假思索问出口的瞬间,秦瑶心底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不厌其烦地问,谢玉升便不厌其烦地回答,俯下脸,在她发梢落下细密的吻,道:“会的。”
林海飘荡,风缓缓流动。
岁月悠悠,而情意亘古不变。
明媚的秋光镀上他们的衣袍,草木间香气幽幽,沾染上他们的衣摆。
谢玉升揽住怀里妻子,吻轻轻落在她唇瓣上,柔声道:“明日我们就回长安。”
作者有话说:
秦瑶:每天都想蹭一蹭夫君,夫君身上真舒服。
谢玉升:。
第86章 大结局(上)
翌日清晨,天光放晴。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消散,林间便响起了一阵喧闹。
侍卫们夹道护送着一辆黑漆华盖马车,前有侍卫开道,后有士兵们护送,旌旗飘荡,仪仗盛大而威严。
与此同时,另一处草丛中,燕贺正被一队侍卫押送往前走。
他手上脚上都扣上了锁链,身子时而摇晃,动作艰难。
林间的动静传到这里,燕贺停下脚步,伫立远眺,看着那辆华盖马车在林间穿梭而过。
身旁的侍卫,见他停下步伐,沉下脸道:“燕贺世子,您该走了。”
燕贺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问:“那马车上坐的是何人?”
未待侍卫回答,一阵微风拂过,马车上那层半透明的纱帘被风吹起,露出少女绰约的身影,只见她眸若秋水,琼姿花貌。
其实在问话前,燕贺也猜中了马车中的人是谁,可当真看清那人的容貌时,燕贺的心还是狠狠地往下坠了一下。
然而此刻,燕贺也知道自己无资格去看她一眼,他已然是谋逆失败的乱臣贼子,人人厌弃,得而诛之。
燕贺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继续拖着身上沉重的枷锁往前走。
然而马车中却时不时传来少女的欢笑声,乘着风飘来,如同鸟雀一般清亮,让燕贺生出几分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秦瑶这样开心地展露笑颜了。
他想起在凤凰台的日子里,自己时常去探望秦瑶,亲眼目睹到她整个人的变化。
她的眼里总是织满愁绪,哀艳极了,神情惶惶地站在凤凰台的栏杆边,俯看着凤凰台下奔涌的江水。
燕贺起初不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以为自己在秦瑶心中尚有一席之地,不止一次向秦瑶表明心迹,然而秦瑶只握紧手上的一枚玉佩,垂下眸子,摇了摇头,道:“我有夫君,他在等我回去。”
燕贺明白了,她所有的一切惶惶不安的情绪,都是因谢玉升而起。
与爱人分离,使心如刀割,万分折磨。
燕贺出乎意料,未曾想她对谢玉升用情如此之深,告诉她,她所爱不过是一个虚妄,谢玉升是帝王,以他冷心冷肺的性子,她会爱得无比艰难。
可在看到秦瑶手上那一枚玉佩时,燕贺住了嘴。
那枚玉佩
是先帝在谢玉升成人的冠礼上所赐,意义非凡,不久后先帝病逝驾崩,谢玉升更是将它珍藏当宝贝收着,日日贴身挂在身上。
他竟然将它送给了秦瑶?
燕贺了解谢玉升,知晓他若是将此物给了秦瑶,必定是极其倾心秦瑶的。
不过燕贺也低估了他二人的情意,本以为二人最多是情意相合,可后来谁能料到,凤凰台浴火,谢玉升随秦瑶一同跳了下去。
相信那一晚,不止燕贺怔住了、秦章也怔住了、秦临也怔住了,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恐怕也会怔住。
想到这里,燕贺闭了闭眼。
而萦绕在耳畔少女的笑声,也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再也不闻。
身旁侍卫催促道:“燕贺世子,此行路途长远,烦请你快一点。”
燕贺轻笑一声,抬起头来仰望天际。
这一场由定国公世子和靖州校尉发起的叛乱,看似轰轰烈烈,实则前后也不过三个半月的时间,最终以二人被俘虏、押送京城、秋后问斩落下帷幕。
燕贺仰头看天,林间栖息的鸟雀拍动翅膀,扑棱棱飞起。
而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秋日了。
他也记得在某一个春日,细雨绵绵,绿树深深浅浅,他第一次在御花园遇到迷路少女,少女拉住他的袖子,唤他哥哥。
她唤了他无数回的哥哥,却在后来嫁给了别人。
燕贺唇角笑了笑,想想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和她道个歉就好了,可他的姑娘应该不会再愿意见他了
秋日的草木飘摇,惠风畅然,明媚旺盛。
一切都尘埃落定。
帝后还朝。
天子的仪仗行走了半个月,终于回到长安城。
这些日子来发生的种种都传入了百姓耳中,天子御驾亲征,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乱党,斩杀乱臣贼子。
民间只听闻当今圣上圣明,为政贤良,未曾听闻过天子马上功夫也是了得,竟能御驾亲征,势破千军,表现得这样骁勇不凡。
民间将其传得神乎其神,心中对谢玉升更是崇敬。
也听说此战中,皇后的亲兄长,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功勋赫赫,而战事已结束,他便被天子马不停蹄地派往西北,收拾西域残局,势必要攻下诸多的西域城池。
自开国以来,如阴影一般萦绕在大齐百姓心中的突厥族,终于被彻底击垮。
如今政务清明,国家兴盛,百姓心中天子的形象不可谓不英明。
不仅如此,听说皇后娘娘在那一役,置死地而后生,点燃了凤凰台,这样的事情,换作旁人也未必能做,她却做了,百姓心中不免生出敬仰之意,赞叹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女儿。
而对于皇帝舍身和秦瑶去救秦瑶,和她一同坠下江水,坊间都传开了,议论纷纷。
有说帝后二人情意深厚的,有说二人少年夫妻,更多的人则是好奇,明明当初传二人感情破裂传得满城风雨,怎么二人一下感情这么好了?
最后得出结论,必定原先感情破裂的传言是谣言。
别看那帝后二人高贵不凡,如同神坛上的神仙,指不定和平常百姓一样,夫妻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呢,哪就感情破裂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场战役,注定是要青史留名了。
在这样声势浩大的欢呼声中,百姓们夹道迎接,恭迎帝后二人还朝。
皇宫之中,洋溢着一片喜气,王室贵族立在玉阶两侧,恭候圣驾回宫,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帝后二人,恭敬地行礼。
众人已经有将近半年未见得皇后娘娘,但见皇后娘娘从马车上下来,比起之前体态纤瘦了许多,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更见她脸蛋清瘦了不少、
不过脸上那份风华,倒更胜从前。
本就国色天香,现下是完全长开了,出落得如同明珠神玉,笑如春花,美目流盼,更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不过可以瞧见的是,皇后娘娘身子虚弱了很多,下马车时都有些力不从心,全凭皇帝以手作阶,半抱半提,扶着她下来,看样子是要好好修养上好一阵子。
众人看帝后二人相依偎,视若无人地交谈,不敢多说,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了头,跟随在二人身后。
秦瑶和谢玉升分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清宁宫,一进来耳畔响起一片嗡鸣声。
满屋子里坐着贵妇,全都起身和她行礼问安。
再见到这么多人,秦瑶一时间生出恍惚,在侍女的搀扶下,道:“免礼吧。”
她坐在上首,看着下方那些熟悉的面容,当中有自己的闺中好友,有自己的亲属,这才切切实实感觉回到了皇宫,心里漫上一层久违的安心,就连康宁公主,看着都顺眼了许多。
众女行礼完,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开始三三两两刺探询问她情况了。
那些人问来问去,就那么几句话:“娘娘在凤凰台上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很不安?”
