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共浴

    姜荔雪住在偏殿的耳房内,与他的寝殿相隔甚近。

    月红与绿萼守在门口,见他过来,正要去传话,却被他制止。

    甫一开门,便见姜荔雪犹如见了鹰的兔子,扔了手中的杯子,惊慌失措地钻进了帷帐之中。

    守在旁边的兰英忙上前见礼:“殿下,良娣她……”

    “出去。”他目光紧紧锁住那微微荡漾的帷帐,呵斥房中其他人,“你们都出去。”

    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他也不想叫太多人知道此事。

    谢珣打算这几日寻个机会与父皇提一提册立姜荔雪为太子妃的事情,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便有另一桩重要的事情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大梁相邻的楚国老国君去世,楚国新君遣使来大梁告哀,父皇在朝堂上与大臣商议该选何人作为大梁使者去楚国吊祭。

    如今大梁正是全盛之时,自是要与邻国和好为利,楚国国力不在大梁之下,此番遣使告讣,也有与大梁结好缔约之意,为表诚意,大梁此番遣派的使者,也须得有足以与之相配的尊崇身份。

    于是这担子便落在了他这个储君的身上。

    父皇要他作为大梁的使臣,带着誓书去楚国走一趟。

    既为储君,自当义不容辞。

    只是去往楚国要经过抚州,而抚州正是淑贵妃的父亲,萧国公周炎驻守的边境州城之一。

    前些日子他让人帮着抚州通判参奏了周炎的儿子周元坤,父皇罢了周元坤在军营的副将之职,谢珣顺势将自己的人送去顶替了这个空缺。

    如今周炎与淑贵妃正恨他恨得牙痒痒,若他此时途径抚州去楚国,那周炎一定会在那里使绊子。

    不过只一个周炎倒也不足为惧,毕竟周炎对他的敌意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杀不知有多少出自周家与淑贵妃之手,他有心防备着,对方也很难真的伤的了他。

    倒是有另一人,让他颇有些摸不透。

    七皇叔。

    七皇叔偏偏在今年回了京城。临近仲秋,各家为着每年一次的团圆日忙着,姜家自是不敢奢望谢珣与姜荔雪能留在姜家过年,而姜荔雪也让兰英与月红她们稍稍收拾些行礼,要与谢珣一起回宫小住两三日。

    这些日子她的睡眠好了许多,毕竟每天晚上几乎都被谢珣折腾到半夜才睡,也因着这些日子过得开心,已经很少再梦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

    那位一生要强的太子殿下,如今将她摸得透透的,每晚非要将她送到云端才肯放过她。

    偏她来的慢,有时一两次也不会到那地步,骗又骗不过他,拦也拦不住他,只能任由他一次次攻城略地,最后在他怀中失了仪态才算结束。

    不过再有两日便要来月事了,谢珣问询着她的小日子,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她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小日子来了之后,他便不能碰她了,后来打趣着说起这件事,才知他其实是盼着她的小日子来,因为那代表着她没有怀孕,只要挨过那六七日,他便又能与她暮雨朝云了……

    啧啧,端方清贵的太子殿下,也会被色欲蒙心,居然连孩子都不想要……

    仲秋的家宴,设在太后的祥福宫。

    除了前几日进京的七皇叔,还有一位藩王也入了京,是谢珣的三皇叔,今日也入宫参加团圆家宴。除此之外便是陛下后宫的嫔妃,各自携着孩子赴宴。

    姜荔雪其实不喜欢去人很多的地方,就算是那次参加东内苑的狩猎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而且那次太后不在那里,这次却不一样,这次的家宴就在祥福宫,太后惯来不喜欢她,况且这个月她与谢珣在娘家居住,太后肯定因此更不喜欢她了。

    她也没想到要讨所有人的喜欢,她又不是银票,哪能叫所有人都喜欢?太后既然不喜欢她,她平日里躲着便是了。

    今日的家宴没法躲,她便提前与谢珣说,她会寻个机会早早离席,免得惹到麻烦。

    谢珣也理解,这场家宴人多,她人到一会儿走个过场就可以了,若是她觉得不自在,早早离开也没什么。

    家宴还未开始前,谢珣带着她去拜见了两位皇叔,三皇叔和蔼,三皇婶瞧着也亲切,笑容和煦地与她说了会儿话。

    先前在红叶林已经见过的那位七皇叔,已经送过她一把匕首,这次又送了她一盒南境海域海域产的珍珠,颗颗圆润硕大。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珍珠,而且有十颗之多,泛着柔和的光泽,甫一打开,便叫身边的人连连称叹。

    姜荔雪觉得太贵重了,有些不敢收,毕竟她只是太子良娣,并非太子正妃,受之有愧。谢珣将锦盒阖上,推进她的怀中:“皇叔给的,便收下吧。”

    方才未给她见面礼的三皇婶面露尴尬,忙褪了腕上一只翡翠镯子送给了她。

    家宴初始倒是一派祥和,太后忙着关怀着十年未曾回京的谢瞻和那位三皇叔,其他嫔妃的孩子们也叽叽喳喳说些喜气祥和的话,讨得太后一直笑,自然也就没工夫理会一直默默用饭的姜荔雪。

    姜荔雪迅速填饱了肚子,与身边的谢珣说了一声,人便抱着那盒装着珍珠的锦盒悄悄地离开了。

    等到太后终于想起她时,往太子身边一瞧,他身边位置空着,那个良娣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姜荔雪抱着锦盒往东宫走去,今日宫里的贵人大都在祥福宫,故而侍卫们也都去祥福宫附近巡守了,太监宫女们也都去那边侍候,偌大的皇宫,除了祥福宫,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的。

    好在姜荔雪本就是个喜欢冷清的性子,她巴不得旁人都不来打扰自己,一个人走在宫中的小径中,分外自在。

    只是走着走着,便莫名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可回头瞧去,却身后却空无一人。

    可是身后分明有窸窣声响,不远不近,又许是她听错了。

    姜荔雪吓得汗毛乍起,步子也慌乱起来,她抱着锦盒小跑起来,可是因为实在太紧张,怀中的锦盒掉了下来,珍珠撒了一地……

    呜呜好害怕,可是还要捡珍珠。

    宫灯昏暗中,她蹲下身来,慌手慌脚地找珍珠。

    一共十颗珍珠,却只找到了九颗,另一颗怎么也找不到,她又不敢去远些地方找,就近找了一会儿后干脆放弃了:回去之后叫东宫的侍卫出来帮她找吧……

    于是抱着盒子就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哎,珍珠不要了?”

    楚国没有派人来告哀之前,谢珣只当七皇叔久别归京,探望亲人,怀念故人。

    可偏偏在七皇叔归京后不久,楚国的讣告便紧随其后而来,他这个储君责无旁贷要出使楚国,京城便只剩下淑贵妃党羽与七皇叔。

    倘若他在抚州与淑贵妃的父亲周炎打个两败俱伤,淑贵妃在京的日子定也不好过。届时鹬蚌相争,得利的渔翁又会是谁呢?

    七皇叔远在南境,却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离京的这十年,还如此关切着京城的事情,不得不让他多疑几分。

    他无法推拒出使楚国的任务,只能与父皇提议,想让七皇叔陪着他一起去楚国。

    父皇多少也知道他心中所忧,并未将他的心思点破,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圣旨落下之后,他便开始筹备出使楚国的赙赠与誓书。

    姜荔雪一直不知道此事,直至他启程的前一日,才将此事告诉了她。

    如今两人感情正浓,蓦的要分开那么久,姜荔雪自是不愿意,提出要跟着他一起去处过。

    “此去路途遥远,或有不平,你莫跟着了,在家乖乖等孤回来。”

    “不行,殿下走了,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就那么想不想跟孤分开?”厚厚的青色帷帐落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阑珊烛光。

    帐内一片昏暗,只有铃铛作响,偶尔有几声男人的喟叹。

    姜荔雪从震惊到羞愤,再到羞耻,好像一条被人抓住尾巴按在砧板上的鱼,逃不开,甩不掉,无助的躺着,任由那人磋磨。

    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黄花闺女,经历太多,如今只剩黄花了。

    她忽然很好奇他看的是哪一本画册,怎的会教这样奇怪的东西?

    男女之事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花样?昌宁回想她昨日说过的话,难怪昨天她怎么也不肯把这条裙子借给自己。

    如此说来,昨日自己确实太过分了。

    “好吧,”昌宁接过盒子,虽然心里已经生出了几分真挚的歉意,但委实很难低下自己这颗高贵的头颅,便假装勉为其难道,“那我就给你个面子,今日戴着这两支花簪……”

    来时气势汹汹的昌宁,这会儿抱着木盒,乐以忘忧,笑意满面地离开了。

    “你做的很好,”谢珣抬头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你送的这两支花簪,孤回头补偿你。”

    “不用了,殿下帮我把裙子要了回来,昨日里母后还送了我玉石和布匹,算起来我还赚了呢。”

    嘴角勾了勾,谢珣夸她:“你这脑子,偶尔也挺好用的……”

    用罢早膳后,姜荔雪与谢珣乘坐马车一并往京郊的东内苑赶去。

    车厢中,她时不时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摸出随身带着的小铜镜照了又照。铜镜照不到的地方,她就让谢珣帮她看。

    “殿下你瞧我后面的头发是不是乱了?”

    “不乱。”

    “殿下我衣服是不是有点皱了?”

    “没皱。”

    “殿下我身上涂的香膏味道是不是淡了?”

    “还好。”

    “要不我还是再涂一点吧……”

    她将香膏拿出来,又往手腕处,脖子上,以及耳后又涂了一些……

    “殿下,这样是不是香多了?”她将手伸过让他闻一闻,眼神闪烁着忐忑,“那些蝴蝶会飞来的,对吗?”

    谢珣看着她这般心神不定的样子,便知她这会儿已经开始紧张了,于是握住她的手,换身道:“很香,很好,哪里都好……”

    可姜荔雪却觉得哪里都不好了。

    分明前几日起念头的时候,一直期待着这一日,可这一日真的到了,她竟又开始胆怯了。

    “殿下,你说我今日这般是不是太招摇了?”

    谢珣握着她紧张到发凉的小手,笑道:“现在才想起来招摇,是不是太晚了……”

    “殿下,我有点害怕……”今日去东内苑,兰英她们都没有跟过来,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他,“我乘舟过去的时候,殿下你能不能去岸边接我呀?”

