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采撷
安平王这顿饭吃得很是开心。
自从十年前将谢珣送去京城后,这么多年阮氏几乎没给过自己好脸看,今日竟难得因自己笑了一下,让他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饭后,安平王坐着不肯走,想着难得今日阮氏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些,想留下来和她再说会儿话。
谢珣看出父亲的心思,便提出亲自送姜荔雪回木香院,这便带着姜荔雪离开了。
阮氏让刘妈妈将那盘还未吃完的瓜果也带回去,毕竟姜荔雪第一天住进府中,若是不适应晚上睡不着,可以做夜宵吃。
姜荔雪不懂安平王和谢珣的心思,还傻乎乎地同谢珣说:“你不用送我的,我和刘妈妈识得路,你还是回去多陪王妃娘娘说会儿话吧。”
“我今日已经陪了母亲一整天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倒是忽略了你,”他转过脸来看她,落日的余辉落在他的脸上,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温暖,“下午去找过你,那时你正睡着,所以还未曾问过你,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可喜欢了!”姜荔雪雀跃道,“这里又大又漂亮,吃的好,住的也好,还有人照顾我,对了,我今天还交到一个朋友呢!”
“哦?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是谁?”
“是你的弟弟,谢奇。”
“他?”倒是有些出乎谢珣的意外。
刚好今日同母亲聊起过府里的这三个弟弟妹妹,母亲同他说起一桩密事,说外人都以为谢瑞、谢奇、谢苡三个孩子都是茹夫人所出,其实不然,谢奇并不是茹夫人亲生的,而是父亲的另一个妾室余氏所生。
当年余氏与茹夫人前后脚怀了孩子,那时茹夫人已经生了谢瑞,这是她第二次怀胎。而余氏是头一次怀胎,且那时才进府不久,难免更得父亲宠爱。
后来茹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掉了,余氏却是顺利的大起了肚子,直至临盆,生下了足有九斤沉的谢奇。
可惜孩子太大,伤了身子,月子里忽然大出血,没等大夫赶过来,人就没了。
当时父亲有意将谢奇抱给母亲养,可母亲一直生病,无力照顾这个孩子,如此便送去了茹夫人那里。
这么多年来,面儿上茹夫人对谢奇视如己出,百依百顺,吃穿用度从来都是依着他挑,只是在管教上松懈了些,叫他养成了顽劣骄纵的性子。
大抵是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想到了这些,谢珣便多问了荔雪一句:“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姜荔雪便把今日与谢奇之间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谢珣听罢,便觉得谢奇虽然才八岁,但这般的脾气秉性的确算不得好,应该没有姜荔雪以为的那般善良单纯。
不过毕竟未曾与这个弟弟相处过,谢珣并没有立即做了定断,只是细细同她讲起道理来:“荔雪,在你看来,怎么样算是朋友?”
姜荔雪想了想,回答道:“一起玩不就是朋友吗?”
“嗯,能玩到一起的自然算是朋友,可朋友之间若只是一起玩,还不算真的朋友。”
“为什么?”
“因为朋友在一起不仅仅只是玩乐,更要患难与共,倘若哪一日你遇到困难了,他若肯出手相助,那便是真的朋友,若是对你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那便不是真正的朋友。反之亦然,你若真心想与人成为朋友,也要做到这些……”
姜荔雪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我没有遇到困难,如何分的清楚他是不是我真正的朋友?”
“倒也没有要你一开始就认得清楚,毕竟谁也不能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不过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你要学会观察你的朋友,往大了看,要看他是否良善,是否正直,是否守孝悌,往小了看,也要看他诚挚与否,脾气如何,秉性好坏……”
姜荔雪听得懵懂:“交朋友……这么麻烦吗?”
“是啊,有的人面上与你笑,可肚子里却打着坏主意,是为小人。而有的人面上冷漠,可他品行端正,光明磊落,是为君子。你要远离小人,亲近君子,以后的路途才能走得顺畅……”
姜荔雪努力理解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奈何认知有限,仍是一知半解。她愁颜赧色地望着他:“世子哥哥,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谢珣笑笑,伸手揉开她皱成一团的眉头:“没事,你读书少,能略懂一些已是不错。我已经同母亲说了,等你胳膊的伤好了以后,便会找一位女师,给你启蒙,教你读书识字,可好?”
