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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权倾朝野

    朝廷现在一边面临“冗官”的问题, 一边面临人才稀缺的问题,这些都是隐患,必须要尽快解决。

    人才稀缺可以通过科举选拔, 而“冗官”则可以通过裁撤部分无用的官吏来解决。

    房青玄提出要先裁撤掉一部分官吏,减轻财政负担。

    元长渊便看向其他大臣问:“诸卿以为如何?”

    这些朝廷重臣当然是不会受影响的,但他们那些通过走后门的子孙必然会受影响,有不少朝廷重臣, 以权力之便, 将自己同宗的人都安排进了朝廷, 真可谓是,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房青玄对于这事心知肚明,他在翰林院当典籍的时候, 有不少大臣把亲戚安排进来, 每日都只是挂个值在那里, 一个月都不见来一回,俸禄却照拿,而且比他这个干实事的,拿得还更多。

    当房青玄提出要裁撤官吏的时候,就有许多的大臣心里在打鼓了。

    江淮民出列:“回禀皇上, 臣觉得房大人的提议甚好。”

    江淮民已被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他都说好了,其他大臣哪里还敢反驳。

    元长渊点了点头,目光又四处逡巡了一圈。

    苏又卿和孟启, 还有沈鸿也都站了出来:“臣附议。”

    这三位都受过房青玄的恩惠, 自然而然就成了房青玄的党羽。

    就连江淮民也是房青玄提拔到相位上的。

    所以整个朝堂之上,竟然是房青玄这个八品小官说了算, 其他大臣见大势如此,也只能站出来附议。

    裁撤官吏的新规还没发布,但风声已经在元京城内蔓延开,小官小吏闻风丧胆。

    元京一如既往的繁华,街上熙熙攘攘,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只见那女将军举起手中的剑,手起刀落,斩下敌将头颅,敌军溃散而逃,屁滚尿流……”

    二楼的雅间里,房青玄端着茶杯,轻轻一抿:“女将军,还是头一次听说。”

    坐在对面的人是江淮民,他挽起袖,恭敬地将桌上的一碟糕点往房青玄那边推一推:“听说子珩爱吃甜食,这是这家茶楼的招牌酥点,你一定喜欢。”

    房青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怎么人人都知道他爱吃甜食了。

    其实这个事情,只要有心去打探就能知道了,房青玄身边的贴身侍卫元宝,经常出现在各家糕点铺里,由此不难猜测出。

    房青玄随手拿了一块,刚拿到手里,还没吃就开始掉渣了,确实是很酥,里面裹着红豆馅,咬一口,内馅甜腻的味道盈满口腔。

    房青玄吃糕点时,嘴角边会有明显的笑意,看着与小孩一般容易满足。

    下面的说书先生,还在讲女将军的故事,台下的看客忍不住质疑,女子哪能上阵杀敌,更别提当上女将军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见看客在质疑,说书先生解释说:“古书上还真出过一位女将军,只是被人淡忘了。”

    说书先生的故事,大多都是民间流传的事情,然后加以润色,让故事情节更丰富精彩,至于他说的那位女将军是否真的存在过,已无法考证。

    随着说书先生换了另外一个故事讲,大伙也就不再讨论女将军的事情。

    但房青玄却还在思考女将军的事情,他问江淮民:“真的有女将军吗?”

    江淮民说:“我曾在淮河边,见过一位女力士,天生就长得高大壮硕,不比男子逊色,打渔收网的时候,她一只手就能把渔网拉上来,所以女子中不缺有天赋异禀之人,有些女子上阵杀敌不逊于男子,当上女将军也有可能。”

    房青玄把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缓缓说道:“现在的徐州知府姓宋,原本是陆修竹的女婿,他在陆府上看到过一本残破的史书,上面记载了一个没有出现在正史上的朝代,在那个朝代,不以儒家的三纲五常为尊,他们信奉的是人人平等,君臣可以平起平坐,父子可以称兄道弟,女子可以不依附丈夫,在那个朝代出过很多女中豪杰。”

    江淮民听着十分耳熟,当初顺应天道派给他洗脑的时候,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一下激动起来,差点把茶杯都打翻了:“顺应天道派与我说过,他们就是要创造一个这样的朝代,我倒是没想到竟然真有这么一个朝代被记载过,子珩,那本史书现在在何处?”

    房青玄摇头:“我正在找,可没有任何消息。”

    得到了那本史书,就能破解很多谜团了。

    江淮民又问:“那张羊皮卷上的内容,子珩看出什么来了吗?”

    羊皮卷上就画了一个版图,和江元的版图类似,但比江元多了一条很长的山脉,多出来的那条山脉现在隶属于一个叫“玉贞”的小国,因为有那条山脉做为天然屏障,所以两国多年来互不侵犯,各过各的日子。

    房青玄没从羊皮卷上看出什么来,上面就只是一张地图罢了:“得找到那本史书,才能挖出真相,到时便知道顺应天道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

    说完,房青玄转头看向窗外,望着天边若有所思,他很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君臣平起平坐,父子称兄道弟,女子不再依附丈夫,如此倒反天罡,真的能让天下更太平吗。

    江淮民犹豫说:“子珩,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房青玄回过头:“丞相请讲。”

    “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还被皇上关在徐州大牢里,子珩能不能向皇上说情,把他押送到元京来,关在元京的大牢里,这样我也好照应一二。”江淮民实在不忍自己的亲弟弟在牢里受苦,毕竟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有责任承担一切。

    房青玄对此早就有打算了,今日约江淮民出来,也是准备提这事,他温文笑道:“江霸天使了一手好斧头,听闻他一斧子便能劈开大树,如此奇才,我倒想让他留在徐州,到何小统领手底下效力,戴罪立功,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江淮民提着袍摆,匆匆站起来,在房青玄身边跪下:“子珩的恩德,我与霸天永世不忘。”

    江霸天不仅是山匪头子,还曾对皇上出言不逊,并且带着山匪肆意破坏耕地,造成了严重的损失,每一项单拿出来都是杀头的大罪。

    房青玄却愿意给江霸天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重新做人,身为兄长的江淮民如何不感激。

    房青玄把跪在地上的江淮民扶起:“你们能为江元效力,我该感谢你们才是。”

    江淮民听到这话,霎时老泪纵横:“子珩的德行,强我百倍。”

    “坐下聊吧。”房青玄重新把江淮民请上座。

    二人就江元如今的形势聊了起来。

    先帝算不上是个昏君,但却是实打实的庸人,若他只是平民出身,参加科举可能连乡试都过不了,只能当个普通的秀才,可偏偏这么一个无才之人,当上了皇帝。

    坐在天下之主的位置上,无才便是有罪。

    就算后期元庆帝清醒过来了,可他前期犯的错,已无法弥补,在他的治理之下,豪强与地方官吏勾结,创建了一个个的小政府,就差直接自立为王。

    而豪强和地方官勾结,一起压榨百姓,兼并百姓手里的田地,让百姓无地可种,无家可归,只得落草为寇,从而形成了另外一股动荡的势力——山匪。

    总之这个天下是乱套了,治理起来没那么容易。

    房青玄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上画了几笔,分析道:

    “裁减掉一些无用的官吏,减轻财政负担后,国库里有了多余的银子,便能用来招募士兵,徐州两万禁军还是太少了,分散到各地去镇压豪强后,就没有多余的兵力镇守在元京城外,若是有叛乱分子趁机攻打元京,将无法及时防备阻拦。”

    虽说元京城内也有三万守城的禁军,但这些禁军都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好。

    江淮民看着房青玄随手画的局势图,认同地点头:“子珩说得在理,当务之急,是要有足够的兵力,对地方豪强进行镇压,这样新法才能贯彻执行下去,不被豪强阻扰。”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要解决各地的豪强氏族,裁减官吏只是他们的手段,而这些还只是刚开始罢了,一场真正的大变革,即将在江元展开,天下终会迎来太平盛世。

    圣德一年,七月初,皇上颁布了一条新法,对江元上上下下所有官吏进行政绩考核,不合格者将直接革职。

    江元七个州,八十二府,三百多个县,九品以上的官员有上万名,算上那些小吏,起码有十万人,这十万多人不直接参与生产,全都靠老百姓的粮食养着,其中真正有用的官吏,又有多少呢,只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有如此多的蛀虫,在吃着百姓的血肉,百姓的生活又如何能好得起来。

    官场上迎来了一场腥风血雨,朝廷里大批的老臣被迫下台,这些老臣都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而先帝前期糊涂,只要是合他心意的大臣,他都授予高官,并不看中个人才能,导致朝廷里都是尸位素餐者。

    朝廷里面一下空出来许多的位置,房青玄借机将自己以前那些干实事的同僚,都提拔上来,而他自己,也被元长渊提到了参知政事的位置上,位同副相。

    孟晚和袁佐袁佑,都分别被安排到了翰林院、枢密院、以及谏院,担任执笔小官,没有实权,因为他们还需要再历练几年。

    另外,皇上还下令,撤掉了六部尚书这个职位,这六部都将划分到房青玄的手里,进行统一管理。

    江淮民虽然是宰相,但他没有实权。

    房青玄虽然是副相,却掌管着六部,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就在一夜之间,房青玄就从八品跃到了二品,并且朝廷里一点反抗之声都没有,因为朝廷里一大半以上的人,都是房青玄亲手提拔上来的,说他现在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房家,在元京算不得世家,只能说是个富户,祖上出过几个八品小官,这个官职还是花钱买的,除此之外,就没出过什么能光宗耀祖的后代了,家族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原本上万亩的良田,被逐渐挥霍得只剩下几百亩,房家几个兄弟分家后,每人手里就分了几十亩,彻底从富户里除名了。

    房青玄的生父,在家排行老九,别人都叫他房老九,也因为他最小,所以分到的田地最少,已经只剩下七八亩,后面又因为经营不善,把最后几亩地也赔掉了,现在房老九就是街头的一个老混混,靠小偷小摸维持生计。

    房老九早就忘记他还有个叫房青玄的儿子了,直到有个官员找到他,还邀他去家中做客。

    房老九想着有好吃好喝的就去了,在那个官员的嘴里才得知,原来他的儿子竟然那么有出息,当上了二品大官员,他们房家祖祖辈辈那么多人,还从来没出现过这么高的官。

    房老九一时神气起来,跟那名官员勾肩搭背,还许诺说:“多亏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一定叫我儿给你升官蛤。”

    那名官员看不起房老九粗鄙的行径,但一想到自己能升官了,也就不在意了,拍着马屁说:“令郎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往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喝酒!喝酒!”房老九拿起酒壶直接灌,喝完,把酒壶摔了出去,粗鲁地用袖子擦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想我房老九曾经也在元京城里风光过,可后来家道中落,落得个人人可欺的地步,现在我儿子是朝廷大臣,从今往后,看谁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房青玄和其他大臣一起走出政事堂,往家的方向赶。

    小旺财小跑过来,把房青玄叫住:“参知大人留步,皇上说有事要与您商议,请您再挪步政事堂。”

    房青玄官职高了,小旺财也得更尊敬了,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称呼都改成“您”了。

    小旺财顶着一张娃娃脸,强行装老成,十分违和,不过很可爱,房青玄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不见长高。”

    不像他的少璟,一个月就能长高不少,雄霸天也是日益威武。

    小旺财瞬间装不下去了,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大人不要摸我的头,不然真的长不高了。”

    房青玄一脸温柔:“去回禀皇上吧,事情明日再议,今夜早些休息。”

    元长渊那点小心思,房青玄还能不明白吗,他要是现在回到政事堂,就是羊入虎口,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房青玄跟上其他大臣的步伐,一起走了。

    马车在月色下,徐徐前进,房青玄靠在车厢里打瞌睡,快要睡着之际,元宝掀开帘子,生气道:“大人,有个醉汉在府门口撒尿。”

    元宝想去把那人打一顿,但他知道大人心肠软,一定不会让他下手。

    果然,房青玄只说让元宝把醉汉赶走。

    元宝便走过去,踹了醉汉一脚,呵斥道:“滚一边去!再不滚,就让你把地上的尿舔干净再滚。”

    醉汉爬起来,指着元宝的鼻子:“你谁呀!我儿子可是当朝副相,你算个什么东西!”

    副相,说的不就是自家大人吗,元宝上下打量这人,没看出来这个邋遢落魄的醉汉,跟自己大人有哪点相似。

    房青玄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了,掀开帘子一看,那个醉汉正是他的生父,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记着呢。

    醉汉朝马车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房青玄的那一刻,倒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他儿子,因为他长得一般般,房青玄的生母也只是个村姑,所以他们二人又怎能生出这么漂亮的人。

    房老九摇摇晃晃,蛇行过去,打着酒嗝说:“美人,我儿子可是副相,你跟了我,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嗝……”

    “放肆!”元宝终于忍无可忍了,一脚踹翻房老九。

    房青玄走下马车,看着趴在地上的房老九,身穿破破烂烂的短衣,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怕是已有几个月没洗过澡了。

    房老九朝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官服:“你是青玄吗?”

    房青玄撩开袍摆,不让他碰:“父亲,多年不见,没曾想你沦落到这种田地。”

    房老九躺在地上大笑:“你现在当大官了,我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当初我还小的时候,你把我和母亲赶出家门,后来我因兰台诗案入狱,整个房家又着急与我撇清关系,彻底把我从族谱上除名,剥夺了我的房姓,刚才那句父亲,已经报了生育之恩,从此你房老九与我再无关系。”

    房青玄没什么旧情好念,径直从房老九身边经过,头都不回一下。

    房老九赶紧爬起来去追:“你不能这么无情,我是你父亲,你不承认也得承认,要是没有我,哪来的你,给我站住!你这个不孝子!”

    房青玄已经走进府里,对那些肮脏的话,充耳不闻。

    这时,一辆镶嵌着夜明珠的豪华马车,缓缓驶来,并在府门外停下,坐在马车里的元长渊听到外面有谩骂声,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走出去一看,一个自称是子珩父亲的人在拍门,边拍门,边大骂不孝子。

    元长渊大步走过去,一脚将房老九踹在地上,不等他爬起来骂,又抬脚踩住他的脑袋,声音冷戾道:“你是什么腌臜人等,也敢自称是子珩的父亲。”

    房老九挣扎着,但没挣脱,踩着他的人力气太大了,他被迫趴在地上,怒骂:“我就是他父亲,要不是我,哪来的他,现在他发达了,就忘了我是谁,呸,有娘生没娘教的狗东西!”