    澄澈见底的眼瞳,水润润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看着他,谢珣心中一动:“可以。”

    从前她以为圆房是天大的事情,再也不会有比圆房更亲密的事情了。

    却没想到,圆房只是帮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已,而那门内五花八门,花样百出,谢珣就这么引着她一点点地探索。

    姜荔雪扯过被子将脸盖住:呜呜怎的还没结束,脚心又热又疼,明天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后来谢珣终于唤人进来送水,将人儿从床上扶起来,叫她坐在床边,解开脚腕上的铃铛,亲自给她洗脚。

    素白的脚背被他握出了红色的印记,脚心更是红通通一片,他将其放在盈盈清澈的水中,抬头看到她坐在床上瘪着嘴不高兴。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新鲜,奇异,莫可名状的愉悦,自也有一种难言的羞耻,于是一边帮她清洗着,一边道:“你若不喜欢,孤下次不这样了。”

    “就是觉得很奇怪……”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第一次难免不能接受,不过她那会儿倒是想起进宫之前,继母同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继母说,男人并非都喜欢女人的脸,有的男人腰,有的男人喜欢腿,有的男人喜欢手,有的男人喜欢脚……

    以前不懂,如今倒是深深切切地懂了。

    想来只是一些独特的癖好罢了。

    姜荔雪动了动脚趾,去戳他的手心:“如果殿下每天晚上都帮我洗脚的话,倒是也不会不愿意……”

    他握住她的脚,眸中划过一丝惊喜,轻轻的低笑从他吼间涌出:“好。”

    “晚上抱着你睡习惯了,如今都枕不惯枕头了。”

    谢珣将人抱在怀里,叹了口气:他知她夜里不仅有难眠之症,还会梦游,此去楚国来回少不得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他何尝不是放不下她。

    “孤会尽快赶回来,这段时间,叫太医开些安神助眠的药给你,可好?”

    姜荔雪还是摇头:“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遇到危险我会跑。”

    谢珣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是不肯答应:“不行。”

    于是只好使出杀手锏,翻身将人按在身下,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乱亲。

    “让不让我去?让不让我去?”

    谢珣微微皱眉,以为她矫情,这个时候还顾及裙子脏不脏?可随即不经意瞥见了她裙上洇成团的红迹,便明白了她此时的困境。

    脱下外袍将她罩住,语气随之软下许多:“能自己走么?”

    跪了两个时辰的双腿在站起来之后,麻意迅速袭来,将姜荔雪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姜荔雪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需要缓一会儿,孰料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要背还是抱?”

    嗯?

    姜荔雪抬眸看他,惊讶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珣见她捂着小腹疼得直不起腰来,干脆替她做了选择:“知道了,孤抱你。”

    甫一弯腰,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便驾轻就熟地将人抱了起来。

    姜荔雪亦顺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动作熟练得又将自己惊着了。

    第 24 章 发觉

    但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不然没法和皇后娘娘那边交差,只能委屈他出去了。

    心中的小算盘正噼里啪啦打着,忽见他抬眸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好。”

    嗯?他说什么?

    好?

    她没听错吧?

    他怎么会说“好”?

    “殿下你……”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于是错愕着又确认了一遍,“你同意妾身今晚留下来?”

    他竟直接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置:“上来。”姜荔雪听着高桥讲他当年奋勇杀敌的故事,越听精神越抖擞。

    高桥意犹未尽地讲完故事,瞧见小姑娘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高桥很满意,虽然这样的故事他还能讲一天一宿,但是眼下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高桥便劝她早点睡觉:“你若还想听,明日我再给你讲,今日不早了,快睡吧。”

    “谢谢高叔叔,高叔叔讲得真好……”明天还是不听了,太吓人了。

    高桥离开前特意给她新换了一根蜡烛,那是世子嘱咐他的,说小姑娘一个人睡,许是会怕黑,让他留意一下蜡烛的长度。

    新的蜡烛大概能燃烧半个时辰,那时小姑娘应该早就睡熟了。

    姜荔雪在他离开后开始哄自己睡觉,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不记得自己数了多少只羊后,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后开始做梦,梦里高叔叔举着大刀四处杀羊……

    很快,她被一阵尿意憋醒。

    毕竟她晚饭喝了那么一大碗的骨头汤,睡前又喝了一碗药,汤汤水水的在肚子里可待不了多久。

    她迷迷瞪瞪地从床上爬起来,踢踏着鞋子去找马桶,半醒半睡地解决了急意,然后拢好衣服往床上走去。

    她并没有留意到房中烛光飘忽,蜡烛就快要燃尽。

    在她就快走到床边时,蜡烛燃烧殆尽,房间倏忽陷入了黑暗。

    姜荔雪在那一刻猛然清醒,随即一股凉意迅速袭遍全身。

    她放佛又置身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山的夜里,无尽的黑暗藏着狰狞的恶鬼猛兽,张牙舞爪地将她吞噬。

    没有人来救她,娘也没有来救她……

    静谧的黑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极尽的恐惧与无助。

    谢珣一向浅眠,听到声音立即醒来。

    他听出那是姜荔雪的声音。

    高桥等护卫就在门外值守,在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已经冲了出去,破开房门,在黑暗中依稀瞧见床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高桥先一步来到姜荔雪身边,其他人在房中搜寻,很快有人点燃了蜡烛,借着烛光仔仔细细搜寻一遍,并无什么发现。

    “荔雪,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什么了吗?”高桥看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姜荔雪,她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捂着耳朵,就连那只受伤的右臂也高高举着,小脸雪一样的煞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救命,救我,谁来救救我……”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像是呓语,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

    高桥以为她是做噩梦了,便摇了摇她:“荔雪,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此时谢珣在护卫的扶引下也来到了这里,高桥同他禀告:“世子,小荔雪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谢珣听见姜荔雪啜泣的低喃,微一思忖,想到了什么:“你进来的时候,房中可是亮着的?”

    “没有,房里通黑……”高桥刚说出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姜荔雪究竟在怕什么。

    谢珣走到姜荔雪身前,蹲了下来,轻声安抚她:“荔雪,没事了,你的小石头呢?”

    姜荔雪捂着耳朵,也不知听没听见。

    高桥问:“世子,什么石头?”

    “一块玉佩。”

    一个护卫很快在枕头底下找到了。

    “给荔雪。”谢珣说。

    那护卫便将玉佩塞到了姜荔雪的手中。

    高桥不知这玉佩能起什么作用,但见姜荔雪握着玉佩之后,竟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他们后,豆大的眼泪连连从化眼眶中滚落下来,哇得一声哭了。

    这一哭,却不再是害怕的哭,而是劫后重生一般高兴的哭。

    “你们来救我了!呜呜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高桥扶着她的右臂让她缓缓放下来,姜荔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喊疼:“好疼,我的胳膊是不是又断了?”

    高桥轻轻捏了捏她断骨的地方:“应该没事……”

    姜荔雪登时被他捏的嗞哇乱叫。

    她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自然不肯一个人睡,带着哭腔哼唧着问谢珣可不可以去他的房间里打地铺。

    谢珣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毕竟她此时的心智也只有六七岁,没有男女之防的顾忌,而他如今眼睛尚未复明,两人共处一室也没什么。

    姜荔雪见他同意了,高高兴兴地抱着枕头跟着去了他的房间。

    当然姜荔雪说打地铺是真的要打地铺,高桥将她的被褥抱来,谢钰与她在谁打地铺谁在床上睡的问题上争了两个回合,姜荔雪觉得他身体娇贵,应该他睡床,谢珣觉得她是女孩子,睡在地上会着凉,还是她睡床自己打地铺比较好……

    高桥说:“不行我把荔雪屋里的床也搬过来吧,再谦让下去天都要亮了……”

    谢珣:“……也不是不行。”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接二连三,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天,只要姜荔雪半夜醒来,便抱着枕头拖着被子往他房间里去,脸上睡意朦胧,小腿却倒腾得飞快。

    在姜荔雪单纯且贫瘠的认知里,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允许她随意进出房间的世子哥哥与旁人究竟有什么不同,虽然先前他同她说过他是王爷的儿子,可姜荔雪没有见过王爷这等大人物,她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也只是村里的里长,里长伯伯很和善,还给过她糖吃哩。

    所以她想,世子哥哥的爹,应该只是比里长伯伯更厉害一点的一位伯伯,世子哥哥的家,应该只是比里长伯伯的家更大一点……

    直到这一日,颠得她昏昏欲睡的马车忽然停住,外面传来高桥的声音:“世子,王府到了。”

    姜荔雪身子一震,霎时清醒过来。

    她正要掀开窗帘往外瞧,余光却瞥见谢珣抬手将眼睛上缚的纱布扯了下来。

    她的目光登时被吸引了回来。

    谢珣不想让父亲母亲因为他的眼睛太过担心,所以决定扯下纱布。他试探着慢慢睁开眼睛,车厢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但却柔和,让他的眼睛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刺激。

    眼前的雾气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浓了,比起以前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现在至少可以分辨人的五官了,比如眼前这个凑得越来越近的小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一张小小的脸上,正滴溜溜地盯着自己瞧,小嘴微微张着似乎很是惊讶的样子,下巴很尖,脸颊上也不见有肉,叫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怎的喝了那么多天的骨头汤,也没见你脸圆圆呢?”

    “世子哥哥,你能看见了哇!”姜荔雪欢呼道。

    “你离我这么近,我自然能看到的。”

    “你的眼睛真好看,睫毛好长啊!”说着,她还用手指拨了拨,“像羽毛一样,软软的……”

    谢珣坐着不动,任由她拨弄着玩了一会儿,直到她下手揪起来的时候,才哭笑不得地制止了她:“不闹了,我们下车吧。”

    “好吧。”

    外面的高桥已经揭开帘子,先将谢珣扶了下去,随后是姜荔雪,她身子小而轻,他长臂一弯便将她捞下了马车。

    姜荔雪站定身子,抬头瞧去,还以为自己站在了城门楼子底下。

    高高的城楼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各缀着两个大红灯笼。底下那一层有两扇巨大的红漆大门,旁边还各有两个小门,单是中间那两扇门,就比村长伯伯的宅院还要宽。

    门上有兽首衔环,两侧蹲着两个威武的石兽,神态凶猛,活灵活现……

    大门上方还有一方黑色的匾额,上面写的字荔雪虽然不认识,却也觉出那几个字透着强劲的力道……

    姜荔雪小小的身体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门口的两个侍卫认出了谢珣,他们一边高声喊着“世子回来了”一边合力推开中间的大门。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内恢宏的气派逐渐显现,叫姜荔雪的嘴巴也越张越大,大到变形……

    “走吧,”谢珣看不见她的表情,走了两步,察觉她没有跟上来,便驻足问她,“怎么了?”