姜荔雪一听这个,当即高兴得跳了起来:“好的不能再好了!”能读书识字,可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呢。
两人边说便笑着,谢珣带着她绕着路逛了大半个王府,一来熟悉这里,二来散步消食,等到晚霞裹挟着最后一丝光离去后,两人刚好走到木香院门口。
“我便不进去了,”谢珣说,“明日一早,我在烟雨院等你吃早饭。”
姜荔雪自是开心地满口应下:“好。”
谢珣又叮嘱了一遍刘妈妈:“荔雪晚上怕黑,你心里要切记着这件事,晚上睡得自然就浅,若是能半夜起来给房里续上蜡烛是最好的,若是做不到也无碍,但要在荔雪被吓到的时候,第一时间醒来安慰她。我住在辉玉轩,若有事,你便叫门口的小厮去我那里通传……”
刘妈妈见他表情严肃,便也慎重应下:“是,老奴谨记。”
“这几日你且辛苦一些,过几日那个叫阿兰的丫头过来了,你便能轻松些了。”
“世子言重了,这是老奴本该做的。”
谢珣这才稍稍放心,与姜荔雪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是夜,姜荔雪因着白日里睡得多,所以挨到很晚才睡。
那盘瓜果被她当做夜宵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留给了刘妈妈。
刘妈妈哄她睡下之后,便将那剩下的瓜果连同白日里那两块点心一并揣着,出了院子去找她的女儿巧儿。
巧儿本来已经睡下了,被刘妈妈叫醒后难免有些烦躁。
刘妈妈将捧着点心和瓜果,递到她面前:“女儿,快吃。”
巧儿定睛一看:“娘,这是哪儿来的?”说着,便拿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这些可都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很少能吃到的东西。
“是姜姑娘给的,娘特地拿来给你……”
“她倒是个好心的,可惜我没那好福气去伺候这样的主子……”巧儿边吃着,边自怨自艾道。
“你莫要着急,娘瞧着这姜姑娘的确是个心眼好的,等过些日子娘与她再熟络些,便同她说说叫她把你要过去,咱们娘儿俩就能一起伺候她了……”
巧儿听着这些话,先是高兴了片刻,后又想到姜荔雪的出身,便忿忿不平起来:“说到底她只是个乡野丫头罢了,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救了世子,便能飞上枝头做人上人,我怎的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呢?”
刘妈妈忙提醒她:“这话在娘面前说说就算了,在他人面前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我又不傻,在旁人面前说这般落人口实的话……”
刘妈妈也不敢多留,将东西塞给她之后,便匆匆赶回去了。
来回用的时间不长,房里的蜡烛才燃了一半,姜荔雪也一直睡着未曾惊醒。
刘妈妈松了口气,合衣在榻上睡了。
次日姜荔雪去烟雨院吃过早饭后,谢珣同她说,上午他要与父亲去军营一趟,若下午回来的早,就带她去肃州城的集市上逛一逛。
谢珣走后,姜荔雪留在烟雨院陪王妃聊天,直到王妃喝完药要休息了才离开。
才回到木香院,却见院中木香花藤下坐着一个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谢奇。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方一看到她,谢奇便一脸不高兴地大声问道。
“我去烟雨院吃早饭来着,然后陪王妃娘娘说了会儿话……”姜荔雪解释道,“我不知道你要来找我玩,你等我很久了吗?”
“对啊,我等了很久了,烦死了。”他的脚边,被他扯落的木香花叶子撒了一地。
“那你怎么不去烟雨院找我?”
“我怎么知道你去了烟雨院,你这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他气呼呼地盯着她,空气静默了有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他又不满地质问她:“你怎么还不跟我道歉?”