    元长渊阴狠一笑,房老九正好猜中他的雷点了,真是找死。

    元长渊一声令下:“拖下去,斩!”

    随行的护卫军,利落地拖走了房老九。

    元长渊让随从给自己擦了擦鞋底,才走进府里。

    房青玄正在屋里沐浴,元长渊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房青玄其实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元长渊经常翻墙进来找他,堂堂的天下之主,弄得跟奸夫一样。

    元长渊不提在门外遇到的房老九,就好像那人只是鞋子上的脏污,沾上了擦掉就是,根本不值一提。

    元长渊走到浴桶边,脱掉自己的龙袍:“你不愿意留在宫里陪我,我不就只能来找你了。”

    “皇上,这里挤不下了!”房青玄一个惊呼。

    浴桶里的水,因多增加了一人,而疯狂往外溢。

    元长渊就跟个强盗似的,一来就攻城略地,房青玄只能被迫坐在他身上。

    这个桶浴并不小,房青玄一个人泡很宽裕,可元长渊那个高大的身躯一进来,瞬间变得逼仄,足以见得元长渊是有多壮硕。

    “子珩,我帮你洗。”元长渊就像个黏人的大猫,贴着房青玄,又亲又蹭。

    房青玄抓住元长渊肆意妄为的手:“皇上,不用。”

    元长渊佯怒:“你现在权利大了,都敢违抗我了。”

    房青玄无奈:“微臣怎敢。”

    元长渊强势说:“让我洗。”

    房青玄:“………”

    皇上非要伺候他,他做为臣子,只能接受。

    洗着洗着,自然就擦枪走火了,一个澡洗了一个时辰,水都彻底凉透才出来,还好现在天热。

    房青玄被抱回榻上时,已经昏昏欲睡了,嘴里小声嘟囔着说:“皇上…不要再长了。”

    元长渊俯身亲了一口,笑着问:“为什么?”

    房青玄带着哭腔说:“太大了。”

    元长渊轻柔地给他盖好被褥,却十分残忍道:“以后就适应了。”

    元长渊没有留宿,因为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

    回到宫里,元长渊下了一道命令,把房家人全部逐出元京城,一辈子都休完再踏入。

    第102章 人心惶惶

    圣德一年, 七月中旬,一场轰轰烈烈的官场改革接近尾声,裁撤官吏共计五万四千人, 直接锐减了一半,让原本臃肿的体系,得到了好转,办事效率更高, 也更利于新法的执行。

    再熬一个半月, 等到秋收过后, 有了足够多的粮食, 整个江元的情况就会彻底好转过来, 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到粮食丰收的时候, 各地就发生了起义。

    因为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际, 地里的粮食还没有成熟, 百姓手里又没有余粮了,加之朝廷没能及时给百姓发放“官税(粮食税)”,许多百姓无法度过这一艰难的时刻,只能起义,去抢粮食。

    除了徐州之外, 其他六州均发生了起义,并且有好几个地方的起义人数,超过了一万人以上,前朝覆灭时, 各地起义的人数最开始也就几千人而已, 而今朝却达到了上万人。

    元长渊听完探子的来报,眉头紧蹙, 脸色黑沉到了极点,他愤怒地将手中的奏疏摔了出去。

    噤若寒蝉的内侍们赶紧跪下,小旺财跪趴在地上说:“皇上息怒!”

    明明就只差一步,马上他就能扭转江元的局势了,却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动乱,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前朝覆灭的时候,也是如此,难不成江元真会走上前朝的老路。

    元长渊阴着脸:“把子珩请过来!”

    半个时辰后,房青玄脚步匆匆地走进政事堂。

    政事堂里一片狼藉,奏书落了一地,房青玄弯下腰把奏书一本本捡起来:“皇上,出什么事了?”

    起义的事情,各地官员都还没来得及向朝廷呈上急报,是元长渊派去民间考察的探子率先回来禀报的,所以整个元京城内的人,都还不知道外面的世道乱了。

    房青玄不知道是出大事了,他还以为是哪个臣子又在奏折里催促皇上要子嗣,所以皇上才会这么生气,想着哄一哄应该就没事了。

    可元长渊接下来的话,让他手中的奏书又落回了地上。

    “除徐州以外,其他六洲都发生了起义,有些地方人数更是达到了上万人。”元长渊现在的情绪,比之前已经稍微稳定了,可说这话时,还是有些颤抖。

    房青玄手中的奏书落地,他又惊又急,上前几步,走到元长渊面前:“需得立刻派兵去镇压,让何小景出兵……不…不行……”

    房青玄急得在原地来回走,飞快分析:“这一场起义,依臣看,更像是有预谋的,背后肯定有推手,是有人故意制造这场动乱,他们的目的,可能是徐州的耕地,马上就要迎来秋收了,他们一定会在秋收之前,对地里的粮食动手,所以镇守在徐州的兵力绝对不能动,只能从边关调取兵力。”

    元长渊把正在来回晃的房青玄,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似乎这样他心里才踏实一点:“子珩,我们只差一点了。”

    真的只差一点,他的新法马上就要颁布了。

    新法一旦贯彻执行下去,江元的国力会立竿见影的提上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太平盛世就在眼前,可就在这最后的时刻,变故来了,让黎明前的黑暗,变得格外长。

    房青玄回抱住元长渊:“皇上,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顺应天道派那个邪派,只要不彻底解决掉,天下就永远不会真的太平,既然顺应天道派主动挑起事端,不如就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元长渊当天下旨,从边关调取五万兵力,前往各洲镇压起义军,至于徐州的两万多禁军,则按兵不动,保护住广袤的耕地,不让人有机可乘。

    原先镇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因养私兵一事暴露,已经被元长渊给杀头了,现在在边关担任统帅的是宋仁,宋仁接到皇上的指令,立即兵分六路,前去六洲进行镇压,他的小孙子宋子杰一直跟随在他左右。

    很快各地发生起义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元京城。

    元京城内的百姓就在天子脚下,日子过得还不错,得知其他地方的百姓竟然到了要起义的地步,也是唏嘘不已,同情之余,又担心起义军会不会攻入元京城,江元会不会改朝换代。

    前朝就是因为民间起义,才被推翻的,江元会不会也走上前朝的老路呢?

    才几日过去,坊间就传出了要亡国的言论,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都在担心起义军会攻打过来。

    房青玄走进茶楼里,听到说书先生正在讲商女不知亡国恨,底下的听众们也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世道是不是不太平了?江元是不是要亡了?

    元宝正要上去把说书先生给踹下去,房青玄抬手拦下,然后径直朝着楼上的雅间走去。

    雅间里有不少人在谈论,房青玄一进去,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一齐站起来,朝着房青玄见礼:“学生见过参知大人。”

    这些都是房青玄在国子监里教过的学生,其中有不少人中了举人,又正好赶上朝廷急缺人才的时刻,所以房青玄把他们都提拔到了各部门当执笔小官。

    房青玄一心为国为民的坚定思想,深深影响到了他们,在这种国家危难的时刻,他们很想出一份力。

    房青玄也知道他们想拯救江元,所以才把他们都召集到了一起。

    “都坐下吧。”房青玄伸手,请他们先落座。

    等他们都落座了,房青玄才坐下来,款款说道:“坊间的传闻,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亡国之论,层出不穷,让皇上彻夜难安,百姓人心惶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将那些言论压下去。”

    天下的话语权,向来都是掌握在文人的手里。

    因此房青玄把所有顶尖文人都叫了过来,让他们用自己手里那支笔,改变元京城内的舆论风向。

    “从三点出发,给百姓分析局势,一、江元与前朝江宋有本质上的不同,江宋灭亡前出现过三年干旱,民间各地颗粒无收,才导致百姓起义,而江元各地并无天灾,徐州的粮食长势极好,今年丰收后,明年的粮食价格还可以往下降,不用担心没有粮食……”

    “二、朝廷即将颁布一系列新法,彻底改善民生,三、元昭帝(元长渊)登基时,天降祥瑞,是上天认可的仁德之君,一定能带领江元走向繁荣,诸位按我说的这些写,不要写得晦涩难懂,尽量用白话,这样百姓才能看得懂。”

    一群执笔官整齐回复:“学生明白!”

    房青玄说:“回去写吧,明日我要看到你们的文章被百姓传阅。”

    “是!”

    人都走了,房青玄还坐着没动,他喝完一杯茶,才吩咐金银元宝去把那位说书先生,给“请”上来。

    金银元宝粗暴地把说书先生拖上了楼。

    房青玄穿着一身粉色的圆领袍,坐在窗边的位置,悠然喝着茶,看上去儒雅可亲。

    元宝将说书先生往前一踹:“大人,人带过来了。”

    房青玄放下瓷杯,拿起手边的玉骨扇,轻轻摇了几下,冲一脸紧张的说书先生,道:“坐吧。”

    说书先生被凶神恶煞的金银元宝给吓到了,哪里还敢坐,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大人饶命!”

    房青玄的笑里像是淬着致命毒药,他温柔又紧迫地逼问:“是谁让你讲亡国恨的故事?还有你之前说的女将军的故事,又是谁教给你的?”

    说书先生抬起头来,偷瞄向元宝。

    元宝将自己的剑拔出一截:“大人问你话,你最好老实回答。”

    说书先生的脸被剑上的寒芒映亮,他赶紧回答:“那女将军的故事,是民间流传过的故事,草民早年走访民间时听到的,那亡国恨则是草民最近这两天新编出来的,因为百姓爱听,所以我才……”

    房青玄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说书先生面前。

    说书先生低下头,不敢去直视,目光落在了房青玄那双精美的白靴上。

    房青玄居高临下,睨着他:“抬起头来。”

    说书先生缓缓抬头,眼底写满惊恐。

    “两天前,民间起义的消息还没传到元京,你就开始讲亡国恨了,你是如何提前知晓,并提前编造这么一则精彩的故事的?”

    房青玄早就注意到了这位说书先生,他的这张巧嘴,真是一把煽动百姓的利器。

    说书先生的伶牙利嘴好似生锈了:“我…我……”

    房青玄带上一丝恐吓:“还不肯说实话?”

    金银元宝适时拔剑出鞘,架在说书先生的脖子上。

    说书先生低下头,只是发抖,不肯再交代。

    房青玄叹道:“顺应天道派到底是如何给你们洗脑的,让你们一个一个都这么忠心,连死也不肯交代。”

    之前的老鸨,还有这个说书先生,都是顺应天道派的人,即便把人抓到了,仍然无法从他们嘴里套出任何消息。

    “把他的妻儿抓过来。”房青玄转过身,冷声吩咐。

    说书先生跪在地上,不为所动,完全不装了,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

    金银按吩咐去抓人,但很快他就回来了:“大人,他的妻儿早已丧命,尸体整整齐齐摆在床上,已经发臭了。”

    说书先生早就料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旦泄露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提前杀了自己的妻儿,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房青玄没想到他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你当真是狠心。”

    说书先生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儿,一边哭一边笑,怪异又难看:“大人,我告诉你一句谶言吧,江元要亡了!”

    “闭嘴!”元宝往他后背上猛踹一脚。

    说书先生被踹得咳出一口血,他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痛苦,继续哭笑着大喊:“江元亡,异国兴!”

    元宝狠狠地补了一脚。

    说书先生被踹得趴倒在地,他嘴里还在说着:“元昭帝注定是亡国之君!”

    房青玄让金银拦住愤怒的元宝,然后蹲下身,看着正在呕血的说书先生:“我辅佐的君王,不可能沦为亡国之君,而顺应天道派,必亡!”

    房青玄不管说再狠的话,他的脸上都不会有太大的表情,总是保持着那副完美的面孔,始终从容自若,胜券在握,好像任何事情都已经被他掌控。

    说书先生被他那副淡定的模样震慑到了,一时不再言语,怔怔地看着房青玄。

    房青玄收起玉骨扇,轻轻说了句:“你们的主公快要死了。”

    说书先生不懂房青玄为何这么笃定。

    房青玄站起身,径直走了,边走边嘲讽道:“江元亡,异国兴,异国兴,呵,异国兴………”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金银元宝随即跟上大人的步伐。

    而说书先生则是一脸惊恐又茫然,他还以为自己今日会死在剑下,结果他们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说书先生感受到了房青玄对于他这种小角色的不屑一顾,连杀都懒得杀他,难道他所做的事情,真的微不足道吗?

    说书先生陷入了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一腔孤勇,真的值得吗?

    第二日,一篇篇言简意赅又条理清晰的文章,出现在元京城内的大街小巷里,百姓们看不清现在的局势,以为江元真的到了要灭国的地步,可当他们看了那些文章后,才明白过来,江元远没有到要灭国的地步,反而正在走向繁荣昌盛,他们的皇上是老天都认可的帝王,这就是所谓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惶惶不安的百姓,都被安抚住了,他们相信元昭帝会带着他们走向盛世,江元必将繁荣昌盛。

    安抚住了百姓,房青玄还得进宫去安抚他的君主。

    陆修竹死的时候,在元长渊的心里种下了一个梦魇。

    元长渊现在一旦入睡,梦里就会出现陆修竹的声音——你注定是一个亡国之君!

    元长渊已经连续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垮掉的,在这种时刻,皇上的身体若是出了问题,文武百官还有将士们,以及百姓的心都会不安。

    小旺财轻声禀报:“皇上,参知大人回来了。”

    元长渊眼底下有一层浓郁的阴翳,神色恹恹,听到子珩来了,脸色才稍好一些。

    房青玄走到龙榻边,俯下身,亲了亲元长渊的脸:“皇上,宋仁那边一定会传来捷报,不用担心。”

    宋仁可是房青玄亲自挑选的武将,使得一手好弓,又有资历,一定能平定叛乱。

    元长渊把房青玄拽过来,双手搂住:“子珩,我刚才梦到母后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寝宫里会有一张羊皮卷,是不是跟邪派勾结在一起了,母后没有回答,只是捂着嘴哭泣……”

    第103章 臣子本分

    “皇上, 别想那些事了,再睡一会。”房青玄支起上身,在元长渊的额角上落了个吻。

    元长渊抬起手托住他的后脑勺, 不安地追过去回吻,边吻边说:“母后为什么要跟那个邪派勾结,她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把江元治理好吗?”