“陛下去救娘娘,娘娘心中恐怕是感动极了?”
“娘娘与陛下感情这般好,要赶快恢复身子,早日怀上身孕才好。”
秦瑶才开始还笑着应答,到后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被说得面红心跳,尤其是那些问她何时怀上身孕的话。
“皇后娘娘与陛下都是容貌出尘之人,来日生下来的皇子公主,必定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
秦瑶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坐在那边,温和而笑。
一旁的彩屏儿,受到皇后娘娘眼神的示意,出声道:“说了这么久,已经道皇宫落匙的时辰了,各位夫人还是赶紧请回吧。”
众贵女这才一水地起身,道:“臣妇告退。”
送走了一大帮人,殿内宽敞,空气流畅了许多。
秦瑶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由着宫人给她捏腿揉肩,舒服极了,道:“让我歇歇,好累人啊。”
秦瑶觉得还是没回长安前的日子舒坦,虽说整日坐在马车上不舒服,但总归不用应对这么多人际事务,还能整日和谢玉升腻在一起。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是崔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要人跟着,一身朴素的衣裙,径自走进了殿中。
秦瑶连忙从贵妃榻上做起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太皇太后已经掀开珠帘,立在了几步之外。
秦瑶讪讪然,害怕自己这副懒散的模样,恐怕要惹得老人家不悦了。
太皇太后却没说什么,面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坐到秦瑶身边,道:“皇后回来了?身子可还爽利?”
秦瑶点头,手搭在膝盖上,道:“好多了,儿臣多谢祖母关心。”
太皇太后看出秦瑶身上的拘谨,用温和的声音道:“不必紧张,你是皇后,在这后宫之中自然是你最大,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秦瑶道:“礼节不可废。”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这皇宫是你要过一辈子的地方,一定要懂得让自己活得宽心自在,何况等过几日哀家便回寺庙了,你也不必顾忌着哀家,自在一点。”
秦瑶问:“回寺庙?”
崔太皇太后看秦瑶急切的样子,拉过秦瑶的手,道,“皇宫里的日子我适应不来,还是寺庙里一切朴素,来的清净。本来我也是听说你和皇帝闹矛盾,想出来劝劝你们,谁知道耽搁了这么久。”
听到这话,秦瑶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问:“你阿兄呢,没回长安?”
秦瑶道:“阿兄去西北了。”
太皇太后迟疑了一瞬,问:“他是去接丹阳县主吗?”
秦瑶轻轻一愣,这事太皇太后这么知道?
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庞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淡淡的声音传来:“怪我,当初就是我拆散的他和丹阳。突厥人来求亲,我和先帝提起了丹阳这个人选,可我并不知道丹阳早就和你哥哥情投意合了,等事后我发现了,想要弥补已经来不及,所以这些年来,我住在寺庙里,就是问心有愧,想给丹阳祈福。”
秦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道:“我阿兄确实是准备去接丹阳县主回来了。”
太皇太后混浊的眼睛看着她:“当真?”
秦瑶道:“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二人何时回来,丹阳县主会答应阿兄的。”
太皇太后眉目蹙起,轻轻摇了摇头,“以丹阳的那个性子,恐怕难说”
二人又聊了片刻,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拉了拉秦瑶的手,道:“你好好休息,哀家就不打扰你了,若是你阿兄真的迎丹阳回来,哀家必定让他俩和和和睦睦在一块,扫清一切阻碍。”
秦瑶笑着送太皇太后出去。
做完了这一切,秦瑶终于放松下来。
她泡了花瓣浴,上榻休息。
被窝柔软舒服,陷入其中好像被羽毛包围,秦瑶许久没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了,格外的惬意。
然而她受太皇太后话的话语影响,脑海里总时不时蹦出自己阿兄和丹阳县主那回事。
想得太过入神,连谢玉升到来都没有察觉。
谢玉升立在榻边,俯看这着床上的少女,看秦瑶乌发四散,犹如水藻铺散在枕头之上,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帐。
许久,秦瑶涣散的眸子动了动,终于有了灵光,也察觉到了榻边一道高大的影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笑道:“你来啦,政务都忙完了?”
话说完,就觉得下巴一痒,谢玉升手抬起秦瑶的下巴,左右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来都没发现?”
秦瑶叹了口气,“在想我阿兄和丹阳县主的事情,你说我阿兄能成功把丹阳县主带回来吗?”
谢玉升淡淡“嗯”了一声,想说不用担心。
谁知秦瑶泄气似的往后一倒,躺在榻上,还抬起脚,放到谢玉升身上蹭了蹭。
谢玉升低下头,看着她那双不安分的玉足,问:“这是要做什么?”
秦瑶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无辜道:“我脚冷,帮我捂捂。”
谢玉升伸出双手,握住了秦瑶脚腕。
秦瑶满意地朝她笑了笑,哪里知道谢玉升这个人坏透了,握住她的脚踝后,把她往榻边轻轻一拽。
秦瑶“哎呀”一声,就被拽了过去。
他手心微凉,一边坦荡地看着她,一边将她的脚腕向两边分开。
秦瑶看着这个动作,脑海里顿时浮现以前不美好的记忆,看他要就要俯下身来,赶紧弯曲膝盖,足踩在他肩膀上,道:“不行不行,是让你捂脚,不是让你干别的,不要乘人之危。”
这个时候秦瑶就后悔自己这么早就躺上床上了,这个样子,可不就像待宰的鱼躺在砧板上,等着任人宰割吗?
谢玉升高大的身影遮蔽住了烛光,让秦瑶只能缩在他的阴影里,双手撑在她身侧,眸光落在她脸颊上,呼吸洒在她脸上,道:“足搁在我肩上也是可以捂热的。”
秦瑶被他暧昧的话语弄得羞愧极了,抿了抿唇,足下用力,谢玉升被她轻轻一踢,顺势倒在了秦瑶身旁。
秦瑶翻过身,半爬在他肩头,呼吸紊乱,脸颊粉如桃花,道:“你分开我腿想做什么?你不能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你要正人君子一点。”
谢玉升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道:“我不是。”
他想说都大晚上了,为什么不能做那种事,还要做正人君子?