姜荔雪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本来听见他说等了自己很久的时候,姜荔雪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当她看到那一地被他扯得面目全非的木香花的时候,又觉得这位三公子的脾气未免太大了些:又不是她让他等的,干嘛拿花草撒气,还与她发脾气。
转而她又忽然想起昨晚谢珣对她说过的关于交朋友的话,教她识人交友要看对方的脾气秉性……
心里这般想着,看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审视。
谢奇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反驳自己,而且还是如此得理直气壮,一时之间被她噎住,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
“我来找你,是想送你一个礼物的……”他倏忽变了表情,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这会儿却是可怜巴巴的,眉毛往下一耷,小嘴往上一噘,猝不及防地就卖起了可怜。
这般模样箭一般地击中了姜荔雪幼小的心灵:他居然是来给自己送礼物的,而她却差点与他争吵起来,还觉得他脾气坏,不是好孩子……
“对不起啊,”她刚才心里误会他了,“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谢奇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个竹制的小罐子摇了摇:“这个!在这里面!”
“是什么?”姜荔雪好奇道。
“你闭上眼睛,然后伸出手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谢奇一脸纯良无害。
“好呀。”姜荔雪并没有想太多,照着他说的话做了。
她自是没有看到,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谢奇的嘴角扯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将小罐子打开,反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她的手中,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她睁开眼睛之后的反应。
颤抖吧,尖叫吧,他最爱看到这样的景象呢。
姜荔雪觉得手掌上有软乎乎的东西在蠕动。
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瞧见了自己的手上正兜着一团白白胖胖的虫子……
第 32 章 认错
谢珣带着姜荔雪在外面逛吃逛吃的玩到晚上才回来,姜荔雪拖着两条走麻了的小细腿回到木香院,栽到床上不肯起。
高桥把今天下午买的东西交给了刘妈妈整理,等刘妈妈整理完喊姜荔雪洗漱时,姜荔雪已经睡沉了,还打起了小呼噜,唤她好几声也没有反应。
此后连着几天,谢珣只要有空就带姜荔雪出去玩,每次回来都会买来一堆用的玩的观赏的。头日去布庄定做的衣服也很快送到了府中,里衣外衣各六套,鞋靴袜子也置办得十分周全。
不过几日,木香院的各处就铺满了东西,柜子里衣服成摞,床底下鞋靴整齐,抽屉里的膏脂塞得满当,屋里壁架上摆着玩件,院里养了两只兔子,西厢房里还喂着几条蚕虫……
姜荔雪足不出院门,就能在院子里完上大半天。
谢奇连着好几日没有来找姜荔雪玩,姜荔雪听刘妈妈说,王爷给他换了一个授课的夫子,这几日他一直被关在书房里上课。
听说这次请的这位夫子很是严厉,书房里经常传来打戒尺的声音和谢奇被打得嗷嗷哭的声音。
刘妈妈说,府里的二公子谢瑞天赋异禀,六岁启蒙,七岁能识千字文,八岁能诵半本《诗经》,府里的人都夸他是天才。反观这位三公子谢奇,今年都八岁多了还未完全启蒙,只识一二三四五,不识六七八九十,调皮捣蛋无师自通,叫他读书写字比登天还难。
姜荔雪一边喂兔子一边听刘妈妈说着谢奇的事,脑中想着读书写字这么好的事情,谢奇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
说曹操曹操到,姜荔雪听见有人往她这院子里跑,一抬头谢奇已经跑到她面前,左右张望一番,就要往西厢房里钻。
“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你别告诉旁人!”
“站住!”姜荔雪喊住他,“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吗?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才不要读书,我讨厌读书!”谢奇气鼓鼓地说完,又命令她,“他们在找我,你千万别说见过我,听见了吗?”
姜荔雪摇摇头:“不行,我娘说过,好孩子不撒谎!”
“我可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躲在你这里的,你难道不应该帮我吗?”谢奇理直气壮道。
姜荔雪一听“帮”这个字,立即就想到了前几天他掉进深坑的事情。
他还欠自己一句“谢谢”呢。
世子说过,他既然不知道感恩,那么她可以选择不再帮助他。
世子还教她,拒绝的时候可以不那么直接,要先与他说声不好意思,再婉拒。
于是姜荔雪下巴一抬:“不好意思,我要婉拒你!”