    房青玄张开唇,伸出一小截舌尖, 两人的唇舌湿乎乎地贴在一起, 说话含糊不清:“现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 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元长渊含住房青玄的唇瓣吮吸, 短暂地忘了那些糟心的事情。

    房青玄不反抗, 乖乖地由着元长渊索取。

    亲着亲着,元长渊竟然睡着了, 嘴里还含着房青玄的唇瓣, 简直就跟个小孩一样。

    房青玄轻手轻脚地起开身, 刚起来一点,元长渊的手臂就缠了上来,又将他给摁了回去,就算是睡着了也不老实,那只大手上下摸索着, 探进了衣摆里。

    房青玄:“……”

    又过了会,等元长渊的呼吸变得平稳后,房青玄才再度起身,一点点将自己抽离出来, 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 为此他鞋都不敢穿,直接光脚踩在地上。

    房青玄赤着足走出大殿, 到了殿外才敢出声,先是透了口气,随即把正在打瞌睡的小旺财招呼过来。

    小旺财捏着拳揉眼:“大人有何吩咐?”

    房青玄说:“去户部司,把先皇后一族的登记册拿过来。”

    小旺财领命,去了户部司。

    房青玄没有回殿里,就坐在殿外的玉阶上等。

    小半个时辰后,小旺财拿着登记册回来了,看到大人坐在玉阶上等着自己,他赶紧小跑过去:“大人怎么坐在外面,快些进屋里去吧,鞋也没穿,要是着凉了,皇上要怪罪了。”

    “皇上好不容易睡着,不能把他吵醒。”房青玄接过登记册,打算就坐在外面看。

    小旺财劝道:“大人要不去偏殿看吧,外面有风。”

    “不了,等会皇上醒了,我好第一时间进去。”房青玄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吹点风没事。

    小旺财见自己劝不动大人,只好让内侍去拿一块毛毯过来,垫在大人脚下,可不能让大人那双干净精致的足染了尘埃。

    房青玄无奈,踩在那块昂贵的毛毯上:“好了,都歇着去吧,皇上我来照料就行。”

    其他内侍都退下了,只有小旺财还陪在房青玄身边,他支着脑袋,百无聊奈地问:“大人,您要先皇后的家族册做什么?”

    房青玄没顾得上回答,他的注意力都在登记册上,翻了几十页之后,才找到先皇后那一支,先皇后名叫何若烟,与大统领何鹤,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何如烟的生母只是一位不怎么得宠的姨娘,那位姨娘的资料记录不详,上面没有写户籍地。

    房青玄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姨娘有问题,必须要调查清楚。

    房青玄转头,发现小旺财支着脑袋已经睡着了,他轻轻一推。

    小旺财猛然惊醒:“谁!打扰本公公吃龙须酥了!”

    房青玄笑了声:“口水擦一擦,去把何大统领请过来,今夜他正好在宫里当值,等明日我让皇上赏你一盘龙须酥。”

    “是。”小旺财脚步轻快地去了。

    何鹤穿着一身轻甲,右手按着佩剑,跟随在小旺财身后走来,见房青玄鞋也不穿,而且直接坐在殿外的玉阶上,那副样子很不成体统,他不免皱起眉头,不懂少璟到底看上这人什么了,不就长得好看点吗?

    房青玄和何鹤没有正式接触过,话也没正经说过几句,对彼此都不是很了解。

    看到何鹤皱眉了,房青玄赶忙站起身来见礼:“见过大统领。”

    何鹤抱拳,回了一礼,态度稍显傲慢:“你找我来何事?”

    房青玄是个文人,说话都比较迂回婉转,不会上来就直接说事,因为那样显得很无礼,所以他想先跟何鹤聊几句,等气氛熟络些了,再问自己想问的,便道:“何小统领的领兵之术,想必都是您教的吧。”

    何鹤显得很不耐烦:“有事就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房青玄看得出何鹤对自己颇有成见:“大统领是对房某人有所误解吗?”

    何鹤面对房青玄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心里的成见已经有山那么高了,觉得这个房青玄不过就是空有皮囊而已,就靠着这张皮囊把少璟迷得神魂颠倒,连子嗣都不要了。

    想想房青玄之前不过只是个八品小官而已,现在却一跃到了二品的位置上,估计私底下没少哀求少璟,何鹤一想到这,就更厌恶了,冷着脸问:“先皇后那枚凤凰玉扣在你手里吗?”

    那枚玉扣是元庆帝临死前托付给何鹤的,让他交到房青玄手里,可何鹤等了好些日,才把那枚玉扣拿出来交给元长渊。

    而元长渊将那枚玉扣硬塞给了房青玄。

    房青玄几番拒绝都没用,最后还是收下了,并妥善保管在家中。

    见何鹤问起,房青玄先是一愣,随后回道:“在我手里。”

    何鹤伸手:“给我,那是我姐姐的遗物,你一个外人拿着做什么。”

    房青玄心口处一梗,想了想自己确实是个外人,便艰涩地答应了:“好。”

    房青玄把藏在屋檐上守夜的金银元宝给叫下来,让他们回府上,将那枚凤凰玉扣拿来。

    金银让元宝留下保护大人,他独自一人回去拿。

    金银的轻功十分了得,仅半柱香的时间,就将玉扣给取来了。

    房青玄双手奉还给何鹤:“大将军,还给您可以,但房某人有件事想要跟您打探。”

    “什么事?”何鹤没有答应,直接把盒子夺了过来,打开检查了一遍,见东西完好,才道:“问吧。”

    房青玄问:“先皇后的生母,是哪里人?”

    何鹤疑惑:“你问这做什么?”

    房青玄不想跟何鹤透露太多,谎称:“登记册上记录不详,我想把资料补全。”

    何鹤说:“我姐姐生母是哪里人,我不记得了,但她肯定不是中原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房青玄再次拱手作揖:“多谢。”

    何鹤挑眉:“你没有要问的了?”

    房青玄说:“耽误了何统领这么久的时间,实在抱歉。”

    何鹤看他这么有礼,脸色才稍好一些,但临走前,还不忘教育一顿,给个下马威:“漂亮的皮囊终究是会逝去的,别以为凭着这张脸能一直迷惑少璟,我记得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再过几年,你也老了,到时少璟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房青玄默默听完:“何统领教育得是。”

    何鹤拿着那枚凤凰玉扣走了。

    一直憋着不敢说话的小旺财,这时候才敢开口,忿忿不平道:“何大统领怎么能这样说。”

    房青玄叹了口气:“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快老了,总有一天会留不住皇上的心。”

    小旺财瘪着嘴:“可皇上在乎的又不是大人脸,还有那个玉扣,明明是皇上送给大人的,何统领怎么能背着皇上要回去。”

    房青玄神色怅然:“我是个外人,留着先皇后的遗物,本就不适合。”

    小旺财继续愤愤道:“可那是皇上……”

    “好了,别说了,我去一趟万书阁,皇上若是醒了,让他先别处理政务,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进宫。”房青玄鞋也没穿,就这么光着脚走了。

    金银元宝从屋顶上跳下来,跟上大人的步伐。

    走到一半,元宝扭过头来,将小旺财拉到一边。

    刚才自家大人被何统领欺负的画面,元宝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何统领是皇上的舅舅,他早就拔剑跳下来挡在自家大人面前了。

    元宝告诉小旺财:“等皇上醒了,你务必一五一十告诉皇上,可不能让大人白白受欺负。”

    小旺财用力点头:“嗯。”

    虽然何鹤那些话,让房青玄的心里起了一些波澜,但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很快就全心投入到了正事里。

    房青玄去了万书阁,寻找关于“玉贞国”的资料,他怀疑先皇后的生母,就是玉贞国的人。

    玉贞国是个极不起眼的小国,基本没有什么消息从那边流传过来,所以关于玉贞国的事情,书上也只有寥寥几笔,就简单提了一句玉贞国风俗奇特,那边的女子可以一人多夫。

    元长渊在半夜又惊醒过来,他满头虚汗,坐在床上大喊房子珩。

    小旺财急急忙忙走进去:“皇上,大人回去了,说明天再进宫。”

    元长渊不悦道:“子珩回去干什么?”

    小旺财吞吐说:“大人是…是被何统领气回去的。”

    元长渊皱眉:“发生什么了,舅舅为什么要气子珩。”

    小旺财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何统领说大人只是个外人,强行让大人把您送的凤凰玉扣还给他,大人碍于何统领的身份,只好乖乖交出来了,何统领还说大人就只有一副皮囊而已,还说大人老了……大人都不敢反驳何统领,默默受着气,奴才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向您告状的。”

    元长渊听完额头青筋暴凸:“让何统领过来。”

    元长渊气得连舅舅都不喊了,他本以为舅舅早就接受子珩了,现在看来舅舅还是不赞同他们在一起,想起之前舅舅劝他要子嗣的事情,就忍不住更气了。

    何鹤听到皇上召见自己,马不停蹄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一过去,皇上就要他把凤凰玉扣交出来。

    何鹤以为是房青玄向皇上告状了,便生气道:“他还敢告状,少璟,你不要被他给迷惑了。”

    “何鹤,朕送出去的东西,你有何权利收回。”元长渊第一次对何鹤发火。

    何鹤是舅舅,更是臣子,臣子哪能越过君王,见皇上发怒,他当即跪下,但心里还是不服。

    元长渊看着舅舅跪下了,火气也消了些,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舅舅,你知道你一句外人,我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把子珩的心再挽回来吗?你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有多严重吗?”

    元长渊好不容易才让房青玄把心门打开,而现在房青玄的心门又因为何鹤的话,再度闭起来了,他就是个外人而已,他做好臣子辅佐的本分就行,其他不再妄想。

    何鹤抬起头说:“皇上,你已经被他迷惑到没有理智了。”

    第104章 百步穿杨

    “子珩没有迷惑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他想,哪怕是天下之主的位置, 我都能拱手相让。”元长渊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本就脸色黯然,加之他此刻的举止,简直就跟疯了般。

    如此癫狂, 让何鹤陷入了沉默。

    元长渊往前迈了两步:“凤凰玉扣给我!”

    何鹤不情不愿地掏出玉扣, 交到元长渊手里。

    元长渊拿着玉扣, 即刻转身, 一眼都不再看何鹤:“下去吧, 这几日你别来宫里当值了,免得和子珩撞见。”

    何鹤看着元长渊决绝的背影, 失落地垂下头:“卑职遵旨。”

    何鹤错估了房青玄在元长渊心里的份量, 一时冲动, 把跟外甥的关系给弄僵了,想再重归于好,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房青玄彻夜都待在万书阁里,整整三层楼高的书卷都被他翻找过,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如获至宝地将那本玉贞国游记捧在手心,正要拿回去慢慢研读。

    小旺财踉跄着跑进来:“大人!大人!皇上宣你进宫!”

    房青玄捧着书籍,看着冒冒失失的小旺财说:“待我回去换身衣裳吧。”

    在万书阁待了一夜,翻来找去的, 身上都弄脏了, 总不能这副样子去面圣,房青玄打算回去一趟。

    小旺财喘着气说:“皇上着急呢, 大人还是先去见皇上吧。”

    房青玄不想御前失仪,但看小旺财这副样子,好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发生,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小旺财心虚地戳着手指:“也…也没什么事,就是奴才跟皇上告状了,然后皇上就把何大统领给教训了一顿……”

    房青玄愠怒道:“你呀,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告诉皇上。”

    “奴才不是看大人受委屈了吗……”小旺财没什么心机,他就是单纯看不得大人被欺负。

    房青玄气得发抖,教训道:“你可知吴朝是怎么灭亡的吗,皇帝宠信身边的宦官,让宦官权势滔天,当时太子想见皇帝一面,宦官都敢直接拦下不让见,等到了皇帝跟前,便离间说太子有了造反之心,皇帝信了,便下令将太子处死,可太子哪有什么造反之心,他只是想见自己父皇一面而已,却平白无故死了,最后宦官摄政,吴朝灭亡……”

    “你的无意之举,让皇上和何大统领离了心,何大统领若是从此记恨上了,又怎会继续效忠,你呀你,下次嘴巴捂严实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好好去分辨。”

    小旺财被说得眼泪涌了出来,这时元宝走上前,拉着小旺财一起跪下认错:“大人,是我让小旺财去告状的,都是我的错,请大人责罚。”

    错已铸就,罚谁都没用了,但教训得给,房青玄便让他们两个把万书阁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而他自己则丢下琐事,赶紧进宫去劝谏皇上。

    君臣离心,是大忌,万万不能一错再错。

    房青玄风尘仆仆地进了宫,门口的内侍都没来得及通报,他就径直走进了寝宫里。

    元长渊正在榻上看着奏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子珩来了,顿时展开笑颜:“子珩。”

    房青玄才靠近,就被元长渊给拉入了怀中。

    元长渊生怕房子珩会因为舅舅那些话,而与他生分,忙不迭问:“舅舅是不是欺负你了?”

    房青玄说:“皇上糊涂,就算我被欺负了,你也不应该为了我而去教训何统领,更何况何统领并未欺负我。”

    “还说没被欺负,旺财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小旺财还小,说话没个轻重,他一定添油加醋了,皇上听到的未必是真的,若是因为此事,让你与何大统领离了心,那微臣罪该万死。”

    “若是舅舅没有说那些话,小旺财也没法凭空捏造,他说你是外人,这我如何能忍,你对于我来说,是仅此一份的重要,无人可替。”

    两人正吵着嘴,元长渊突然说起了情话,害得房青玄语塞住了,好半天都没能续上。

    元长渊亲吻着房青玄的脸颊:“子珩,你不是外人,谁都可以抛弃我,舅舅不要我也没关系,但你不能。”

    房青玄吵不下去了,发出一声叹息:“皇上去跟何统领服个软吧,算微臣求你了。”

    让皇帝去给臣子主动服软,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帝王能做到,元长渊也做不到,更何况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何鹤有错在先,房青玄不管怎么说,都是朝中权利最大的人,何鹤出口无礼也就算了,还把皇上送出去的东西,擅自要回来了,这还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元长渊要是主动去服软,只会让何鹤更摆不清自己的地位,忘了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下次肯定还敢对房青玄出言不逊。

    元长渊固执道:“此事是舅舅有错,我凭什么服软,我喊他一声舅舅,他就真的能骑在我头上了吗,那我这个皇帝的威严要置于何地,还有你是我的皇后,也是我的脸面,欺负你,就等同于欺负我,明白吗?”