    身旁的高桥小声提醒道:“世子,小荔雪好像被吓到了。”

    谢珣转身向姜荔雪:是他考虑不周了,小姑娘长在偏僻的小山村,没怎么见过世面,该是被王府的气派一时震慑到了。

    他朝姜荔雪伸出手:“不怕,我在呢。”

    他的手掌腾在空中几许须臾,一只湿湿热热的小手才轻轻落落在了他的手心,他随即牵紧了,带着她缓步踏上台阶,走进了府中。

    姜荔雪心里漫出一片慌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殿下,这……”

    这可怎么办?

    她竭力往后仰了仰身子,试图与他分开些距离。

    他的手指还在往下移动,耳后在她的衣带上停顿,手指轻轻一勾,那系着活扣的带子彻底散开。

    “还是这里?”

    姜荔雪惊叫一声,赶忙捂紧了衣裳,脸色煞白地看向他,先前的伪装此刻已然崩塌殆尽:“殿下,不要……”

    他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为何不要?”他盯着她的失了颜色的小脸,掌心之下,是她颤抖不已的身子,“你不是一直想服侍孤么?孤同意了,你还在等什么?”

    姜荔雪拼命摇着头,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

    第 25 章 反常

    这话如同一句嘲讽,狠狠地击中他的胸口。

    阴沉的面容再聚黑云,寒潭沉星的眸中戾气与阴郁交织翻滚,指尖褪去了温热,沁凉地落在她的颈后,扣住她纤细的颈子,强迫她仰起头……

    “你是孤的女人,孤怎的就不能碰你了?”

    声音低哑,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下一瞬,滚烫的气息便侵略而来,他如山一般的身子覆了下来……

    “不要……”她吓坏了,声音也染了哭腔。

    薄唇在一息之隔间停下,多年来的君子教养让他无法做出强迫女人的事情。

    可近在咫尺的嫣红的唇与身下女人的香气不断升腾这体内的情欲,冲击着他的仅剩不多的理智。

    手指因隐忍而用力,不小心捏疼了她,檀口中溢出一声娇嫩的痛吟,让他紧绷的弦又乱成了一团。

    他心里的弦,早在那晚教她弹琴时,就乱了。

    “吻我。”他说。“会不会……他说的是废寝忘食?”谢珣问。

    姜荔雪:“啊对对对,是废寝忘食,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可不是这个意思,”谢珣笑着同她解释,“‘忘食’是忘记了吃饭没错,‘废寝’却不是废物的意思,而是顾不上睡觉,其深一层的含义,其实是指一个人非常专心、努力和勤奋,连吃饭睡觉都可以不顾……”

    姜荔雪大为受教,羞赧道:“竟是这个意思,我说呢,那小厮怎敢骂二公子是废物呢,原来这个词是夸他的……”

    “那这件事你有没有同二弟说?”

    “没有,我以为是骂他的,怎好同他说这个?”

    “没有就好,我猜李固是说二弟读起书来废寝忘食,对不对?”

    姜荔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这你也能猜到?”

    “这个词大都是用来比拟读书用功的人,而二弟又十分喜欢读书,所以今早我才叫你捎了两本书给他……”

    姜荔雪想到谢瑞看书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困惑:“可我也喜欢读书,但我就不会因为读书而耽搁了吃饭。”

    “你所谓喜欢读书是源于一种求知的欲望,正如你喜欢吃东西也是一种欲望,而真正喜欢一件事,会为之沉迷入神,陶醉其中,如二弟废寝忘食那般……”

    噫,那她倒是真的没有这般喜欢到沉迷的事情。

    “那世子哥哥,你喜欢什么?”

    “暂且没有特别喜欢的,顶多有几个喜好……”

    “是什么?”

    “骑马、射箭、舞剑……”

    姜荔雪“哇”了一声:“我还没骑过马呢?”

    “过几日父亲要带我们去鲲鹏山玩,那里有个跑马场刚扩建好,山林里还围了一个狩猎场,到时候我带你去那里骑马打猎,猎一头鹿给你烤来吃……”

    姜荔雪听得欢欣鼓舞:“好哇!”

    谢珣提前叫府里的绣娘给姜荔雪做了一套骑马穿的衣服,用的是石榴红色的绢布,做成窄袖的短衣薄袄,鞶带束腰,配上一双鹿皮长靴,十分干净利落,英气蓬勃。

    姜荔雪很喜欢这副装扮,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还去翰墨轩冲谢奇好生炫耀了一番。

    谢奇词汇贫瘠,只满口夸她好看,倒是陈夫子随口吟了句“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似锦华”,叫姜荔雪开心得嘴角要扬到天上去。

    一旁的谢苡抿着小嘴不说话,偷偷打量着她的衣服,待姜荔雪看向她时,她又立即别过脸去,满脸的不屑。

    姜荔雪懒得理会她,两人因为之前抢位置的事情,一直谁也不愿搭理谁,谢苡总是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是以姜荔雪也很是不喜欢她。

    三天后,安平王与陈夫子说好,给孩子们放两天的假,叫他们去鲲鹏山好生放松一下。

    这次去鲲鹏山,府中的孩子都去,甚至“废寝忘食”的谢瑞也捧着一本书姗姗来迟。

    王府门口共停了三辆马车,安平王与王妃共乘一辆,茹夫人带着谢苡和谢瑞乘一辆,谢奇不理茹夫人的呼唤,跑去了谢珣和姜荔雪坐的那辆马车。

    姜荔雪见车里还很宽敞,便把阿兰也拉了上来。

    这次出游,谢奇显得尤为兴奋:“上一次父亲带我们打猎还是顶热的夏天,只在附近的山里转了转。这次托大哥二哥的福,可以去更有趣的地方玩,真是太好了!”

    姜荔雪听着奇怪:“为什么是托世子哥哥和二公子的福?”

    “因为再过些日子大哥二哥就要去遂州读书了呀,所以父亲叫人快些建好跑马场,不然就来不及了……”

    姜荔雪心里咯噔一下,满目震惊地看向谢珣:“这么快就要去遂州了吗?不是要三个月以后才去吗?”

    谢珣温声同她解释:“荔雪,距离上次跟你说的三个月,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你看你都开始穿薄袄了……”

    “啊……”姜荔雪低声叹息,原本满腔出游的欢喜也顷刻消逝干净,闷着头难过了好一会儿,忽的便要扯身上的衣服,“我不冷,我不穿袄……”

    “荔雪,”谢珣按住她的手,“别不开心,我并非马上就要走,还有半个月呢。”

    姜荔雪抬起脸来,可怜巴巴望着他:“半个月是多久?”

    “十五天。”

    “十五……”姜荔雪伸出手指数了起来,十根手指数完之后,又数了阿兰的五根手指,然后与阿兰的手放在一处瞧了瞧,委实觉得十五天实在太不经数了,一下子就数完了,情绪依然很低落。

    “荔雪,我去遂州并非一去不回。遂州与肃州相邻,骑快马不过两个半个时辰的路程,我每个月会有两三天的旬假,届时便能回来住上两天……”

    “才两天……”瘪嘴要哭。

    “且我只在遂州读五年,五年后你刚好长大,而我也学成归来…”

    “还要五年……”眼泪已经开始打转儿。

    谢珣见自己越是哄,她越是要要哭,神思慌乱之际,倏忽想到一事:“荔雪,你想不想吃糖霜?”

    眼泪差点落下来的姜荔雪猛地抬起头来,带着委屈的鼻音:“想吃!”

    “糖霜只在遂州才有,待我去那里读书后,每个月都给你带两盒回来。你每天吃两三颗,吃完我就回来了,然后给你再给你两盒满满的……”

    “好!”声音清亮一些,眼神里已然有了对甜食的渴望。

    “那不伤心了好不好?”

    “嗯!”脸上甚至已经有了怡悦的笑容。

    “乖……”找对了方法还是挺好哄的,小丫头旁的不认,就认吃。

    鲲鹏山,跑马场。

    马车方一停稳,谢奇便第一个跳下来,像一直被关久了的小狗崽一般,撒欢似的在广阔的跑马场里疯跑。

    不远处的围栏旁,有几匹高头骏马正悠闲地嚼着新鲜的草料,旁边还有几匹小马驹,该是给他们几个孩子准备的。

    谢珣问姜荔雪喜欢哪匹马?姜荔雪指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说:“喜欢白色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先去试试那匹白马的脾性,待会儿骑马过来接你。”

    “嗯,世子哥哥你小心点。”姜荔雪看着谢珣往白马那边走去,想到待会儿就能骑马了,激动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娘,我也想骑那匹白马……”

    耳旁忽然传来谢苡的声音,姜荔雪扭头望去,刚好看见风吹起谢苡身上的披风,窥得里面石榴红色的骑马服。

    “你怎的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姜荔雪惊诧道。

    谢苡先是心虚地将披风拢了一下,随即似又反应过来,干脆将披风卸下交给丫鬟,扬起下巴道:“谁跟你穿一样的衣服了?骑马服的样式本就差不多,颜色也相近,作甚说的好像只能你穿而我不能穿似的……”

    “可我两天前就穿了,你也瞧见了,怎的不换一套呢?”

    “凭什么我要换啊,这套衣服我去年就穿过,要换也是你换!”

    姜荔雪被她气得结巴:“你……你就是故意的!”

    “荔雪,”茹夫人站在谢苡身后,扶着女儿的肩膀,笑悠悠说道,“苡儿身上这套衣服的确是去年就做好了,因着绣娘记错了尺寸,做大了一些,所以今年穿正合适。这衣服啊,你们俩穿着都好看,若是站在一处,旁人不知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所以你就别太介意了……”

    茹夫人面上始终挂着和煦善意的微笑,说出的话也软绵绵的,叫人无从反驳。

    姜荔雪觉得自己若是再计较下去,就显得太不懂事了些。

    她正憋屈着,王妃忽然同她招手:“荔雪,快过来,你那里有虫子……”

    “王妃娘娘……”她跑到阮氏身边,投进她的怀中,“什么虫子啊?”

