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君慕雪趴在他屋里的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太困还是身体没恢复好，一张俊脸有些拧巴，整个人几乎罩住了茶桌，扒的紧紧的。
那时候君慕雪经脉还没恢复，十分虚弱，小脸惨白惨白的，由于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嘴巴起了层干皮，眼底下还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
凤黎一醒，睡眠很轻的君慕雪也醒了，眼睛几乎是闭着的，深深打了哈欠，下意识喊道:“凤黎哥哥，早餐吃什么。”
凤黎心停滞一秒。没由来的很是慌乱。
明明夜里已经听过很多次，怎么第二天大脑清醒了再听一遍，会有这么不同的感觉。
其实要是在现代，他已经三十多岁，应该被叫叔叔。
可被一个二十六的人叫叔叔更奇怪了！凤黎更加不能接受。
他发现自己阻止不了君慕雪叫啥，于是顺着君慕雪话回复道:“今天早餐我来做吧。”
君慕雪似是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立刻恢复，说了声:“好”
——
自从那以后到秘境围猎，凤黎明显某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君慕雪在身边的时候。
他总是怕这人冒出来一句更害怕的称呼。
可是一出门，君慕雪像是只乖巧的小猫，收起来了所有利爪，温和喊着他师兄，从不会像在榧兀峰一样乱叫。
该有的礼仪和称呼还十分齐全，俨然就是个仙门出来的大弟子。
长生宗都被安排在南苑，来的弟子各自找了位置在休息，这次长生宗来了三位峰主，裳泽和庆星月并不准备进入心之秘境，而是让手底下的大徒弟去。
凤黎是非去不可，往年秘境围猎，刚上任的峰主都会亲自带队露个面，不但可以做个表率，也是告诉其他人这个峰的存在。
更何况凤黎还有系统任务在身。
他对进入心之秘境想法，就是担忧后面怎么完成剧情。
亥时，夜凉。
满夜星辰。
一路劳顿，君慕雪在侧屋休息，凤黎总是担心他的身体，悄咪咪偷看过一次后，蹑手蹑脚逃出院子。
要是被君慕雪发现，肯定免不了跟着过来。
凤黎的院子和裳泽的距离不远，他进了门，发现庆星月也在，桌上摆着各种糕点，还有盘红彤彤的辣子烧鸡。
庆星月很放松坐着，手里握着根鸡腿再啃，似乎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这里。
裳泽沏了一桌好茶，递给对面人的茶杯缩了回来，稳稳放在桌上，才露出标准笑容，问道:“千华这么晚来。是有事吗？”
凤黎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选了块糕点塞嘴里，“之前在怨鬼涧，君慕雪被鬼魔咬伤，虽说伤口已经痊愈，但我想来总是不放心。不知道裳峰主知道不知道哪里有炙阳丹。我想寻几颗给他。”
裳泽:“？”
裳泽不太确定的问:“炙……阳丹？”
庆星月继续吃着鸡腿，除过拿着鸡腿的手顿了顿。
凤黎没注意到两人的犹豫，点点头说:“鬼魔有毒，听说只有炙阳丹能全部清除。”
裳泽不好意思笑笑，坐的靠近凤黎一些，“千华，我觉得你……”
“他想要就给他呗，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庆星月终于吃完鸡腿，慢悠悠擦着嘴边的辣油。
“你别说话！”裳泽凶完庆星月，再次笑着对上凤黎，“千华，你知道炙阳丹是做什么的吗？”
“请说。”凤黎吃糕点噎着，端了杯茶水往下送。
晚间的风吹落院里几朵白日刚盛开的话，无情将其滚入泥土里。
春日，正是纯情的季节。
裳泽不想隐瞒，也害怕凤黎做了傻事，好言相劝道:“千华，这炙阳丹是纵情用的，吃了后要……”
身为一生冰清，早年入道的裳泽说不出口，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炙阳丹确实可以清除鬼魔之毒，长生宗也没有禁色的门规。
但实在……说不出口。
看着裳泽一张俊脸都慢慢变红，凤黎在怎么迟钝也猜到了，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又塞进去一口桃花酥，“……我懂了。”
裳泽别说亲吻、拥抱，连心仪之人都没有，纯的跟一张白纸一样。
凤黎之前谈过恋爱，但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每天就是吃饭学习，最多拉个手，跟饭搭子别无二致。
他没想过有天会跟另一个纯情的人讨论这种事，耳尖慢慢也红透了。
两个人都不开口往下接，脸上的颜色却越来越深。
庆星月嘲笑几声，起身打开了门，“吹吹，屋里还挺热。”
他一开门。
君慕雪就站在门口，两边脸蛋染着红晕，一双眼半阖着，双目无神的在房间环视一圈，快速走到凤黎身后坐下了。
“……哥哥。”君慕雪呼吸就在凤黎耳边，弄得凤黎很痒，伸手去推他，却被君慕雪抓住了手，“我头疼。”
凤黎更红了。裳泽却已经收拾好了面容。
他走过来，灵力从君慕雪额正中而入，眉头越蹙越紧，“这几个月他待在榧兀峰，怎么身体里还是一丝灵力都没有？”
