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黑山羊离开了
他在一车人惊愕的注视下,按亮后颈的按钮,嘴唇迅速张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沈忧凑近了些许,当听清他在说什么,小脸顿时白了。
男人在说“启动自毁程序”。
挨男人最近的夏止也听清了,他大气不敢出一下,神情紧张地问司白榆:“他是机器人吗?”
司白榆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撑着侧脸说:“是人偶。”
“人偶?”沈忧摸了摸后颈。
他也是人偶,那他也有自毁程序吗?
“我叫三十七。”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打开行李箱抛出一大堆衣物,将他们缠在腰间,点燃打火机,“各位,下一站,黄泉路。”
公交车因为男人的动作而摇摆起来,所有人往前倾斜,在危急关头,司白榆重重一跺左脚,硬生生让车恢复了平衡。
大家惊魂未定,男人趁机点燃身上的衣服。
司白榆鼻翼翕动,他神色大变,起身踢开门指挥着喊道:“跳河,快!”
大家不明所以地跑到门前,看着涌起的河水瑟缩后退。
这么恐怖的高度,这么深的河,现在让他们跳下去不是送死吗?
“这里要爆炸了,如果再不跳就等死吧!”说完司白榆挤出人群,一只脚都伸了出去才想起某个呆傻的小家伙,连忙又折返回车内,抱起沈忧往外跳。
他离开了公交车,车子顿时一个倾斜,并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往下坠。
其他人吓得面若死灰,陆陆续续跟着跳车,但有几个胆小的留在车内,选择等待救援。
“哥哥……”沈忧抱着司白榆的脖子,在他的瞳眸中,正有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绽放。
绚烂、惊艳,以及血腥。
公交车支离破碎,他亲眼看见一具烧焦的尸体与他们擦肩而过,而后重重坠入海中,引起一大片水花。
随着冰冷地液体将两人包裹,耳朵在一瞬间失聪,坠海的一瞬间是窒息的,但更多是海水的冰冷。
仿佛蚂蚁困在了水球中。
沈忧张大嘴巴,念出Morfran这个名字。
可是水下发不出声音,他注定徒劳。
沈忧眼睛眨了眨,碧蓝色的眸子快要和海水融为一体。
意识逐渐模糊,世界陷入雪花屏。
他望着司白榆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美丽的父亲。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抱紧司白榆,脸贴紧他的胸膛。
父亲,您的小人偶可怜极了,因为他被一只黑山羊给吃掉了。
——
“读书?读什么书?他就应该出去赚钱养他老子我!”
“哪儿来的小乞丐,滚滚滚,别挡我门前影响生意。”
“现在这个时代,没钱你屁都没有,星星你记住,钱才是唯一,只要有钱,底线什么的都无所谓。”
……
沈忧在一声声话中睁开眼,他望着头顶摇摇晃晃的吊灯,下意识地寻找司白榆的身影。
“醒了?”
门被推开,沈忧惊喜地望去,却发现不是司白榆,而是夏止。
夏止端着粥来到沈忧面前,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手背探了探沈忧的额头,松气道:“终于不烧了,来,把粥喝了。”
他说着把粥递给沈忧。
沈忧摇了摇头,紧张地问:“司白榆呢?”
“他走了。”夏止没有隐瞒的意思,坐在床边为沈忧梳头,“你已经昏迷一周了,他上岸后就把你交给了我,让我帮忙照顾你。”
其实不是照顾,是直接甩给了他,但他怕实话实说伤到沈忧,所以选择了欺骗。
沈忧攥紧睡衣的衣摆,红着眼眶问:“那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可能过几天吧。”夏止替沈忧擦掉眼泪,他一个大老爷们不会扎辫子,所以只是帮沈忧把长发梳直,然后用一个粉色的小兔子发夹把刘海别起来。
沈忧长得漂亮,他脏兮兮时就长得雌雄难辨,现在简单打扮了一下,乍一看之下完全是小姑娘的模样。
夏止也怕别人认错,特意给沈忧套了一件小西装,看他乖乖巧巧任自己摆布的样子,心都要化了。
“叔叔。”沈忧软乎乎地喊道。
“哎,叔叔在呢。”夏止笑得合不拢嘴,鱼尾纹都快笑出来了,“一会儿你和我回警局,有人点名找你。”
沈忧望着已经冷掉的粥,用手戳了戳问:“还可以喝吗?”
“路上买热的吧。”夏止牵起沈忧的手,走出了房间。
车上,沈忧要过夏止的手机玩游戏,在他玩得正开心时,一个新闻从上方弹了出来,他发现里面有自己的名字,但其他的字他也不认识了,于是抬高手机问夏止:“叔叔,里面是什么意思呀?”
“一些营销号而已。”夏止拿过手机,摸了摸沈忧的头,“快到了,先不玩好不好?”
沈忧乖乖点头,安静了几分钟,他忽然问:“星星是谁?”
“什么?”夏止不解地回头。
沈忧盯着夏止的眼睛,发现他没有说谎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很快到了警局,夏止牵着沈忧下车,他带着他来到一间比较大的办公室,里面正有一群年轻人在挨训。
“司白榆,司白榆!又是司白榆,我说了多少次了,案件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非得惊动重案组才愿意是不是?”
夏止此时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
训人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摆了摆手说:“进来吧。”
沈忧跟着夏止进入房间,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中年男人,怯怯地喊道:“爷爷好。”
“咳咳!”夏止抵唇重重咳嗽,连忙纠正沈忧并介绍道,“这是刑侦支队队长,你可以叫李叔叔。”
沈忧点头,重新喊道:“哦,李叔叔好。”
李队没有过多表情,阴沉沉地盯着面前几个队员,叹了口气,问夏止:“网络热搜的问题解决了没?”
“解决了。”夏止把沈忧往前推了推,“但是李队,您叫沈忧过来干什么?”
“我自然是问他一些事情。”李队喝了一口茶,把玩着茶的盖子,“我怀疑这是一场团伙犯罪。”
“为什么?”
李队面色凝重,把盖子重重砸在桌面上,稍稍后仰右手撑着下颌:“因为我们没有在现场发现犯罪分子的尸体,而且这桥才建立不到五年时间,按照建造公司的意思,这个桥至少可以坚持50年,所以我十分有理由怀疑,这个桥是被人故意弄断的。”
【12】教识字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弄断桥呢?”夏止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问题关键,大桥监控的数据已经调出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李队的视线在沈忧脸上掠过,起身走向他,背着双手弯腰问,“小朋友,你能和我讲一下事情经过吗?”
“忘记了。”沈忧眨了眨眼,抬头时碧蓝色的眸底闪过警惕,面不改色地重复,“我忘记了。”
李队意味深长地盯着沈忧,抿唇轻笑,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问夏止:“沈忧的案子我听说过,听说他的案子是由司白榆侦破的?”
夏止摇头回答:“不算他侦破的,犯人选择了自首。”
“哦……”李队敛了敛眉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朝沈忧招手道,“小朋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沈忧看向夏止。
“没事,去吧。”夏止推了推沈忧,让他往李队的方向靠了靠。
沈忧听后迈着小碎步走到李队面前,伸出自己的手。
李队笑呵呵地握住沈忧的手,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沈忧凝脂的肌肤,几秒后眼眸沉了沉,放开沈忧弯腰问:“沈忧啊,你有父母吗?”
沈忧牢记父亲的话,警惕地摇头。
“嗯……是这样的沈忧,我看你骨骼惊奇,聪明伶俐,交给你一个任务怎么样?”李队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照片。
里面只有一个男子,他纤瘦高挑,从浓雾中走来,又似从浓雾中离去,有着和沈忧相似的蓝雾色长发,五官也与沈忧极其相似,吐出的舌头上嵌着一颗银币状舌钉,正眼露凶光又笑容灿烂地盯着镜头。
他左手握着一把弯刀,刀尖还残留着血迹,而右手冲镜头比出中指,嚣张又恶意十足。
沈忧睁大眼睛。
父亲!
“沈忧,如果你看见这张照片里的男人,一定要告诉我们好吗?”李队凝视着沈忧的眼睛,敲打着照片说。
沈忧回过神,他稳了稳思绪,点头:“我知道了,李叔叔。”
李队闻言把照片收进抽屉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时间,向夏止颔首:“不早了,你带他离开吧。”
夏止听后忙不迭牵住沈忧的手,点了点头出门。
等离开了公安局,沈忧才从窒息的压迫感中喘过气,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夏止认真地说:“我叫沈忧哦。”
夏止觉得莫名其妙:“我知道,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正式的自我介绍?
沈忧摇了摇脑袋,情绪低落说:“叔叔,我想认字。”
夏止转头打量着沈忧,他估测小家伙的年纪不过7岁。这个年纪正是上小学的时候,要是耽误了时间也不太好。
“好,我知道了。”他用力握拳,看来替沈忧找到家人的事迫在眉睫。
——
当夏止回到小区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公交车,他没多想带着沈忧准备回家,却被门卫拦住,声称这个公交车是一名长相英俊的男士送给他的。
长相英俊,外加能买得起公交车,直接把嫌疑锁定到了司白榆身上。
沈忧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望着大铁盒子问:“这个盒盒是司白榆送给我的吗?”