    这件事本来不严重的,房青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皇上,你为了我做到如此份上,何统领会作何想,他定然以为我是魅惑君王的妖精,把皇上迷得没有理智了,往后微臣怕是不能再与何统领好好相处了。”

    “此事就这样吧,子珩,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房青玄还想再说几句,元长渊直接封住他的嘴。

    两人唇舌纠缠之际,元长渊趁机把那枚凤凰玉扣,系在房青玄腰上。

    等房青玄反应过来的时候,元长渊已经打好了死结,解不开了,只能把丝绦给剪掉。

    元长渊恶狠狠地咬着房青玄的唇:“我送你的东西,不许再交给别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从你手里讨走。”

    房青玄看着腰上的凤凰玉扣,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没有好好休息吗?”元长渊才察觉到子珩眼底有乌青,像是一夜没睡。

    “那张羊皮卷上多了一座山脉,而山脉后面是一个叫玉贞的小国,这个小国很不起眼,没有多少史书记载,微臣去万书阁找了一夜,也只找到了一本玉贞游记,正打算回去看呢。”

    看着子珩这么操劳,元长渊心疼:“那玉贞国,派使者前去便是,让使者去一探究竟,比书上记载的更靠谱。”

    房青玄点头:“嗯,也好。”

    元长渊搂着房青玄的腰,拿起一封密函,这是探子递上来的新消息:“六洲发生的起义背后,都有顺应天道派的人做推手,他们假扮成百姓,拿着旗帜走上街头,说些鼓动人心的话术,再加以利诱,让百姓跟着他们一块造反,同时他们还与各地的山匪勾结,那群山匪也以起义的名头,明目张胆地造反了。”

    百姓起义也就算了,山匪跟着凑热闹,局面就没那么好收拾了,那群百姓很好镇压,可是山匪没那么好对付,毕竟能当上山匪的都不是善茬,现在局面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了。

    元长渊怕宋仁镇压不住,有意想让何小景也带兵去镇压。

    房青玄坚决不同意:“马上要秋收了,等到秋收完,再派何小景去也不迟。”

    各地的起义军是没办法在短短几日里,就成什么气候的,至少都得几个月才行,所以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等到秋收之后,再大力度地去打击镇压,现在最要紧的是守住徐州耕地,还有就是守住元京城。

    元长渊思索过后,还是同意了房青玄的意见,不过他把在武举上表现优异的雷充,提到了骑军校尉的位置上,并给了他三千骑兵,让他前去与宋仁汇合。

    雷充知道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他也把握住了这一次机会,带着三千骑兵去跟宋仁汇合的路上,还顺带将路上的山匪给剿灭了,其出色的领兵能力,让众人都见识到了。

    房青玄得知雷充只是顺手就把山匪给剿灭了,感到很惊喜,夸赞道:“这雷充是个人才。”

    一看到人才,房青玄就忍不住的高兴,恨不得把天下所有人才都收入囊中才好。

    元长渊见子珩对别人那么欣赏,心里有点吃醋,但对于实力强劲的人,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雷充实战经验丰富,比何小景还有何小霄强太多了。”

    行军打仗,最忌的就是纸上谈兵,何小景和何小霄都太年轻了,没打过什么仗,他们理论知识很厉害,但比不过雷充这个有实践经验的人。

    元长渊派雷充去支援宋仁,是明智之举。

    三天后,雷充到达汾州,与宋仁的主力部队汇合,两人合力将当地的起义军给镇压住了。

    捷报传到了元京,元京城内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汾州已平定,只剩下衡州、辽州,忻州、沁州,这四个州的起义军加起来,规模已达到了八万人,比宋仁手里的兵力多出来三万。

    而且起义军手中还拥有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类似连发弩机,但比弩机要更快,叫人根本来不及躲。

    宋仁跟起义军交战的时候,手臂不慎被弩箭射中了,他强忍着剧痛,拉弓搭箭,瞄准起义军的领头人,羽箭撕裂虚空,势不可挡,扎穿了领头人的胸膛,一击毙命。

    没有了领头人,起义军乱作一团,雷充趁机大吼:“贼首已死,还不快束手就擒。”

    起义军里都是些没经过训练的百姓,他们也不想鱼死网破,见领头的都死了,便纷纷丢下武器,抱头蹲地。

    雷充派手下去亲点人数,再把他们绑在一根绳索上,防止乱跑。

    点完人数,雷充去向宋仁复命,却发现宋仁手臂上还插着一只细小的弩箭。

    本来中这一箭不要紧的,但宋仁方才强行拉弓,让血管爆裂开了,鲜血如泉涌般往下流。

    雷充赶紧招呼随行的军医过来:“老将军,您不要紧吧。”

    宋仁捂住受伤的手臂,叹惜道:“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以后怕是都拉不了弓了。”

    雷充才见识到宋仁百步穿杨的本领,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几次,就再也见不到了,也是十分痛心,忍不住发出一句沉重的叹息:“唉!”

    军医急匆匆过来,见血管都爆裂开了,赶紧用草药把伤口塞住,再裹上纱布。

    宋仁倒是想得开,笑着拍了拍雷充的肩膀:“不必替我难过,我小孙子继承了我的衣钵,也使得一手好弓,改日让你见识见识。”

    雷充见他能乐观面对,心里也好受些了。

    继平定汾州后,又传来捷报,忻州也已经平定,但坏消息是宋将军的手臂中箭,以后没法再拉弓了。

    房青玄叹息的同时,注意到了信上提到的一件事,那些起义军手里有特制的弩机,比普通的弩机快上很多,具有很强的杀伤力,近距离对战,躲都没法躲。

    宋仁把收缴上来的弩机,派人送到了元京。

    元长渊拿着弩机研究了一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房青玄虽然懂一些,但也看不懂其中的原理,便把军器监的人叫了过来,询问他这弩机有何巧妙之处。

    军器监丞半天回答不上。

    元长渊很失望:“我朝的人才,竟然连民间研究出来的弩机都看不明白。”

    军器监丞汗流浃背,赶紧跪下:“皇上饶命。”

    元长渊拿着那把弩机端详着:“慌什么,朕有那么残暴吗?”

    军器监丞吓得不敢吱声。

    好在房青玄出声解救了他:“下去吧。”

    “是。”军器监丞赶紧就跑了。

    元长渊把弩机丢到一边,将房青玄拉过来:“子珩,咱们连看都看不明白,该怎么办。”

    房青玄靠在他身上,眼里闪过一抹光亮:“皇上是不是忘了一人——工部尚书袁微。”

    尚书的职位被取消了,但头衔还在,袁微原本是侍郎,出狱后就升到了尚书,一直勤勤恳恳地管理着工部。

    房青玄又道:“袁微是个数术奇才,元京城内的桥可都是他设计的,洪水都冲不垮,想必这小小的弩机难不倒他。”

    元长渊跟着眼睛一亮,立即召袁微进宫,把弩机给他看。

    袁微拿到弩机,也没法一下子就看透其原理:“皇上,请容臣带回去研究,三日之后,必定给出答复。”

    元长渊看到了希望:“好,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是没有答复,朕可是要问罪的。”

    “是。”袁微拿着弩机回去研究了。

    房青玄看到袁微又想起了另外一人,杏花村的哑儿——小杏仁,也是他的小表弟,对机关术很有研究,便跟元长渊提了一嘴。

    元长渊得知是子珩的小表弟,想也没想就说:“让他进工部吧,给他银子搞研究,说不定真能弄出点名堂来。”

    第105章 捕风捉影

    小杏仁是个哑儿, 在杏花村里经常被其他人欺负,要不是房青玄时常接济他,可能早就饿死了。

    房青玄入朝为官后, 每个月的俸银都会分一半给小杏仁,可小杏仁喜欢研究机关术,而弄这些东西很废银子,房青玄的俸银根本无法支撑他的开销, 也因为银子不够, 不能定制精细的小零件, 所以小杏仁的研究一直没有突破。

    小杏仁为此很苦恼, 甚至打算去偷点铁片回家, 自己手搓零件,就在这时候, 他的青玄哥派人来接他了, 说以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用再为银子发愁。

    小杏仁嘴巴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睛会说话,听到以后可以尽心研究自己的机关术,眼里像是装了两个小太阳,亮得刺眼。

    小杏仁进入工部第一天, 就花了一万两。

    工部其他官吏见此,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懂皇上为何要把一个哑巴召进工部,还给那么多银子让他肆意挥霍, 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个小哑巴是不是皇上的小男宠。

    皇上好男色的流言早就在朝廷传遍了, 养小男宠不足为奇。

    如此一想,工部的官吏都不敢怠慢了, 小杏仁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帮着干什么。

    房青玄抽空去了一趟工部,想看小杏仁研究得如何。

    谁知他刚踏进工部,就收到了许多异样的目光,那些官吏看到他时,都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房青玄不明所以,不过他并不在乎,径直朝着内院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官吏,他们恭敬地朝他行礼后,再偷偷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窃窃私语。

    有一个新上任的小官,什么八卦都不知道,见同僚揣着袖子,一副要看戏的模样,便好奇地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同僚把手比在嘴边,小声地向他娓娓道来:“方才走过去的那位,就是现在权倾朝野的参知政事房青玄,原本他是皇上身边的侍读,后来凭着美貌与才华,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在登基大典上,皇上还拉着他的手走在百官前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八品小官,不久后,他就连跳好几级,成了二品参知政事,不过参知大人也确实是有能力,但最重要还是有皇上的宠爱。”

    新来的小官,大受震撼,边听边点头。

    同僚继续说道:“皇上对参知大人的喜爱是毋庸置疑的,但时间久了,难免就腻了,于是就又养了一名男宠,刚来工部的那个小哑巴,就是皇上新养的男宠,参知大人今天来工部,说不定就是来找小哑巴麻烦的,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们所说的好戏并未上演,参知大人不仅没有找小哑巴的麻烦,还爱抚了小哑巴的头,临走前还给了几块糖。

    扒在门外偷瞄的一众官吏,不免有些失望。

    一位小官赞叹说:“早就听闻参知大人雅量容人,现在看来还真是,换成我家婆娘,早就扯头发打起来了,害我至今不敢纳妾。”

    房青玄离开工部之后,关于皇上养小男宠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天时间便在官吏之间传遍了。

    次日,房青玄去袁微府上拜访时,袁微一边叹气,一边欲言又止。

    房青玄觉得他很奇怪:“袁兄为何叹气,难不成那把弩机,你也看不懂其原理吗?”

    元长渊只给了袁微三天时间,三日之后若是没能将那把弩机的原理查明白,就会问罪,而现在已经过去两日了。

    “弩机的结构,我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明日就可以向皇上交差。”袁微把自己画的分解图拿了出来。

    房青玄看到图后,大赞:“真好,有了袁兄的图纸,便可以大量造出这种弩机,在战场上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是……”袁微再次欲言又止起来,似乎有话想说。

    房青玄放下图纸:“袁兄可是有话要说,请直言不讳。”

    “房兄,皇上待你如何?”袁微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搞数术的人,但房青玄和皇上是什么关系,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他人就待在工部,工部里传出皇上养了个小男宠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时间听到了,不免替房青玄感到不值,才会问出今日这句话。

    “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元长渊对他没得说,好到他只能以身相许才能够报答。

    袁微点了点头:“哦。”

    房青玄端起茶杯:“为何要这么问?”

    袁微犹豫再三,还是准备说出来:“皇上养小男宠的事情,不知房兄可有听说。”

    房青玄自然不信,笑了一声:“袁兄在哪听到的?”

    “也不难听到,整个朝廷都在传。”袁微在回家路上,还被其他大臣给拦下,一起讨论了这事。

    房青玄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信。”

    “也对。”袁微不再提那事,专心跟房青玄聊起弩机。

    房青玄表面不在乎,心里却有微妙的异动。

    马车已经驶到宫门口了,房青玄却突然让金银元宝掉头,去了太傅府上,陪太傅下下棋。

    太傅经过廖凡的调养,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与房青玄下棋下得有来有回。

    太傅缓缓落下一子:“子珩有点心不在焉。”

    房青玄从棋篓里拿出一枚白子:“皇上养了一个小男宠。”

    太傅一笑:“难怪你无心下棋。”

    房青玄也跟着一笑:“皇上想玩点新鲜的了。”

    宫里的元长渊正翘首以待,等着他的子珩进宫,明明之前还听到内侍来报,说马车已经到宫门外了,怎么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人还没过来。

    元长渊等不及了,让小旺财去看看。

    小旺财很快回来禀报:“皇上,大人的马车行到宫门外,又掉头回去了。”

    元长渊只好亲自去逮人,听到房青玄去了太傅府上,他便骑马找了过去,结果他来晚一步,房青玄前脚刚走,他又继续去追。

    房青玄像是故意在溜元长渊一样,离开太傅府后,先去了夜市逛,等元长渊找到夜市的时候,他又去了城东,把在夜市上买的糖葫芦分发给小孩们,元长渊来到城东,碰到了几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问他们子珩去哪了,他们指向不远处的云台。

    元长渊从腰带上扯下来一片金叶子:“我用这片金叶子,跟你们换糖葫芦。”

    元长渊拿着两串换来的糖葫芦,快步奔向云台。

    云台是元京城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元京。

    元长渊站在云台下仰头,看到房青玄独自在上面,他抬手,让其他人都在下面等,随即一个人顺着盘旋的阶梯走了上去。

    房青玄在风中,凭栏而望,衣摆如流云般翻飞。

    元长渊从后面将他抱住:“子珩,你让我好找。”

    房青玄像是遛狗一样,将他溜了一大圈。

    元长渊却一点也不生气。

    “皇上不去宠幸新得的男宠,来找微臣干什么。”房青玄的话听不出情绪,平平淡淡的,但要是结合他今晚上怪异的举动,还是能看出来他吃醋了。

    元长渊一脸无辜:“哪来的男宠?”

    “整个朝廷都传遍了,微臣竟是最后一个得知,既然皇上都有新男宠了,那微臣以后便不进宫陪皇上了,夜里微臣也能放松放松,去茶楼里听听小曲,与一两名知己秉烛夜谈。”房青玄扯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过上那种恣意的生活了,不用再担心第二天起来会腰酸背痛。

    元长渊勒紧自己的双臂,咬着牙说:“你敢!”