    阮氏轻抚她的后脑勺:“一只惹人厌的虫子罢了,虽不咬人,却恶心人……”

    姜荔雪余光瞥见茹夫人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

    阮氏拉着姜荔雪的手:“我带你去马车里换一身衣服……”

    因着今晚要在这里搭帐篷过夜,所以每人都多带了一两套衣服。

    姜荔雪跟着阮氏去马车里换衣服,茹夫人将倚靠在马车边看书的谢瑞叫过来,让他带着谢苡去找谢奇玩。

    两个孩子离开后,茹夫人轻咬樱唇,双眸剪水染上几分凄楚,偏过头去对上安平王的目光,却又做出强颜欢笑般的神情来:“王爷,妾身好像做错事了……”

    她边说着,边往安平王身前走去,连步伐都多了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那天苡儿拿着这套骑马服问我能不能穿,说是见荔雪也有一套差不多的。我原想着,王妃姐姐把荔雪当女儿似的疼爱,那荔雪便是苡儿的姐姐,姐妹之间穿一样的衣服,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没想到荔雪会这般介意,还惹得王妃姐姐也不高兴了……”

    安平王倒也没把这件事看在眼里,觉得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而已:“无事,小孩子嘛,说不定玩一会儿就和好了。”

    谢珣骑着那匹白马在跑马场里跑了一会儿,马儿还算温顺,他骑着没问题了才回去找姜荔雪。

    跑马场里的风有些凛冽,马蹄掀起的尘土随风上扬,便有微尘趁势迷了双眼。

    谢珣抬手揉搓几下,视线登时变得有些模糊。

    眼看离那个红衣小姑娘越来越近,谢珣便逐渐放慢了速度,待骑至她身前,便勒了缰绳,弯腰向她伸手:“上来,我带你先跑两圈。”

    小姑娘似是很诧异,但还是很快接受了他的邀请,由着一旁的小厮托着爬了上来,坐在他的身前。

    “谢谢大哥。”她害羞而拘谨。

    “苡儿?”谢珣听见声音,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但人既然已经坐上来,总不好再撵下来,谢珣只好叮嘱她“坐稳”,然后带着她围着跑马场跑了两圈。

    姜荔雪才换好衣服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谢珣已经带着谢苡骑马跑起来了。

    他居然先带着谢苡骑马?

    他怎么可以先带着谢苡骑马?

    哼!

    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他不想做那个强迫的人,但如果她能主动吻他,那便算不得强迫。

    姜荔雪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提出要求的男人。

    “你学过那么多讨好男人的手段,也该学过这个,”他又说了一次,带着不容许她拒绝的压迫,“吻我。”

    “为、为什么?”姜荔雪哆哆嗦嗦地问他,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为什么要她做这样的事情?

    “不要让孤说第三次,”他沐浴过的发丝垂落下来,带着潮湿的寒意,如同冰凉的绸缎地扫在她的脸侧,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他的领地之中。

    “不好,”他喑哑着嗓子,他扣紧了她的后颈,“重来。”

    “可是……”

    第 26 章 唇角

    “你进宫之前,理应学过敦伦之礼,”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衣带上,“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么?”

    “殿下,不行,”她推搡着他,想要逃离他的束缚,口中胡乱地解释,“我没有学过,我不会,我今晚就回去学,待我学会了,再来好好服侍你……”

    “不用那么麻烦,”浓黑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光泽,他由着她挣扎,逃避,随即手上力道一松,她控制不住向后仰去,摔倒在内侧叠放整齐的锦被上,他顺势欺身过去,将她禁锢与双臂之间,“那敦伦之礼,孤也学过,孤教你,如何?”

    愈发危险的姿势,昭示着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姜荔雪羞愤难当,却无法逃脱,只能徒劳地抵着他:“殿下,今日太晚了,明晚再学……可以吗?”

    明晚再也不来了呜呜呜。

    谢珣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知晓她此刻为了逃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那张欲哭无泪的小脸总算让他心里的郁结之气少了几分。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招惹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要把他恶心走。

    这便是对她的惩罚。

    姜荔雪问了谢奇明天去书房读书的时间,然后与他约定好,明天早上来依翠园叫他一起去书房。

    胡妙茹问她要不要留在这里一起用晚饭,姜荔雪摇摇头:“不了,我要去王妃娘娘那里吃,如果我不去,王妃娘娘吃饭会不香的。”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王妃娘娘之前同她说过,与她一起吃饭时便觉得饭菜格外得好吃。

    只是方才谢苡也说过这般类似的话,她又说了一遍,胡妙茹听着扎耳,觉得她是故意说这话来引起安平王的注意。

    果然安平王在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胡妙茹生怕他会改口去烟雨院,忙挽着他的胳膊进了屋。

    姜荔雪和谢奇告别之后,带着阿兰回了烟雨院。

    阮氏见她回来了,便叫忆南和画水将饭菜端上来,这便用饭。

    姜荔雪情绪有些低落:“王妃娘娘,你怎么不问王爷伯伯来不来吃饭?”

    阮氏声音一日既往的温柔和缓,甚至多了一丝轻快:“他来不来我们都要吃饭呀……”

    看到阮氏并不在乎的样子,姜荔雪的情绪才好了一些,但仍不如之前活泼话多。

    谢珣看出她的异样来,问她是不是在依翠园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姜荔雪到底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我听王爷伯伯说,你要去遂州读书,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阮氏听到这件事,也有些许的惊讶:“珣儿,你要去遂州读书?”

    “是,母亲,遂州有一位颇有造诣的大儒准备开设学堂,我和二弟以后会去那里读书。”

    “你们什么时候去?”

    “至少三个月以后,眼下学堂还没完全建好,所以方才没有和您说。”

    “三个月啊,”阮氏眉眼一弯,“那时间还早,你陪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姜荔雪没学过算数,只会伸出手数一二三四五,算不出三个月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听王妃说时间还很多,就问谢珣三个月是多少天?

    谢珣按下她拨弄得起起伏伏的五根小手指头:“有很多很多天,那时候你都要穿厚厚的棉衣了……”

    要穿厚厚的棉衣的时候他才去遂州,那确实有很多很多天呢。

    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好就变好了。

    姜荔雪开开心心地陪王妃和谢珣吃了晚饭,饭后吃一颗糖霜解腻,又说起明天她要与谢奇一起去书房读书的事情。

    “这是好事,原本是想等你的胳膊好了之后再给你请夫子的,现在先学着也不错,”阮氏慈爱地看着姜荔雪,“我们小荔雪明天就要上学堂了,好好学,趁着珣儿还在王府,课后有什么不会的就问他……”

    姜荔雪满心欢喜:“嗯!”

    第二日早早的去烟雨院吃过早饭,姜荔雪背着阮氏为她准备的小布包,兴致冲冲地去找谢奇。

    小布包里放了糖霜、果脯和其它一些零嘴,她一边吃一边去了依翠园。

    彼时谢奇还没有起床,姜荔雪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没能叫醒他,倒是安平王听到她的声音,从厅堂中走了出来。

    “王爷伯伯早上好。”她乖巧地行礼打招呼。

    “荔雪来得真早,可是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和王妃娘娘、世子哥哥一起吃的。”

    安平王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小声问她:“昨晚我没去烟雨院,王妃可有不高兴?”

    姜荔雪如实相告:“王妃娘娘没有不高兴,王妃娘娘说,你来或是不来,我们都要吃饭……”

    安平王难免有些失落:他昨晚留宿在依翠园,心里难免焦灼,担心阮氏生气,但又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着若是阮氏真的因此生气,说明她在吃醋,她又开始重新在乎自己了。

    然而听姜荔雪这样说,阮氏的反应好似并没有如自己期待的那般,叫他难免有了几分挫败之感。

    这段时间他卑恭屈节地讨好于她,终于换回几分好脸色,原以为就此能修复往日的情分,没想到她还是无动于衷。

    安平王忽就生了懊恼之气,可这气又不能对姜荔雪撒,于是面上仍是一片和颜悦色,甚至还帮她捋平了被她扯皱的装满零嘴的小布包:“我去帮你叫奇儿起床,你稍等片刻。”

    “好。”并不知安平王内心风雨欲来的姜荔雪,天真无邪地看着安平王大步走向谢奇住的东厢房,以为会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父亲叫儿子起床的场景。

    然后便见安平王一脚踹开了谢奇的房门……

    随即传来一声狮子吼:“小兔崽子!还不起床?”

    透过敞开的房门,姜荔雪看见谢奇从床上惊魂坐起,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顺势滑跪在地上:“孩儿给父亲请安!”

    安平王命令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穿衣!洗漱!吃饭!然后和荔雪一起去书房读书!”

    “是。”谢奇站起来去穿衣服,门外的小厮想进去帮忙被安平王拦下,“叫他自己穿,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打理自己!”

    谢奇是真的不会穿衣服,但惧于父亲的威严又不敢反抗,乱七八糟的穿了一通,最后还是茹夫人看不下去,叫碧荷进去帮忙把衣服穿好了。

    “王爷,别跟孩子置气,是妾身忽略了这件事,从明日起,妾身就叫人好好教奇儿穿衣服。”茹夫人抚着安平王的胸膛,轻言细语道。

    谢奇在父亲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洗漱完,早饭也不吃了,拉着姜荔雪就跑了。

    临到书房门前才停下,开始埋怨姜荔雪:“都怪你,害我又挨父亲的骂……”

    “怎的怪我?昨天咱们明明约好了时间,是你睡懒觉忘了。”

    谢奇撇嘴:“反正我不管,我没吃早饭,肚子饿,不想读书……”

    姜荔雪从自己的小布包中掏出一些零嘴给他:“喏,这些给你吃。”

    谢奇接过来,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

    “是王妃娘娘给我准备的。”

    谢奇愣了一下,低头嘟囔了一句:“王妃娘娘对你可真好……”

    “王妃娘娘是好人呢。”姜荔雪并未听出谢奇言语中的低落与羡慕,催着他快些吃,莫要耽误了上课的时间。

    他们进了书房没多久,夫子就过来了。

    夫子姓陈,约莫三十多岁,去年刚中举,为人不苟言笑,辞色俱厉。

    他来书房之前去见过安平王,知道今天会多一个小姑娘来上课,故而看到姜荔雪后并没有惊讶,简单同她介绍了自己两句,便要开始授课。

    因着昨日逃课之事,谢奇恭恭敬敬给陈夫子行了一个礼:“夫子,昨天逃课是我不对,请夫子原谅我。”

    陈夫子已然习以为常:“知道错了吗?”