秦瑶摸摸他的脸颊,道:“我说你是你就是,你与我同房要经过我同意,我答应了才行。”
谢玉升动了动身子,唇衔住她耳垂上的还没来得及卸下的耳环,热气吹拂在她耳朵边,“要你同意才行,那我这夫君有什么用,未免过于憋屈了?”
秦瑶脸上漫上一层红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裙带被他抽开,她侧身后仰,想要躲开,可腰被那人搂住,还能躲去哪里呢?
二人腻歪了好一会。
秦瑶起身系好衣裳的衣襟,姿态娇媚,洁白的脖颈上露出了些许红.痕,道:“等一下,我有正事和你说。”
谢玉升侧卧在那里,盯着她的耳坠,问:“什么事?”
“还是关于我阿兄的,你说他和丹阳县主能修成正果吗?”
谢玉升伸出手,帮她拂开滑进衣襟里的碎发,道:“不必担心,我午后收到了你阿兄的来信,他说西北的事差不多都处理好了,最多半个月他便会回来。”
秦瑶睁大眼:“真的吗,真的吗,给我看信。”
谢玉升手从她肩膀上拿开,摇了摇头,挑眉看着她,意思是不给。
秦瑶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给我看一下,我会报答你的。”
谢玉升仰倒在床上,玉冠中滑出几绺碎发,光看着那张美玉似的脸,全然想不到他方才孟浪的样子。
谢玉升张口,声音问:“怎么报答?”
秦瑶道:“先给我看再报答。”
谢玉升拍拍她腰:“先报答。”
秦瑶俯下身,摇他肩膀,身上软柔的气息包裹住他,道:“夫君,给我看一下嘛。”
谢玉升不为所动,“给你看了,你就绝对不会再提报答的事了,你的性子我还是知晓的。”
秦瑶被赌得说不上话来,沉默了一下,下床去道:“我明明有给你准备惊喜,你偏不信,你等着。”
谢玉升不知道她准备了什么东西,半坐起身,看着秦瑶赤脚跑进一旁的侧间,片刻后侧间响起一片清脆的铃铛声。
谢玉升微微蹙眉,意识到什么,问:“是又要给我跳舞了吗?”
铃铛声小了下去,过了会,秦瑶支支吾吾的说话声传来:“对啊。”
说实话,谢玉升对于皇后娘娘的舞姿,虽是欣赏,但前两回她跳了舞后都发生了不太妙的事情,这会她说又要跳舞,谢玉升心里下意识觉得头疼。
珠帘后便出现了一道阴影,秦瑶话语略显失落的:“你不想看我跳舞啊?”
谢玉升当然不能扫皇后的兴致,道:“怎么会呢?你要是想跳,我”
话到嘴顿住了。
那一抹倩影已经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秦瑶坦腹露肚,穿了一身暴露的西域波斯舞裙,上身只一件桃红色的抹胸小衣堪堪遮掩,遮得住大致的形状,却包不住全部,小腹上贴着金箔,折射出迷离的金光,下半身一层浅浅的薄纱勾勒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秦瑶未施粉黛,随手挽了一个发髻,乌发松松挽就,几绺乌黑的碎发垂落,洒在时不时颤动的某处,使得她的肌肤看上去更加雪白,柔腻如酥。
这样的肌肤,仿佛熟透的蜜桃,一掐就能弄出水来,极易留下痕迹。
罗帐上映出她靠近的身影,她脚腕上金钏随动作摇晃,如同夺魂摄魄的妖精一般靠近。
秦瑶莲步微动,走到谢玉升面前,手搭上他肩膀,娇俏的声音问道:“还想看我跳舞吗?”
谢玉升正襟危坐,扶住她的腰肢,浅浅笑道:“一直都想看。”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说好嫌冷的呢,穿成这样就不觉得冷了?
秦瑶:那你帮我捂捂?·ω·
第87章 大结局(中)
秦瑶转身去舞。
少女的舞姿轻柔曼妙,赤足踏在地板上,身上的金箔宝石等装饰,随之左右晃动,声音清脆悦耳。
明亮的烛光落在她身上,她抬起素手,手臂柔弱无骨,腰肢一摆一动,如同水蛇一般,好几次那堪堪遮掩的小衣都险些遮掩不住。
谢玉升眸光晦暗,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此前秦瑶是给谢玉升舞过几次,可跳得大都比较含蓄高雅,没有一次像今夜这样大胆露,骨,一言一行都透露出极致的妩媚。
她眸光时不时投过来,此时此刻,她真的化成了西域的妖姬,媚态横成,妖娆无比,眼尾就像下钩子,轻轻一撒,便将人心给勾住了。
又是一个转身,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裙滑落,逶迤在脚边,露出的肌肤耀白胜雪,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玉升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秦瑶肩膀上出了一层香汗,转了一圈,见谢玉升眼神飘忽,没看自己,道:“怎么不看我,是我舞得不好看吗?”
谢玉升才走神了一下,就被秦瑶给抓住了,转目看她道:“不是,是在想事情。”
这话秦瑶可就听不得了,都这个关时候,有什么事情能比看她跳舞更重要?
秦瑶停在他面前,黛眉微蹙,轻声问:“是因为我跳得不好看吗?这个舞我没练过几回,不太熟练,只是看那些西域的舞姬们跳得好看,便想试着跳给你看了,不好看我就不跳了。”
她一双眼睛委屈得不得了,上来就搂住谢玉升的脖颈,往他身上依偎去。
谢玉升将她身子固定在离自己一尺的地方,入目就是那颤动的某处,抬起眼看着少女,道:“好看当然是好看的。”
秦瑶不解,推开他的手,坐到他腿上,面对着他道:“那你怎么还走神?”
谢玉升沉默了一下,问:“想听原因?”
秦瑶红唇凑到他面前,道:“想听。”
他离她太近,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娇滴滴软绵绵的倒入他怀里,身上的香味浓烈馥郁,是那种很容易就激起人暗欲的香气。
说她一句妖精也不算过。
谢玉升额间渗出几滴细汗,那双朗星般的眸子看着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道:“就是因为跳得太好看了,才会走神。”
秦瑶大为不解:“为什么?”
谢玉升将脸颊埋在她脖颈,轻轻蹭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肌肤上。
秦瑶肩颈紧绷,颤着声问:“做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呢。”
谢玉升轻笑,那笑声让秦瑶脸臊,而他修长清瘦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上游走,激起一层深深的麻意,让秦瑶骨髓都为之颤栗。
谢玉升在她耳根处落下细密的吻,衔住她耳环,迫她头往另一侧肩膀倒去。
不经意间,秦瑶身子发软,险些从谢玉升身上滑下,被谢玉升一把揽过,贴他更近了一点。
秦瑶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说不上话,脸颊微烫,过了好半天,唇瓣里才溢出来一句:“你抵着我了。”
谢玉升浓长的眼睫下藏着几分笑意,将秦瑶脸上慌乱的样子尽收眼底,声音微哑道:“就是因为舞跳得太好看了,才把持不住这个样子了。”
明明是最孟浪的话,他却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后还好整以暇看着秦瑶。
秦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红晕一直晕染到耳根。
这样一份夸赞,实在是要人命得很。
他握住她纤柔的手,十指相扣。
秦瑶与他四目想对,轻声道:“胡说八道。”
谢玉升压着她的小手,嗓音哑得要命:“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她的手被谢玉升握住,碰到了什么东西,旋即意识到不好,想要甩开,可谢玉升偏偏不让她松开。
秦瑶掌心滚烫得要命,只觉那是烫手山芋,才要开口,下一刻就觉一阵晕眩,整个人地被扔到了床榻上。
她“哎呀”叫了一声,柔弱无比,身躯颤抖。
秦瑶仰卧,双臂半撑起,就看到谢玉升长身如玉,立在榻边。
他手解下了腰带,像是要拔剑出鞘,气势铺天盖地压下,睥睨着她。
秦瑶双手捂脸,娇弱道:“不要啊。”
谢玉升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对于秦瑶可以说是隐天蔽日,可怜的皇后娘娘如何抵挡得住?