“你说什么?”谢奇一脸震惊。
“婉拒你听不懂啊,就是我才不要帮你!”
说话的功夫,几个小厮已经找了过来。
先是好言相劝:“三公子,您赶紧去书房读书吧,茹夫人说了,您今日若是能学上一整日,晚上就给您做好吃的……”
谢奇:“我不去!”
而后稍加威胁:“三公子,今日已经迟了,再叫岑夫子等太久的话,可又要挨戒尺了……”
谢奇:“我不去!”
最后只能抬走:“三公子,奴才们得罪了……”
谢奇被成个“大”字抬走,怒吼一句:“姜荔雪你死定了……”
姜荔雪乐呵呵地追上去拱火:“你吼我,我不害怕,你就是个大王八!”
被高高举着的谢奇登时扭动起来:“你们放我下来,看我不揍那个死丫头……”
谢奇在府中一向是横着走的小霸王,除了安平王谁也不怕,没想到今日“霸王”变成了“王八”,这件事很快在府中传开了去,连王妃都听说了。
阮氏听闻姜荔雪居然敢说谢奇是王八,禁不住好奇问了缘由,得知前因后果后笑得发间步摇乱颤。
“你这小丫头,瞧着小小的一只,没想到还是个会犯浑的,”阮氏扯扯她的小脸蛋,“不过浑得可爱,浑得叫人稀罕,府里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这般的小可爱了……”
“不过以三公子的性子,难保以后不会捉弄姑娘呢?”忆南道。
“怕什么?”画水笑道,“姑娘有咱们王妃和世子护着,谁敢碰姑娘一根手指呢。”
“虽然是这样,不过三公子惯爱背地里捉弄人,姑娘以后还是要稍稍注意些,”忆南考虑的多,“依奴婢看,姑娘还是不要和三公子做朋友了,免得哪日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
姜荔雪点点头:“谢谢忆南姐姐提醒,今日我不肯帮他藏起来,他估计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以后会小心他的……”
王妃见她失去谢奇这个朋友,似乎有些小小的失落,便想起了一事:“荔雪,那个叫阿兰的小丫头,从今天起就叫来陪你好不好?”
姜荔雪一下子想起了阿兰那双好看的眼睛:“嗯嗯!谢谢王妃娘娘!”
阮氏叫画水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爱吃的果脯零嘴,等忆南把那个叫阿兰的小丫头带过来之后,阮氏叫姜荔雪拿些零嘴给阿兰,和悦笑着看她:“荔雪,和你的新朋友玩去吧。”
小女孩之间的友谊来得很快,一把零嘴你一块我一块的分着吃完,姜荔雪又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给她看自己养的蚕宝宝和兔子,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分享,送她两瓶手膏,一瓶面脂,还去柜子里挑了一件自己还没穿过的衣服送给她,如此大方友善,叫阿兰登时感激得眼睛冒星星……
两人一起喂了蚕宝宝,揉了小兔子,然后手牵手一起出去放风筝了。
晚上,畅快玩了一整日的两个小丫头早早地爬上床去,说了会儿悄悄话便头挨着头睡着了。
先前几日都是刘妈妈陪着姜荔雪睡觉,如今阿兰过来了,她自是不用再住在屋里。
替两个丫头盖好了被子,刘妈妈阖了房门,便匆匆出了院子,去看她的女儿巧儿。
巧儿今日犯了点小错,她洗坏了茹夫人的一件衣服,被茹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荷罚跪了一个时辰。那会儿正值中午,府中人来人往地忙着传膳,难免被人瞧见议论几句,巧儿又是个脸皮薄的,听说哭得不轻。
刘妈妈心里焦急,步子也快,很快去了巧儿住的罩房,将她唤了出来。
巧儿眼睛红肿,一看便是哭了很长时间。
刘妈妈心疼不已,安慰她不要将这件事看得太重,主子罚奴仆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后做事要再谨慎些,少出错就少受罚……
可这些话巧儿听不进去,反而埋怨起来:“若是当初和娘一样留在姜荔雪的院子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娘如今在木香院待得舒心,可知女儿我天天过得是什么糟心的日子。你先前不是说要同姜荔雪说些好话,叫我也去木香院吗,如今怎的还不调我过去?”