    跟别人秉烛夜谈,想都别想。

    房青玄道:“皇上都有新男宠了,微臣为何不能有知己。”

    元长渊皱眉:“新男宠在哪?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连同你的知己,一块杀了。”

    房青玄轻笑出声,看着底下的万家灯火,往后靠了靠,温顺地靠在元长渊怀中,注意到元长渊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皇上去抢小孩的糖葫芦了?”

    元长渊说:“我有那么坏吗?”

    房青玄拿走其中一串:“有。”

    “我还能更坏。”元长渊突然把房青玄抱起,抵在了柱子上:“我看这糖葫芦,和后…庭……珠,也差不多,子珩要不要试试。”

    房青玄肉眼可见的慌了:“皇上别闹。”

    元长渊坏笑着:“正好两串糖葫芦,一张嘴吃一串。”

    房青玄惊恐万分:“不要…”

    云台上风很大,卷着房青玄的声音飘向远方。

    半个时辰后,房青玄虚弱地靠在元长渊怀中。

    元长渊拿着一串糖衣已经融化开的糖葫芦慢慢吃着:“子珩,这玩意吃着可真甜。”

    房青玄红着脸:“………”

    感觉元长渊永远都不会腻,因为他总有很多新花样,所以养新男宠是绝对不可能的。

    房青玄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闹剧而已,毕竟这些天元长渊都跟他待在一块,哪有时间去养男宠。

    朝廷里那些大臣可真是爱八卦,得治一治才行。

    元长渊吃完糖葫芦,小心眼地问:“子珩,你的知己是谁?”

    养男宠是假,知己是真。

    房青玄真有几个知己,但都是以前念书的时候了,那时他穷,上不起学,买不起书,有几个欣赏他的人,经常赠书给他,一来二去便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沈鸿算其中一个。

    房青玄不敢说出名字,便摇头道:“都过去了。”

    元长渊危险地眯起眼:“是吗?”

    都过去了的意思,就是曾经有过。

    房青玄后背一凉,他转过身,亲吻元长渊的唇。

    元长渊脸色却更黑了。

    房青玄见状,缓缓往下,贴近雄霸天,这个是他新学的讨好方式,只要他用出这一招,元长渊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使不出来。

    一顿安抚之后,元长渊果然不生气了。

    房青玄摸摸发酸的腮帮子,松了口气,不生气了就好。

    两人在云台上做了不少好事,等风越来越大了,他们才下去。

    第106章 天下为棋

    元长渊打横抱起房青玄, 顺着盘旋的云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的。

    房青玄想起在云台上做过的事情,脸上再度泛起绯色:“微臣要被皇上给玩坏了。”

    元长渊低头, 贴在他的耳边:“糖葫芦还没我大,坏不了。”

    房青玄:“………”

    元长渊把他塞进马车,带回了宫里。

    宫中一大堆的政务还没处理,房青玄主动帮忙分担, 两人一起在烛火下批阅奏书, 高高一摞很快就处理了大半, 所谓夫夫协作, 干活不累。

    元长渊看完一封奏折后, 心情突然大好,笑道:“那群举子写的文章, 从元京传到了各地, 效果很好, 起义军的势头明显减弱了,还是我的子珩聪明,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平定叛乱。”

    不久前房青玄将元京城内的顶级文人聚集到了一起,让他们用白话给百姓分析天下局势。

    愚昧的百姓什么都不懂, 需要有人给他们一个正确的引导,不然很容易就被煽动,房青玄叫人写的那些文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被迫起义的百姓, 看完那些文章后,才明白江元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日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好,于是起义军势头就这么被削弱了。

    房青玄跟着一笑:“皇上可别这么说,宋仁与雷充的功劳,比微臣要大得多。”

    “他们二人平乱有功,少不了他们二人的赏赐,宋仁就封安定大将军,兼衡州节度使,雷充剿匪有功,升为骑军都尉,子珩也有功,但官职已不能再升,就赏个誉称吧,号为龙阁大学士,可以每天晚上都来我的寝宫,给雄霸天讲经。”

    前面听着还挺正经的,房青玄边听还边点头,觉得元长渊的封赏很合理,结果听到后面,只觉无言以对。

    元长渊越过书案,绕到坐在对面的房青玄身边:“子珩不喜欢这个封赏吗?那我赏你点别的,让你兼太子太傅如何?”

    房青玄耸眉:“皇上哪来的太子?”

    难不成皇上在哪找了个小孩,准备要立为太子了吗?

    元长渊说:“太子就是雄霸天。”

    房青玄拿起奏折,轻轻拍在元长渊脸上:“皇上要是再提雄霸天,我便要走了。”

    元长渊假模假式地露出伤心:“你不喜欢吗?”

    房青玄一时无语:“………”

    元长渊凑过去,拼命挤他:“喜不喜欢?”

    房青玄撇开脸:“喜……喜欢……”

    好吧,确实喜欢,只要是元长渊的东西,他都会爱屋及乌,哪怕雄霸天老是欺负他,他也喜欢。

    元长渊就是想逗他一下,没想到房青玄还真开口说了句喜欢,他的心花霎时怒放,立即把人摁在了书案上。

    “皇上…还有几本奏书没看完。”

    “你看你的,我做我的。”

    “………”

    千万不要招惹比自己年纪小的,年轻气盛,很容易就变成一头喂不饱的猛兽。

    各地的起义军被镇压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有一小部分在民间到处躲避,这一小部分自诩是受到上天指引,是上天授意他们取代江元,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房青玄猜测这一小部分起义军的头头,就是顺应天道派里的人,便下了通缉令,只要抓到带头的那个人,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

    通缉令一发出去,就有很多人来到官府报案,说在哪里发现了起义军,还有人把自己二舅抓来,让二舅冒充起义军带头人……诸如此类的。

    房青玄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通缉令上,顺应天道派已经存在了两百年,早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发展到了今日,不知道壮大了多少倍,士农工商里,都有他们的人。

    房青玄提出的官吏改革,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将顺应天道派安插在朝廷里的人通通给拔除掉。

    因为朝廷里没有了眼线,所以顺应天道派就慌了,于是赶在秋收前,急急忙忙地在民间发动起义,可是他们这一次的起义根本就站不住脚,民间各地并没有发生天灾,百姓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还过得下去。

    若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百姓不会拼死去起义,所以顺应天道派这次的起义计划,才会这么快就宣告失败。

    经历了这么多事,房青玄大概摸清楚了顺应天道派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想要复国。

    那是一个被遗失的国度,是一个没被记载的王朝,他们是那个王朝的子民,吴朝到江宋期间有一段空白,他们就是那一段空白上消失的笔墨。

    为何他们的存在会被残忍抹去,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值得去深思。

    房青玄靠在床头,一手翻看那本玉贞国游记,一手则放在元长渊的脑袋上,轻轻抚摸。

    元长渊枕着房青玄的腿已睡了小半个时辰,醒来见他的子珩还在看那本游记,便问:“子珩,这书写了什么?”

    房青玄看了一半了,大失所望,本以为这书会写玉贞国的风土人情,但看了一半才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穷酸书生的意/淫罢了。

    书上写笔者穿过高耸的山脉,经历重重险阻,终于来到了玉贞国,一进入玉贞国就被美人环绕,那里的美人各有千秋,不仅好吃好喝供着他,还每天都有不同的美人侍寝。

    这本书的笔者,可能根本就没去过玉贞国,完全是想象出来的。

    房青玄把书合上,垂下头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派使者去访问玉贞国?”

    “子珩着急想的话,那就即刻吧。”

    元长渊说做就做,马上就物色起人选,最终决定派苏又卿前去。

    苏又卿接到了皇上的圣旨,即刻动身前去玉贞国,走之前他怕自己的妹妹被欺负,便托付给房青玄照顾。

    苏又卿的妹妹,苏羽莹,元京第一美人,其真实容颜还没几个人见过,凭着一张流传出去的画像,夺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据说真人比画像上更美,惹得不知多少登徒子爬墙,只为一睹红颜。

    为了防止爬墙,苏家的院墙上弄了一排倒刺,还有不少狼狗在院中巡逻,房青玄第一次去苏家,也是被这个阵仗给吓到了。

    看着下人牵着的狼狗,獠牙尖利,涎水欲滴,金银元宝纷纷拔剑,挡在大人面前。

    老管家驱赶着仆人,让他们赶紧把狼狗拉走,别吓到大人了,若是吓坏了,他们担不起。

    “参知大人,您没被吓到吧。”老管家佝偻着腰身来问。

    房青玄抬手示意:“无碍。”

    老管家坐了个请:“您稍坐片刻。”

    房青玄坐下问:“苏小姐方便见客吗?”

    “方便方便,奴才这就去请。”老管家快步去了后院。

    对于这元京第一美人,金银元宝都不禁期待起来。

    半响后,几人听到了步摇叮当的声响,随即一阵馥郁的花香袭来,帘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出现在几人面前,看到这,不免有些失望,好不容易看一次,却戴着面纱,若隐若现,勾得人心里痒痒。

    元宝死死地盯着苏羽莹看,似乎想透过面纱,看清楚下面那张脸,具体长什么样。

    苏羽莹抽出手帕,施施然行礼:“小女子苏羽莹,见过房大人。”

    且不说容貌如何,就论她的举止,就让人心向往之,说话也十分轻柔,试问哪个男子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房青玄也喜欢,单纯欣赏的那种喜欢。

    房青玄温柔一笑,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架子:“苏姑娘国色天香,名不虚传。”

    苏羽莹起身说:“大人才是名不虚传。”

    房青玄疑问:“哦?”

    “小女子听坊间传闻,大人乃天人之姿,世间无人可以媲美,今日一见,当真如此。”苏羽莹所言属实,坊间早就传闻房青玄才是货真价实的第一美人了。

    房青玄向来都不在乎坊间的流传,一笑而过:“苏姑娘说笑了。”

    此时,元宝贴到金银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哥,你用掌风把她脸上的面纱掀开呗,我想看看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金银瞥了他一眼,低呵:“无礼。”

    用不着耍手段,苏羽莹坐下来喝茶时,把面纱掀开了一角,果真如大人说的那般国色天香。

    元宝瞬间脸红了,悄悄跟金银说:“真美,只比大人差一点。”

    金银推了他一把,元宝一个趔趄,往前迈了几步,径直撞到了苏羽莹跟前。

    吓得苏羽莹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好在元宝眼疾手快,迅速将掉落的茶杯接住了,里面的茶水也没撒出来多少。

    在美人面前露了一手,元宝心里很得意,双手把茶杯奉还:“姑娘,你的茶。”

    房青玄低声喊道:“元宝。”

    元宝知道犯错了,赶紧站回去。

    苏羽莹望着元宝,发出好听的娇笑:“小公子功夫不错。”

    元宝挠挠头:“多谢夸奖。”

    就在元宝满心期待能有所发展的时候,就听到大人问了句:“苏姑娘想进宫吗?”

    金银元宝和苏羽莹都有些怔愣。

    房青玄接着又说:“苏家出过好几任皇后,苏姑娘你想吗?”

    苏羽莹吓得直接起身,再慌忙跪下:“大人,小女子没有僭越之意。”

    坊间的八卦苏羽莹听得可不少,房青玄与皇上的关系,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她以为房青玄刚才那番话是在试探她,若是她说想当皇后,只怕是活不过今晚。

    房青玄也跟着起身,上前扶她:“不必惊慌,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带你进宫去见见皇上。”

    “大人为何要我见皇上,您…不是跟皇上…”苏羽莹并不想进宫跟房青玄争宠。

    房青玄还一直记得何鹤跟他说过的话,他快要老了,不可能一直得到皇上的宠爱,而且元长渊身为皇上,必须要有子嗣继承大统才行。

    房青玄希望元长渊能过得更美满些,身边有贤妻孝子陪伴,总比让他一个“老人家”陪着要好。

    房青玄说:“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没办法全心全意侍奉皇上,你比我更合适。”

    天下太平之日,便是功成身退之时。

    房青玄会在下面看着庙堂上的元长渊,高枕无忧,万福金安。

    元宝整个人都石化了,大人居然要把苏姑娘送进宫。

    而苏羽莹一个劲摇头拒绝:“大人这不可。”

    房青玄追问:“为何?”

    苏羽莹仰起头时,脸上多了两行清泪:“皇上会杀了我的,大人何苦要害我。”

    见她哭了,房青玄手足无措起来:“怎会,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替皇上寻得一贤妻,今日见苏姑娘举止大方,有当国母的风范……”

    苏羽莹哭着问他:“大人为何要把心上人,往别人身上推呢?”

    房青玄叹气:“你还小,你不懂。”

    越爱的那一方,总是越克制,房青玄就是这么一个极度内敛克制的人,他只希望元长渊过得美满,他不会为自己考虑,也不会为自己留后路。

    苏羽莹却说:“是大人你太懦弱了。”

    房青玄抿了抿唇:“………”

    苏羽莹:“你是不敢独占吧。”

    房青玄嘴角微张,欲要争辩。

    苏羽莹又道:“你明知道皇上跟你在一起,才会觉得幸福,你却偏执地把皇上推向你以为的幸福里,你是怕皇上哪天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你,你才想要尽快脱身吧,这样就能不去消磨皇上的那份爱意,好让皇上心里一直有你,就算你永远消失了,也能让皇上记你一辈子,而不是一想起你就是满心厌恶,是吗?”

    女人的心确实细腻,一下就把房青玄矛盾的做法给看透了。

    房青玄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

    点破后,房青玄坦然承认了:“你说的没错,我那么做很卑劣,可我还是要那么做,苏姑娘随我进宫吧,换身好看的衣裳,让皇上见见你。”

    苏羽莹往后退了退:“真要我进宫?到时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怪我。”

    房青玄眼神坚定:“不怪,只要能被皇上看上,就是你的本事,到时我会力排众议,让你坐上皇后之位,苏家从此就是世家之首。”

    苏羽莹不再多说了,配合房青玄,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房青玄与苏羽莹一起坐在马车内,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房青玄才温言安抚:“无需紧张。”

    苏羽莹还戴着面纱:“大人才应该紧张。”

    房青玄轻笑了一声:“我有何需要紧张的?”