就这样惨遭贼手。
蜡烛熄灭又点起,窗外银月如玉盘,云雾缭绕,星光暗淡。
待到四更夜,秦瑶娇滴滴地卧在谢玉升手臂上,气若游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道:“抱我去洗身子。”
谢玉升道:“才沐浴过的,你忘了。”
秦瑶睁开眼,目光懵懂,想了想,方才唤了好几次水,她都不记得沐浴过几次了,谢玉升说洗过就洗过吧。
她爬到他身上,满头青丝洒落,看着他一双星眸,道:“我要歇息了,你抱着我。”
谢玉升揽她入怀,与她亲密地相贴。
蜡烛熄灭,殿内陷入黑暗之中。
秦瑶溺在谢玉升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身子,耳畔一片安静的静谧,心也安静了下来,这一刻爱人陪伴在侧,好像再没有烦忧的事情了。
她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细碎地打在窗户上。
秦瑶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松开她,“我下榻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回来,再次搂住秦瑶,静静道:“下雪了。”
“下雪了?”秦瑶惊讶,脸上扬起笑道,“原来是下雪了,等明日起来,就可以看到皇宫被覆盖得一片雪白了。”
秦瑶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快点到来,心里愉悦,瞌睡都一扫而光了。
思绪乱走之间,她想到自己远在西北的阿兄,露出几分担忧,道:“长安下雪,西北会下吗?若是大雪拥堵道路,恐怕阿兄路上要耽搁了。”
谢玉升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道:“睡吧,不会有事的。”
秦瑶点头,与他一同沉入睡梦之中。
长安城笼罩在月色之中,同一时刻,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西北碎叶城外,月亮才刚刚攀上夜幕。
寒风萧瑟,风吹起黄沙漫漫,打在帐篷之上,如同猛兽在嘶鸣。
突厥王妃谢柔枝,正坐在王帐中,安静地听着帐子外的动静。
她双目失明,眼睛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眼前一片昏暗,能倚靠的只有一双耳朵。
冷风肆虐,寒气侵略,火炉里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谢柔枝在黑暗之中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柔声问火炉边立着的婢女,“阿璧,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阿璧摇摇头,道:“奴婢未曾听到。”
谢柔枝站起身来,往帐子外走去,这一次帐子外的士兵没有拦着她。
不久前,齐军北上,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剿灭了突厥部落,谢柔枝所在的突厥王帐,也未能幸免于难,阖族被齐军斩杀。
齐军见到了谢柔枝,念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没有牵连她,将她安排在了一处帐篷中,给她提供吃穿用度。
那些送上来的精致罗裙,触手细腻丝滑,谢柔枝已经很久没穿过丝绸衣裙了,才触及一下,便缩回手,落下了泪。
齐军待她很好,唤她公主,给她行礼,一切都让谢柔枝觉得陌生却又心暖。
唯一的不足,就是齐军限制她的出行。
谢柔枝问他们为何自己不能出去,齐军的回答出乎意料,说这是上面大将军的旨意。
大将军?
谢柔枝不认识什么大将军,却也不敢再问,她的身份太过尴尬,既然嫁给了突厥人,骨骼里便烙下了突厥人的印记。
如今对于大齐,她的身份不再是尊贵的和亲公主,只是一份恨不能抹灭掉的耻辱。
所以齐军监督她,限制她的自由,她能理解
只是她很难过。
她因为失明了,一双耳朵格外的聪颖,能听到小兵们私下的交谈声——
“要我说,突厥已经亡族了,玉真公主作为突厥王妃,也应该随突厥人一同去了,她这个身份回京城,别人怎么看她?”
“她要是一剪子自裁了,我还敬佩她,如今她眼盲身虚,又嫁过人,即便是公主之躯回朝,谁还会娶她一个突厥人留下的玩意?”
“玉真公主”,便是和亲时,先帝给谢柔枝封的封号。
这样的话谢柔枝听了,纵使心里难受,却也不能说什么。
她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她不愿意回长安,就打算在西北度过剩下的日子,
等见到那位大将军,便和他说明心中所想,想来对方应该能理解。
谢柔枝出了帐篷,风卷着风沙吹到她面颊上,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听到了轻快的马蹄声朝自己走来。
谢柔枝笑了笑,认出来那是自己的马驹。
从长安到西北,这是为数不多还陪伴着她的伙伴。
谢柔枝将头靠在白马脸上,揉了揉它雪白的毛发,轻声道:“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那个大将军今晚就会来这里。”
马儿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呼出湿润的潮气。
谢柔枝呼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浓黑的乌发被风吹起,衣裙一层一层在风中绽放,那衣裙叠着好几层纱,此刻吹开,耀目如玉,得犹如一朵寂静幽暗的昙花,盛开在大漠之中。
她迎风而立,静静地等待着那一串马蹄声靠近。
一队轻甲骑兵,驰骋在大漠之上,身后是辽阔的月色与孤烟,苍茫而雄浑。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伴随着那急促的马蹄声,同一时刻,还有千万粒细碎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落下。
谢柔枝看不见,伸出一只手,接住天上落下碎玉似的雪粒,喃喃道:“是下雨了吗?”
几丈远外,响起一道静静的声音:“下雪了。”
天地寂静,大雪悄然落地。
谢柔枝转过脸来,刹那之间,眼底滑下了两行细泪。
秦临踏雪色而来,月色落满肩头,轻声道:“来接你回长安了。”
谢柔枝眼前纱布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世界处在一片寂寥的黑暗之中,可倏忽之间,多了一抹暗淡的颜色。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她第一次见到他,漫天大雪洒落,他提着一盏灯笼,和她擦肩而过,彼时他是意气风发众星拱月的少年将军,而她只是一个父母早逝、寄养在宫中的孤女。
她穿得单薄,肩膀瑟瑟,与他擦肩,打了一个照面。
英俊的少年侧眸看来,她急忙地低下了头。
事后,他差宫人给她送了一件狐皮披风来,那披风样式宽大,显然是他自己的。
谢柔枝知晓自己不该收,可她实在太冷了,她宫殿偏僻,没有火盆,没有炭火,宫人见她不得宠爱,敷衍了事,她实在可怜。
她收下了他的披风,在每一个凄冷的冬夜,都窝到他的披风里取暖。
后来每一回见面,秦临都私下给她带许多东西,让谢柔枝在宫里的生活不那么艰难。
大概人看到动物可怜,也会心生怜悯之心,施舍一点玩意。
这对秦临或许是随手之劳,可对谢柔枝来说,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她能记得关于长安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源于他。
夜色深沉,雪色流丽。
秦临的马停在了她的面前,眸光落在她脸颊上。
谢柔枝系在脑后的白纱翩飞,无声落泪:“我不回去。”
秦临凝望着她,良久问:“为何?”