刘妈妈搓了搓手,无奈道:“原本想着这两日同姜姑娘提这件事的,可今日王妃将阿兰调来木香院了,院里既已添了阿兰,我便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你再忍耐几日,过几日娘一定和姜姑娘说……”
巧儿听着又气哭了:“谁让你不早点提的?你不知道,茹夫人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总拿我们出气,如今她的院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刘妈妈听着更是心疼,可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只得多加安慰:“好闺女,你再忍耐忍耐。这几日王爷总往王妃院里跑,茹夫人难免心里不好受。茹夫人待下人一向宽厚,许是再过几日,就不会这样了……”
巧儿抱着刘妈妈又哭了一通,末了问刘妈妈今晚怎的没带些吃的过来,她今日受了委屈,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饿得厉害。
原先刘妈妈每次过来,不是带糕点就是带瓜果,那些都是姜荔雪给她的,可如今阿兰过来了,姜荔雪把那些吃的都分享给了阿兰,刘妈妈却是被忽略了,今晚才空着手过来。
巧儿听到这个,愈发气恼:“那个阿兰她凭什么抢了我的?”
“也不能说抢,主子要给谁就给谁,咱们又岂能做主呢?”
巧儿不甘心道:“若是当初我能留在木香院,还有那阿兰什么事?”
姜荔雪喜欢阿兰,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与她分享。
阿兰穿着姜荔雪送她的衣服,用着与姜荔雪一般无二的东西,一时之间不像是奴婢,更像是个小主子。
刘妈妈有心纵着阿兰,心中悄悄打算着等阿兰被姜荔雪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闯下祸端的时候,就去王妃或是茹夫人那里说道一番,顺势将巧儿推荐过来替代阿兰。
这一日,厨房给王妃熬了鹿茸乌鸡汤,里面添了滋补身体的山参,王妃喝不惯这汤的味道,忍耐着喝了一小碗,便叫人将剩下的端回厨房热一热,给姜荔雪送去。
那人端着汤往回走,途中刚好偶遇了刘妈妈,便与刘妈妈寒暄了一句:“王妃娘娘待姜姑娘可真好,这么好的鹿茸乌鸡汤,旁人都不给,单给姜姑娘。待会儿汤热好了,我就给姜姑娘送去……”
刘妈妈忙道:“哪能如此劳烦你,你同厨房的人支会一声,待会儿老奴去端便是,不必劳烦你再送一趟儿……”
那人笑道:“也行。”
刘妈妈回到院里,见姜荔雪正和阿兰正趴在檐下台阶上,逗两只小兔子玩。
她心思一动,走上前去:“姑娘,您身上这衣服脏了,快换下来老奴去给您洗洗。对了阿兰,你去厨房一趟,王妃娘娘给姑娘留了鹿茸乌鸡汤,你去取来……”
“好。”阿兰一个轱辘爬起来,听话地往外走去。
姜荔雪也被刘妈妈哄着进屋换衣服去了。
第 33 章 道歉
青柳的哭声终于把南芝姑姑招来了。
南芝姑姑听了缘由,说道:“都是一个屋子里住的小姐妹,既然丢了东西,大家帮着一起找找,各自的衣服被子也都抖一抖,许是不小心刮在哪了,左右出不了这个屋子。”
于是大家立即行动起来,荔雪也依依不舍地从木盆里拔出脚来,擦干净了,然后和她们一起找了起来。
只是屋里衣服也抖过了,被子也抖过了,桌上凳下也都找过了,却还是寻不见花钗。若是再找下去,便只有柜子里的包袱还没有翻过了。可若是从包袱里找出来,那便确然是被人偷走无疑了。
“都找过了吗?还是没有吗?”南芝问。
“姑姑,除了我们各自的包袱,其余的地方都找过了。”素溪她们小声地答道。
青柳脸上泪痕未干,小声道:“虽然我知道不该怀疑各位妹妹,可毕竟花钗是王妃赏赐的,南芝姑姑您看是不是?”