    苏羽莹直勾勾地盯着房青玄:“大人确实是不紧张,因为你心里其实笃定皇上根本不会看上我。”

    房青玄收敛住笑意:“你很会猜人心思。”

    “我天生就会看人脸色……”苏羽莹很自信。

    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她面前那人,才是玩心术的高手,房青玄就不可能把心思写在脸上,又怎会让一个只会看人脸色的小姑娘给看出来呢。

    房青玄想做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苏羽莹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房青玄要用这一颗棋子,去迷惑对手,让对手看不懂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苏羽莹这个傻姑娘,哪里懂房青玄要干什么。

    等到了皇上面前,苏羽莹直接跪下,然后把房青玄出卖了。

    出卖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皇上,管好你的人,今日房大人来小女子府上,竟要让小女子进宫当皇后,小女子不愿意,他便直接强迫,小女子被逼无奈只能进宫,请皇上务必要好好“责罚”大人。”

    苏羽莹也是一个烈女子,竟然敢这么说话。

    房青玄本来就只是想带着苏羽莹过来走个流程,然后迷惑一下暗中的敌人,让敌人以为他与皇上已经离心,结果没想到苏羽莹是真敢说啊。

    元长渊的脸色可想而知。

    房青玄也紧跟着跪下:“皇上,微臣不是……”

    元长渊一脚将面前的书案踹倒,吓得众人皆是一哆嗦,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苏羽莹,目光凶狠地看着房青玄:“房子珩!”

    房青玄不敢直视元长渊,心虚地低下头:“皇上,微臣有自己的考量。”

    “你想要她当皇后是不是,行,就按你的意思来。”元长渊也不知道是气糊涂了,还是怎么了,竟答应了。

    房青玄抬头,露出不可置信,但随即他就收敛住了,再次低下头,袖子下的手攥紧:“全凭皇上做主。”

    弄巧成拙也好,一切都在计划里。

    苏羽莹不干,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她,让她当皇后也只会是将她锁在深宫里,一辈子都没有自由:“皇上,小女子已有心悦之人。”

    元长渊看都不看她,继续跟房青玄说道:“册封皇后的大典,就由子珩你来主持操办吧。”

    房青玄心口处紧缩,说话声音有些颤抖:“是。”

    元长渊走到房青玄面前:“把头抬起来。”

    房青玄慢慢仰起头来,不知何时他的眼眶红了,明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他为何要哭。

    元长渊蹲下身:“苏家之女,确实不错。”

    房青玄沉默地嗯了一声。

    元长渊钳住房青玄的下巴,声音轻缓却带着浓重的怒气:“封后大典,子珩可要好好准备,我父皇喜欢热闹的。”

    房青玄:“………”

    元长渊又道:“自从我母后去世后,先帝的皇后之位就一直空悬着,父皇在世时,就常念叨着苏家之女,就随了他的意,让苏家女当个冥皇后吧。”

    元长渊居然是要给自己父皇迎娶继后,简直疯得没边了。

    房青玄瞪大眼睛:“皇上,你疯了!”

    元长渊咬牙切齿说:“还不是被你给逼疯的,房子珩,你再逼一个试试。”

    房青玄轻声解释:“微臣只是想作戏……”

    元长渊逼问:“作戏给谁看?”

    房青玄还不能说,估计说了元长渊也不信,只得垂下头,小声认错:“少璟,我错了。”

    元长渊嘴角一扯,皮笑肉笑:“错了?我的子珩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出错。”

    房青玄挪动膝盖,往前行了两步,贴近元长渊,柔声细语:“我真的错了。”

    错就错在,他没有看出苏羽莹那个弱女子,性子那么烈,本来走个流程,让皇上看一眼就行了,谁能想到她会说出那番话。

    而苏羽莹快要被他们两个给吓死了,这一天比她过往十几年,过得还要精彩。

    房青玄转头看向被吓傻的苏羽莹:“苏姑娘,今日之事只是作秀罢了,你先退下吧,实在抱歉。”

    “啊?”苏羽莹懵了。

    房青玄说了句只有他们两才懂的话:“我并非懦夫。”

    他想独占的人,谁也抢不走。

    苏羽莹:“………”

    小元宝赶紧走过来,把苏羽莹扶起来:“姑娘请随我出去吧,大人与皇上有事要商量。”

    第107章 恃宠而骄

    殿内的宫侍悉数退下, 只剩下他们二人。

    房青玄跪在汉白玉铺成的地砖上,保持着仰头的姿态,望着元长渊那张青筋暴跳的俊脸, 颤抖着解释:“皇上,微臣只是想演一出戏…”

    元长渊并不信,压抑着怒火问:“演什么戏?演给谁看?”

    房青玄吞咽着口水:“演…给大臣们看……”

    元长渊危险地眯起眼:“你在骗我,房子珩,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你和舅舅一样, 都希望我有个子嗣来继承大统, 那群大臣们也一样, 时不时就在奏折上催我要子嗣,是不是要我自-宫, 你们才会罢休。”

    自-宫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元长渊有多生气。

    房青玄立马贴上去, 以跪着的姿势,仰头去亲元长渊的下巴,轻声安抚:“少璟,我没有那个意思。”

    元长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没有因为房青玄的安抚而消气, 反而更气了,瞳孔也一点点变得猩红,骇人地盯着房青玄:“你为何总是把我往外推。”

    对上元长渊猩红的双目,房青玄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哀伤, 他好像真的伤到元长渊的心了, 忙伸手去抱,再反复认错:“少璟, 是我不对……”

    元长渊没有回抱过去,红着眼说:“你们为何都与我又亲近又疏离,你是如此,父皇也是如此,还有太傅……甚至是母后和舅舅都是如此,你们真的都是为了我好吗?”

    房青玄环抱住元长渊的腰,一点点收紧手臂:“对不起。”

    元长渊轻轻往后仰,一点点将腰上的手给掰下来。

    房青玄想再抱回去,元长渊已起身并退了几步,决绝道:“房子珩,在你没想好要跟我说实话之前,不要再见我。”

    元长渊知道房青玄有事在瞒着他,不肯告诉他实话,那就别怪他用这种手段来逼迫了。

    房青玄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半步,无措道:“少璟。”

    元长渊一个甩袖,转过身去:“不说实话,别再见我。”

    房青玄明白元长渊在逼他老实交代,可他现在还不能说。

    房青玄只得爬起身来,躬身作揖,一步步往后退,沉重道:“微臣,告退。”

    房青玄退到殿门口后,毅然决然地走了。

    他宁愿不见元长渊,也不肯说出今日演的这一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的。

    元长渊转过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拳头攥得死紧:“房子珩,你真是好样的!”

    金银元宝就在大殿外候着,他们本以为皇上至少都要欺负大人一天一夜,结果没想到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大人就出来了,看上去完好无损,嘴唇也没肿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很不合理。

    房青玄虽然没有被惩罚,但脸色并不太好,一丝笑容也没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闷,他走出大殿后,双眼放空,望了一眼远处的天幕:“苏姑娘回去了吗?”

    元宝回禀:“还在马车里。”

    房青玄走下玉阶,带着金银元宝离了宫。

    马车就在宫门外候着,房青玄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苏羽莹见他平安无事,便问:“皇上没有罚你吗?”

    房青玄沉闷的脸上,露出苦笑:“你想皇上怎么罚我?”

    “我以为皇上会把你……绑起来…再……”苏羽莹越说越小声,她之所以会这么以为,是因为她一直在追《太子与他的绝美侍读》这本小黄/书,而书上都是那么写的。

    房青玄收起苦笑:“皇上让我以后不要再见他。”

    “皇上这么绝情吗,传闻里并不是这样的啊。”

    小黄-书上的皇上,可是个黏人的小色-狼,一日见不到房大人,都心急如焚的,又怎么舍得以后都不再见,果然书上的内容都是杜撰的,不值得信,苏羽莹有种美好幻想突然破灭的感觉,跟着叹了口气:“大人你是何苦呢?”

    房青玄往车壁上一靠,豁达道:“能清闲几日了。”

    苏羽莹疑惑:“见不到皇上了,大人不着急吗?”

    房青玄淡然道:“人的一生里,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脸上却能看出来,他并不开心,哪怕他知道也就只是短暂分离而已,过不了多久,他们肯定就又会见面了,可他还是莫名的烦躁。

    房青玄本以为自己的心性已经打磨得极好了,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都能沉着应对,可今日却因为元长渊一句不再见面,而弄得心烦意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明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里,也是他自己要逼元长渊的,怎么到头来是他的心先按耐不住了。

    他甚至想立马回头去宫里,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元长渊。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摁下去了,为了大局考虑,他不能那么草率,索性忍一忍吧,也就一段时间不见而已,之前他待在徐州的时候,不也经常与元长渊分开吗,那时都能忍,现在为何不能忍。

    房青玄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苏羽莹不想打扰他,但还是忍不住想问:“大人,小女子实在看不懂你在做什么?你说的作戏又是什么意思?”

    房青玄闭着眼:“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苏羽莹能感觉到房青玄的心情很不好,平常那副温润如玉的外表被撕破了,隐隐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比平常要淡漠孤傲许多,没那么好接近了。

    苏羽莹果断地闭上嘴。

    马车停在了苏家门外,苏羽莹逃似地下了马车,不愿再与房青玄多待。

    元宝想要跟她打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只能对着苏羽莹窈窕的背影大喊:“苏姑娘改日再见。”

    苏羽莹头都不回一下,似乎被吓到了。

    元宝很纳闷。

    “回去吧。”马车内传来房青玄清冷的声音,把元宝的思绪给打断了。

    元宝莫名打了个寒颤,大人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冷了。

    房青玄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回到府上,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晚膳也没用。

    翌日就是大朝会,元京城内有品级的官员,都得去朝贺,房青玄罕见地缺了席,而且没有任何原由,引得诸位大臣们心里纷纷猜测,房青玄是不是权利大了,不把皇上看在眼里了。

    诸位大臣去偷瞄皇上的脸色,发现皇上的脸色极其难看,大臣们都为房青玄捏了一把汗,尤其是房青玄的党羽们,他们知道皇上私底下很宠爱大人,但也不能这么藐视皇上,恃宠而骄可要不得。

    下了朝后,以江淮民为首的一众党羽们,挨个踏进房青玄的家门,他们都是来规劝房青玄。

    房青玄人还在书房里没出来,江淮民他们就耐心地在院子里等。

    沈鸿率先等不及了,问元宝:“大人还要多久?”

    “大人看书的时候,不喜被打扰,什么时候看累了,就什么时候出来,诸位再等等吧。”元宝没有要去催的意思。

    他们又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房青玄出来,又把元宝叫来问了一遍。

    元宝这才去敲门。

    不过一会,房门开了,房青玄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从里面走出来,飘然若仙。

    江淮民虽然官职比房青玄要高,却恭恭敬敬地见礼,见完礼后,问:“子珩,你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房青玄朝着他们一一见礼:“让诸位担忧了,我身体无恙。”

    江淮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沈鸿上前一步,直言不讳道:“子珩身体无恙,为何没去朝贺,此举只怕有失圣心。”

    房青玄故作怅然:“实不相瞒,是皇上不愿再见我。”

    一众党羽面面相觑:“这……”

    他们没料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袁微摇头叹气:“皇上怕是忘了大人的好。”

    孟启也跟着一叹:“皇上糊涂。”

    沈鸿也道:“是呀,糊涂,皇上如此不识贤臣,江元何时才能昌盛。”

    江淮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没多问,跟着其他大臣一起,安慰了房青玄几句。

    “子珩放心,皇上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皇上若是不肯再用你,那我们一起罢官。”

    “对,罢官。”

    房青玄见他们都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心里一暖。

    临走之前,江淮民回头看了房青玄一眼:“子珩,你……”

    房青玄笑而不语。

    江淮民瞬间心领神会。

    第二日,元长渊与房青玄产生分歧的事情,就闹得满城皆知了,朝廷大臣们通过口口相传得知,而百姓们则通过看小黄-书得知,小黄-书每日更新,最新一篇写了二人决裂。

    为何会决裂,因为皇上非要立苏家之女为后,而房大人不肯,所以两人就此闹了矛盾,房大人心灰意冷,连大朝会都不去了。

    深闺中的苏羽莹看到了这最新一篇,气得直接摔书:“简直胡编乱造。”

    摔完又捡起来继续看。

    房青玄没有任何动作,每日就是待在书房里看书。

    而宫里的元长渊已经按耐不住了,想马上就宣房青玄进宫,可是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必须要房青玄主动来求他才行,他绝对不能先示弱。

    第108章 一体同心

    房青玄的党羽连着呈上十几封奏折, 劝谏皇上亲贤臣远小人,君王应当礼贤下士,臣子才能忠贞不二。

    元长渊看到这样的折子, 全都丢了出去,并大发雷霆,扬言谁要是再敢呈这种折子上来,就罢免谁的官职。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想当初房青玄一身荣宠时, 手里掌管着六部, 权利盛极一时, 而如今皇上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甚至提都不许其他人提起, 怎能不叫人唏嘘, 果然伴君如伴虎。

    月黑风高夜, 缠绵悱恻时。

    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利落地翻墙而过,轻巧落地,没有发生任何声响,似乎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窗外徒然掠过一阵强劲的清风, 将屋内的烛火吹得疯狂摇曳,“噗”的一声,蜡烛彻底熄灭,屋内陷入在一片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

    正在灯下看书的房青玄, 把书合上,摸黑起身, 先去把窗给关上,就在他摸到窗台边的时候,一只大手猛地从后方伸来,捂住了他的双眸,另一只手则强揽住了他的腰身。

    一股熟悉的冷梅香钻入鼻腔,房青玄紧绷的身体,随之放松下来。

    也就几日没见而已,再次肢体接触时,酥麻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只是抱一下,都能叫人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元长渊急不可耐地摸索到房青玄的唇,并用力吻了上去,含住那两片丰满甘甜的唇瓣吮吸,呼吸急促地喊道:“子珩。”

    房青玄回过身,抓住元长渊结实的臂膀,微微仰头,主动将自己送上去。

    元长渊足足亲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房青玄被亲得唇舌都麻了。

    元长渊又凑上去浅浅嘬了两下,喘着粗气问:“我的戏演得怎么样?”