因为不想变成魔尊，故意没修行。这话凤黎哪敢说出口，只想着怎么给君慕雪开脱，“师弟回来后一直病着，经脉没有完全恢复，耽误了修行。”
毕竟君慕雪来时已经半死不活，这个借口裳泽还是相信了。
但裳泽的眉头不仅没放平，脸色也变得相当不好，“千华，他发热了，失去理智。”
原来如此，怪不得君慕雪瞳孔无神，走路走的歪七八扭。
随后凤黎一惊。
发烧烧成这样，不会给脑子烧坏吧？
他才刚把手掌贴上滚烫的额头，君慕雪就冲他傻傻笑了，“哥哥……”他喊完，明亮的眼紧紧盯着面前好看的脸，“你……好看。”
面对额头烫的跟铁板烧，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的人，凤黎无奈叹口气，对着裳泽作揖:“裳峰主，我先送师弟回去，请个医修看看。”
该死的小畜生，手已经往他衣服里面摸了！
“好，”裳泽把人送出门，不忘嘱咐:“你也别太紧张了，没有灵力，他的身子是要比往常弱一点。”
凤黎背着一只巨大八爪鱼逃离，还没来得及把人扒拉下来，君慕雪已经伸手捧住他的脸，珍重、热切的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
好像偷糖成功的小孩子，成功后还用胜利的目光看过来。
凤黎有些抗不住，强行拖着君慕雪往自己院子走。
君慕雪乖乖跟着，嘴上却不停，“哥哥，好奇怪，为什么有三个你晃来晃去。”
“因为你傻。”生病了不知道说，烧的神志不清才跑出来找他。
君慕雪整个重量压在凤黎半边身体上，“我才不，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污蔑我。”
“何况我一点都不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凤黎哥哥脸红耳红的样子，这样的你只有我能看。”君慕雪说完，侧头在凤黎脖子上啄了一下。
“别闹，再闹把你扔了。”凤黎威胁他，但是背上的人显然没被威胁到，哼哼唧唧的说头疼，又说凤黎讨厌他。
等到最后终于进了院子，君慕雪手脚并用的爬下来，摇晃着走到正面，全身无骨的倒下来，下巴搭在凤黎肩膀，弄得痒痒的，君慕雪的呼吸很深，比凤黎更热一些，全身都发烫，温度从肩膀处传了过去，凤黎觉得肩膀上跟多了个小手炉一样。
君慕雪还生着病，凤黎没去推他，连拉带拖把人往屋子送，又用灵力传音让医修过来瞧瞧。
等到把一大只师弟平稳放回床上，凤黎累出了一层薄汗，现在是夏天，晚上的温度不高，但要是干力气活，还是要吃着苦头的。
凤黎本身不弱，但跟君慕雪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小圈，有可能是天生骨架问题，他也不在乎这个，反正修仙世界里，大家都是凭借灵力高低说话的。
君慕雪闹了一场，现下没了力气，对着里侧掩唇咳嗽几声，眼睛都烧红了，白眼仁里面全是血丝，手指却半天不听话，勾着凤黎的大拇指不放。
“好啦，放开我。”凤黎抽出手指，却又被粘人精抓住了衣摆，像是怕他走了，这次改用两个手抓住。
“你莫不是真的烧傻了？放开，我去倒水。”凤黎无奈说:“发烧要多喝热水懂么？”
君慕雪摇摇头，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一大幅度动作又激起剧烈咳嗽。
没生病时候的君慕雪是可以通过劝说达到目的的，而生病的君慕雪什么都不听，只听自己想听的。
凤黎没办法，全当练习使用灵力，操控着倒了杯温水过来，“快点喝，别真傻了。”
君慕雪思维混乱异常，只能凭借原始行为能力做事，他眨巴眨巴眼睛，只看到一盏灯，就开始闹了，“哥哥，好黑。”
屋子有一盏夜明珠制成的灯，黄色偏暖，本身只用来引路，防止夜间起身被撞到，确实没有多亮。
小粘人精不放人还要点灯，凤黎气的咬牙，用灵力又点了几盏，“好了吧，你真是我祖宗。”
君慕雪点头，又指着正对面的墙，看了半晌后说:“想看电视。”
凤黎:“……”
属实很会想。
“没有。”凤黎叹口气，哄孩子，“小雪，咱家穷，买不起电视，你忍忍，等哥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个跟墙一样大的液晶电视。”
“……嗯。”君慕雪躺回去，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要什么都可以，吃什么也都可以，但要电视，凤黎是真的弄不出来，系统里又贵的要命。
凤黎觉得自己被君慕雪吃的死死的，软下声音问，“小雪同学，你今年多大了？”
君慕雪转回身，“六岁……不对，三岁。”
“……”
医修再不来，三岁小魔尊就要毁灭世界了！！！
凤黎被小朋友缠来缠去，最后被逼无奈抱在怀里哄着，唱着现代歌给他听。
·
一身白衣洁廉的宋青，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穿黑衣服那个柔若无骨的躺在金衣服怀里，整个人粉嫩粉嫩，脸颊两块最甚，眼中聚不起来光，声音也很沙哑，一张嘴却停不下，“哥哥，要听两只老虎。”
宋医修首先琢磨了一下两只老虎是什么，随后提着医药箱进门，对凤黎作揖，“凤峰主，我是长生宗的医修宋青。”
“宋医修来了，快看看他，他好像思维混乱了。”凤黎想起身却被死死扒住，只好继续哄君三岁。
在继续下去，凤黎快疯了。
