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插手他人因果,卫铭又一次自请进了净室,反省三天。
方旗山最近很忙,主要就是他爸的那个朋友,俞老板家祖坟动土的事。
方旗山自己忙不过来,看不得卫铭这么大个劳动力在净室浪费光阴,把他提溜了出来一起干活。
反正真的关他禁闭,别说三天了,三年也不见得他能反省出个子丑寅卯。
贵客迁坟,五朝观里最善堪舆的崔师叔很快确定了位置,只是这地点有些说道,要动土的宝穴旁,有个古墓。
“这原是以前一个落魄的旗人佐领的墓穴所在,世事变迁,你看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宝穴位置已往震、离方向偏了许多,那边就是崔师叔选定的最适合您祖上的穴址。
但这位置离古墓有些近,古墓旁边要动土,还是得上报,您得看着找找关系,走走流程,这样比较快。”
方旗山跟俞老板细细解释,这事他们道观也是熟悉的,有时候甚至会参与一些古墓的保护性开发,因此推了几个联系方式过去,“具体程序可以找他们了解。”
俞老板点头,很快安排秘书去跑这事。
方旗山也没能闲下来,崔师叔去堪舆的时候,意外发现那座旗人佐领的墓开始渗水,这得联系有关部门抓紧进行保护性挖掘。
手头还有庙里许多琐事要做,方旗山不由看向身后假装自己是自移动跟随机器人的卫铭:“这联系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事,就交给你了?”
卫铭待着听师兄跟俞老板寒暄,早就不耐烦,听到还有这麻烦事,甚至开始想念起在离水镇时自由自在的日子,他讨价还价,“你放我回离水镇,我就帮你联系。”
“帮我?”方旗山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合着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卫铭:“...”说错话了,但是不想认错。
方旗山看了看他,那么大个子,净给自己添堵,不能跟这小王丨八蛋计较,“想走就走吧,记住,少惹祸!”
“师兄再见!”卫铭转身就跑,甚至连师傅的面都没见,只隔着院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傅,我走了,你好好吃饭!”
坐着摇摇晃晃的城际大巴,倒了两趟车才到离水镇,又从地铁口找了个三蹦子往家赶,走得太急饭都没吃的卫铭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边吃地铁口随手买的煎饼,一边感叹离水镇交通不便。
小汽车暂时买不起,不如回头买个摩托车,不过自己没有摩托车驾照,还得抽个时间先去考驾照,麻烦啊...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离水镇居民正匆匆往家赶,只是越往家走,卫铭越觉得奇怪——以往这个点,家家户户要么做饭,要么有孩子串门玩耍,总归是有烟火气的,今天这条街却安静许多,越往家的的方向走,越是如此。
很快卫铭就知道了原因,他家大门口的路边,停了两辆面包车,一行染着五颜六色头毛的精神小伙,得有十来个人正聚在方炎家门口。
卫铭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尾声,领头的男人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没用的老东西,还不赶紧去想办法凑钱,三天后,老子再来找你,到时候可不是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话说的狠厉,但往车上走时一瘸一拐的姿势,却让这话的效果大打折扣。
精神小伙们各个身上都挂了些彩,见领头的说撤,一窝蜂往面包车上钻,有两个带了工具过来的,看到被方炎踩在脚底的钢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上前拿回来。
面包车的油门声响起,这群人很快走了个干净。
站得笔直的方炎这才放松身体倚靠在墙边,他缓了好一会,才感觉喉头的腥甜被咽了下去。
卫铭看着狼狈的青年,尤其是他手指骨节处的伤口与血迹,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愤怒,金器损伤会影响传导,沾了血施法更是凭添煞气,简直暴殄天物!
明明方炎不属于他,但卫铭只觉得像是自己珍藏的那些法器被人偷走,并且还毫不在意地弄坏了一般,他定定地盯了两眼抱着头躺在地上哀哀叫唤的方二炮,眼神沉地几乎照不进光。
方炎也看到了卫铭,他擦干净额头的血迹,哑着嗓子招呼了一声,“你回来了。”
见卫铭盯着方二炮,方炎叹了口气,“之前的棚子看他没钱,把他撵了出去,他跑去隔壁市找了个新棚子,输光了又被找上门。”
棚子说的就是那些地头蛇办的流动赌丨博点,方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时候那些要钱的不会为难他,等他长成半大小子,为了威慑方二炮,那些人通常会连他一起打,那时候他只能抱着头护住要害,忍过去。
等再长大一点,方炎学会了反击,每次那些人找上门,他只要拿出不要命的架势,熬过第一场群殴,后面那些人自然掂量着不再对他出手。
卫铭抬起头看他,“要帮忙吗?”