谢柔枝闭了闭眼:“我这样的人,回去也不会被人待见,与其日日受人冷待,不如留在西北,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一回我想自己做一会决定。”
秦临认真地听完,道:“我会娶你,我们回长安,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我。”
那句“娶你”二字一出,谢柔枝身子一震,旋即摇头,声音都漫上了一层哽咽:“不要。”
雪粒纷纷,落在谢柔枝发间,她一边落泪,一边努力扬起笑容,问:“为什么要娶我?我嫁过人了,丈夫是死老可汗,我的眼睛吹盲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娶了我,不过是娶了一个累赘,阿临你可以娶更好的”
秦临道:“我不在乎。”
他是声音如坚玉:“送你和亲的那一天,便和你保证过,会有一天,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朝,三年来,没日没夜看兵书,勤练武学,我每一日都在为此努力。”
他的声音铿然有力,掷地有声。
谢柔枝怔然。
秦临笑了笑,轻声道:“我会帮你治好眼睛,希望你复明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纵使雪落千山,待春开后,晴阳亦会化雪。
秦临道:“与我回长安吧。”
细润的雪漫天落下,风雪里,谢柔枝眼睫轻颤,心中坚冰终于在这一刻松动消融、化成了一条潺潺的溪流。
苍茫的大漠,风吹来她轻轻的一声:“好。”
秦临握住她的手,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
风雪吹落,霜月满头,此刻亦算是一种白首。
第88章 大结局(下)
秦临给长安城发了一封信,说过几日便回长安。
然而天降大雪,阻隔山道,路上湿滑不堪,行路实在困难。
故而秦临推迟了回京的日子。
三月之后,长安城,一场细雪簌簌落地。
秦瑶早晨时,收到了阿兄的来信,说他与丹阳县主就快回来了。
秦瑶心中漫上几分激动,准备等谢玉升下朝,把此事告诉他。
桌案上摆放着小菜,热气腾腾的一桌。
秦瑶坐在案边,等谢玉升回来用膳,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朝依旧没有传来下朝的消息。
秦瑶坐不住,起身往外走,屋外风卷着细雪,吹到她的身上。
秦瑶抖了抖身上的雪粒,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道:“我出去走走。”
殿中侍女忙道不可,可架不住皇后娘娘已经迈开腿走了出去,赶忙跟上去撑伞。
宣政殿外,晨光拨开云层,几缕晨光洒下照亮人间。
谢玉升下朝,与几个臣子一边交谈一边往外走,忽然余光瞥见远处一团火红的身影。
他全然未当一回事,走了几步,只见那道身影加快步伐,直接往他奔来。
秦瑶踩着小靴,直接扑入谢玉升怀中,红色的披风在雪天里划过。
她身上玉佩泠泠作响,头顶昭君兜滑下,露出一张少女娇媚的面容。
几粒细雪洒在她脸上,秦瑶扬起微笑,昳丽犹如赤狐。
谢玉升看着怀中人,眼眸里藏着笑意,柔声问:“怎么突然来宣政殿了?下雪天跑这么快,也不怕脚下打滑,”
秦瑶踮起脚尖,浅笑盈盈:“我想你啊,在殿里等了你许久,都见不到你人,便来接你了。”
谢玉升将她楼得更紧,低声道:“可以来接我,但是不要一来就往我怀里扑,还有旁人在这呢。”
秦瑶被他一提醒,才注意到四周还有大臣。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这里投来,秦瑶感觉不好意思,如芒在背,脸色不自然地发烫,将手上的红伞举过二人的头顶,挡住外人的视线。
秦瑶道:“这下没人看见了。”
只是不遮伞还好,一遮起来挡住视线,像生怕旁人瞧见什么似的。
谢玉升无奈道:“你这样做,别人还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
秦瑶眨了眨眼睛:“是吗?”
谢玉升“嗯”了一声,唇角噙着笑意。
他以为秦瑶听到这话会收敛一点,哪里料到秦瑶更加大胆,直接伸出手,勾住谢玉升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因为秦瑶身量不够高,身子摇摇晃晃,让谢玉升不得不搂紧她的腰。
唇上力道加重,呼吸缠绵。
细雪落在二人唇瓣上,被温热的气息化开,融进唇齿之间。
谢玉升捧住她的脸,吻变轻了几分,柔了几分,渐渐松开她。
四目相对,二人心中俱荡起一层的涟漪。
少女耳垂红透,眸子划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道:“吻都吻了,这下不是他们的误解了吧。”
谢玉升笑着摇摇头,着接过她手中的伞,与她一道走下玉阶,道:“走吧。”
二人走动间,衣袖相拂,衣袖之下的手,不经意地靠在一起。
谢玉升修长的手滑进她五指的指缝间,与她十指轻轻相扣。
秦瑶仰起头看他,道:“牵我的手,也不怕大臣们看到?”
回应她的是谢玉升手上力道加重,道:“他们看到也不敢说什么。”
秦瑶唇角扬起弧度,双手抱住谢玉升的胳膊。
细雪慢慢停下,天色放晴,金光洒落在雪地上。
路过花丛,枝头傲然挺立的花枝,勾住了二人的衣袍。
秦瑶垂眸看向花丛,见花丛中蜂蝶初现,花香隐隐袭来,转目看向谢玉升,道:“你看花开了,春天是不是也要到了?”
说罢,便觉发髻上轻轻落下一物。
秦瑶抚了抚鬓边,那是一只刚摘下来的芍药花,花瓣上还沾着几点雪粒,被谢玉升簪到他鬓发之上。
谢玉升立在花树之下,脸上光影明灭,浮起一丝浅笑,道:“你簪芍药花好看。”
秦瑶唇角微弯,柔声道:“那你喜欢这么好看的我吗?”
谢玉升笑而不语,转目看向一旁。
秦瑶看到他泛红的耳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一样,道:“喜欢我就说出来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玉升眉眼唇角溢满了春色,一笑如千树花开,道:“喜欢,但你还是戴牡丹花更好看,洛阳秦家的女儿,自然得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才配得上。”
秦瑶眉眼清亮:“可牡丹花要到季春才开呢,现在才是初春。”
谢玉升道:“那便等到季春,再给你簪一次。”
秦瑶依偎在他身侧,将头靠到他肩膀之上,与他一同往前走去。
衣摆擦过花丛,带起一地清香。
秦瑶看向自己的夫君,看他俊美如玉、矜贵优雅,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欢愉情绪,附在他耳畔,道:“我要和你一起看遍这春色!”