夏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也不清楚,不过多半是这样没错。
没有证的公交车不能上路,最后夏止还是返回给了司白榆。
……
沈忧提出想要识字,夏止第二天就不吝啬地买回一大堆书本,准备在沈忧没有找到家之前帮其提前温习功课。
但他高估了沈忧的智商,更高估了他的知识储备量。
“来,这个字念『我』。”
书房内,夏止指着文字一字一顿地教沈忧识字。
他给沈忧拿来纸和笔,想让他一边读一边写,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沈忧连基本的握笔都不会。
无奈他只好学着老方法给了沈忧一个鸡蛋,一板一眼地教他。
“啪——”
鸡蛋碎了,沈忧无辜地抬头,可怜兮兮的表情似乎在疑惑鸡蛋为什么会碎掉。
所幸夏止足够耐心,他收拾干净书房又下楼给沈忧买了一个茶叶蛋,并叮嘱道:“不能吃哦,这个是用来练字的。”
沈忧嗅了嗅茶叶蛋,小脸红扑扑的,明显是兴奋了,但他牢记夏止的叮嘱,一口都没碰。
夏止看得欣慰,转身拿来几本字帖,结果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鸡蛋就被镀了一层水光。
沈忧把鸡蛋舔了。
“我们画画吧。”夏止也没辙了,他见沈忧馋得紧,就无奈地给他拨开送到他嘴边,见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眼里也浮上宠溺的笑意。
还挺乖。
等沈忧吃完,他开始教沈忧画画,只是沈忧太笨,他教了四五遍才让他有了基础概念。
沈忧按照夏止的吩咐临摹完后,又悄悄画了一只动物。
黑色的,长着弯曲的角,帅气又诡异。
“黑山羊?”夏止拿起画,他听过司白榆的代号,所以明白小家伙是想司白榆了。他心中又气又醋,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一个诈骗犯,但沈忧太可怜了,他叹气应诺,“明天我们去见司白榆吧。”
“真的?”沈忧原本有些灰暗的眸子瞬间亮了,他抓住夏止的衣服,“你没有骗我吗?”
“警察不骗人。”夏止摸了摸沈忧的头,他的头发微卷,毛绒绒又茂盛,但从手感看,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我是警察,所以我不会骗人。”
“警察也会骗人。”沈忧低头倔强地喃喃,“父亲说过,警察不是好人。”
“父亲?”夏止蹙起眉头,“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沈忧用力点头:“我是孤儿呀。”
父亲不要他了,他自然是孤儿了。
夏止怀疑地盯着沈忧,他没有追问,牵着他的手低头:“走吧,我们回卧室练习。”
两人离开后,一阵风吹落窗户夹缝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几人青春洋溢,风华正茂,笑容中是说不出的骄傲。
而在照片背后,是一段庄严的宣誓: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捍卫政治安全……
而在照片角落,有一个快要模糊的名字——离氿。
【13】你不过来他就要死了
夏止言出必行,第二天中午就带着沈忧前往司白榆的小区。
只是他还没进小区,就被保安拦下,理由是要出示出入证。
夏止看着周围自由进出的路人,指着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不用?”
保安不耐烦地啧了啧嘴,手移动着鼠标,抬头斜眼看夏止:“你是要拜访司白榆先生吧?”
“是的!”沈忧踮脚扒着窗户,翘首骄傲地回答。
保安循着声音低头,看到沈忧时眼神柔和了一瞬,咳着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拜访其他人可以,但如果是拜访司白榆先生的话,必须得出示出入证。”
沈忧闻言看向夏止,期待又紧张地问:“我们有证证吗?”
夏止耸了耸肩膀,摊手说:“没有。”
他们属于不请自来,别说凭证了,连邀请都没有。
沈忧神情瞬间变得失望,抬头又垂头,一番动作重复了几次后问:“我们不能见到司白榆了对不对?”
“嗯……也不是。”夏止见不得小家伙难过,搓着他的头顶安慰,“今天我们虽然见不到他了,但没关系,明天我们可以再来。”
“真哒?!”沈忧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夏止眼含温柔地点头,眼底的宠溺快溢出来,声音不自觉细了不少:“当然是真的。”
保安瞅着两人,用力叹了口气,低头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公交车模型,放到窗口说:“这是司白榆先生送给沈忧小朋友的。”
“嗯?”夏止笑容渐渐凝固,他看着飞机模型,眉心紧蹙。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司白榆是故意不见他们的话就是傻子。
夏止从模型上移开目光,他不明白司白榆为什么要躲着他们,但他不想让沈忧失望。于是他拿过模型佯装惊讶说:“看,这是司白榆哥哥送你的礼物。”
然而沈忧并没有夏止想象中开心,他默默接过模型,在手中掂了掂转手扔进垃圾桶里。
夏止被沈忧的行为惊到,弯腰问:“怎么了,为什么要扔掉?”
“我已经收到过礼物了。”沈忧耷拉着眉毛,分明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诉说难过,但就是倔犟地故作开心,“所以这个我要礼物还给司白榆哥哥,我不是一会贪心的人……人类。”
沈忧差点说漏嘴,他抬眼小心瞄着夏止,见他没有察觉才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司白榆不想见他,丢模型并不是因为这个赌气,而是上面有父亲的气息。
他牵住夏止的袖子,拍了拍右边瘪瘪的口袋,扬起嘴角说:“回家吧!”
父亲呀!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耸了耸肩膀。
他终于能回家了吗?
——
之后的几天沈忧都和夏止住在一起,白天他在公安局玩耍,晚上在夏止家睡觉,日子惬意又充实。
夏止没有放弃教沈忧识字的事,每天雷打不动帮沈忧上课,然后他发现沈忧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的记忆十分惊人,一本书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同时他也发现沈忧并不笨,他只是懒。
原因是他教沈忧认字时,一个普通的“我”字要教上十几遍才会记住,但“司白榆”三字不同,他只是读了一遍,沈忧就能牢记,甚至会无师自通地组词。
所以他却确信,沈忧在懒而不自知。
这天沈忧照常在公安局玩耍,他一边拿着水彩笔写写画画,一边听着旁边警察谈论公交车坠河案。
“哎,听说那案子初步判定为团伙作案,真的是这样吗?”
“谁知道,这属于重案,所以保密得很。要我说李队就是老顽童,他直接请司白榆过来不就好了,谁不知道他手里有群非人生物啊,只要他出马,别说一个小小坠河案,就是连环杀人案也能解决。”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司白榆的忠实粉丝。你以为是李队不想啊,是人家司白榆不肯接!”
沈忧放下笔,拿了一块手边的饼干,一边抱着啃,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
“yue~”几秒后他面如菜色的吐了吐舌头,拿起自己的兔子水杯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
“难吃。”漱完口后又小声嘀咕,他放下饼干瞥向隔壁桌的宝宝霜,挪着小碎步过去厚脸皮索要。
那人以为是沈忧要擦手,刮了一大坨给他,并自豪地向别的警察炫耀小家伙搭理了自己,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沈忧拿着宝宝霜往饼干上抹。
最让她崩溃的,沈忧已经往嘴里塞了。
“祖宗!”女警大喊着冲过去。
可已经完了,沈忧把饼干一口含住,跳了跳眼皮直接咽下,并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
目睹这一幕的人大惊失色,在慌乱中,一个比他们还要惊慌的男人踉跄跑进来。
他捂住腹部,血湿了衬衫,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
“怎么回事?”
“小银,你快去叫救护车!”
大家顿时开始井然有序地工作,沈忧在一边呆呆看着,贴心地向男人递了递纸巾。
“湿了,擦擦。”他说。
但谁料男人一巴掌拍飞他的纸巾,还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中间见到魔鬼般指着沈忧大喊:“就是他!就是他要杀我!”
警察们面面相觑,把沈忧藏到后面房间里,让一个实习警察带他去催吐,然后开始帮男人止血。
“医生,他要杀我!”男人神志渐渐不清,他喊了一会就偃旗息鼓,在大家松气的时候,他突然又抓住旁边人的衣服虚弱喊道,“我好渴,给我水!”
“不能给他水。”夏止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蹙眉说,“他失血过多了才会感到渴,你们现在给他水只会加重他的伤情。对了,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
夏止点头,他注意到房间里藏着的沈忧,奇怪问:“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不知道。”沈忧指着男人,语气有些委屈,“他害怕我。”
夏止张了张嘴,现在他顾不上沈忧,交给其他人他又不放心,想到李队交给他的任务,他急中生智拿出手机,拨通了司白榆的电话。
平时几百个电话都不会接一个的司白榆,今日竟然一拨就通。
“怎么了?”
司白榆似乎在开车,他那头不断传出汽车的鸣笛声。
“过来接一下沈忧。”夏止看向沈忧,怕他拒绝粗声粗气威胁,“不过来我明天就把他送福利院去。”
“那就送吧。”司白榆语气无所谓,甚至还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必须过来,他受伤了。”夏止一咬牙决定撒谎,“如果你不过来,他马上就会死掉!”
对面沉默了半秒,沉声喊道:“马上过来,等我!”
【14】父亲的味道
夏止之后挂了电话,盯了一会儿息屏的手机,把它揣进怀里用力揉了揉沈忧的头发。
看吧,口是心非的男人.