    那天房青玄把苏羽莹带进宫见他的时候,他是真的发怒了,可听到房青玄再三提到作戏两个字,元长渊似乎明白了过来,便配合房青玄把戏给演了下去,制造了一场他们闹矛盾的假象。

    元长渊的戏,演得入木三分,房青玄都信了,还以为他的少璟真的不想见他,害他怅然若失了好几日。

    房青玄莫名有几分委屈,伤心垂眸道:“我以为……少璟已不想见我。”

    元长渊把他抱起:“我怎么舍得不见你,半刻见不到都抓心挠肝的。”

    元长渊若是真想逼房青玄告诉他实话,绝对不会用不再见面这种傻方法来逼迫,因为这个方法哪是在折磨房青玄,分明是在折磨他自己,所以他真想逼的话,也只会是在榻上发威,就不信房青玄不交代。

    房青玄烦闷了几日的心,在这一刻扫尽阴霾,脸上也有了笑容,抱住元长渊的腰,交颈相拥。

    元长渊紧了紧手臂:“子珩,你真的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作戏给谁看吗?”

    房青玄说:“有人不想我们在一起,不如顺了他的意。”

    元长渊眉头一皱,脑子里想起一人:“是舅舅吗?”

    最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人,莫过于何鹤,何鹤打心底看不起“以色侍人”的房青玄,觉得房青玄是蛊惑人心的妖孽,把他的外甥迷得都没有理智了。

    房青玄摇头,何鹤还不至于他大费周章演一出戏:“何统领与皇上是一条绳上的,皇上改日还是去跟何统领服个软吧。”

    元长渊说:“只要他肯承认你,别说服个软了,我还能给他唱个小曲。”

    房青玄莫名被逗笑,以拳抵唇,偷笑三声。

    元长渊将额头抵过去:“子珩,你笑什么?”

    房青玄笑道:“我还没听过少璟唱曲。”

    “你想听吗,我哼给你听。”元长渊说哼就哼,但哼得不成调调,断断续续的,不过还是能听出一些旋律。

    房青玄从未听过这种奇特的旋律,不像是江元境内的民谣:“皇上在哪学来的?”

    元长渊答:“母后哄我入睡时,经常哼给我听,但时间太久了,调子忘得差不多了。”

    房青玄猛然从元长渊的怀中挣扎出来,将熄灭的蜡烛点燃,借着烛光,把桌上的那本《玉贞国游记》翻开,翻到某一页停下,他伸手指着其中一段话给元长渊看。

    “圣女会在狼群的拥簇下,站在山巅之上,面向东边,哼唱安魂曲,让被遗忘的亡魂得以安息。”

    这一段话下面,笔者又写道:“安魂曲拥有独特的韵律,像是天神俯身低喃……”

    元长渊看完房青玄指出来的那段话,心神一震:“子珩,这是………”

    房青玄直直看着元长渊:“你之前跟我说过,先皇后手里也有一张羊皮卷,我便起了疑心,特意去调查了先皇后,便发现她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并非是中原人。”

    房青玄站起身来,从抽屉中取出那张在陆修竹府上发现的羊皮卷,他将羊皮卷展开,铺在桌面上。

    羊皮卷上就只画了一张地图,地图上还有几个红色的标记,就再无其他任何信息了。

    而上面画的那个地图,与江元的疆域图差不多,但多出一条很长的山脉,山脉后面是一个叫玉贞的小国。

    房青玄指向山脉后面:“这里,就是你外祖母出生的地方,她是玉贞国人,而且还是玉贞国的圣女。”

    “圣女会站在山脉之上,面向东边,哼唱安魂曲,山脉的东边就是整个江元,玉贞国的圣女在用安魂曲,安抚江元土地上的亡魂,这不是很荒诞吗,唯一的解释便是,江元曾经属于她们,江元的国土下埋葬着她们的子民。”

    羊皮卷上画着的,就是玉贞国昔日的领土。

    房青玄说到这里的时候,元长渊的脸庞完全隐匿在黑暗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房青玄把手伸过去,盖在元长渊冰凉的手背上:“先皇后哄你入睡的小曲,就是跟她母亲学来的,先皇后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首安魂曲,不然她又怎会用安魂曲来哄你入睡,她手里的羊皮卷,也只是她母亲给她的,她并不知道上面藏着什么秘密。”

    自从在母后的遗物里,发现那张羊皮卷后,元长渊就一度怀疑他的母后是顺应天道派安排的奸细,因此内心纠结了很多年,一直未能释怀。

    他时常在想,母后既然希望江元在他的治理下繁荣昌盛,又为何要与那个邪派勾结一起毁了江元呢?

    这个问题他多年都没能想通,直到子珩跟他说了这些话,他才恍然大悟,母后并没有背叛他,母后还是爱他的。

    元长渊抬起眼皮,露出赤红的双目,大手一伸,猛地将房青玄给揽到了怀里,用力抱紧,低声说:“子珩,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房青玄回抱住元长渊的腰,沉默片刻后,才道:“少璟,有句话还是得告诉你,虽然你母后并不知道羊皮卷上的秘密,但是她一定和顺应天道派的人接触过,你还记得画舫上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公子吗,他在画舫上见到你时,说你长高了,证明在你年幼时,他曾见过你,可能就是在先皇后的寝宫里见过你,少璟你还有印象吗?”

    母后去世得太早了,有些事情元长渊已经记不清,对于画舫上那个戴着面具的混蛋公子,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母后既然是圣女的女儿,顺应天道派的人会来找她也正常,但元长渊猜母后肯定不愿与顺应天道派勾结,所以那张羊皮卷她藏起来了,没有交出去。

    “子珩,还好有你。”不然元长渊一辈子也想不通,他母后手里为什么会有一张羊皮卷。

    房青玄温顺地靠在元长渊怀中,但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温顺:“羊皮卷上的秘密,我们已经知道了,少璟做好攻打玉贞国的准备吧,那里就是顺应天道派的老巢,把老巢夷平之后,再将国内的余孽一一除掉,天下便可太平。”

    ·

    吴朝过渡到江宋朝时,出现过断层,中间像是缺少了一段历史,没有被后人记载。

    因为吴朝在历史上还只是个国土狭小的小国,而吴朝灭亡后,接替它的江宋朝,在没有任何铺垫之下,一跃成了疆域辽阔的大国,经济还出现了空前繁荣,女子的地位也得到了显著提升。

    历史发展必然是有个过程的,一点过程都没有,说明历史被人篡改了,吴朝到江宋朝之间,还有另外一个王朝存在过,而这个王朝,就是玉贞国。

    顺应天道派就是玉贞国的余孽,他们想要复国,让玉贞国在江元的土地上,重新绽放。

    所以他们在一百年前,制造了一场百姓起义,害得江宋灭亡,这么做,是想要把江宋给取而代之,复兴玉贞国。

    但他们那时候根基还没牢固,复国因此失败了,让带头起义的元太祖占了便宜,只是普通百姓的元太祖成功登上皇位,改国号为江元,从此,江元延续了江宋之后的历史。

    江元建国一百年后,顺应天道派再度冒了出来,鼓动百姓起义,想要再度复国。

    陆修竹曾对元长渊说,江元终会被从史书上抹去,其实是因为他们的王朝被抹去了,所以他们要报复回来,把江宋和江元都从史书上抹去。

    说到这里,谜团已经解开一半了。

    只有找到那本残破的史书,才能把遗漏的真相补全。

    玉贞国的历史为何会被抹去?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度?

    房青玄很想要知道。

    “等苏又卿出使玉贞国回来后,皇上可找个理由,对玉贞国用兵。”房青玄用清朗温润的声音,说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战争固然是残忍,可顺应天道派实在太可恶,若是不将他们彻底解决,江元永远都不会太平。

    “好。”元长渊早有此意,他的目标就是要统一九洲,就算玉贞国不是顺应天道派的老巢,他也会动手。

    房青玄松了一口气,在这场敌暗我明的斗争里,他们总算是占据了上风,把躲在暗中的敌人揪了出来,虽然没能全部揪出来,但房青玄心里已有把握。

    蜡烛快要燃烧殆尽,可两人都没有睡意,仍在讨论着。

    元长渊说:“我们闹矛盾的戏,还得演吗?”

    “自然还得演,顺应天道派很忌惮我们一体同心,这场戏就是演给他们看的,少璟,我现在已经老实跟你交代了,你还生气吗?”房青玄仰头问。

    元长渊哼哼两句:“你这算是交代吗,都不说具体是演给哪个人看。”

    房青玄还是不愿意交代,含混过去:“你很快就知道了。”

    元长渊狠狠亲了他一口:“给我点补偿。”

    “少璟…别…快要天亮了,还是早些回宫吧……嗯…万一被发现了,这场戏就白演了…嗯…”

    元长渊硬是要了补偿,补偿就是交换体……液。

    元长渊舔干净唇边的白渍,在天亮之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房青玄依靠在榻边,眼尾发红,嘴里全是雄霸天的味道。

    元长渊回到宫中,一刻都没休息,把房青玄提拔上来的大臣都召集到政事堂,商量攻打玉贞国的事宜。

    房青玄提拔的这些大臣,还在为房青玄忿忿不平,觉得皇上多少有点不识好歹,所以来议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索性都把脸撇到一边,不看皇上一眼。

    元长渊见他们能为子珩做到这个地步,心里很高兴,一点也不计较:“诸位爱卿的脖子怎么歪了,是都落枕了吗?”

    江淮民小声地呵斥他们:“成何体统,都转过来。”

    大臣们这才转过来。

    元长渊不多废话,说道:“玉贞国身为小国,却不把江元放在眼里,仗着有太白山这个天然屏障,觉得江元打不过去,便一直拖欠岁贡,诸位对此怎么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自然都懂皇上的意思,是想要给玉贞国一个教训。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最终江淮民站出来说:“与其让玉贞国年年上贡,倒不如直接铲除,把整个太白山都划到江元的版图里。”

    元长渊点点头:“朕也有此意。”

    第109章 上行下效

    江淮民又道:“不过, 攻打玉贞国一事,不能操之过急,民间起义才刚刚平定, 北边还有匈奴虎视眈眈,随时都会进犯,等到粮食充足,兵马强壮之际, 再进攻玉贞国也不迟。”

    元长渊私下早就与房青玄商量好了发兵的时机, 他道:“苏又卿已出使玉贞国, 此次出使, 便是去打探玉贞国的情况, 路途遥远,需得一两月才能回来, 等他拿到情报回来之时, 便是发兵之日。”

    一两个月后, 正是秋收完的时候,手里粮食充足了,别说是西边的玉贞国,就是北边的匈奴,也能一举荡平。

    江淮民一听就知道, 皇上肯定是与子珩商量过的,便不再多言,有子珩在背后出谋划策,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再动脑子。

    元长渊此次召集他们来政事堂, 并不是来与他们商议的, 更像是在通知他们,让他们有个准备。

    说了没几句, 元长渊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臣等告退。”

    几人退出政事堂,江淮民大步走在最前面,沈鸿小跑着追上去问:“首相方才为何不趁机劝谏皇上几句?”

    沈鸿等人每天都在为房青玄打抱不平,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在奏折上批判皇上两句,说皇上有眼不识贤臣之类的。

    他们都在努力报答房青玄的提携之恩,而江淮民同样也受到了恩惠,却没替房青玄说过一句话,沈鸿等人心中颇有微词。

    江淮民站定不动,看向他们几人:“诸位放心,皇上和子珩是夫妻闹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用不着我们掺和,过不了多久,他们自然就和好如初了。”

    孟启的小眼睛里充满困惑:“当真这么简单?”

    江淮民说:“子珩有自己的考量,你们往后不要再写折子“骂”皇上了,皇上心如明镜,分辨得出忠奸,你们再那么骂的话,子珩要心疼了。”

    他们几个人都是一脸揶揄:“子珩还会心疼?”

    江淮民与他们边走边说:“是呀,心疼得要命,当初我欺负了他的少璟,他直接当面把我狠狠批判了一顿,说得我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沈鸿惊讶:“哦!还有这种事。”

    江淮民笑着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孟启仰头大笑:“哈哈哈,看来子珩还是个情种。”

    袁微也跟笑了几声。

    一行人穿着朱紫色的官袍,在调侃声中,越行越远。

    被调侃的房青玄,正坐在庭院里惬意地看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元宝把刚沏好的热茶端过来:“大人可别着凉了。”

    眼瞧着快要入秋了,天气也变得凉爽起来。

    房青玄今早刚收到了宋知章的来信,信上说徐州有一部分地区靠近南边,气候暖和,那边的水稻已经成熟,可以先收割,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房青玄端起茶,用杯盖刮掉浮起的茶沫,抿了一口:“元宝,待会你买些胭脂送去苏家,苏尚书临走前将幺妹托给我照顾,这天凉了,得叮嘱她添衣。”

    元宝面露喜色:“是。”

    看着元宝心花怒放的样子,房青玄不禁莞尔一笑。

    元宝拿着一些银两出门了,在门外与江淮民撞了个正着。

    元宝把失手掉落的银两捡起来,再起身抱拳行礼,行完礼便匆匆走了,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江淮民大步跨进院里,边走边问:“那小侍卫这么着急去干什么?”

    房青玄见他来了,忙起身作揖,笑着回道:“着急去见心上人。”

    江淮民立即打趣:“原来是上行下效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房青玄听完脸色一红,赶紧转开话题:“快请坐。”

    江淮民在石凳上坐下,接过房青玄递来的热茶,正色道:“皇上要攻打玉贞国,是子珩出的主意吗?为何突然想要攻打这么一个小国了?”

    “说来话长。”房青玄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再缓缓道来:“两百年前,吴朝灭亡之后,出现过一段混乱的时期,那段时期里,战争和瘟疫一起爆发,弄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经历完这一段混乱后,江宋朝才正式立国。”

    江淮民一面听一面思索。

    房青玄继续道:“在那段混乱的时期里,其实出现过一个叫玉贞的王朝,并未被史书记载,或者说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个王朝的存在,江宋朝建立后,玉贞国剩下的子民,全被赶到了太白山脉后面,他们在那里重建了玉贞国,休养生息了两百年……”

    “这两百年里,玉贞国的子民们偷偷翻过太白山,来到昔日的故土上,创立了顺应天道派,那张羊皮卷是他们的精神图腾,象征的意义便是复国,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顺应天道派逐渐壮大,他们教派里的人,遍布整个江元,上到朝廷大臣,下到平民百姓,都有他们的影子……”

    “随着势力的壮大,他们内部也有了矛盾,分裂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复国派,一个是建国派……”

    江淮民听完一脸震惊,他打断房青玄的话,疑道:“子珩,你是如何得知他们分裂的?”