少年帝王轻笑,搂紧了小娇妻的肩膀,与她走进明媚的春光之中,衣袂染上盎然的春意。
花香铺满道路,前方迢迢光明。
只待雪尽春来,花会满长安。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撒花!
这一本我写得很开心,超级喜欢瑶瑶和小谢。
这本文最初的设想,就是想写一对少年帝后夫妻先婚后爱在一起的故事。
两个人最初感情淡薄,谁都不愿意先探出一小步,后来因为一本小册子,互相了解对方,情窦初开,经过试探、小波折,终于了明白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知晓爱情是要需要相互的理解,换位思考的,最终圆满在一起了。
真的超级喜欢瑶瑶,她特别可爱,她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是表现得很天真烂漫,在凤凰台她点燃烽火,很勇气也很有智慧。
就像之前提到的,“她的智慧与包容、勇敢的决心,却在这个夜晚,让谢玉升再一次为她心动。”
爱情不是一次的心动,是在相处的日子里,反复地心动,一次次爱上对方。
谢玉升一开始则真的很傲,少年帝王,身居高位,让他迈出那一步,学着去爱一个人,真的很难,但他在后面一点点改正自己,去与瑶瑶磨合。
在洛阳的时候,他去和瑶瑶道歉,不该怀疑她的家人,是真的姿态放得特别低。
他非常非常爱瑶瑶,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谢是好男人,绣花缝衣服哄老婆什么都会,只有他能治得住瑶瑶,又能顺着瑶瑶脾性哄她。
瑶瑶这样的人,和他最配了。
文章总体是甜的,希望大家生活也甜甜蜜蜜的。
三个月来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包容,没有你们的评论鼓励与陪伴,我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好v
第89章 番外一
最近兵部侍郎很是头疼,每日午后进宫找皇帝汇报事务,都能遇上皇后娘娘在御书房陪着皇帝,弄得自己是进也进不去,走又走不得。
这帝后二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原先也没瞧见多腻歪,自打从凤凰台回来之后,弄得新婚燕尔一样,早上腻在一起、午后腻在一起、傍晚还腻在一起。
每次兵部侍郎都在外头等上好半天,才瞧见殿门打开。
而皇后娘娘一身明丽的宫裙款款走出来,脸色酡红,手上拈着手绢,轻轻擦拭脸颊和唇角,眉目间噙着春色,如桃花浸水一般娇羞。
这样一幅模样,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想不到帝后二人在里头干了何事?
又有一日,兵部侍郎前来御书房,瞧见门半掩开,门口也没站着太监侍卫,便走上前去,敲了敲殿门。
里头人没有回应。
兵部侍郎没有犹豫走了进去,以前他也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的。
然而就是这一进,不得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兵部侍郎正要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都跨出去半个身子了,只听书案边传来一道娇滴滴女声:“陛下,先陪我说一会话,过会再批折子。”
兵部侍郎脚下一顿。
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瑶瑶先从我腿上起来,还有最后几份折子就好了。你这个样子,要是有臣子进来瞧见了,会作何感想?”
皇后娘娘不以为然,扬起声音:“不会有哪个倒霉蛋撞见吧?就算他瞧见了,也不敢说什么的。”
屏风之后、被点到名的“倒霉蛋”兵部侍郎,身子抖了一下。
如今这个场面,他真是动都不敢动了,万一被皇帝发现,以后怎么自处?
片刻后,那边响起了细微的搁笔声。
透过绣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可见两道身影,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
谢玉升将折子收起,背往后靠了靠,揽住那道婀娜的腰肢,道:“就陪你说一会话。”
秦瑶跨坐在谢玉升身上,倾身抱住他,
仰头笑道:“陛下待我真好。”
二人随口闲聊起来,话题从先商量等会晚膳吃什么,再聊到明日皇后穿哪一件颜色的衣裙好,气氛轻松而愉快,此情此景倒真像一对寻常夫妻在聊家常。
只是没一会,说话声小了下去。
兵部侍郎抬起眼,飞快地瞄了一下,见皇后娘娘双手捧住谢玉升的面颊,红唇去吻他的下巴。
谢玉升扶住秦瑶的腰,俯下笑眼,问:“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声音娇俏:“我在吻你呀,奖励你陪我说话。”
说完,更多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谢玉升的面容上,像是在盖印子,左一个右一个,腻歪得不成样子。
谢玉升被她弄得哑然失笑,靠在椅子上,由着她乱亲。
虽然隔着一层屏风,看不真切,但眼下的场景也足以让兵部侍郎额头冒汗了。
脸臊得慌、脸臊得慌。
空气里温度升高,兵部侍郎终于知晓为何这些日子,每次皇后娘娘从御书房出来,都满面桃红,反观皇帝则神清气爽,气色极其爽利。
原来是做了这等不得了的事情。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兵部侍郎设想了一下,心中大震,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往殿外走去。
“啪嗒”,响起急切的关门声。
谢玉升正吻着秦瑶,听到动静,抬眸朝屏风看去。
秦瑶趁机侧开了一点脸,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目光重新落回到秦瑶脸上,加重了这个吻,轻声道:“无事,风把门吹上了。”
他捧着她脸的手动作温柔,与她唇与唇之间厮磨。
然而这柔柔的吻,很快就变得侵略性十足,裹着几分狂热,让秦瑶感觉尤为窒息。
好几次她红唇颤抖,要溢出些许话语,全都被他碾得支离破碎,吞回了喉咙之中。
鬓钗散乱,耳环乱摇。
许久之后,秦瑶得以喘息,背抵在桌案上,耳垂已红似石榴,云鬓半垂倾倒,媚眼如丝看着他。
秦瑶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唇,道:“口脂都花了。”
再看谢玉升,也好不到哪里去,喉结上都是秦瑶作乱的口脂印子。
秦瑶过意不去,从袖子里拿出手绢,好心地帮他擦去脖颈上的红印。
四目相对,谢玉升眸光温润,侧下脸,贴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
秦瑶睁大眼睛,道:“不是要批折子吗?”
谢玉升起身,将秦瑶抱到了桌案上,长臂将桌案上累赘被一扫而空,连带着折子“哗啦”全都洒在了地上,顿时就空出了一块地方。
秦瑶坐在案边,双手攀上谢玉升的肩膀,抿了抿唇,提醒道:“现在是白日,不可以的。”
他二人虽然在闺房之事上甚是和谐,但那都发生在深夜,白日里可从未有过一次。
方才谢玉升贴着她耳,问现在可不可以?
秦瑶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要知晓外人眼中的皇帝陛下,可是灼然玉润,如高山雪一样的皎洁。
谢玉升鼻梁与她鼻尖亲昵地相蹭,蹭得她心软腿软,声音酥麻如同清磁,藏着万般柔情,道:“你若是现在不愿意,那就等晚上再说。”
小姑娘心麻了,沉思了一刻,道:“那就晚上吧。作为补偿,我可以多给你几次。”
谢玉升出乎意料,问:“什么?”