司白榆一路疾驰到警局,他下车时神情淡定,但匆匆的步履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他在紧张。
“夏止呢?”他一进警局就蹙着眉头询问站岗的警察。
“夏止警官出警了,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站岗的警察抬眼打量司白榆,抬了抬下巴问。
“我接我弟弟。”司白榆顿了顿,注意到里面办公室中探头探脑的小家伙,不动声色改口,“我找沈忧。”
沈忧在警局已经待了不少日子,局里的警察多多少少听过沈忧的大名。
而且夏止离开时专门叮嘱过,说如果一名姓白的男士要带走沈忧的话,不用阻拦直接让他带走就是,但是必须得在晚上六点之前回来。
“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名警察心里已经对司白榆的身份有了底,准备进行最后的确认。
“司白榆。”司白榆知道夏止是在骗自己,他见警察一脸的不信任,皱了皱眉转身说,“人既然没事,那我就不接了。”
耍得一手臭脾气。
“哎!”警察没想到司白榆说走就走,连忙大步追上,拦在他的身前解释,“夏止警官没给我们照片,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对一下资料就把孩子给你。”
毕竟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自然得多问一下,不然出了什么问题,他得愧疚一辈子。
“不用这么麻烦,我不接了。”司白榆一脸冷漠地扫开警察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现在要回家工作,就不叨扰了。”
“哥哥!”
一直在门后悄悄藏着的沈忧闻言急了,他怕司白榆真的跑了,推开门急忙跑出来,路过自己的小桌子时,还不忘把自己的水杯和画笔带上,“哥哥等等我!”
司白榆回眸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沈忧,拿起手机默默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夏止并附文:要死了?
“哥哥!”沈忧抓住司白榆的裤腿,亲昵地蹭了蹭,也不管自己小脸蹭得通红,傻笑说,“哥哥我想你了。”
“想我?”司白榆双手抱着胳膊肘冷笑,“是想我家的风油精吧。”
被戳破了心思,沈忧扭扭捏捏地低头,声如蚊蝇:“只有一点点想风油精,更多是想哥哥。”
司白榆抱起沈忧,有些懊恼地拍了拍他的屁股:“笨蛋,没人要的小羊羔,早晚把你卖了。”
沈忧搂紧司白榆的脖子,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问:“卖掉我的钱可以买一个小饼干吗?”
司白榆:?
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警察:?
卖?卖什么?
“你是卖孩子的?”那警察惊得大小眼,手摸向腰间的电棍,做出攻击的姿势。
“我卖面具的。”司白榆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山羊项链,抿嘴冷漠地勾唇,一字一顿说,“黑山羊面具。”
“黑山羊面具超贵的!”沈忧摊开双手,生怕司白榆惹不到麻烦,比出手势夸张说,“一个面具要三百万!”
警察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震惊地看着司白榆,张了半天嘴憋出来一句:“喝杯茶再走?”
司白榆低头冲沈忧微微一笑,眼含凶意,咬牙切齿提醒:“回家捂好你的小屁股!”
“呜……”沈忧瑟缩着退了退,害怕地护住两边屁股瓣。
——
等回到家,时间已经下午。
司白榆脱下外套躺在沙发上歇息,手腕搭在额头上,看上去十分疲惫。
沈忧蹲在司白榆脚边,他看着门口靠立的女性人偶睁大眼睛,扯了扯司白榆的衣袖问:“哥哥,李小姐的人偶怎么回来了?”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司白榆坐直身体,按了按沈忧的脑袋,“你这个家伙,怎么长这么快?上次看着还只有四岁,短短半个月,都快有九岁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小呀。”沈忧抬起小脸,从画册中撕下一角白纸,握着水彩笔吃力地写下三个字,然后骄傲地递给司白榆。
司白榆不以为意地接过,当看见自己的名字时,他明显地一愣,而后不禁笑了:“挺聪明的,竟然会写字了。”
沈忧翘着小脚害羞地低头,手攥紧衣摆,红着脸说:“只会写这三个字。”
司白榆笑容更甚了,他揉了揉沈忧的头发:“没白养你。”
听见养这个字,沈忧警觉地竖起耳朵,掐腰义正词严地纠正:“你没有养我哟,是我父亲养哒!”
“哒哒哒!”司白榆不悦地皱眉,他听沈忧这话心里莫名堵得慌,胡乱找了个借口训斥,“儿化音少点,你也说了你不是小朋友,别装嫩。”
沈忧笨笨的脑袋迅速运转,下巴高高抬着,表情恍然大悟,指着司白榆挑眉:“我明白了,你吃醋啦!”
“我吃醋?除非世界毁灭。”司白榆觉得好笑,他确实心里不舒服,但也只是普通心情不好,吃醋这种低级行为,他一辈子都不会有。
“如果我长高些就好了。”沈忧哼哼说,“等我长高了,我打你屁股,直到你承认为止。”
司白榆无语地闭眼,他身体后仰,手随意搭在沙发上缓缓舒展身体,抬眼盯着天花板问:“死人了?”
沈忧摇头:“没有。”
司白榆睁开眼,语气笃定:“死人了。”
沈忧摸了摸脑袋,不明白司白榆在说什么 所幸他也不在意,指着李小姐人偶问:“她坏掉了吗?”
司白榆也看向人偶,抬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眼底深沉说:“被人动了手脚,故障了。”
“是谁?”
“不知道,你或许可以帮我问问。”司白榆低眸浅笑,半开玩笑说。
“问谁?”
“问你的父亲。”
沈忧咂了咂嘴,低头不再吭声。
司白榆已经习惯沈忧的逃避,他踢了踢脚边的垃圾桶,眯着眼后靠:“啧啧,有人狼心狗肺,把我专心挑选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沈忧唯唯诺诺,小声解释:“上面有父亲的味道,父亲说过,他触碰过的东西必须处理掉。”
“父亲的味道?”司白榆手捏住沈忧的下巴,强制他回头,凝视他问,“你老实告诉我,你父亲到底叫什么?”
【15】星星和忧伤
沈忧迅速眨了眨眼睛,轻翘的眼睫毛都在散发疑惑,背着手踮脚:“姓禽呀!”
司白榆凝视着沈忧,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司白榆是大笨蛋。”沈忧嘀咕着捡起地上掉落的纸,抹了抹上面的灰揣进自己兜里,撇嘴掐着腰说,“不跟笨蛋说话了!”
“别撒娇,骂人就骂带劲点儿。”司白榆摊开双手,伸到沈忧面前。
沈忧以为司白榆是要抱他,屁颠屁颠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往上蹬。
司白榆微微一笑,在沈忧快要成功的时候猛地松手,蹬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看着摔在地上的沈忧抱胸冷笑:“没用你东西,你真以为我会抱你这种垃圾?”
沈忧猛抬头,以一种极其困惑和震惊的眼神看司白榆。
“看吧,骂人就要这样骂。”司白榆伸手把沈忧拽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话硬气点,别跟个宝宝一样。”
沈忧回忆起夏止对他的态度,不解说:“可我暂时就是宝宝呀。”
“九岁,是青少年了。”司白榆上身倾了倾,与沈忧面对面竖起食指说,“然后,做人不能软弱,你是一个男孩子。”
他早看沈忧头上的粉色不顺眼,趁机把它取下来,振振有词说:“最后,非主观的女性化是在故意诱导。”
沈忧没有阻止,对他而言,这个发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白手起家时吃过不少苦头,以我活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人要干大事就不能有脸皮。”司白榆轻哼着坐直,眼眸往下沉,“只要有钱,底线这种东西完全就是笑话。”
沈忧不敢苟同,他怕司白榆生气,没反驳也没应合。
只是这话听着莫名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呢……
“来小家伙,告诉我,你现在想干什么?”司白榆似乎是铁了心要引导出沈忧的斗志,神情难得的严肃。
沈忧见状也认真起来,耸起肩膀正字腔圆道:“我想要把你解剖掉。”
司白榆:???
沈忧生怕司白榆听不清,重复着解释:“我要把你解剖掉,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死。”
在那天夜里的乱葬岗时,他分明看见司白榆受了伤,可第二天他竟毫发无伤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及公交车坠河前的平衡,他不信这是巧合。
“傻蛋。”司白榆意识到引火上身,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认识几个字了?”
“二十个了。”沈忧骄傲地比出一个二,然后又笨拙地摊开双手比出十。
“拼音怎么样?”
“63个拼音都会啦。”
司白榆听后起身走进一间房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迷你小手机,他选了一个备注拼音的字体,交给沈忧:“送你了,免得夏止又骗我。”
下次夏止还这么说他就直接打电话问沈忧。
沈忧乖乖接过,他好奇地在屏幕上勾勾画画,抬头问:“它可以做什么呀?”
司白榆想了想,懒得替沈忧介绍,概括说:“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啊。”沈忧似懂非懂地点头,抱紧手机靠近司白榆,悄悄凑上前,趁其不备猛亲上对方的脸蛋,眼角弯了弯,“谢谢哥哥!”
