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政府这次派了一个与安全局完全没有打过交道的驱魔师,来缉拿叶西杳和邢恕。
那个驱魔师被警察领着走进安全局大门的时候,表情带着微妙的傲慢。
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是傅拙。
“哦就是那个除了邢恕以外最厉害的驱魔师?”
“听说他认为自己比邢恕更强,他一直觉得邢恕如果没有戮魔阵就什么都不是。”
“可偏偏人家就是有戮魔阵啊。”
“他干嘛瞪我们?他讨厌邢恕,我们也讨厌邢恕,我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怎么可能是朋友,他向联盟投诉过安全局,说我们和邢恕合作,是因为我们局长跟邢恕的私人关系好,他一直认为咱们上报的那些邢恕的驱魔业绩都是瞎编的,还说骆局把钱和邢恕私吞了。”
很多人窃窃私语,也有不少传到了傅拙的耳朵里。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停下来和这些人好好争论一番,但今天,他不必做多余的事。
他已经确定邢恕投靠了恶魔,所以现在,他就是全联盟最强的驱魔师。这些背地里说悄悄话的人很快就会求着他帮忙驱魔。
傅拙这次是来找骆以极的,他带着联盟政府派给他的一些增援,以及一封通缉令,要和骆以极这边联手,一起逮捕恶魔叶西杳和他的拥趸。
但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骆以极本人。
安全局每个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但就是不让他见骆以极。
傅拙有些不耐烦了,抓到其中一个驱魔特警问:“骆局在干什么?”
余猎风耸耸肩:“我无权过问局长的工作。”
傅拙道:“他是不是想包庇邢恕?偌大一个安全局,竟然没有人敢跳出来指出骆以极的失职吗!你们就任由他把邢恕放走?”
余猎风挺直了腰背,冷冰冰看着傅拙,他没有直接反驳傅拙,而是开始细数邢恕这些年来为联盟所做过的事,从十几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天,大大小小的驱魔事件,每一次的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都是邢恕第一时间赶到并且救下在场所有人。
“邢恕所谓的投敌,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带着他的任务目标离开我们的监控范围,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人类以及背叛联盟的事情。相反,他为了联盟,已经牺牲了自己过去十几年的青春,从未有过怨言——好吧,他有过,偶尔会抱怨一下安全局里没有一个能用的驱魔师——除此之外,邢恕没有犯过任何错。”
余猎风掷地有声地,“如果你们是来调查邢恕的,我们会积极配合。但如果你说你要直接缉拿逮捕他,那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吧,我们很忙。”
傅拙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他笑起来,对身后的几个联盟的特派员大声说:“听到了吗?他们整个安全局都叛变了!”
联盟特派员表情有些复杂,先是安抚了一下傅拙,然后绕过余猎风,找到了这群人中比较能主持大局的行动组组长阿勒拜。
特派员低声说:“事情还没有复杂到需要我们自己人内讧的程度,现在先找到邢恕再说。你让你的人撤了,带我去见骆局。”
阿勒拜朝他敬了个礼,然后说:“真不是我为难你,骆局那边接到了新的消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逮捕邢恕。”
特派员问:“他接到谁的消息?”
阿勒拜道:“好像……也许是邢恕的消息。”
特派员头都大了:“他接到邢恕的消息,让我们不要逮捕邢恕???”
阿勒拜:“唉,事情就是这样。你也知道,邢恕总是比较例外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不想把这件事情变复杂。”
特派员退后一步,重新站到傅拙身边以表明立场,“现在,我必须要见骆以极,否则我认为他有伙同邢恕叛变的嫌疑。阿勒拜,你向来是最有原则的人,联盟要求你马上带着你的人加入到我们的行动中。”
阿勒拜又朝他敬了个礼,说:“长官,骆以极是安全局局长,而我为安全局效命。”
这意思就是,他只听命于骆以极。
特派员大声道:“他如果姑息纵容恶魔,那么很快,他就不再是局长!”
“明白了,长官。”阿勒拜很无奈地抱着手臂说,“等他不是局长的时候,我会立刻倒戈向您。”
“事情就是这样了……”叶西杳靠在房子后面的墙角,言简意赅地讲清楚了一切。
他告诉了骆以极有关于他自己的身份,也告诉骆以极,邢恕根本没有投敌叛变,邢恕只是害怕戮魔阵反噬以后,自己会变成恶魔,所以提前让人类做好心理准备——把他当敌人的准备。
叶西杳尽可能地为邢恕说好话,直到最后,才道出自己的目的,说:“我希望您能立刻派人过来,守住邢恕,雪停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久时间。你们来了以后,我就会走。”
骆以极那头没了声音,叶西杳紧张地看了一眼手机,确定电话没有断,信号也还在。
他试探着问了句:“您还在听吗?”