    谢奇低眉敛目:“知道了。”

    “下次还敢吗?”

    “还……不敢了!”

    在姜荔雪的监督下,谢奇难得认真的学了一个上午,认了十个字,背了一段三字经,和陈夫子抬了两刻钟的杠。

    陈夫子教他背“苟不教,性乃迁”,谢奇问狗不叫,是因为性格不好吗?

    陈夫子解释“苟不教”,是“没能好好教导的意思”,和狗的性格没有关系。

    谢奇哦了一声,原来狗不叫是因为狗没有受到好好的教导,所以要教它学会怎么叫才是。

    然后便“汪汪汪”学了两声狗叫,问陈夫子,他学得像不像?小狗听到的话能不能受到教导?

    陈夫子:“……”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造孽啊。

    事情做到这一步,谢珣也打算收手了,毕竟他也并没有真的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不过是吓唬吓唬她,报复一下这个虚情假意女人罢了。

    正欲起身放过她,目光却不经意瞥见她衣襟敞开之处,那被双臂挤压得愈发隆起的雪山峰峦……

    黑眸暗沉,定在了那处,蒙了雾气一般迷蒙起来。

    姜荔雪见他忽然不动了,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瞧了过去……

    方才只顾着推他了,忘了自己的衣带早就被他勾开,如今这会儿自己衣衫尽敞,内里的小衣因她的动作而无法完全包裹那份饱满,竟有盈盈跃出之势……

    她羞愤得想死,忙收回了抵着他的双手,重新捂住藕粉色小衣上方的那抹春色。

    推拒他的力道蓦然消失,谢珣的身子不由往下压了几分。

    她本能地惊叫:“别碰我。”

    第 27 章 做梦

    姜荔雪连着被灌了好几杯酒,辛辣的酒水自口中划过喉咙入腹,犹如一团烈火灼烧一路,最后落入腹中热浪翻滚。

    姜荔雪被辣出了眼泪,下一杯酒递过来时,姜荔雪说什么也不肯喝了,用手推拒着,又气又急道:“真不喝了,你们再这样我报官了……”

    二人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扑哧笑了起来。

    “小娘子要报官?哈哈哈,小娘子真是好生无情,奴家好生伤心……”

    “好吧好吧,小娘子说不喝便不喝了,”另一人更为大胆,借着帮她推开酒杯的机会,竟直接顺着她的手腕抚上她的手,随后趁她不备与她十指交握,随即似乎惊讶于这份触感,感叹道,“小娘子的手可真白,真嫩……”

    男女授受不亲,姜荔雪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事情,羞耻与愤怒让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也气得不成样子:“你放开!放开……”

    再不放开她就只能下嘴咬了。

    忆南带着姜荔雪来到木香院,小院虽不大但也算精巧,院里种着木香花,眼下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不过绿油油藤蔓地铺满了半面墙,瞧着也很养眼。

    院里已经有一位嬷嬷已经等候许久。

    她是茹夫人身边的人齐嬷嬷,见忆南和姜荔雪进来,齐嬷嬷便迎了上来,热情道:“这便是姜姑娘了,老奴受茹夫人吩咐,来给姜姑娘送使唤的人。”

    说着,便指着身后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介绍了起来:“茹夫人特意交待老奴一定要给姜姑娘挑两个性子敦厚手脚麻利的,这是刘妈妈和巧儿,忆南姑娘你知道的,刘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老实本分,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巧儿呢,是刘妈妈的女儿,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灵手巧,干活麻利,老奴觉得她们两个再合适不过了,姜姑娘你瞧着可好?”

    姜荔雪抬头瞧那两人,那两人也在瞧她。那刘妈妈笑吟吟的,看起来慈祥温厚,叫巧儿的那个姑娘眉眼漆漆,虽也在笑着,可目光中的打量叫姜荔雪有几分不舒服。

    姜荔雪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打小娘就教导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来伺候自己,也并不想被人伺候。

    于是她对齐嬷嬷说:“谢谢嬷嬷,可是我不需要别人伺候,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暧,那怎么行呢?”齐嬷嬷热忱不减,“姑娘不必客气,您是世子的恩人,既来了王府,理应由奴才们来照顾您的。再说您这胳膊还伤着,身边哪能没两个人伺候?”

    可姜荔雪还是觉得别扭,她轻轻扯了扯忆南的衣袖,想让她帮自己拒绝。

    忆南比姜荔雪年长许多岁,又在王妃跟前伺候,自是长了颗玲珑心,只稍扫了刘妈妈和巧儿几眼,便瞧出那刘妈妈老实敦厚没错,可那巧儿却像是个不安分的,日后怕是不会尽心尽力伺候姜荔雪。

    心中这般思忖着,恰好姜荔雪也向她求助,忆南便顺势说道:“齐嬷嬷说的对,姜姑娘到底是世子的恩人,身上还有伤,若没有人在身旁伺候,的确说不过去。可姜姑娘初来乍到,许是还不能习惯身旁跟着太多人,不若这样,只刘妈妈一个人留下,巧儿姑娘还是回原来的地方做事,如何?”

    这话一出,巧儿明显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便委屈地求道:“忆南姐姐,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不想和我娘分开……”

    她想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不想和娘分开,更是因为这个叫姜荔雪的一看就是个没心眼好糊弄的,伺候这样的主子,一来不用做很多活儿,二来还能从她身上哄来一些好处,这样的好事,她怎么舍得放弃。

    忆南看了她一眼,约莫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你若是不想和刘妈妈分开,那刘妈妈也不必留在这里,再换个人来就是了……”

    巧儿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忆南不再理会她,转而问齐嬷嬷:“齐嬷嬷想怎么安排?”

    齐嬷嬷年纪大,阅历多,那巧儿的心思过分活络了,忆南能看出来,她更是看得出来。

    “那就让刘妈妈先留在这里吧,日后待姜姑娘习惯了人伺候,老奴再给姑娘送旁的人来……”

    巧儿还想说些话再争取一下,刘妈妈及时拉住她,先一步说道:“齐嬷嬷,忆南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好好伺候姜姑娘……”

    “日后有劳刘妈妈费心了,”忆南为避免刘妈妈因为调离巧儿这件事暗中生些怨怼,便多说了几句提醒她,“王妃娘娘很喜欢姜姑娘,方才在房里时还说要做姜姑娘的娘亲,你若伺候好了姜姑娘,王妃一定会赏赐你的。”

    刘妈妈也知这话是在点自己,便恭卑道:“忆南姑娘说笑了,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不求赏赐。”

    忆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齐嬷嬷也带着闷闷不乐的巧儿回去了,姜荔雪眨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她,忆南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笑着揉揉她的头,道:“荔雪姑娘你还是个小孩子,刘妈妈是大人,大人本来就应该照顾孩子,不是吗?”

    姜荔雪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呢。

    忆南见姜荔雪释然的表情就知道她终于接受了,她让刘妈妈去灶房里烧些热水,趁着这会儿阳光正盛,屋里暖和,让姜荔雪先洗个澡。

    疆北这里的天气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太阳落下之后温度便降得厉害,所以若是要沐浴,大多选在中午或午后,否则晚上就要生了炭火才能沐浴。

    说起沐浴的事儿,忆南才发觉姜荔雪的行李少得可怜,送进屋里的行李只有小小的一个包袱,里面只有一套衣服,旧旧的,不晓得浆洗过多少次,袖口都破损了。忆南拿出来给姜荔雪比量了一下,发现并不合身。

    问过之后,才知姜荔雪只有两套衣服。她说都是医馆的大夫给她寻来的旧衣,因为她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先前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鞋子也摔没了,大夫好心给她寻了两套衣服和一双鞋子,她一直穿着。

    忆南又问她为何会从山上摔下来,她说不记得了,她摔到了脑袋,忘了一些事情,不记得自己为何会上山,又缘何会摔下来,只记得一睁眼就在医馆了……

    忆南心疼她的遭遇,想着待会儿回烟雨院时,一定要同王妃说一说,叫府中的绣娘给她做两套新衣服。

    她正这般打算着,外面又来了人,还是茹夫人身边的人,一个叫碧荷的婢女,这会儿捧着一摞衣服,正在院子里与刘妈妈说话。

    “夫人听说姜姑娘行李颇为轻便,想着姜姑娘与苡儿小姐的身量相近,便叫奴婢去小姐那里拿了两套衣服,让姜姑娘先将就着穿几日,过些日子府里采买来新的布匹,便让绣娘再给姜姑娘做两套新的……”

    忆南边听她说话,边打开了房门,院中的碧荷瞧见了她,礼貌地唤了一声“忆南姐姐”。

    “衣服给我吧,”忆南从她手中接过衣服,淡淡地笑了笑,“奴婢替姜姑娘谢谢茹夫人……”

    碧荷送罢衣服,并未逗留便回去了。

    忆南捧着衣服,心里却是有些复杂。

    自从王妃生病后,茹夫人便帮着打理中馈。后来王妃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对府中事务有心无力,渐渐的茹夫人便执掌了中馈,她待人和善,心细如发,行事做派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日子一长,威望便渐渐树了起来,俨然成了这座王府中的“当家主母”。

    府中人敬重这位茹夫人甚至超过了王妃,因为王妃的病一直不见有起色,大家心照不宣地觉得,若是王妃撑不住没了,茹夫人必定要来填上这个空儿。

    更何况茹夫人的出身并不低,她是肃州通判的女儿,她的兄长是王爷麾下的一名部将,与王爷关系颇好……

    每每想到这些,忆南便忍不住为王妃担忧。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世子回来了,王妃今日的状态与往日明显有了很大的起色,这让忆南心中有了希望,或许再过不久,王妃的病就能好了呢。

    忆南的心情转好,走进房中,又与姜荔雪聊了一会儿。

    刘妈妈烧好热水后,两人一起帮着姜荔雪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而后换上碧荷送来的衣服。

    姜荔雪还是太瘦了,穿着比自己小三岁的谢苡的衣服,都稍显宽松了些。

    刘妈妈替她擦头发,忆南拿了点心给她吃。盘中一共六块点心,姜荔雪只吃了两块,余下的分给了忆南和刘妈妈。

    这是从王妃院里端来的,自然是极好的东西,刘妈妈舍不得吃,用帕子包着,想着晚些时候留给自己的女儿巧儿吃。

    忆南一直等到姜荔雪睡下之后才离开,临走时告诉刘妈妈,若是姜荔雪醒得早,就带她在府中转转,若是醒得晚,挨近晚饭的时间,便直接带她去烟雨院,等着和王妃一起用晚饭。

    姜荔雪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谢珣也曾来过,听说她还在睡着,便没进去,只问了问她的情况便走了。

    待她睡足起床,离晚饭还有半个多时辰,刘妈妈问她是这会儿就去王妃那里,还是在府中转转,然后再过去?