    房青玄说:“我曾被顺应天道派里,一个号称“公子”的人绑走,与那名“公子”聊过几句。”

    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房青玄却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信息,猜测出顺应天道派的内部矛盾也不小。

    比起顺应天道派,江淮民感觉房青玄更让他震撼,实在是太聪明了,哪怕只是一个微妙的表情,也能被房青玄解读出很多信息,这样的人,若是成为敌人,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房青玄确实是聪明,但也并不能凭着几句闲聊,就猜测出这么多东西,而是顺应天道派给江淮民洗脑时,说的那段话,给了他线索——顺应天道派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人人都可以参与选举,无论身份性别年龄,都有机会当上统治者。

    说出这种先进思想的人,便是属于建国派,而建国派里又包含着复国派。

    陆修竹便是复国派,同是也是建国派,听上去较为复杂,也说明了顺应天道派内部的矛盾很大。

    房青玄说得口渴了,把杯中凉了的茶,一饮而尽,接着道:“不久前各洲都发生了起义,便是顺应天道派与地方豪强勾结,一起造反,虽然不幸失败了,但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发兵攻打玉贞国,直捣顺应天道派的老巢。”

    江淮民听完只剩下佩服:“子珩说得有理。”

    房青玄放低音量:“攻打玉贞国的消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我们身边……有奸细。”

    江淮民警惕地朝四周望了一圈,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个执剑的侍卫,他目光落在执着剑的金银身上。

    房青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金银元宝是皇上派给我的。”

    江淮民问:“子珩可有怀疑的人了?”

    房青玄没说。

    江淮民便识趣地不再问,站起身来:“今日先聊到这,改日再会。”

    房青玄起身相送。

    江淮民上马车前,回过头来:“请子珩信我,我绝无二心。”

    房青玄道:“若是不相信你,我又怎会冒着风险保你。”

    江淮民放心了,再次作揖,然后上了马车。

    元宝回来时,正好看到大人在送人,等江淮民的马车走了,他才走上前来,献宝似地把一盒糕点递到房青玄面前:“大人,这是苏姑娘自己做的糕点,你尝尝。”

    房青玄温柔笑着:“她送给你的,你留着吃吧。”

    元宝有点不好意思了,赧然说:“那个……我已经尝过了,大人也尝尝吧。”

    房青玄闻着这些糕点确实是香,没忍住拿了一块。

    元宝给金银也拿了一块。

    主仆三人一起吃着甜腻腻的糕点。

    房青玄突然来了句:“改日我也做些糕点。”

    金银元宝脸色骤变。

    元宝惊恐万分,一个劲摇头摆手:“别…别……大人千万别……您的手金贵,还是拿来写字吧。”

    房青玄说:“做糕点不费手,待我研究研究,做给少璟吃。”

    金银元宝松了口气,只要不让他们吃就行。

    元宝想起什么:“对了大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的马车停在了太傅府外。”

    房青玄一顿:“哦?”

    太傅府。

    元长渊拿着几颗瓜子,在喂太傅养的鹦鹉,喂完坐下,与太傅继续下棋。

    经过廖大夫的调养,欧阳太傅的身体已经好转了很多,不过脑子似乎没之前转得快了,每一步棋都要思考良久,元长渊都喂完鹦鹉了,太傅还没下好。

    元长渊便给太傅指了一下:“这里。”

    太傅将信将疑地把棋子放下:“少璟可不要诈老夫。”

    元长渊捏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我不屑玩阴招,太傅又不是不知道。”

    “听说少璟与子珩闹矛盾了。”太傅缓慢落下一子,语重心长道:“子珩他高瞻远瞩,考虑到将来需要有人继承大统,才想为你立后,少璟你可不能因为这事就跟子珩闹僵,他都是为了你好。”

    元长渊脸色略沉:“太傅难不成也觉得我应该要有个子嗣?”

    欧阳太傅知道元长渊的秉性,固执得很,劝也没用,便不浪费那个口舌了:“子嗣固然重要,但少璟你不想要的话,可以从宗亲那过继一个。”

    “我当然想要。”元长渊停顿一会后,又说:“我做梦都想要子珩给我生一个。”

    欧阳太傅:“………”

    元长渊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生个跟子珩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这辈子就值了。”

    欧阳太傅还以为他们二人真的闹得不可收拾,现在看来并不要紧,说不定过几日又抱在一起亲亲啃啃了:“你们啊。”

    元长渊的心思已经不在下棋上了,想着等会去找子珩,努力造个孩子出来。

    第110章 不谋而合

    欧阳太傅年纪大了, 棋下到一半竟然打起了瞌睡。

    元长渊轻轻唤了一声:“太傅。”

    欧阳太傅猛然惊醒:“老夫输了吗?”

    元长渊把棋子放回去:“改日再下吧,我扶您回房休息。”

    欧阳太傅在元长渊的搀扶下站起身,朝着卧房走去, 经过长廊时,指着屋檐下的檐铃:“少璟啊,你把那个檐铃取下来吧,最近总是刮风, 檐铃响个不停, 老夫听着像是有人在唱曲, 跟催命符似的, 让老夫心慌。”

    元长渊应了一声好, 扶着太傅在床上躺下,正准备要出去把檐铃摘下来的时候。

    欧阳太傅抬手抓住了他的袖角:“老夫近来总是做梦, 梦到天上降下一条流光溢彩的白龙, 那条白龙化作一名容貌绝色的男子, 与你这条真龙争夺皇位,老夫忧心忡忡,但唯恐少璟忌讳,一直不敢言明,今日斗胆一言, 少璟莫怪。”

    帝王家最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若是元庆帝听到这话,恐怕早就满天下去找那条白龙了,势必要将其绞杀, 但元长渊不信这些东西, 因为他就是唯一的真龙。

    不过太傅的话,还是让元长渊陷入了沉思, 因为太傅的话,让他想起了民间那位老仙师说的,双龙出世,天下大吉。

    而太傅说的那句,白龙化作一名容貌绝色的男子,则让元长渊莫名想到了他的子珩,除了他的子珩,世间无人配称绝色二字。

    “太傅,您先歇息。”元长渊若有所思地走出卧房,来到外面的长廊上站了片刻。

    小旺财已经叫人搬来了凳子,准备把檐铃给取下来。

    元长渊挥退下人,自己亲自去摘。

    当把檐铃摘下时,元长渊愣住了。

    檐铃内部拨片已经生锈了,用手晃都发不出声响,风就更不可能吹得响了,看来是太傅听错了。

    元长渊把生锈的檐铃交给府上下人,并叮嘱他们夜间多注意,别让奇怪的声响打扰到太傅休息。

    走之前,元长渊又把廖凡叫了过来,询问太傅的病情。

    廖凡在太傅府上待了数日,尽心尽力地帮太傅调养,因为他是子珩的好友,所以元长渊对待他的态度十分亲和。

    元长渊直言问道:“廖大夫,太傅还能活多久?”

    廖凡低着头,恭敬回禀:“您赐了那么多珍贵药材帮太傅养着身子,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元长渊说:“辛苦你了。”

    廖凡道:“这都是草民该做的。”

    元长渊回头瞥向小旺财:“赏。”

    小旺财拿出一袋金叶子,赏赐给廖凡。

    廖凡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赏赐。”

    元长渊负手离去后,廖凡才起身,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还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

    廖凡赶紧从后门离开太傅府,去给房青玄报信。

    房青玄正欲去城外的古寺上香,在途中被廖凡拦下。

    廖凡神色仓皇地钻进马车,一看到房青玄便道:“不好了!”

    房青玄保持镇定问:“是太傅出事了吗?”

    廖凡跑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干涩的口水:“今日皇上去看望太傅了,我经过窗外时,不经意间听到太傅与皇上在房里,说什么天下会降下来一条白龙,跟皇上争夺皇位,皇上听完后脸色就变。”

    房青玄丝毫不慌,泰然自若道:“你是怕皇上怀疑我就是那条白龙?”

    廖凡看他一点都不慌,心里急得不行:“如今你权利越来越大,朝廷里多数都是你的党羽,皇上难免会对你有所忌惮,太傅那番话,只怕会引起皇上的猜忌,子珩,你若想要全身而退,还是主动辞官吧,带着金银元宝,我们几人一块云游四海,岂不快哉。”

    房青玄摇头:“皇上不会。”

    廖凡继续劝说:“君心难料啊子珩。”

    “死有何惧,若是少璟真怀疑我,我会亲自递上匕首,让他杀了我。”要是元长渊真因为几句话,就怀疑他有争夺皇位的心,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廖凡止不住叹气:“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

    “廖兄,你且回去吧,看好太傅,不必替我担忧。”

    “行吧。”廖凡跳下马车,消失在巷尾。

    房青玄已没了去古寺上香的心思,吩咐金银元宝打道回府。

    回去后,房青玄就看到元长渊那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外,忍不住扶额叹气,他们还在演闹矛盾的戏呢,结果皇上就这么光明正大来他府上了,看来这戏是演不下去了。

    小旺财站在府门外迎接,看到房青玄下了马车,他小跑过去,清甜地喊:“大人~”

    因为皇上跟大人闹不合,所以小旺财已有好些日都没见过房青玄了,这会闻着味就扑了上来,真像是一只旺财犬,要是他有尾巴的话,尾巴一定摇得很欢。

    房青玄抬手揉揉小旺财的头:“长高了一点。”

    小旺财一脸惊喜:“真的吗?”

    元宝过来泼了盆凉水:“假的。”

    小旺财泪眼辜辜:“呜呜。”

    房青玄轻声斥责:“元宝,不许欺负小旺财。”

    元宝老实退下:“是。”

    “大人真好。”小旺财笑嘻嘻地冲元宝做了个鬼脸。

    元宝双手抱胸,瞪着小旺财,跟身边的金银商量:“哥,等会我们把他裤子扒了,一块嘲笑他没有小jj……”

    小旺财很大声地喊:“我有!谁说我没有!”

    元宝“噗呲”笑出了声,金银也有些憋不住。

    小旺财当即就要脱裤子,自证给他们看,好在被房青玄给拦下了。

    “成何体统。”房青玄把他们三个都教育了一顿。

    三人在门外吵吵闹闹,有说有笑,等一进屋,看到元长渊后,都变得安静如鸡了。

    元长渊站在庭院里,拿着一把鱼食在喂鱼,身穿一身黑色常服,配着一条黑金色的腰封,将腰身比例完美的勾勒了出来,肩宽腰窄,挺拔修长,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后,慵懒中透着贵气,不怒自威,只是站在那便能震慑住所有人。

    金银元宝和小旺财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去,不敢再嬉戏打闹。

    房青玄走上前去,躬身作揖:“微臣拜见皇上。”

    元长渊把手中的鱼食,全都撒了出去。

    池子里的锦鲤,吃得差点翻起白肚皮。

    元长渊回过身来,看着房青玄:“子珩,你去哪了?”

    房青玄如实回答:“本想去城外古寺上香,但见天色已晚,便没去了。”

    元长渊大手一伸,把人拉到怀中:“我今天去见太傅了。”

    房青玄一改刚才恭敬疏远的态度,温顺地靠在元长渊怀里,说话声也变得温柔缱绻了:“少璟跟太傅说了什么?”

    元长渊低下头,与房青玄鼻尖相抵:“我跟太傅说,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

    房青玄羞红了脸:“少璟怎能跟太傅说这些。”

    元长渊不要脸道:“为什么不能说,你给我生孩子,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房青玄羞得低下头:“除了这个,还说了别的吗?”

    元长渊倒是一点都不隐瞒:“太傅说他梦到天上降下来一条白龙,会跟我争夺皇位。”

    “皇上信吗?”房青玄也不想绕什么弯子,直接就问了。

    “太傅说的话,与那位老仙师说的不谋而合,这么巧,我当然要信。”元长渊一边说着,一边托住房青玄的臀,把他抱了起来。

    房青玄顺势搂住元长渊的脖子:“皇上觉得谁是那条白龙?”

    元长渊说:“不管白龙是谁,坐在皇位上的,只能是你我,我当皇帝,你就是皇后,你当皇帝,我就是皇夫。”

    房青玄笑出了声:“皇夫是什么?”

    元长渊笑答:“皇上的夫君。”

    廖凡属实是多虑了,不光房青玄是个痴情种,元长渊也是个痴情种,他们二人用情至深,怎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猜忌彼此。

    皇上的马车一直停在外面,惹得路过的百姓驻足围观,皇上亲自上门求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元京城,在坊间成了一段佳话,注定要在野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羽莹躺在榻上看一本叫《男皇后上位史》的书,这书原本叫《太子与他的绝美侍读》,太子登基后,就改名了。

    苏羽莹看完最新一篇,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再闭上眼仔细回味一下内容,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一旁的小丫鬟:“………”

    “那老仙师怎么还不见踪影?”元长渊很想把那老家伙抓回来,当面问问那句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青玄窝在元长渊怀中,脸上浮现一片潮红,鬓边的发丝也被打湿,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情事,声音沙哑道:“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的。”

    元长渊撩起房青玄肩头上的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子珩,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吧,你就等着我用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做为聘礼,风风光光的娶你。”

    房青玄懂元长渊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插手,事情到此为止。

    可房青玄怎能放心让元长渊独自去面对:“我……”

    元长渊出言打断他:“玉贞国我会踏平,顺应天道派的余孽,我会一一除尽,民生问题,我会解决,子珩,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吧。”

    房青玄抬头,深深地看了元长渊一眼:“少璟,你是不是被太傅的梦影响了,觉得我会跟你抢权?”

    元长渊眼里只有深情,没有猜忌:“皇位我可以直接让给你,又怎会怕你抢权。”

    房青玄垂眸,靠回元长渊怀中,不再多言。

    次日,元长渊一大早便回了宫,而房青玄则去了一趟太傅府,但太傅称病没有见他。

    房青玄没有就此离去,而站在太傅府外,沉沉地望着那块“年高德劭”的牌匾。

    元宝迷惑不解:“大人,您在看什么?”

    房青玄发出一声叹息:“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