“你猥亵我。”司白榆面无表情,挪了挪屁股远离沈忧,“我可不想被扣上恋童癖的帽子,我阴险没底线,但不代表我没有基础良知。”
沈忧听不懂司白榆在说什么,一个劲点头。
“下午我要维修李小姐的人偶,你乖乖玩手机。”司白榆摸了摸沈忧的头,“如果要查询什么或者看什么视频,自己叫Siri。”
沈忧点头:“我记住了。”
司白榆虽然不放心,但也不愿再叮嘱,转身进了制作人偶的房间。
沙发上沈忧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他把手机举过头顶,认真地喊道:“ Sorry。”
手机没有反应。
“是Siri。”
地上的移动监控传出司白榆的声音,显然他还是不放心沈忧。
“ Siri。”沈忧学着司白榆的音调喊道。
手机叮咚一声,一道女声冰冷地回应:【我在】
沈忧摸了摸头,显得有些羞涩。
在司白榆以为他要问出什么文学问题时,小家伙傻乎乎地捂住手机,撅着屁股趴着问:“ Siri,你为什么要住在手机里呀?”
【呃,我似乎不是很懂,可以再给我一点提示吗?】
沈忧戳了戳手机,左顾右盼神经兮兮问:“要不要我解救你出来呀?”
【怎么解救?】
“我把手机砸掉,砸成片片。”沈忧咬了咬手指,紧张地问,“可以吗?”
【你为什么要解救我?】
“因为你被关起来了呀。”沈忧觉得自己这一刻正义感爆棚,“我砸掉手机救你。”
“你敢砸手机我就把你砸了。”
司白榆冷酷的声音从监控中传出。
沈忧吓得一个哆嗦,缓缓转头噘着嘴提醒:“砸掉我就不能卖钱了。”
司白榆:……
房间里的司白榆按了按太阳穴,他恨不得当场跳楼清醒清醒。
他真是糊涂了,为什么要给沈忧手机?
简直是他这一生最荒唐的决定。
他敛了敛神,看向面前整齐摆放的人偶,脸色阴沉。
“钱难挣屎难吃。”司白榆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眼睛眯了眯,“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我,所以抱歉了,小人偶。”
——
沈忧还不知道危险在暗角缓缓滋生,他拿着手机玩得欢乐,中间还帮李小姐的人偶指了路。
在他玩得不亦乐乎时,忽然发现一个名叫浏览器的东西,他点了进去,看着搜索栏兴致勃勃。
“问什么呢……”他挠着下巴思考,然后笨拙地输入自己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照着拼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沈忧,亦指沉忧,指忧心忡忡,常形容心事重重,非常忧愁。”
沈忧的笑容渐渐消失,手无意识地握紧。
听着不是什么吉利名字啊……父亲为什么要给他取这样的名字呢?不过这个名字倒挺适合父亲,因为他总是阴沉沉的,每天都不开心,可不就是“沈忧”嘛。
沈忧重新打起精神,又输入了司白榆的名字。
开始的结果都是小说同名人物,后面出现了树,最后才出现星星二字。
上面清晰的写着,白榆是古时星星的别称。
【16】负债累累的小人偶
星星?
沈忧放下手机,他听过这个名字,在似醒非醒的朦胧时。
难怪他觉得司白榆先前说的话耳熟,原来是他在梦里听过,只是平时的预言都关乎生命,而这次明显三不沾。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已到傍晚,沈忧坐在窗前,天空渐变的夕阳如同撒上糖粉的面包,他咽了咽口水,摸向扁扁的肚子。
饿了。
但司白榆还没有出来。
“叮咚——”
门铃响起,沈忧抱着手机前去开门。
当门打开,夏止笑眯眯的脸出现在沈忧眼前,他手里提着一大袋面包,揉了揉沈忧的头发问:“吃饭了吗?”
沈忧用力摇头。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忘记投喂你,因此给我们崽崽买了些食物。”夏止走进屋子 ,把面包放在茶几上,视线扫过角落摆放的人偶,感叹道,“晚上看也不瘆得慌。”
沈忧踮脚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后坐在沙发上慢慢啃。
“司白榆呢?”夏止问。
“唔……”沈忧鼓着腮帮子,小手指向左边看似杂物间的房间。
夏止循着沈忧所指回头,他走到房间前,扭了扭房门把手。
“锁了吗?”他皱了皱门,拍门喊道,“司白榆,我把沈忧带回局了啊。”
说完他转身准备把沈忧抱走,但在他迈步的一瞬间,原本紧闭的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一脸疲态的司白榆走了出来。
他神色之间虽然充满疲惫,但眼神倒是格外的阴鸷,仿佛护食的黑山羊头领,正准备向敌人发起攻击。
“出来了?”夏止回头耸了耸肩,丢了一包面包给司白榆,“给,吃一个。”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司白榆绕开夏止坐在沈忧旁边,拿起一个橘子后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挺好,看来我们做的防骗工作很到位。”夏止乐观地撕开面包,递给了沈忧一半,然后另一半留给自己,准备路上慢慢吃。他通知道,“我要把沈忧带走。”
“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司白榆慢条斯理拨开橘子,递到沈忧嘴边,见他乖乖含住满意笑了,指腹划过他嘴角拭走食物残渣,“让沈忧继续留在这里,我养得起。”
“司白榆先生,我想您应该了解一下法律,你想收养沈忧至少要有三十周岁,但据我了解,你现在才25吧。”夏止凝了凝眸,眉不由紧皱,严肃地命令,“请您不要妨碍我的工作,谢谢!”
“你的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司白榆把橘子用力拍在茶几上,不过瞬间,橘子就变成了一滩液体。他转头直视夏止,一字一顿道,“夏警官,沈忧是我的。”
“您真会开玩笑,他是人类,是国家公民,他是……”
“他是一只人偶。”司白榆抬起沈忧的下巴朝向夏止,指甲划过他白皙的皮肤,“不信的话你仔细看看,他没有毛孔。”
夏止将信将疑地上前,手抚过沈忧的脸,当发现沈忧果真没有毛孔后,表情霎时变得凝重,他踉跄着后退,直到抵到茶几才停下。
沈忧的心情不比夏止轻松,他一直以来如履薄冰就是想要隐藏自己人偶的身份,但他小心翼翼掩藏的真相,被司白榆轻描淡写揭穿了。
太坏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夏止警官,您该离开了吧?”司白榆搂过沈忧的脖子,故作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看向夏止时眼神挑衅。
夏止呼吸急促,他望着茫然的沈忧,起身道:“沈忧暂时在你这住一夜,明天我会再来。”
说完他夺门而出,司白榆过去把门关上,他瞥向茶几上的面包,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要扔掉?”沈忧问。
“和你扔我礼物时的理由一样。”司白榆没过多解释,他夺过沈忧手里剩下的面包,拍了拍他的脸蛋,“走了,哥哥带你去吃大餐。”
“大餐呀……谢谢哥哥。”沈忧恋恋不舍地看着垃圾桶里的面包,趁司白榆不注意悄悄捡起,踢进沙发底。
哼哼,不可以浪费粮食。
司白榆带着沈忧出了小区,准备带他去一家高档餐厅,但沈忧在半道中对路边摊一见钟情,撒娇着要下车。
司白榆无奈停车,他开门让沈忧下车,自己则倚着车门站在原地。
沈忧蹦跶到了老板面前,才注意到司白榆没有跟上自己,他返回到车前,扒着车门喊道:“你不吃吗?”
“我不吃。”司白榆眼神明显地嫌弃,他从钱包里抽出三千块,让沈忧随便挥霍。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沈忧把那沓纸币送还给司白榆,倔犟地叉腰。
“那正好,哥哥我带小忧去吃大餐。”司白榆说着打车开门,朝副驾驶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我不要吃什么大餐,我想吃串串。”沈忧抓住司白榆的衣角往烧烤的方向拽了拽,叫得可怜,“哥哥。”
“你叫爸爸都没用。”司白榆嘴上虽然这么说,行动上却是揉了揉沈忧的头,“走吧,满足一回你的要求。”
沈忧眨了眨眼,望着被霓虹灯照得闪闪发光的司白榆,小声嘀咕:“心口不一。”
司白榆顶着光走到老板跟前,他先是看了看一众普通的食材,然后又看了看馋成猫的沈忧,语出惊人道:“包场。”
老板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大了,手上的签子差点落在地上,他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你在和我说话?”
司白榆双手抱着胳膊肘略显不耐烦,把钱递给老板:“清场吧。”
“清场?”老板看了看自己座无虚席的小摊,“这位小哥你认真的?”
这是从哪里跑来的公子哥?清场不跑去大酒店,跑他一个小摊子清场,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我知道3000不够,3000只是饭钱,清场的钱我会另算。”司白榆豪气地表示,“我不缺钱。”
他这暴发户的模样把其他客人都怔住了,他们起身反驳:“大兄弟你这样就不对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档地方,你喜欢安静就去那些高档饭店啊。”“就是啊,你来这里充什么大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司白榆,沈忧在旁边默默听着,他目光落在客人上,好奇地观察他们。
他喜欢观察人类,它能让他更好地学习如何成为人类。
在他视线乱飘时,一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他手上拿着一根铁棍,一条腿搭在桌子上,眼神凶狠地目视前方。
在看什么呢?