    姜荔雪还是有些怕生的,在这偌大的王府中认识的只有谢珣一人,王妃娘娘待她很是亲切,她也很喜欢王妃娘娘,所以她决定直接去王妃娘娘那里,等饭吃。

    一想到今天晚上也能吃到一碗冒尖尖的白米饭,姜荔雪的脚步就加快了许多。

    穿过一道游廊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她喊住:“那个残废,你站住!”

    姜荔雪循声望去,见是个胖乎乎的小公子,站在一棵大树下面,正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她中午时见过这个小公子,他是王爷的小儿子,叫谢什么来着……

    姜荔雪还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对方又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穿我妹妹的衣服?”

    “关你什么事?”姜荔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他态度不好在先,她也不必与他讲礼貌。

    对方显然愣住了,肉呼呼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叫人打你板子!”

    “是你先不好好跟我说话的,怎的还有脸叫人打我?”

    “因为我是主子,你是下人,你得对我恭恭敬敬的,还得给我下跪。”他叉着腰,颇为耀武扬威。

    “我不是下人,我是……”姜荔雪想了一下,“我是你哥哥的救命恩人!”

    “我哥哥?”他疑惑地想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世子吗?你救了他?”

    姜荔雪骄傲地点了点头:“对!”

    “我不信!”他撇撇嘴,鄙夷道,“你瘦得像一只小鸡崽,怎么会有本事救人?你在骗人,骗子骗子大骗子!”

    姜荔雪火了:“我不是骗子,你闭嘴!”

    对方却越来越大声:“你就是骗子,来人,快来打那个大骗子……”

    “闭嘴闭嘴……”怒不可遏姜荔雪不顾刘妈妈的劝阻,气冲冲地跑到对方面前,一把将他推到树上,捂住他的嘴巴,“我让你闭嘴!”

    师兄垂眸看她,眉眼之中尽是宠溺,温朗的嗓音中也透着满满的笑意,他说:“我最喜欢你啊……”

    她羞涩极了,低着头不知所措,可随即想到自己已经嫁人了,于是慌乱解释道:“不行,师兄不可以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以?你小时候不是说过,长大了要嫁给我么?”

    “可是不行,”她喃喃低语着,“不可以的,师兄不要喜欢我了……”

    “醒醒……”师兄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冽起来。

    “不要……不可以……”她迷蒙着喊了出来,“师兄……”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张俊美却阴鸷的脸便出现在她的面前,漆黑的眸中翻涌着黑气。

    “你在……”他启唇,声音森寒,“发什么春梦?”

    第 28 章 做过

    见她退却的身子和面上无法掩饰的慌张,谢珣愈发确定了这三个月来,她对着他果然一直在逢场作戏,曲意逢迎。

    那句“我把他恶心走了就回来”的话犹响在耳,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烦躁与不情愿是那样的不加掩饰,明明她的演技这样低劣,他是怎么被这个笨蛋骗了三个月的?

    “还不上来?”心底生出一股郁气,他的语气愈发冷了起来,“要孤抱你么?”

    “不、不用……”姜荔雪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不想上去,可是又不能拒绝,她想逃,可是又不能逃,于是她只能扶着床沿儿,拖延着时间,问他,“殿下,你今晚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珣看她那副欲上欲不上的样子,那种明明身体在拒绝,在抵触,可面上还要迎合他,要表现出很欢喜的样子,便觉得可笑。

    长臂一伸,他将这个还在装模作样的女人捞了上来。

    姜荔雪被他攥住了手臂,撞进了他灼热的怀里。阿兰迈着欢快的小步子来到厨房的时候,厨娘刚将鹿茸乌鸡汤热好,盛在盅里,放在托盘上。

    见是小阿兰来取,厨娘便将托盘换成了食盒,将汤盅稳稳放进去,嘱咐阿兰路上慢些走,千万别弄撒了,这汤可金贵着呢。

    阿兰懂事地点点头,提着沉沉的食盒,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走,认真谨慎的模样叫厨娘看了也点头:“难怪刘妈妈肯放心让这小丫头来取……”

    那食盒加上满满一盅鸡汤自是不轻,阿兰力气小,走了一半便走不动了,便将食盒放下来,蹲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闻着鲜香浓郁的鸡汤味,阿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想,等鸡汤提回去,姑娘一定会分一碗给自己喝。可是厨娘说这东西很金贵,她一个奴婢是不配喝的,可是她又很想喝……

    阿兰没敢歇太长时间,攒了些力气,便又提着食盒往回走。

    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手中的食盒骨碌碌滚了出去,她赶紧爬起来去追食盒,等扶起食盒时,里面的汤已经撒了一地,抬头去寻,那个撞她的人也早已没了踪迹……

    阿兰觉得天都塌了:这么金贵的东西被她弄撒了,可怎么办才好?

    慌了神的阿兰登时哭了起来……

    ***

    谢奇好不容易从书房逃课出来,鬼鬼祟祟的躲着人到处瞎溜达。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也没人陪他玩,兜着袖子很是无聊。

    他正踢着一颗石子玩,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传了过来。

    谢奇精神一震,好奇地循着哭声找去,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食盒哭。

    谢奇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没人,才躲躲闪闪地走过去,问那小丫头:“哎,你哭什么?”

    阿兰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努力睁开那双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向对方:是个不认识的小公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提着食盒……好好走路,有人把我撞倒了……里面的汤……全都洒了……这汤是王妃娘娘赏的……怎么办呜呜呜……”

    谢奇见她哭得可怜,难得正义感爆棚,问她:“是谁把你撞倒的?我给你报仇去!”

    阿兰哭得更大声了:“没有看见……呜呜那人撞完我就跑了……”

    “这么坏?”谢奇暗自咕哝道,“这府里还有比我还坏的人吗?”

    阿兰的哭声直钻脑仁,谢奇着实受不了了,喊道:“你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好了……”

    阿兰稍稍停止了一瞬:“你能想出来什么办法?”

    谢奇转着眼珠,用他那不着文墨的小脑袋瓜想啊想,很快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哎,你回去同你主子说,是我将你撞倒的,不就行啦?”

    阿兰没听懂:“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是你撞到了我?”

    “因为除了父亲,所有人都拿我没办法。”谢奇努了努嘴,心中暗想,当然那个混蛋姜荔雪也除外。“所以只要你说是我撞了你,你的主子就不会怪罪你,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啊?”阿兰还是懵着,“可你是谁啊?”

    搞了半天还不知道他是谁啊?

    “你居然连我都不知道?”谢奇一脸神气道,“我的父亲是安平王,我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小霸王!”

    阿兰一下子想了起来,先前教习嬷嬷说过,府里有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混世小魔王三公子,嬷嬷教导她们见到三公子千万要躲着走……

    所以她现在躲还来及吗?

    可是眼前这位三公子好像并没有嬷嬷说的那么可怕啊?

    他还主动帮她出主意,把过错拦到自己身上。

    阿兰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惊恐又转为疑惑,最后看向谢奇时则满目感激:“三公子,谢谢你,可是我家姑娘待我很好很好,我不想对她说谎……”

    “你家姑娘?”谢奇立即警觉起来,这府里的姑娘除了他的妹妹谢苡,就是木香院的那个混蛋丫头。他问她,“你的主子是谁?”

    “我家姑娘姓姜,住在木香院……”

    话未说完,谢奇跳脚起来:“嗷!你居然是姜荔雪的丫鬟!”

    阿兰吓了一条:“怎、怎么了?”

    谢奇原地转了两圈,虎着脸命令她:“你就说是我把她的鸡汤打翻的,必须说我是打翻的,听到没?”

    阿兰瑟瑟看着他:“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光要她喝不到鸡汤,我连碗都不给她留!气死她!”谢奇一把从她怀中抢过食盒,转身就跑远了。

    留下阿兰一脸震惊,忘了继续哭。

    刘妈妈见阿兰去取鸡汤久未回来,心中猜想定是在路上出了岔子。

    这正是她想见到的结果。

    若是那鸡汤洒了或是少了,便可以说她做事不利,亦或是她在路上偷喝了。总之只要她犯了错,刘妈妈就可以拿鸡汤之事来做文章。

    阿兰终于回来了,两手空空,双眼通红,情况似乎比刘妈妈想象的还要糟。

    “怎么了这是?不是让你去取鸡汤吗?汤呢?”

    一提鸡汤,阿兰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有人把我撞倒了,鸡汤洒了,三公子把食盒抢走了……”

    刘妈妈一听,以为是谢奇做的,心里一怵:“你是说,是三公子撞倒了你?”

    “不是,三公子他没撞我,他把食盒抢走了……”

    “他没撞你,为什么要抢你食盒?”

    “他说他不让姑娘喝汤,连碗也不给姑娘留……”

    刘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你先别哭,你仔细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的姜荔雪听到了个大概,走了出来,义愤填膺:“是不是三公子欺负你了?你莫哭,我找他去!”

    阿兰忙拉住姜荔雪:“姑娘,三公子没有欺负我,他是想帮我的。”

    “啊?”

    在姜荔雪的安抚下,阿兰总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只不过阿兰依着自己的感觉美化了谢奇,在她的描述里,谢奇是为了帮她才把食盒抢走,好把过错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更是选择性地忘记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要气死姜荔雪的话。

    不明就里的姜荔雪便真的信了阿兰的话,对谢奇的印象也转好了许多。

    只是可惜了那盅鹿茸乌鸡汤。

    以及,究竟是谁撞的阿兰呢?