秦瑶羞涩极了,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你听到了不是吗?”
之前每次晚上,谢玉升折腾了一回,重整旗鼓想来第二次,秦瑶都摇头说不行,哭着摇头说要死掉了,抗拒得很。
可见秦瑶现在说出来的这话,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两道窗户敞开,明媚的春色照进来,落在二人周身。
融金般的阳光下,她的眼睫格外的纤长,轻轻地一颤,犹如蝴蝶振翅。
秦瑶扬起头,看着谢玉升的俊容,软声道:“我是看你处理政务太辛苦了,想犒劳你一下,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秦瑶跳下书案,整理衣裙,要往外头走。
谢玉升拉住秦瑶的胳膊,揽她入怀,轻轻吻了吻她发顶:“那我今晚早点去你宫里。”
皇后娘娘实在贤惠得可人,他如何能回绝她的好意?
秦瑶耳垂红得能滴血,转目看向他,道:“那我等你回来,不要太晚了。”
二人又温存说了一会话,秦瑶才收慢慢吞吞走出大殿,和以往一样,出来时脸上又是带上一片旖旎的红晕。
她素手拈着手绢,擦了擦唇角。
兵部侍郎就坐在外厅候着,见到皇后娘娘又是这样一副脸色,眉心一跳。
秦瑶停下步伐,笑道:“侍郎来了啊,怎么不通报一声,快快进去吧。”
在侍女的搀扶下,皇后娘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之中。
然而秦瑶下午保证得信誓旦旦,说要犒犒劳谢玉升,真到晚上的时候,就起了临阵脱逃之心。
夜里万籁俱寂,只听得她哭得可怜。
她坐在书案上,抱着谢玉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抿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终究抵不住那样的刚.猛骇人,终于溢出来了几分哭腔。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书案上,书案又硬又冷,硌得腰肢酸疼,她慌乱之中,另一只手在桌上乱抓,摸到了宣纸,将宣纸攥出了好几道皱痕。
窗外树枝沙沙作响,秦瑶呜呜咽咽,心里万分后悔。
谢玉升额间因为用力渗出了几分汗,眼神转暗,暗欲攀升。
待窗外夜雾散去,秦瑶被谢玉升抱着从浴桶里出来。
秦瑶眉目之间蕴着一丝薄红,道:“我真的要昏过去了,不能再来了。”
谢玉升将她放回榻上,四周软帐落了下来,将这里与外面隔绝开来。
柔和的光线落在秦瑶身上,谢玉升在她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了一下,笑道:“你下午怎么答应我的?”
秦瑶摇头,坐起来,虚弱无比地倒在谢玉升怀里,也不说话,就静静阖上了双目,像娇花快要凋零的模样。
谢玉升看着臂弯中的人,挑眉问:“你做什么?”
秦瑶虚弱地道:“我晕了,你看不到吗?”
谢玉升没见过晕了还能说话的,冷冷一笑,俯身去吻住她的唇瓣,道:“晕了正好。”
方才还晕倒的皇后娘娘,立马睁开了美目,看他高大的影子罩下来,还没说话,就被堵住了唇。
“唔唔唔”
一室旖旎如春,门外立着的彩屏儿听得面红耳赤,悄悄走下台阶,吩咐侍女道:“让外院再准备一点水来。”
这一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呢。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晕了还能醒,堪称医学奇迹了。
秦瑶:qwq呜呜呜
第90章 番外二
翌日结果可想而知,秦瑶没能下得来床。
不是她不想下,是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腰肢酸软,腿脚发麻,脚一踩到地上就一阵打颤,无奈只能回榻上休息。
秦瑶伸出手算了算,昨晚前前后后一共叫了三次水,动静一直持续到四更夜。
秦瑶心里叫苦,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这犒赏谢玉升的话,是她亲口所说?
秦瑶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走到桌案前,在自己记录日常的小册子上,偷偷写了好几句谢玉升的坏话,暗戳戳表示对他的不满,接着又写下对自己的劝勉——
以后一定要深思熟虑好了再答应人。
做完这事,秦瑶就又上榻休憩了。
一直到午后,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催促声,将秦瑶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秦瑶累极了,翻了个身子,眼睛都没睁开,懒懒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急成这个样子?”
彩屏儿从架子上抄来衣裙,道:“少将军回京了。”
此言一出,困倦一扫而空,秦瑶睁开眼睛问:“阿兄回来了?”
彩屏儿点点头,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下身来,低声道:“外面都传开了,说少将军迎丹阳县主回朝,他还要、还要——”
彩屏儿说了半天,就是“还要”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
秦瑶倒并没有表现得多震惊,问:“还要如何?”
彩屏儿吓得不清,道:“少将军还要迎娶丹阳县主!今天早上少将军一回京,就在朝堂上和陛下提了这事,要求陛下赐婚呢!”
彩屏儿抬手,揉了揉心口。
她这样的反应,何尝不是现下外头所有人的反应?谁能料到秦临会求娶丹阳县主啊?
估计过不了几日,这事就飘遍民间坊间了。
彩屏儿看秦瑶干坐着不说话,道:“娘娘是不是也觉得惊讶?您快起身收拾一下吧,少将军和丹阳县主已经来了,就立在殿外头呢!”
这下秦瑶不敢再磨蹭了,下床洗漱更衣。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刻竟然心生出几分慌乱,也不知这丹阳县主是怎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正想着,殿外又催促了一声。
秦瑶坐起身,一身流彩暗花纹的的宫裙逶迤划过地面,柔声吩咐侍女道:“好了,让他们进来吧。”
一阵清风拂过,檐下风铃轻轻摇摆。
两道纤长的身影一道走入了殿内。
丹阳县主眼不能视,被秦临搀扶着进来。
“小心,脚下有门槛。”秦临声音响起,举止之间满是温柔和耐心。
丹阳县主双手握着秦临的胳膊,笑了笑,道:“我无事的。”
秦瑶见此场景,让二人坐下。
殿内安静,侍女都被打发了出去,谢柔枝走上前来,给秦瑶行了个礼:“见过皇后娘娘。”
她声音温柔清婉,如同天上的软云一般,让秦瑶一下就多了几分好感。
秦瑶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道:“嫂嫂最近怎么样?眼睛好点了吗?”