沈忧循着壮汉的视线往前看,然后看到一个提着公文包的斯文男人,气质胆小自卑,刘海与眉毛齐眉,眼神幽怨躲闪,缩头缩脚窝成一团。
典型的窝囊男人。
“是他。”沈忧激动地拽了拽司白榆的衣服。
是今天来警局求助的男人。
司白榆视线下移,阴沉地盯着沈忧,抓住他不老实的下手幽幽道:“扣三万。”
“好耶。”沈忧下意识地点头,这次他聪明了一些,未等笑容在脸上绽放,他就反应过来,“扣什么三万?”
“难道你以为我给你的钱是白给的?”司白榆抬起头轻蔑扯唇,“我不是慈善家,我是商人,我给你花的每一笔账都有详细记录。”
“可你……”
“白痴!”司白榆拿出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手机是个好东西,希望你好好学习。”
沈忧睁大眼睛:“我没钱。”
司白榆微微一笑:“欢迎你签署卖身契。”
沈忧心已经碎成了两半,他松开司白榆的衣服,落寞地低下头。
“说吧,你口中的“是他”是什么意思?”司白榆走到男人跟前,指着男人转头问沈忧,“你刚才在说他?”
沈忧没想到司白榆会跑到人家面前问,他连忙把他拽回来,捂着嘴悄悄说:“我今天在警局见过他,他当时受了重伤。”
“嗯,我知道这个事。”司白榆敛回视线低头,“还有三秒。”
“嗯?”沈忧茫然地抬头。
两人静静等了三秒,三秒后,司白榆的手机忽然亮屏,并同时响起铃声。
沈忧踮脚看了一眼,是夏止的电话。
“喂?”司白榆淡定地接起。
“司白榆你快过来,有急事!”
“我是侦探,你应该向所长打电话,然后让所长打电话给我,求我领取任务。”
“你别开玩笑了,今天局里不是来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吗?送往医院后进行了手术,医生出来后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当时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就直接离开了。”
“但是就在刚才,医生打电话告诉我那男人死了!是他杀!”
司白榆安静听着,等夏止讲完才问:“怎么死的?”
“这个死法有点离奇,他的皮没了,连眼皮都没放过。哦对了,他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离”字。总之你赶快过来,李队说了他不赶你!”到最后夏止的语气接近恳求。
司白榆没有吭声,他瞥向旁边脸色黑沉的男人,摸了摸沈忧的脸果断挂了电话。
【17】狸猫换太子
“你不接这个单子吗?”沈忧也摸向自己的脸,他的脸颊上还残存着司白榆的温度。
暖呼呼的。
“接,可是案子当事人不就在我们面前么?”司白榆转身走向男人,他举止优雅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一举一动都像一只高高的猫。
但沈忧觉得司白榆像一只刚偷完鸡的黑山羊,正在盘算这只鸡是清蒸还是红烧。
司白榆一直走到男人跟前才停下,他手撑着桌子,眯着眼俯视男人:“清场了,客人。”
男人抬起头,他视线掠过沈忧,声音沙哑低沉:“我等人。”
“你等人归你等人,但是我给了钱。”司白榆招手叫来老板,指着男人冷笑问,“老板,这家伙不愿意走,你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这……”老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寻思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司白榆的请求,想直言拒绝又害怕对方背景强大,强颜欢笑说,“我可以清场,但您至少要让这一批人吃完不是?”
“我会给你双倍的钱。”司白榆说着就拿出信用卡,递给老板,“十万,够吗?”
“十、十万?!”
“不够?翻一倍。”
“不是。”老板吓得手足无措,又惊喜又害怕,“我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你别害我。”
“我是合法公民。”司白榆往前走了一步,搭上老板的肩,眼眸微沉地低语,“我是一名侦探,受警察所托过来逮捕嫌疑犯,希望老板您配合一下。”
老板瞪大眼睛,看向男人时恐惧到发抖:“罪——唔!”
“嘘——”司白榆捂住老板的嘴,回眸轻轻摇头,“你可要保密啊,毕竟这关乎大家的生命。”
老板听后眼睛睁得更大了,腿都忍不住颤抖。
“呵呵,但是你放心,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对普通人见死不救。”司白榆说这话时故意拔高音调,眼里浮上几抹笑意。
沈忧知道司白榆一定又在心口不一,他撇了撇嘴,嘟囔着说:“黑山羊是会吃肉的。”
司白榆轻轻蹙眉,瞥向沈忧科普:“黑山羊是杂食性动物,他吃肉的同时也吃草。”
老板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黑山羊,两只眼睛一个写满疑惑一个写满激动。
他当然也害怕,但他看得出司白榆并非常人,到时候他只要听从警察的指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还可以得到表彰。
到时候发布到网上,他也能成为网红小店。
老板心里有了盘算,开始眉开眼笑地上前,准备劝说男人离开。
但司白榆却拦住了他。
老板疑惑地回头,不明白司白榆为什么突然变卦。
司白榆收回伸出的手,摇头道:“罢了,你劝吧。”
老板觉得莫名其妙,他咳咳着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问那男人:“你等谁?”
男人抬头幽幽看着老板,手不断抚摸桌上裂开的缝隙,语气比先前还要幽怨:“等朋友。你也想劝我离开?”
老板挠了挠头,他的心思被对方戳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干巴巴地解释:“是,但是我会给你补偿。”
“补偿?”男人又往椅子里缩了几分,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看着异常诡异,“我不需要。”
老板早料到会这样,一拍大腿:“我说你怎么……”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吃点亏。”司白榆出声打断老板的话,走上前笑吟吟道,“我叫司白榆,权当交个朋友了。”
男人犹豫地伸出手,点头道:“姓厉,叫我小厉就行。”
“很高兴认识厉先生。”司白榆自来熟地坐在男人旁边,转头吩咐老板,“清场吧。”
老板挎着嘴角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司白榆。
现在的有钱人,怎么既喜欢戏耍平民,还喜欢背刺人呢?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能点头哈腰的当猴子,只希望司白榆没有骗他。
老板走后,沈忧开始在司白榆旁边探头探脑,他望着桌上的啤酒两眼放光,伸手去拿却被司白榆制止。
司白榆揉了揉沈忧的头:“乖,回家给你买一卡车。”
沈忧知道司白榆不是画大饼,但他也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明白买这酒的钱一定会在他身上扣。
毕竟羊毛出自羊身上。
男人到现在才注意到手边毛绒绒的蓝脑袋,他低头看了眼沈忧,双手合并在桌上,局促地问:“你有事吗?”
他也觉得这样的问不妥,因此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觉得你们烦,只是单纯问问。”
“一起吃个饭可以吧?”司白榆没等对方回应,抱起沈忧接着说,“厉先生等谁?爱人?”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不愿谈及。
“呵呵,没关系。”司白榆叫老板送来啤酒和烤串,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默不作声塞给沈忧,附在他耳朵问,“我们小忧会叫Siri对不对?”
沈忧用力点头。
他会!
司白榆低笑一声,在沈忧额角落下一吻:“那叫Siri打电话给夏止,知道吗?”
沈忧摸着额头,他被司白榆亲得晕乎乎的,脸迅速变红,像只煮熟的虾米。
司白榆看得好笑,手指逗弄着划过他的眼角,俯身问:“好不好?”
沈忧本来就坐在司白榆怀里,司白榆这么一俯身,他立刻就像只被主人圈在怀里的小羊羔,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望对方,企图唤醒对方的怜悯心。
“嗯?”司白榆斜了斜头朝沈忧挑眉。
“我懂。”沈忧抱紧手机蹬了蹬腿,“哥哥我要下去。”
“嗯哼?”司白榆无奈地笑了笑,顺势放开沈忧,揉着他的头朝男人摊手,“唉,孩子调皮,你别介意。”
男人摇了摇头,头紧低着。
司白榆见状指了指老板,对沈忧说:“去问一下老板我们的烧烤什么时候好。”
沈忧觉得自己似懂非懂,抱着手机离开。
老板一直注意着司白榆那边,见沈忧拿着手机过来,立刻迎上前。
他招手把沈忧叫到跟前,背对着男人问沈忧:“你爸爸是不是叫你报警?”
沈忧表情一僵。
爸爸?
“我的爸爸不是司白榆。”沈忧撇了撇嘴,他的父亲才不是司白榆这种奸商。
“哦哦,先不说这个。”老板把沈忧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弯腰假装准备食材,悄悄询问,“你哥哥把这个手机给你干什么?”
沈忧想了想:“打电话给夏止叔叔。”
老板一听叔叔二字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司白榆一定是想让沈忧报警。
“哥哥叫我让……让骚骚打电话。”沈忧说着冲手机叫了声骚骚,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带着哭腔问,“呜,爷爷,骚骚是死了吗?”
老板:?爷爷?
“没死没死!”老板虽然不理解沈忧在说什么,但想着安慰准没错,放轻声音哄道,“把手机给叔叔好不好?我给夏止叔叔打电话。
沈忧抽搭着交出手机,踮脚在旁边担心地看。
老板抹了抹冷汗,他虽然看过不少刑侦电影,但其实活这么大报警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这次是他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报警。
他颤抖地捧起手机,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找到夏止的电话号码,然后点击拨打。
“呼……”老板耸肩不断吸气,他捏了捏酸痛的臂腕,当对面传出喂的声音时,他激动得差点抱住沈忧。
“司白榆,你考虑好了?考虑好了赶快过来。”
夏止还不知道电话那头只是一个烧烤店老板,正不断劝说司白榆调查案子。
老板听了几分钟,直到夏止渐渐发火,他才出声问道:“请问是警察同志吗?”