    傍晚去烟雨院的时候,姜荔雪把这件事说给王妃听,一是和王妃道歉,辜负了王妃的心意,二来也是不解,是什么人撞的阿兰?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傍晚去烟雨院的时候,姜荔雪把这件事说给王妃听,一是和王妃道歉,没能喝到那般珍贵的鸡汤,辜负了王妃的心意,二来也是不解,是什么人撞的阿兰?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大抵是故意的,”阮氏摸摸她的小脑袋,给她解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待阿兰如同姐妹,许阿兰与你同吃同住,府里有这般待遇的丫鬟,只阿兰一个,旁的丫鬟都没有阿兰这么好的命,自是会惹来一些人红眼嫉妒,巴不得她出错、出丑,最好失去你的宠爱和信任。像这般暗中行欺负的事情,以后怕是也少不了……”

    姜荔雪听得一脸怅惘:“为什么我想待一个人好,却会给她招来不好的事端呢?”

    “你倒也不必为此伤神,虽然这种事情不好防范,但只要你坚定地相信阿兰,旁人便离间不了你们。”阮氏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兰,见她仍旧眉眼温顺乖巧,并未因为姜荔雪的宠爱而失了初心,便知她确实是个合格的丫鬟。

    只是她身上穿着与姜荔雪一般无二面料的衣服,难免惹眼了些。

    有些话阮氏不好对姜荔雪说,便将刘妈妈叫到身前:“刘妈妈,你是府中的老人了,有的事情荔雪不懂,你要适时提醒,莫只是闷头做事,不知进言。总归主仆有别,还是要区别对待些,别叫人以为你伺候了两个主子,累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当着姜荔雪的面,阮氏将话说的隐晦了些,但本就心虚的刘妈妈,还是听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以为王妃猜出了她心里的盘算,惶恐道:“是,老奴谨记王妃娘娘教诲。”

    正说着话,谢珣过来了。

    这几日他跟着安平王去三州视察了一番,今日才回来。

    一身风尘仆仆顾不得换身衣服,先来看望王妃:“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这几日可安好?”

    阮氏霁颜笑道:“好好好,有荔雪陪着我,怎会不好?”

    “荔雪……”谢珣目光清柔,转而去看姜荔雪,并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捧盒来。

    这个动作已是司空见惯,姜荔雪一看他掏袖子就知道给她带了好吃的。

    “世子哥哥!”姜荔雪雀跃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满目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小捧盒,“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这是去遂州时,知州大人送的,”他将捧盒打开,里面是一颗颗的像小玉石一般东西,“这个叫糖霜,可以直接吃,甜而不腻,也可以煎汤内服,能润喉去燥……”

    他给了姜荔雪一盒,又拿出一盒给了阮氏:“母亲,您用这个炖梨汤,对您身体也有好处……”

    阮氏满目笑意接下,打趣道:“瞧瞧,我儿这是把我当孩子哄了……”

    姜荔雪吃了一颗糖霜,给了阿兰一颗,又捡了几颗放在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然后随口问了一句:“王爷伯伯怎的没一起过来?”

    先前这个时候,王爷早就过来陪王妃一起吃饭了。

    “父亲刚回来,正好遇到了放课的夫子,夫子说三弟今日又逃课了,好像还欺负了一个小丫鬟,父亲说他去打一顿三弟就过来……”

    和白日里在马车里时的怀抱不一样,他勾住她的腿弯,让她横坐于他的腿上,另一只手臂自身后环住她,将她结结实实地困在他的怀中。

    “不是让孤看你么?”他微微眯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儿,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而危险,“要给孤看哪里?”

    逼近的呼气与指腹的温度让姜荔雪颤了颤,如此暧昧的动作让她手足无措:“殿下……”

    指尖缓缓下滑,落在她雪白的长颈上:“这里?”

    屈指挑起她松散的衣襟,那方小巧莹润的肩头便展露无遗:“这里?”

    第 29 章 应对

    月红和绿萼哪里敢说,方才太子殿下来过,就站在窗户外面,不知听到她在里面说了什么,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眼神冷得吓人。

    太子回寝房之前,还威胁似的看了她们一眼,此时她们有口难言,想说却不敢说。

    “没、没什么……”

    姜荔雪见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多想,只想着早些去谢珣寝殿里完成任务,将人逼去书房后她就回来,那些剩余的通草花瓣还等着她回来捏呢。

    她转身往谢珣的寝殿走去。姜荔雪泪眼巴巴地和谢珣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往城南的那家食肆驶去。

    小丫头还是不说话,呆呆坐着不动,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泪,抽一抽鼻子。

    谢珣暂时也没问什么,只安静地看着她,拉过她的小手将她被泪水浸湿的手背擦干净,再将帕子塞到她的手中:“用这个擦,吸水。”

    姜荔雪被他逗得一怔,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

    随后情绪便慢慢平复下来。

    待到了食肆,谢珣要了一斤店家特色的炙羊肉,又偏过头来问她:“哭了那么久,会不会口渴?”

    姜荔雪点了点头,于是谢珣又要了两碗汤骨头乳炊羊。

    炭火炙烤的新鲜羊肉端上桌,外表焦黄,咬一口,外脆里嫩,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骨头乳炊羊,辅以胡椒小葱调味,汤鲜味美……

    嘴上说肚子不饿的姜荔雪,一口肉一口汤的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肚子被美味填饱之后,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也愿意开口说话了。

    谢珣顺势问了今日哭泣的缘由,她这才将谢苡占了她位置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她描述得并没有很详细,但是谢珣还是听了出来,齐嬷嬷先是拿谢苡的身份压她,又将先前谢苡送过旧衣服给她的事情搬出来挟恩图报,再送一件礼物聊表安慰,最后还特意提醒她,让出位置是她“心甘情愿”的,不能去王妃面前告状。

    这样一番说辞咄咄逼人却又滴水不漏,以姜荔雪目前的心智根本反驳不了,又不好告诉旁人,难怪郁郁不乐了一整天。

    姜荔雪嘬干净了最后一块羊骨,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一脸满足的放下碗,可随即愁容又起,捧着脸,愁眉锁眼道:“世子哥哥,其实我心里并不愿意把位置让给谢苡,可是若是我不让,又显得我很不懂事,谢苡是王爷伯伯的女儿,还送过衣服给我,今日又送了我一支羊毫,我怎么能小心眼到连一个位置都不肯让呢?”

    “不是你小心眼,”谢珣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光,又低头给她擦手,顺便与她从头分析这件事,“齐嬷嬷说的那些话,乍听起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在她说这些话之前,谢苡已经占了你的位置,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姜荔雪疑惑地看向他。

    谢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拾起她的另一只小手擦了起来:“你看,倘若真的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让出位置,应该是等你来书房之后,先与你示好,不管是提及以前送你衣服的事情,还是现在送你礼物,都要先与你商量可否坐在你的位置上,这是最为基本的礼数。而她不与你说一声便占了你的位置,这叫做‘抢’,既然是抢,那后面说再多的理由也无益……”

    姜荔雪听得豁然开朗:“是啊,是这样的道理没错!”

    “她们抢占你的座位,是第一大错,后面还有三错……”

    “还有?”

    “其一,不该拿身份压你,让座位这件事既然要你心甘情愿,便不该故意抬高身份叫你自卑;其二,不该把那张小桌子摆放在角落里,书房说大不大,但也并不小,齐嬷嬷完全可以把桌子摆放在大桌子旁,而不是故意摆在角落叫你难堪;其三,不该威胁你,不让你把这件事告诉王妃,这更是说明她们心虚,不敢叫旁人知道这件事情……”

    “威胁我?”姜荔雪回想了一下,“齐嬷嬷没有威胁我啊?”

    “若不是她有意威胁,你怎会不敢与旁人说?”

    “不是不敢,”姜荔雪回忆着齐嬷嬷的话,“齐嬷嬷说,朋友之间要互相谦让,就算王妃娘娘知道了,也会夸我懂事。倘若我不想谦让,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回头再向王妃娘娘告状……”

    “这是变相的威胁,没那么直白,所以你没听出来……”齐嬷嬷的目的是让她不要告诉王妃,而这傻丫头的确没有告诉王妃,但齐嬷嬷大抵是没有料到这傻丫头会选择告诉他。

    “可是怎么办呢?座位已经让出去了,明天要抢回来吗?”姜荔雪才说出口,便立即否认,“不行不行!虽然她们拿身份压我不对,可是这是事实啊,谢苡她是王爷伯伯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外人。王爷伯伯让我进书房读书,这是多好的事儿,我不能不知足。那个位置谢苡坐就坐了,我只要能听夫子讲课就很好了……”

    谢珣看着她自我开导的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过她这样想很正常,毕竟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她再讨母亲和父亲的喜欢,可是隔着一层血缘,总归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难免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先前母亲同他提过想认姜荔雪做养女,当时谢珣想着,认也不好,不认也好,有他和母亲护着,荔雪在王府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但如今看来,就算母亲认她做养女,他们能护着的只是外在的一些吃穿用度的事情,她内心的自卑还是会随时提醒她,她只是个外人,不配和别人争夺任何东西,哪怕那个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谢珣陷入沉思:有没有一个办法,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无关乎血缘的亲近,就能让她不再因为身份而自卑?

    他无意识地看到那只还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指腹的油渍与调料已经被他擦干净,小葱一般纤细的小手让他想到了自己曾在《诗经》里背过的一首诗……

    那是一首诗人描述战乱之苦的诗,其中有一句话,如今却常用来做坚定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是尚还不懂情意的聪颖少年,进而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荔雪,以后我娶你可好?”

    “为什么要娶我啊?”小姑娘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义,只觉得着她在说位置的问题,他怎的会想到娶她的事情呢?

    “我娶了你,你便是我的妻子,谢瑞谢奇谢苡他们便得唤你一声‘嫂嫂’。我见书上说‘长嫂如母’,那你的身份要高于他们,任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真的哇!”倘若这般,姜荔雪觉得甚是不错,她欢天喜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等咱俩长大后,”谢珣算了算彼此的年龄,“需得五六年吧。”

    五六年是多久?

    一个五一个六而已,应该也没多久。

    于是姜荔雪伸出小拇指:“那拉钩!”