医修用灵力探查君慕雪的情况，仔细检查一遍后才道:“发热太久，加之先前丹田未愈，影响到了筋脉和心窍。”
“前辈，他身上的伤不是好了吗？”这点凤黎还检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
“外伤是好了，但鬼魔和怨煞究竟是什么东西，谁又能具体说的清楚，我们也没有诊治的经验，只是当做普通外伤医治。”
“那炙阳丹呢？”凤黎说的太快，出口才察觉不对，又覆水难收，索性不管不顾摆烂了，“炙阳丹能治吗？”
“这……”宋青脸色并不好。
过了会，在凤黎急切的寻求下，宋青才说道:“炙阳丹不知道哪门哪户传出来的民间疗法。至于治不治的成，谁也说不准啊。而且那炙阳丹是要双修才行，容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炙阳丹只纵情的丹药，说不准是把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达到解毒的目的。”
“……”
凤黎镇静片刻，“那他还能恢复吗？”
“我可以给他点安眠的药，明日一起来，说不定就好了。”宋青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有些心疼的看了几眼君慕雪。
“峰主，他撑着一身伤回来，垂死边缘，本就药石难医，现在还活着都是很好了。”
凤黎感觉到一阵寒意，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怎么与天斗，他们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这幅身体死了，君慕雪会觉醒魔尊的意念，化成世间最大的魔，到时候那个人究竟是魔尊，还是穿过来的少年君慕雪呢？
凤黎不敢深想，他给君慕雪喂了药，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发呆，月很亮，繁星满天，预示着明天是好天气。
他喊了声系统，系统非常狗腿的来了。
[宿主宿主，有事吗？]
凤黎问系统:“没办法了么？”
[宿主你说君慕雪啊？按照剧情他的身体死过后变成了魔尊，这肯定是一定的，重塑肉身需要五年之久，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男主成长，五年后君慕雪回来，会变成能和龙傲天一决高下的魔尊。]
“那君慕雪为什么还活着？”凤黎没好脾气问。
[因为还有任务没完成，最后一个跟君慕雪有关的任务。]
“你说挡刀？”凤黎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你的意思他现在撑着一口气，都是为了给我挡刀？”
[是这样，身为反派黑化前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反派很难安心黑化。]
“……”
傻b系统傻b天道。
狗屁的设定，剧情不走完不让人死。
[宿主，你也看到了，君慕雪很痛苦，他不但要和身体斗争，痛苦的活着，还要完成任务，你就给他个痛快，让他赶紧死吧，我们方便进行下一步剧情。]
凤黎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直不动手，导致他不得安息是吗？他现在的痛苦都是我的错？”
[宿主，你知道君慕雪为什么闭关六年吗？原本君慕雪的剧情只需要自己惨死，再花五年重塑肉身，回去后已经是魔尊的他会和女主培养感情，杀掉欺负过自己的人。]
[然后你跟着一起掉进去了，他为了你闭关六年，修了一身邪门的魔气，又为了待在你身边不愿意用魔息，导致魔息侵蚀筋脉，一身筋脉和枯竭之人别无二致。]
[后面他知道了剧情，知道有人要杀你，他撑着一身伤还要给你挡最后一下，因为原剧情里面他已经是魔尊了，都因为这一刀魔息四散，所以他怕不给你挡，你就死了。]
[宿主，让他死吧，否则他真的会不得安息。]
凤黎听完只觉得浑身阴冷，说不出的害怕和心痛，心脏从胸口跳到了嗓子眼，身体里血管的搏动他都能清晰感知。
原来死并不是最可怕。
最可怕的是有人逼着你去杀人，杀一个喜欢你的人。
系统什么都不说，瞒着藏着就是要等现在才说，分明是为了威胁他，让他送君慕雪到绝路。
可是凤黎做不到杀人，又做不到看着师弟受苦，病病殃殃的活着。
到底要怎么办？
凤黎把头埋在胳膊里，脑子乱糟糟的一夜未睡，眼眶红血丝密布，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系统w看不下去，好言相劝，[宿主。你讨厌我也好，觉得我烦人也罢，不如先过好当下，君慕雪现在这样黏你，就是为了多和多待一会。]
“滚，我不想听你说话。”凤黎第一次对系统恶言相向，一抬头，看见了君慕雪倚靠在门边，笑的眉眼弯弯，就是一张脸惨白的厉害。
想到君慕雪之前骗他身体快好了，凤黎又觉得自己太好骗了，不过几句话他就信了，和傻b有什么区别。
君慕雪看呆了，生气的师兄也很可爱，他走过来坐下，“师兄，谁惹你生气了，怎么气成这样。”
“你！”凤黎走了，又舍不得把门关上，气的锤了一拳半扇门。
那门不经捶，哐当一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