骆以极终于开了口,喘着气道:“我、我到了!我看见房子大门了,你在哪儿?!”
叶西杳:“……这么快?”
骆以极:“很奇怪吗?我从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从办公室出发了,我之前来过这里,找得到路,开我自己的飞行器,全速前进的话差不多就是8分钟。”
叶西杳惊到说不出话,最憋了个:“哇。”
他绕到前面,和骆以极见了面。
看到叶西杳的第一眼,骆以极的手机啪的掉到了地上,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叶西杳以为自己吓到他了,就想躲起来。
骆以极立刻找回冷静,清了清嗓子:“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原来恶魔的本体是这样的……”
他在电话里听说叶西杳“变成了恶魔的形态”,还以为叶西杳现在会是什么很可怕甚至让人恶心的样子,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结果叶西杳现在除了美得惊为天人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惊讶的地方。
叶西杳也是第一次见骆以极,本来以为骆以极会是那种很威严冷酷的小老头,没想到他还年轻——四十多岁就坐上局长之位的人确实算很年轻。
而且骆以极对他的态度很友好,一点没有把叶西杳当做魔物看待。
只是叶西杳比较奇怪:“你没有带别人来吗?”
他怕只有骆以极一个人,可能守不住邢恕。
骆以极说:“放心吧,来多少人都一样守不住。”
叶西杳:“……”
骆以极苦笑说:“你还不了解他吗?他要真的想跑,你以为我一副手铐一把枪能唬住他?”
叶西杳更不解了:“那你现在过来是……”
骆以极道:“说实话,你跟我讲的什么天神和恶魔,对我这个平凡的人类来说,还是有点托大了。我坦白讲,你要走,我拦不住,邢恕要找你,我也拦不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要确认邢恕无罪。”
“无罪?”叶西杳抓住自己的衣角,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都觉得,恶魔一定是敌人。当然,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所以如果邢恕让戮魔阵反噬了,那联盟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杀了他。先不说杀不杀得了,但他们大概率会采取这个举动。可是,谁都没有真的见识过戮魔阵反噬,不是吗?”
“至少在我所学到的驱魔历史中,戮魔阵还没有让哪个继承者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们一定会记录下他的罪行,但历史里没有,就说明——”
骆以极擦了擦因为太着急而冒出的冷汗,“就说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反噬了,他也不一定会成为人类的敌人。我来这里要做的就是,如果到时候我拦不住你们任何人,那么,当最坏的情况发生的时候,我还可以证明邢恕没有犯下恶魔的罪行。”
叶西杳一听,有些急了:“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拦住他呀!”
骆以极苦笑:“我会尽我所能,但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他们压低了声音,一起走向邢恕现在所在的房子。
在打开门以前,骆以极忽然按住了叶西杳的肩,说:“那你呢?”
叶西杳看向他:“嗯?”
骆以极问叶西杳:“你说你要走,去哪儿?”
叶西杳没说话。
他以为骆以极不会往深了猜,结果骆以极还是想到了。
“如你所说,如果那个神罚最后真的会让你失去人性,那你留在邢恕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至少,他还可以保护你,不是吗?”
叶西杳淡淡反问:“然后呢?”
骆以极愣住:“什么?”
叶西杳:“人类能活多少年?”
“你不是说了吗,戮魔阵的继承者灵魂圣洁,死后可以上天堂。他以后成了天使,不也是和你一样永生吗?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会陪着你。”
骆以极试图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哪怕到时候你是恶魔,他是天使。”
可叶西杳听完以后,只是对他惨淡地笑了笑。
骆以极好一会热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个天使加一个恶魔,这搭配竟然如此耳熟。
他如同在逼叶西杳和邢恕走上一条老路。
叶西杳没再说话,兀自打开了门,引着骆以极往里走。
而骆以极在看到叶西杳垂眸那一刻的表情时,福至心灵地猜到了……叶西杳恐怕并不只是想离开这里。
他是想用某种人类不知道的办法,在堕魔以前死去。
最好是魂飞魄散,化为乌有,这样可以保证神罚不会牵连到他的来世,也不会给邢恕任何机会来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