    “嗯。”谢珣伸手勾住,“拉钩……”

    林空见她过来,熟练地帮她打开了房门,只是面上也有几分复杂的神色:“良娣,请……”

    姜荔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脚走进了寝房中。

    房中昏暗,只床前小几上一盏琉璃灯还亮着,瑞兽炉中轻薄的白烟袅袅腾起,谢珣半坐半躺着靠在枕头上,手中执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身量颀长,纯白的寝衣衬得他容貌愈发清绝,在这一方萤灯的照映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她将披着的衣服脱下,又暗暗将衣襟往下拽了拽,露出些许脖子和肩膀的肌肤,而后做出轻浮的样子,扭捏着走了过去。

    “殿下,夜深了,可需妾身伺候您安歇?”她倾身过去,故意将衣襟松散的那一侧对着他,而后擅做主张地将他手中的书拿走,一脸的温柔小意,带着几分矫揉造作的娇嗔,“莫看书了,伤眼睛,殿下看我吧……”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句他肯定会冷下脸来说她不成体统,然后说他不需要她伺候,让她出去。

    第 30 章 上来

    姜荔雪在兰英的催促下,只得暂时停了手中的活,站起身来由着她帮自己整理了一番衣服,又将沐浴后未曾束起的头发捋顺了些,披了件衣服,才出了房门。

    月红与绿萼就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神情有些怪异。

    “良娣,”她们欲言又止,怯懦着问她,“您去哪儿?”

    这话问得好生多余。

    不是她们一直催着她去谢珣的寝房里吗?

    虽在心中腹诽着,但还是回应了一句:“我去殿下那里……”

    “良娣,”她们拧衣角,神情似是要哭了,“这么晚了,要不您明日再去?”

    “怎么了?”方才催得那样紧,怎的这会儿又不让她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日姜荔雪才起床不久,正在洗漱时,便听见谢奇呜哇呜哇的跑来了。

    “荔雪,荔雪你没事吧?你脑子还好吗?”

    “我没事,脑子也还好,”姜荔雪擦了擦脸,问他,“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今天早上打了我两次,还把我牙拔掉了,你看……”他泪眼汪汪地掀开上嘴唇,给她看自己的牙。

    他之前有一颗乳牙,已经晃动很久了可一直不掉,直到新牙都长出来了那颗乳牙还在,找大夫瞧过,大夫说要尽快拔掉不然新的牙齿会长歪,可谢奇怕疼一直不肯叫大夫拔,而且经常用舌头顶着那颗乳牙玩,习惯成自然后,嘴部动作一度十分委琐。

    不过眼下那颗乳牙已经没了,如果真是被王爷伯伯打掉了,姜荔雪觉得这算是因祸得福,以后不用再看到他那令人不适的表情了。

    虽然这件事的结果是好的,但是作为朋友,姜荔雪还是关心了几句。

    “王爷伯伯为什么打你?是因为你给我吃泡酒的姜葚这件事吗?”她问,“可你是好心的呀,我也不会怪你。”

    “也不全是,”谢奇习惯性的想用舌头去拨弄那颗乳牙,拨弄了个寂寞之后,才噘着嘴说,“父亲说我捞姜葚给你吃是好意没错,但是不该坏了他两坛好酒,所以先打了我一顿。”

    “那他打你便打你,为什么还要拔你的牙?”

    “他打完我,我站在一边舔牙,他问我是不是不服?”

    “……”

    “我说服服服,他不信,又把我按在膝头打了一顿……”

    “……”

    “我还是忍不住想舔牙,他就捏我的嘴,然后把我牙给拔掉了……”

    姜荔雪恍然大悟:“这样啊……”

    “他还说,如果你因为吃了我送的姜葚而坏了脑子,就要再打我一顿……”

    姜荔雪“哦”了一声,安慰他道:“你放心好了,我的脑袋真的没有问题。”

    “真的吗?”谢奇带着试探的表情问她,“那你记得昨天你都做了什么吗?”

    “记得啊,”姜荔雪不假思索道,“昨天阁楼上那个猴子抓到没有?”

    “唉,”谢奇听了直摇头,“哪有什么猴子?你莫不是脑壳真的坏掉了?完了完了,你以后该不会变成傻子吧?”

    “我在跟你说猴子呢……”

    “你要是真变成傻子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父亲不得一天揍我三遍?”

    姜荔雪搓了搓手,揉成拳头:“你要是想挨揍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两人一路追逐打闹着去了烟雨院,谢奇从依翠园跑出来的时候还没吃早饭,如此便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

    早饭吃罢,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忆南拿来一个食盒,里面装了两盘精致的点心,谢珣则拿出两本书放到姜荔雪的小布包里,同她说在去翰墨轩之前,去一趟阁楼,给谢瑞赔礼道歉。

    “你昨日去他的阁楼上闹了一通,虽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去道一下歉比较好。且你第一次跳窗的时候他拉住了你,这件事情要道谢。”

    姜荔雪努力回想着昨日的事情,隐约想起确有这么一回事,便乖乖应了声“好”。

    她背着自己的小布包,阿兰提着食盒,起身准备要走,却见谢奇磨磨唧唧地站起来,同她说:“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直接去翰墨轩。”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姜荔雪问他。

    谢奇道:“我昨天已经和二哥道过歉了,今天便不去见他了。”

    “那好吧。”姜荔雪和阿兰便先走了。

    谢奇扒着门框目送姜荔雪走远后,回头看向王妃和谢珣,两人也正看着他。

    阮氏表情一贯的清淡温柔,开口问他:“有话要说?”

    “嗯……”谢奇攥着自己的小胖手,扭扭捏捏走到王妃面前,瞥了一眼旁边的谢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谢珣会意,起身道:“母亲,我去院子里散散步。”

    “去吧。”

    谢珣去院子里后,谢奇才眉眼含羞带怯的问阮氏:“我听说父亲想将我送来您的院儿里……”

    是有这么回事。

    前些日子安平王同她提过,说等谢珣去遂州读书后,便将谢奇养在烟雨院里,叫院子里热闹些,免得她寂寞。

    可她一来不喜欢热闹,二来虽不讨厌谢奇这个孩子,但也算不上打心眼里喜欢。因为他是胡妙茹一直养着的,胡妙茹故意将他养得任性霸道,并不讨人喜欢。

    只不过眼前这个孩子一直以为胡妙茹是他的亲生母亲,今日特意来问她这件事,约莫是怕她答应了,叫他和胡妙茹母子分离。

    于是她说:“不必担心,我已经拒绝了。”

    原以为他听到这话会开心,没想到他似乎更失落了,低下头,小声问:“为什么?您也讨厌我吗?”

    “倒是不讨厌……”却也很难喜欢。

    倘若真的要再养一个孩子,相比于谢奇,阮氏更愿意将姜荔雪养在跟前。

    毕竟这小丫头以后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呢。

    虽然不确定那是谢珣孩子气的承诺,还是往后真如他承诺的这般应验,总归先紧着荔雪疼爱就没错。

    一想起姜荔雪,阮氏的脸上便不禁绽出一抹慈母微笑。

    谢奇却误会了这笑,听王妃说不讨厌自己,还笑得这般温柔慈爱,以为她定是很喜欢自己,于是心里的沮丧登时消散干净,高兴地蹦起来:“太好了,王妃娘娘不讨厌我,那我中午还来这里吃饭……”

    阮氏轻轻扶了扶额:“都行。”

    那厢,姜荔雪和阿兰已经到了谢瑞住的阁楼,小厮也正端了早饭要进去,听闻她们的来意,便与她们一起往楼上走去。

    “二公子怎的不与茹夫人一起吃早饭呢?”姜荔雪问小厮。

    “二公子读起书来废寝忘食的,鲜少下楼与夫人一起吃饭,所以每次都是奴才将饭菜端上来……”

    “哦……”姜荔雪眨巴眨巴眼:废什么?谁废了?连吃饭都忘了?

    待上去三楼,小厮敲响房门,同屋里人禀报姜荔雪来了。

    里面传来谢瑞冷淡的声音:“她来作甚?”

    “来道歉……”姜荔雪回道,“还有道谢。”

    “不必,请回。”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

    “交给李固就是。”李固便是小厮的名字。

    “还给你带了两本书……”

    “进来吧。”

    李固这才敢将房门推开,姜荔雪和阿兰一前一后走进去,现将包里的书递给他,然后又从阿兰的手中接过食盒,放在他面前:“这里面有水晶糕,可好吃了……”

    “嗯。”谢瑞连看都不看食盒,只盯着手中的两本书,浅褐色的眸子亮亮的,显然对书很有兴趣。

    李固将早饭摆在桌上,恭敬提醒道:“二公子,吃罢早饭再看书吧。”

    “先放着,待会吃。”谢瑞已经翻开书在看第一页了。

    “您之前总这样,看起书来就忘了吃饭,所以茹夫人特意叮嘱过奴才,叫奴才看着您先吃完饭再看书……”

    谢瑞眉头一皱:“啰嗦!”

    李固见他不悦,也不敢再劝,干脆站在他旁边,熟练地拿起勺子直接喂他吃饭。

    谢瑞显然很适应这种吃饭的方式,依旧目不转睛地看书,只等饭喂到嘴边时张开嘴巴……

    这番场景让姜荔雪大受震撼。

    难道这就是小厮口中的“废寝忘食”?

    “废寝忘食”就是这般吗?

    一整日,姜荔雪脑海中都回荡着这个词。

    废什么忘食来着?

    好像是“废物忘食”?

    废物忘什么来着?

    好像是“废物忘饭”……

    晚上谢珣照例陪姜荔雪在府中散步,姜荔雪悄悄同他说,谢瑞身边那个叫李固的小厮不厚道,居然背地里骂自己的主子。

    谢珣问她是怎么骂的,她小声道:“他说二公子是废物忘饭,虽然二公子的确会忘了吃饭,但是我觉得这样骂人不太好。”

    谢珣凝眉:一个小厮怎的有这么大的胆子骂自己的主子?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儿骂的?

    他稍稍思索,问她:“会不会……他说的是废寝忘食?”

    察觉到他的怒火,看着他逐渐染上红意的眼眸,姜荔雪愈发害怕起来。

    可现下被他这般困着,她无法逃离,只能期期艾艾地祈求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能不能先起来。”

    呜呜他这样真的太吓人了。

    “好。”

    这次他倒是顺从了她,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的位置调转。

    呜呜这跟方才有什么区别?

    扣住她后颈的手缓缓上移,将她垂坠的乌发尽数拨到一侧,而后扣住她的后脑勺,仍是不容躲避的力道。

    声音哑得如同醉酒:“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