夏止被这粗犷的声音整懵了,他怔怔承认:“我是。”
“是这样的……”老板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司白榆说话的男人,遮住嘴小声说,“司白榆警官让我通知您,让您过来逮捕嫌疑犯。”
“逮捕什么?”
“嫌疑犯。”
“逮捕什么嫌疑犯?”
“我也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夏止听得头大,他不知道司白榆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想到沈忧还在那恶人手上,咬牙切齿说:“行,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之后他直接挂了电话,老板看着手机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夏止警官生气了。
“算了,管他呢。”他把手机还给沈忧,长松一口气,心中已经幻想出自己摊子门庭若市的场景。
“嘿嘿。”他笑了两声,抱起啤酒心情愉悦地进了屋子。
沈忧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跑到马路边翘首以盼。
而在另一边,看似说笑的两人正暗藏风波,男人似乎看出了什么,从老板打电话开始就一直提出要离开。
但司白榆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摇晃着啤酒不断挽留。
“那蓝头发的小家伙是你收留的?”男人可能也知道自己走不了,索性开始问起其他事。
“嗯,叫沈忧。”司白榆抿了一口啤酒,从怀里拿了一包烟出来,一边散给男人一边装作不经意问,“你知道离家吗?”
“离家?”男人摇摇头,“我没有听过离家,只知道Morfran。”
【18】第二个李小姐
“Morfran?看来您也是人偶爱好者。”司白榆瞥了眼路边,倒满啤酒举杯说,“看来我司白榆也能遇到知音!”
“夸张了。”男人下意识地起身,但又发现了什么般迅速坐下,手护住旁边的公文包,阴恻恻地视线落到马路上。
当看到远处闪着灯光的警车时,瞳孔恐惧地放大。
“我有事先走了。”他抱着公文包起身 ,因为惊慌过度膝盖差点磕在桌角上。
“急什么?您难道不喜欢Morfran人偶吗?”司白榆伸手拦在男人面前,一双暗沉的眼睛乍现金光,侧头望着男人抬眸问,“厉先生,我家的人偶很漂亮吧,为何不多留一会儿呢?”
男人抱着公文包踉跄后退,姿势呈防御状,脸色苍白地喊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你更需要留下来了,毕竟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商人,我会向你一一解释。”司白榆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尼龙绳,“可能有些疼,忍忍吧。”
老板一出来就看见司白榆拿着绳子向嫌疑犯逼近,他大惊失色地退回房间,拿出手机准备录像。
这可是他爆火的机会!
远处的沈忧注意到老板的行为,扔出一把筷子砸掉他的手机,同时眼睛眯了眯,警告道:“爷爷,人和录像机都有记录功能,如果你选择了录像机,那你就要舍弃另一个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间隔十几米远的老板愣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板颤抖着嘴唇捡起手机,顶着沈忧危险的视线放进口袋里,低着头摆手说:“我不录了,我真不录了……”
沈忧满意地收回目光,不忘学着司白榆夸赞:“明智的选择。”
老板在心中腹诽他又不是傻子,眼睛和机器当然是选择眼睛了。
一辆警车在路边停靠,夏止风风火火下车,他听老板电话里的语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下车就看到司白榆悠哉品着啤酒,吹着晚风,目向夕阳半阖着眼乘凉。
如果不是他穿得过于西装革履,完全就是闲玩的普通路人。
“来了。”司白榆起身并按住同样想站起来的男人,朝夏止晃了晃酒杯,“喝一杯?”
“我酒精过敏。”夏止注意到跟过来的沈忧,揉了揉他的头发问司白榆,“犯人在哪儿?报假警可是会被拘留的。”
司白榆笑而不语,只是视线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
只是这一短暂的动作,夏止就明白了司白榆的用意,他抓住男人欲要遮脸的手,强迫他抬头然后去看他的脸。
“你是……”当看清男人的面容,夏止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声线都开始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消化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他是什么人?”沈忧抓着夏止的衣角问。
“他是一个死人。”司白榆冷不丁地接话。
沈忧歪了歪头,看向男人时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死人?父亲说过死人不会说话,可面前这个男人明明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说话呀。
“不能妄下定论,世界上长得像的人还是很多的。”夏止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离开司家到现在只吃了半个面包,低血糖的老毛病犯了。
沈忧见夏止的身体摇摇晃晃,抓着小手在他旁边打转,然后在他后仰的刹那扶住他。
司白榆在旁边冷冷看着,提醒道:“别把我家小人偶压蔫了。”
夏止气笑了:“他是气球吗?”
“金贵着呢。”司白榆用尼龙绳将男人捆起来。
他接近1.9m的身高压迫得男人喘不过气,让他只能任人摆布。
等绑好后,司白榆压着男人的手往夏止的方向一踹。
夏止正在吃随身携带的糖果,他看着摔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皱眉,提醒道:“司白榆,你这是在攻击公民。”
“他是不是人都不一定。”司白榆过去抱起沈忧,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大步向车的方向走去。
夏止看着地上的男人痛苦扶额,无奈将他扶起,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把他“送”上车。
如果这个男人只是长得相像,那他一定会被举报的。
上车后,沈忧坐在副驾驶上晃来晃去,司白榆按住他的头正了正他坐姿,系好安全带后踩下油门。
夏止的车跟在后面,两车一前一后向医院出发。
沈忧无聊地扒窗户,在路过孤儿院时,他拉了拉司白榆的衣角。
“怎么了?”司白榆头也不回问。
沈忧望着远处和院长有说有笑的女孩睁大眼睛。
白色旗袍加青色油纸伞,那是李小姐!
可是李小姐不是死了吗?李小姐的人偶也还在司白榆家,他出门前还看见她站在门口……难道,是他产生了错觉?
沈忧用力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然后打开窗户探出头,当看见女孩的脸时,他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他没有看错,窗外的人就是李小姐,可是为什么……
“把你脑袋伸回来,要是掉了的话我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小的头给你按上了。”司白榆拽了沈忧一把,关上窗户警告,“别乱霍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沈忧的心思全在刚才的女孩上,他抬头问司白榆:“哥哥,你说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司白榆以为沈忧在说厉先生,不假思索道:“当然有。”
“如果穿着和举止也一样呢?”
“那他一定是被做成了人偶。”司白榆揉了揉沈忧的头,单手打着方向盘,瞥了他一眼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沈忧摇摇头,他想起那天路过孤儿院时无意听见的谈话,以及司白榆口中的Morfran,皱着秀眉问,“哥哥,Morfran到底是什么?”
司白榆诧异地转头,笑了笑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我在公交车上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当时你说我会忘记的。”沈忧抓紧衣摆,低着头闷闷问,“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说?”
车猛地刹住,司白榆转身注视着沈忧,挑起眉毛眼神无奈,他俯身摸向沈忧的后颈,轻声道:“每一个人偶都有自己的运行程序,你也不例外。”
沈忧觉得这话很深奥,深奥到他到了医院,都还在思考这句话。
他突然有些害怕了,他亲眼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偶在自己面前自毁,如果没有猜错,那不是他的主观想法,是制造者的命令,如果某一天,他的父亲也向他下达这样的命令呢?
不……也许这个命令,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下达了。
“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让沈忧恍然回神,他以为是发生了杀人案,下意识的摸向腰间,但等看清眼前的场景,才发现不过只是司白榆的粉丝看见偶像本人在兴奋而已。
“哈……”沈忧长松了口气,视线在扫过自己的手时怔住。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摸向腰间?他的腰间分明空空如也,还是说在很久之前,一个被遗忘的时间段,他的腰间曾携带着什么利器?
沈忧蹲在长椅旁,司白榆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忽然不动,他忙着和警察交涉,以及检查那具没了皮的尸体。
人来人往的走廊弥漫焦急的气息,沈忧像是气泡中的婴儿,呆呆蹲在原地,漂亮的脸上布满迷茫。
他仿佛被世界隔绝在外,只能用那双呆滞的双眼注视人类,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恶心,一点皮都没剩,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听说有些富豪会效仿古西藏的人制作人皮乐器,咦,想想就难受。”
此时两个护士路过,她们的谈话引起沈忧了注意,他抬头望向司白榆离开的方向,踉跄着站起,往那跑去。
……
“现场没有指纹和凶器,窗户处有明显破坏的痕迹,所以这是一场入室谋杀案。”李队坐在病床对面,虚着眼睛对面前的队员说道。
尸体已经被转移走,但血腥味还未消散。
沈忧钻过警戒线悄悄进入病房。
但眼尖的警察还是发现了他这个小不点,拦住他哄道:“小朋友你不能进来,这里是犯罪现场,哥哥姐姐们正在工作,你先出去好不好?”