这是一个烂摊子,只要方二炮一天戒不了赌,他就没有出头之日,没有人能帮他,他也不能把旁人拉进这摊烂泥里,方炎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卫铭看他一眼,确定他神志清醒,能照顾自己,点了点转身回家,只进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方二炮,那眼神冷漠地几乎像在看一个死人。
方炎顾不上那么多,他忍着痛回到家,疼痛与力竭让他忍不住伸手撑在墙上,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粉灰的墙皮脱落后露出白色的瓤,方炎这么一碰,又掉落了一大片墙皮。
脑袋上的血又流了下来,淹得眼睛生疼,勉强用袖子擦了一把,让自己至少能看见路,方炎慢慢摸到卫生间。
洗手池上一面简单的镜子,有好几处裂纹,那是他爸喝醉酒砸的。
在镜子上摸索一下,找到能照清楚自己的地方,对着镜子用双氧水将额头伤口清洗干净,又用纱布按着好半晌,几乎将家里仅剩的纱布都用完,才算彻底止住了血。
看着镜子里脸上红肿的地方,方炎无奈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厨房,他得煮两个鸡蛋鸡蛋滚一滚,过两天去打工,一脸伤怕是会被赶回来。
隔壁的卫铭同样在厨房,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煮面,一边忍不住回想方炎那双满是擦伤的手,越想越心浮气躁,他伸手“啪”地一下推开窗户,清冽的空气伴着冷风一下灌了进来,卫铭才觉得心头的烦闷散了些。
刚痛快没一会,窗外突然传来方二炮若有若无地哼唧声。方炎不让他进门,门口躺着风大,他挪到了方炎跟卫铭家中间的巷子里。
卫铭厨房的窗外堆着几个房东留下的铁皮桶,方二炮就正躲在铁皮桶前,偌大个巷子,只有这里没风。
方二炮也知道自己惹人嫌,哼唧声并不明显,但架不住卫铭耳聪目明,这个男人就像一个疥疮一样,别说碰,看一眼都嫌恶心!
卫铭烦躁地想关上窗户,伸手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他将咕噜咕噜煮着面条的火都关了,在脑子里仔细盘了一遍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故意走到窗边才拨通电话,声音透过窗户清晰地传到方二炮耳中:“喂,考古研究所的霍老师吗?清源山有个墓要做保护性挖掘,师兄让我联系你。”
电话那头的霍老师跟卫铭显然是老相识,这些事也是做熟了的,很快应了下来。
卫铭却继续道:“位置吗?清源山正面山门进去,从山脚往上数,第四个岔路口右拐,那边没有路,要踩一段林子,但是向南走一百多米就能看到那个墓了。”
霍老师有些奇怪,“你给我说这么具体做什么,我又不能单独去,肯定要你们观里配合一起走完手续,然后才能一起去现场的。”
卫铭接话却还是那么奇怪,“好的,那你明天过来道观是吗?是不是明天晚上那边就可以被管控起来开挖了?”
霍老师简直要跳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有那么快!走流程什么时候这么轻易了,卫铭你又发什么神经...”
窗外的方二炮不经意听得入了神,卫铭装得依旧很像那么回事。
他一手拿手机,一手端着面往里屋走,确定窗外的方二炮听不见了,才语速极快地对电话那头的霍老师说:“逗你玩呢,但是确实有个墓要保护性挖掘,你有空赶紧过来,具体资料找我师兄要,88。”
说完就挂了电话的卫铭,不顾那边一脸懵的霍老师,他迅速将手机调成静音,防止霍老师回拨过来,接着装作一副还在电话中的样子,又走回窗前。
这次他的声音甚至更清晰了些,“那可是清朝大官的墓,那些旗人没什么文化,不喜欢那些古董字画,但是家底厚实,尤其是入关后掠夺的金银财宝,每次都能挖掘出许多,按惯例这次的墓里起码得有几箱金子银子,明天可得让我好好开开眼界。”
他又故意装得猥琐了些,“到时候你私藏一个两个,我们可不就发财了,哪怕是一小块碎金子,不也得卖他个好几万!”
说完这话,卫铭想了想方二炮那副蠢样子,又强调了一遍,“我刚刚说的位置你记住没?就是清源山,你从正面山门进去,山脚往上数,第四个岔路口右拐,走上一百多米就看到了,很显眼。”
天色已黑,但借着窗户玻璃的反光,眼神极好的卫铭清楚地看到方二炮的脸颊剧烈抽动了一下。
卫铭勾勾唇角,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