“嫂嫂”二字一出,谢柔枝面露几分羞怯,道:“娘娘喊我柔枝就好,不必喊我嫂嫂。至于眼疾一事,近来已经好转了许多。”
谢柔枝眼睛上还覆着一层白纱,转目去看一旁的秦临。
秦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在塞北遇到了一个神医,帮柔儿治好了眼睛,现在她已经能看清微弱的光了,但后续还得好好调养。”
秦瑶道:“当真?我还怕嫂嫂眼睛好不了,特地找了民间的鼎鼎有名的郎中,看来现在是用不上了。”
秦临看着妹妹,心里暖流滑过,道:“瑶瑶心地善良,替阿兄着想,阿兄都知道。”
几人又聊了一会,秦瑶顾念到谢柔枝的身子,也不敢多打扰她,道:“那嫂嫂以后若得空,就来宫里陪我说话,我一个人无聊得很。”
谢柔枝抿了抿唇:“好。”
秦瑶起身送二人离开,忽想起什么,道:“嫂嫂是先帝册封的公主,身份尊贵,才回长安城,有落脚的宅院吗?不如还是住在宫里吧,我让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宫殿来。”
秦临却先一步道:“不必了,柔儿和我回去,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不用这么麻烦。”
秦瑶一怔:“成亲?”
秦临勾了勾唇:“三日之后,瑶瑶来将军府参加婚宴吧。”
秦瑶没想到这么快,道:“阿兄不如再筹划筹划?这么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秦临轻松道:“也不算草率,在回长安的路上,我就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我们的想法是越快定下来越好。”
秦临揉了揉她的肩膀,谢柔枝也朝秦瑶露出一个的微笑。
这事既然是二人同意了,秦瑶也不好再说什么,道:“那就恭喜阿兄了,三日之后,我和陛下一道去给阿兄贺喜。”
秦临眼里盛着柔光,临走前道:“我等着瑶瑶。”
等二人走后,秦瑶心情久久还是不能平复。
晚上谢玉升回来时,秦瑶与他说了这件事。
谢玉升道:“你阿兄上朝时和我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我便应允了。”
秦瑶立在谢玉升面前,温柔宽意地帮他解衣带,一边道:“那也不能这么快答应成亲呀,一切匆匆忙忙的,好多事都没安排妥当。”
谢玉升沉默了一会,问:“你阿兄没告诉你?”
秦瑶疑惑地抬起眼,摇了摇头。
谢玉升挑了下眉,道:“丹阳县主怀孕了。”
这下是轮到秦瑶惊讶了,美目圆瞪,结结巴巴道:“怀、怀孕了?这么快?”
谢玉升脱下外衫,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瑶道:“我也很疑惑。”
秦瑶眉目低垂,道:“难怪他们这么急地要成亲,万一成亲晚了,拖上一两个月,肚子可就显怀了。”
她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上谢玉升打量的眸子。
这一刻二人达成了一种默契,四目相对,都有些无言以对。
人家秦临这对才好上几个月就有孕了,她和谢玉升都三年夫妻了,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秦瑶抬手戳了戳谢玉升胳膊,道:“我最近都没喝避子汤了,为什么肚子还是没动静呢,是你不够卖力吗?”
谢玉升正准备去浴池沐浴,都脱得差不多了,听到这话,又回身问:“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秦瑶转了转眸子,肯定了他的努力:“也不是,你很辛苦地出力气了。”
只是秦瑶至今没有身孕,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夫妻俩此前一直都秉着顺其自然的念头,认为怀孕这种事急不得,然而今日被秦临这对一刺激,都有点按奈不住了。
谢玉升看秦瑶小脸萎靡,手轻轻抚摸了她小腹,柔声道:“不急的,你才多大的年纪,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养好。”
视线相触,映在他眸子中的烛火轻微跳跃。
这样的话从自己夫君口中说出来,无疑很让人安心。
秦瑶心中情愫暗自滋生,转念一想也是,自己还小、还没玩够呢,怎么就能当母亲呢?
秦瑶环住他的腰身,眸光流转,脉脉道:“你说的对,我们不着急,顺其自然,但为了以后的子嗣着想,还是要好好研究一下。”
毕竟他们的身份不一般,担着给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
谢玉升揽住她的纤腰,在她发梢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那明日我去太医院那里问问有何助孕的法子。”
秦瑶耳畔微热,声音细如蚊蝇:“这事怎么还要问别人啊,多不好意思。”
她旋即想起来,道:“我阿姆在我出嫁前,好像给过我一个小册子,上面有记录同.房要注意的事。”
谢玉升低头看她,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秦瑶从他怀抱中抽身,一步作两步跑到自己的衣柜前,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道:“你快去沐浴,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看册子。”
过了会,谢玉升从澡间里出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抱膝坐在床上,面目羞红、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册子。
谢玉升从后环绕住她,身上清冽的温香裹挟拂来。
秦瑶吓了一跳,侧过脸来,见他就露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撒脚绫裤,道:“你把衣裳穿好了。”
谢玉升不为所动,不解道:“都要歇息上榻了,为何还要穿得好好的?”
秦瑶觉得这话是歪理,正想着怎么回话呢,谢玉升伸手,抽出那小册子,随手翻看了几页。
风吹册子一页一页翻动,上面画满了两个“打架”的小人。
秦瑶屏住呼吸,观察着谢玉升的神情,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看到谢玉升神情凝滞了一瞬,有点一言难尽,目光从册子上移开,落到秦瑶脸上。
秦瑶试探地问:“怎么样?”
谢玉升道:“画的不好看。”
秦瑶以为他思索了半天,会有什么心得呢,没想到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她举高册子,送到谢玉升面前,指着画像下面的字,道:“上面说了,照这个样子做容易怀孕。”
谢玉升道:“你信吗?”
秦瑶眨了眨眼,顺势倒下,卧在被子里,狡黠地看着他,道:“来试试吧。”
册子上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好,还得自己来试一试来验证一下。
她乖巧地卧倒,盈盈巧笑等着谢玉升,谢玉升拈起册子,皱眉研究了好半天,才慢腾腾俯下身来。
他如往常一样,先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拿过来一个枕头,递到秦瑶身下,道:“册子上说,垫高一点容易受孕。”
秦瑶勾住他的脖颈,笑着道:“好的。”
她这个样子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自个早上,是怎么下不来床,写了谢玉升一大串坏话了呢。
一阵蜡烛轻摇,风吹床幔。
秦瑶大汗淋漓,推开谢玉升,红唇一张一合。
谢玉升半坐起身,手握着册子,在烛光下又研读了好几页。
秦瑶从后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喘气问:“这册子上说得对不对啊,我怎么感觉照它说的做,比以前更累了。”
册子有点年头了,上面墨水字迹边浅,看起来有点吃力。
秦瑶看得眼睛疼,转头看向谢玉升,等着他看完,进行下一步动作。
谢玉升若有所悟道:“怎么做这种事,还要看风水方位?”
秦瑶诧异,“什么方位?”
谢玉升将册子扔到地上,揽住她的腰,道:“要头朝北,脚朝南,这样容易怀上。”
秦瑶挪了挪身子,侧过来,头朝北地睡在榻上,一副邀君采撷的样子,问:“这样?”
谢玉升眯了眯眼,道:“似乎是这样,我来试试。”
风吹地下册子翩飞,一页一页,还不知哪一日能看完,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了皇家的后代,真是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认真研究。
秦瑶:任人研究(乖巧)
下一章超甜,给小谢和瑶瑶安排第二次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