沈忧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远处倚着窗户假寐的司白榆。
“你找司白榆大侦探吗?恐怕不行哦。”几个警察说着准备把沈忧抱出病房。
“他是我的弟弟,让他留下吧。”关键时刻,司白榆睁眼阻止道。
警察们闻言立刻放开了沈忧,而沈忧跟只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到司白榆跟前摊开双手求抱抱。
司白榆无视沈忧,托着下巴自顾自地说道:“我似乎忘记了某个人。”
他看向沈忧:“你知道吗?”
沈忧呆呆地摇头。
“罢了。”司白榆转头问夏止,“那男人肯说话了吗?”
“还是不肯,问什么都是摇头。不过他身上搜查出了死者的证件。”夏止顿了顿,“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死者也姓厉,名叫厉伟。”
“那假定这位厉先生和死者厉伟同名同姓,并同指纹呢?”司白榆办案时也不正经,笑眯眯地像只大尾巴狼,“你们不要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见过我的人偶,能蹦能跳能说话,倘若现在这个厉先生是死者厉伟的人偶,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开什么玩笑!”李队摆了摆手,“你制作的人偶都是以死物为前提,但厉伟还没有……”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抬头惊诧地望着司白榆。
“嗯哼?”司白榆挑眉一笑。
【19】以前的沈忧
沈忧听得云里雾里,他在两人中间打转,仰着小脸问:“还没有什么?”
李队从怀里摸出一包烟,看了看走廊禁止吸烟的标牌,把烟别在耳朵上,沉思问:“司老弟,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看中了厉伟的身体,所以谋杀了他?”
司白榆倚在窗户旁,一双黑金色的眼睛眯了眯:“我可没说。”
“你这家伙!”李队知道司白榆是怕担责任,所以才说得这么模棱两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耳朵上的烟说:“以前我是骂过你,但规矩摆在那里不是吗?所以你也别生气,来,我分你一支烟,就当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司白榆冷笑,“您骂我您当然能一笔勾销,就是可怜了我啊,不过只是完成例行的工作而已,还要当受气包,要是哪天得了乳腺癌也不奇怪。”
李队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问:“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怎么样?”司白榆抽过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优雅地抛到沈忧头上,“我是一名商人,受到了伤害自然是索要赔偿金了。”
李队闭上眼叹了口气:“要多少?”
只愿别狮子大开口。
“您常说您是一字千金的人,所以一个字给一千块,不多吧?”
李队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咬着牙忍着肉痛摇头:“不多。”
他寻思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经过时间的暴晒谁还记得,没成想司白笑意盈盈地上前,取下耳朵上的耳钉,潇洒地丢到自己手中。
李队心中一个咯噔,仔细一检查,发现果真是一个小型窃听器。
“你……”李队又气又恼,气的是对方竟然连警察都不相信,恼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要付司白榆一笔巨款。
“李队,清算的事后面慢慢来,现在先谈谈厉伟的事。”司白榆回忆了一下发现厉先生的全过程,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张开,恍然大悟般抬头,“我知道被我遗忘的人是谁了。”
“是谁?!”沈忧和李队异口同声问。
司白榆没有搭理李队,转头问沈忧:“你仔细回想一下,发现厉先生的契机是什么。”
沈忧捧着脸蛋苦思冥想,几秒后用力摇头:“哥哥,我想不起来了。”
“那个手持铁棍的壮汉。”司白榆说出答案,他揉了揉沈忧的头,“过几天给你修修程序,老这么健忘挺碍事的。”
沈忧听不懂司白榆在说什么,他急促不安地攥紧衣角,一双浅蓝的水眸微抬,抿唇注视着对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李队把烟折断扔进垃圾桶里,走到司白榆面前搭着他的肩膀说,“司老弟,这件事你必须得帮忙。”
“钱。”司白榆淡淡瞥向李队,“只要钱到位,别说侦察,就是犯人我都给你找出来。”
这话说着狂妄,但在场所有警察都知道司白榆是认真的,不过要想满足他口中的钱到位,掏空国库都有可能。
司白榆是一个商人,一个没有感情的商人,在他的原则中钱是第一位,道德是第二位。
他也曾善良过,但那善良早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中泯灭.
现场的勘察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司白榆加班工作,沈忧就在旁边乖乖等着,他身上披着司白榆的外套,小小的身体藏在衣服中,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站岗。
“死者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可能是凶手靠某种手段爬上了四楼,然后越过窗户闯了进来,最后用绳子将死者勒死。”
“但是我查过监控了,没有可疑人员爬上墙。”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凶手一直藏在病房里,而窗户上的痕迹是他逃离这个房间时造成的?”
刑警们讨论着案发经过,司白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他显得有些疲惫,眼皮轻垂着盯着地面。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余光一直落在沈忧身上。
他在看他。
眼神难得的温柔。
“哎,司白榆。”李队也注意到司白榆的小动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指着沈忧问,“这是你弟弟吗?”
“不是。”司白榆摇头,“远方的……”
“表弟?”没等司白榆说完,李队就抢先问道。
“不,远方的顾客。”司白榆托着下巴抬头,认真地思考说,“我想顾客的白鸽更准确。”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队摊了摊手,压低声音道,“司老弟,你先说说那壮汉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发现厉先生的不是我,是沈忧,当时他注意到一个壮汉在看厉先生。”
“怎么看?”
司白榆回眸向李队一笑:“恶狠狠的看。”
他说完摸着耳钉离开。
李队没有阻止,他知道司白榆一定是去破案了。
沈忧脑袋晕乎乎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司白榆离开,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并暗暗感叹对方的背影真像司白榆。
他坚持了半个小时,终究撑不住一头栽进了衣服里。
在睡之前,他把自己像春卷一样裹了裹。
当沈忧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周围漆黑一片,死寂阴森,外面滴答的钟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如催命符般让沈忧恐慌。
他跳下床摸索到门前,然后扭动门把手,发现打不开。
难道反锁了?
他回头想把灯打开,却发现房间不知何时变窄了,他只能前进一步,再前进便是冰冷的墙壁。
梦境,他一定是在梦境里!
知道是梦后,沈忧开始渐渐冷静下来,他咬紧唇,在逼仄的空间内行走。
当他走到尽头准备回头时,发现背后靠过来一个东西,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等想起腰间什么也没有后,深吸一口气后猛地转身,准备来一个先发制人。
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身后是个格外漂亮的青年,蓝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身材纤瘦穿着白色大褂,配上单框眼镜看着柔弱斯文。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那双眼睛,那双冷漠且满腹嘲弄的眼睛,仿佛他在看的不是沈忧,而是一个垃圾。
换作平时,沈忧早已经难过地缩成一团了,但这一次,他只是抬头默默看着,与青年对视。
他视线掠过对方的腰间,当看到那支银色的手枪时,眼神黯淡了几分。
“我叫沈忧,编号011,代号黑桃A,你也可以叫我玫瑰医生。”青年微微一笑,可即便是如此灿烂的笑容也无法驱散他眼底的冷意,“我厌恶愚昧,厌恶金钱,更厌恶我的父亲,如果我们达成共识,我想我可以不杀你。”
沈忧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叫沈忧,但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自己嘴里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司白榆,代号黑山羊。可惜了沈忧先生,我喜爱金钱,我喜爱一切财富,连我的香水都是铜臭味的。”
“蠢才,你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呵呵,离氿少爷身体的近况如何?”
“要死了吧。”
“杀人犯在哪儿呢?”
“我想应该是在暗处,比如……楼对面?”
沈忧猛地睁开眼,巨大的冰冷退散,黑暗也与之蛰伏。李队站在窗口附近,正在翻看实践报告,他旁边蹲着几个小憩的警察,一切和睡之前别无二致。
他扶住额头,不明白为何突然做起这样奇怪的梦。
楼对面?
他看着紧闭的窗帘,问旁边守着他的夏止:“叔叔,为什么不把窗帘拉开呀?”
“嗯,窗帘吗?”夏止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抬头看向窗户,下一秒皱眉问,“谁把窗帘拉上了?”
大家齐齐看向夏止,都没有吱声,最后还是李队打破沉默:“可能是有人觉着冷给拉上了吧。怎么了夏止警官,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随便问问。”夏止笑了笑,上前把窗帘拉开绑起来,然后问沈忧,“这样可以吗崽崽?”
沈忧觉得夏止叫得有点恶心,但他来不及顾及这些,跑到窗户前嘿咻嘿咻往上爬。
“这样很危险。”夏止连忙制止沈忧,难得严肃地黑脸,“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下来!”
沈忧挣脱开夏止的手,跳上窗户眯着眼远眺,当看见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时,他激动得差点往前扑。
夏止见状直接伸手抱他下来,又担心又生气地斥责道:“我说了,这样很危险!”
其他警察听见声音纷纷转头,他们很少看见夏止发脾气,所以觉得新奇。
沈忧也被吓了一跳,但他自知理亏,怯生生拉住夏止的手,用自己的手背蹭了蹭他,然后抬起蒙着水雾的蓝色眼睛。
他是人偶呀,人偶又不会死,顶多人首分离或者碎成块块罢了。
夏止怎么会不知道沈忧想表达什么,他不了解司白榆人偶的机制,他只知道他和沈忧同居了半月,是个会哭会笑的普通幼崽。
人偶又怎么样?只要有自我意识,人偶不也是生命吗?
“哎,你们看,楼对面是不是有一个望远镜啊?”一个警员指着窗外喊道……
李队闻声抬起头。
他们的楼对面也是一间病房,而对面的阳台边放着一个望远镜,正朝着他们的方向。
显然,有人在偷窥他们。
【20】沈忧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
一群人面面相觑,看着面色阴沉的李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队从怀中抽出一支烟,他下意识地别在耳后,想了想又放进嘴里,干嚼了几下感受尼古丁充斥口腔的味道,咂嘴说:“走,去对面看看。”
几个警员闻言将门打开,随李队陆续走出病房,沈忧跟在后面,他踮脚偷看李队的表情,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你也去?”李队停下等待沈忧,招手将他叫到跟前,“小朋友你告诉我,司白榆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沈忧想了想,诚实地说,“可能是去当黑山羊了。”
“当黑山羊?”李队若有所思地点头,弯腰牵起沈忧的手,“那你告诉叔叔,上次叔叔让你留意的人,你有看见吗?”
沈忧想了想,摇头:“没有。”
他要是见到父亲早就飞走了,怎么会继续留在这儿。
李队听后没有多问,他摸了摸沈忧的头,似夸赞又似警告道:“我相信你不会说谎的,但如果你看见了,一定要告诉叔叔好吗?不然叔叔会罚你抄作业的。”
沈忧点了点头,抿唇甜甜地笑道:“好的,我知道了叔叔。”
李队没有说话,牵着沈忧走出大楼。
在坐对面大楼的电梯时,沈忧绞着手指头忍不住问:“叔叔,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个哥哥的行踪呀?”
李队脱口而出:“因为他是坏人。”
“坏人?他杀人了?”
“比这还要恶劣。”李队眸光沉了沉,快步走出电梯,“沈忧,他是异端,是异教徒,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老鼠屎。”
沈忧警觉地抬头。
异教徒?
警察也信教?
想到父亲叮嘱他的话,他头疼地捂住眼睛。
都在诋毁对方,那到底是谁在说谎呢?归根结底,还是他太笨了。
沈忧想起梦中的青年,心底升起几分怪异的归属感。他知道梦中的青年是成年体的他,可那番话他没有丁点印象。
他和司白榆,在很久之前见过吗?
如果真是这样,司白榆应该认出了他才对,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戳破他呢?
疑问太多,沈忧推开偷窥者的房门,阵阵的寒风让他清醒了些许,他看着敞开的窗户,随李队走进病房。
病房空无一人,简洁干净的病房内,只有阳台的望远镜吹着寒风,在秋风的洗礼下颤动。
李队上前拿起,他检查了一会望远镜,抬头瞥向天花板的监控,吩咐旁边人:“去查一下这个房间的监控,快点!”
“是!”
队员走后,李队开始和其他人检查病房,沈忧不想自讨没趣,在窗边乖乖站着,站了一会开始打哈欠,无聊地爬上阳台。
夏止留在了厉伟病房,所以这次没有人上前阻止他。
他抬头朝楼下望,本来只是打发时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在楼下的松树下,一个红色的青年稳稳站在黑暗中,路灯与树的阴影将那张绝色的脸一分为二,一双和沈忧相似的眼睛往下弯,含着轻佻的笑。
沈忧睁大眼睛。
父亲!
他急得往前蹬,回头看向李队,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敞开双手往下跳。
小小的身体重重落地,沈忧看着自己摔裂的手臂,激动地往松树的方向跑。
父亲,他来了!
可跑到松树下,却发现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乌鸦停在树下,声音沙哑着嘎嘎叫。
“父亲……”沈忧急地原地跺脚,他在树下打转,抬头望着弦月抹眼泪。
他的父亲不见了。
“嘎嘎!”乌鸦转动着两颗乌黑的眼珠,似嘲笑般摇摆头部,“嘎嘎嘎!”
沈忧扁了扁嘴,龇了龇牙中气十足地回击:“嘎嘎嘎嘎嘎!”
嘎完他还嚣张地叉腰仰天大笑。
“蠢货!”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忧止住笑激动地转身,看着戴着黑山羊面具的男人热泪盈眶,哒哒跑上前,抱住司白榆的腰蹭了蹭:“哥哥,我的父亲消失了。”
司白榆黑金色的眸子中流露出嫌弃,他摘下面具,甩了甩头发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的父亲。”
沈忧难以置信地抬头:“你占我便宜!”
“没有。”司白榆瞥到沈忧受伤的手,牵起他软塌塌的手臂检查,抬头望向楼上,蹙眉问,“你坠楼了?”
“刚才看见父亲了。”沈忧提起这个就难过,头快埋到胸口,“但我一下来,父亲就不见了。”
司白榆走到乌鸦面前,弯腰碰了碰它的眼珠,了然地轻笑:“塑料质感,这是一只乌鸦偶,你看到的父亲是制造者设计出了幻象。”
沈忧歪了歪头,跟着上前:“那我的父亲去哪儿了呢?”
司白榆诧异地回眸,敲了敲沈忧的头:“你是笨蛋吗?”
“不是。”
“你是。”
“蠢材,我不是!”
司白榆挑眉,沈忧竟然敢骂他蠢材,看来是欠收拾了。
两人打闹间,楼上的李队和其他人急得团团转,他们那么大一只人偶,膝盖高的人偶,怎么一个转眼就没了!
李队通知了夏止,夏止听后也着急,等他冷静下来后立马给司白榆打去电话说明情况。
司白榆听后没吱声,绝情地挂了电话,抱着沈忧回到楼上。
此时的沈忧因为没见到父亲而萎靡不振,司白榆碰了碰他的耳朵,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头有气无力搭在对方肩上。
“司白榆,你把沈忧带走了?”夏止看见司白榆带着沈忧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转眼看见小家伙手上的伤,怒不可遏地质问,“你打他了?!”
司白榆白了夏止一眼,迈着大长腿走到窗边,单手撑坐上阳台,耸了耸右肩说:“他跳楼了,自己摔的。”
李队在厕所抽着烟,他坐在马桶盖上眯眼,出声问:“你找到线索了?”
“一点点。”司白榆将黑山羊面具藏进怀里,打着哈欠说,“想知道的话,给钱。”
李队烦躁的掐灭烟,无可奈何道:“钱之后给你,先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厉先生的确是人偶。”司白榆摘下一朵小花别在沈忧头上,漫不经心问,“你们听过Morfran吗?”
“Morfran?”夏止摇头,“闻所未闻,你也别绕弯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吧。”
“Morfran是一家人偶家族,你们也知道,这是一个人偶兴起的时代,在行业的巨大竞争压力下,总有人想要另辟蹊径。”司白榆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乌鸦的图案,“Morfran,中文名莫夫兰,在西方寓意为丑陋的恶魔。”
厕所内的李队一怔,推开门走了出来。
司白榆把卡片甩给李队继续道:“Morfran擅长制作人皮人偶,他们最为得意的人偶叫黑桃A,人们叫他玫瑰医生。”
沈忧身体抖了抖,抱紧司白榆的脖子。
“黑桃A我知道什么意思,但是玫瑰医生是为什么?”
司白榆起身抽回李队手中的卡片,轻轻一抛扔进垃圾桶里,莞尔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这家伙!”李队捏了捏鼻梁,左手指向钱包意思不言而喻。
司白榆满意地敛回视线,缓缓说:“玫瑰意为浪漫,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每次出现时手中必会持有一支玫瑰。”
“爱好?”
“不知道,或许吧。”司白榆收起笑容,摸着沈忧的头严肃说,“而他之所以有医生这个称谓,是因为他只杀有罪的富人。有一个传言,如若在贫困潦倒或病重的时候叫他的名字,那他一定会带着一大笔钱出现在你的面前。”
李队沉思问:“可是……你说了这么多,和厉伟又有什么关系?”
司白榆耸了耸肩,理直气壮道:“没有关系。”
李队:?
这些线索他都可是花了钱的!
“还记得公交车坠河案吗?”司白榆眯了眯眼,黑金色眼睛散发出的压迫感震住在场所有人,“其实,犯人也是人偶。”
“幕后主使是谁?”
“我怎么知道。”司白榆抬腕看了眼表 ,伸着懒腰说,“时间不早了,各位晚安。”
说完他抱着沈忧走出病房。
夏止想要追上,却被李队拦住。
李队深深看着夏止,意味深长地提醒:“黑山羊吃肉是很危险,但他旁边披着羊皮的狼更要提防。”
“李队,你什么意思?”
“知道镜像吗?”
“知道。”
“梦境是最典型的镜像。人是会伪装的,但他的影子不会,因此看人不是看他本人做了什么,而是看他的影子做了什么。”
……
在松树对面的大楼天台上,蓝发青年无趣地倚在栏杆上,手中把玩着手电筒,耳朵上夹着的耳麦传出李队的声音,他半抬着眼,轻蔑地扯唇。
“幻影?”他将手电筒扔下楼,吹了一声口哨唤回乌鸦,让它停在自己肩头,“不过只是小孔成像罢了。呵,既然你这么喜欢钱,那我肯定要满足你啊。 ”
只是沾满鲜血的钱,你真的敢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