南芝看着青柳,眼神有些复杂,然后叹了口气:“既然是王妃赏赐的东西,便找的仔细一些吧。你们把包袱都拿到我面前来,我来检查一下。”
“是。”
五个小丫头立即听话的把自己的包袱都拿了过来,南芝先检查了青柳的包袱,里面是些小丫头的亵衣亵裤,还有一些花样好看却不值钱的小首饰,并没有那支石榴花钗。
然后南芝便将目光放在了另外四个包袱上,那四个包袱当属荔雪的包袱最小,也最旧,上面还打着补丁,看着甚是寒酸。
南芝想了想,便将荔雪的包袱拿了过来,余光却瞥了一下青柳,发现她眼中似乎有些期待。
南芝心中立即明白了几分。
她打开了荔雪的包袱,随意翻了几下,便说没有,然后重新系好,继续检查下一个了。这个时候青柳的脸色明显变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些着急。
南芝装作没有看到,将素溪、香蕊和连翘的包袱一一检查了一遍,然后同青柳说:“包袱里也确然没有那根花钗,许是你落在外面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你们早起一些,去外面找找看。好了,收拾收拾都早些睡吧。”
南芝说完便转身要走。
“姑姑!”青柳着急地唤住了她,“我这几日都没有戴,不应该落在外面的。”
南芝有些不耐烦:“你的意思是说,花钗就在这个屋里?”
青柳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姑姑,我可以亲自去看一下几个妹妹的包袱吗?”
“哦?”南芝眸光微冷,“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么?”
“青柳不敢,青柳绝对没有不相信姑姑。”青柳有些惶恐,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姑姑,那花钗毕竟是王妃赏赐下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扯了扯素溪的衣服,示意她帮自己说说话。
素溪碍于情面,只好说:“姑姑,反正我们问心无愧,我愿意让青柳姐姐看一下包袱。”
香蕊和连翘听见素溪这么说,也只好跟着附和:“我们也愿意。”
“那荔雪呢?”南芝看向荔雪。
荔雪望了南芝姑姑一眼,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很是为难的样子。
南芝见状,又问了一句:“荔雪,你不愿意是吗?”
荔雪将小脑袋又低了几分,喏喏地说:“回南芝姑姑,我、我不愿意……”
“你既不愿意,那便算了。”南芝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了几分,可对上青柳,她的目光又严肃起来,“今天就到这了,你们把包袱收拾好,赶紧睡觉!”
青柳见南芝真的不想管这件事了,立即慌了,情急之下,竟直接走到桌前,拆开荔雪的包袱,胡乱扒拉几下,然后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举到南芝姑姑面前:“姑姑,我找到了!”
那帕子虽然还未打开,但看形状,里面裹着的确实是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很像是发簪或朱钗。
南芝眉头一皱:“青柳,你跟我出来一下!”
眼下青柳的这番动作,正好印证了南芝心中的猜测:怕是她的花钗根本就没有丢,而是被她偷偷放在了荔雪的包袱里。
南芝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便想着将青柳带出去同她说清楚。
可这时,荔雪却忽然冲了过来,一把夺下青柳手中的东西,气鼓鼓地喊道:“这是我的!”
荔雪自进府以来,一直是一副乖巧温弱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跟人急眼,只不过这样做正好中了青柳的下怀,她大声道:“这怎么是你的?这就是我丢的那支石榴花钗!”
荔雪红着眼睛往南芝身后躲,争执道:“这不是你的石榴花钗,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青柳怕南芝会继续护着荔雪,便干脆扑上前去抢。荔雪死死攥着不肯给。两人拉扯了几番,最终荔雪不敌青柳力气大,还是被她抢了去。而荔雪则受不住力道,往后摔了去。
南芝一把捞住荔雪,此时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青柳得意洋洋地拿回了“花钗”,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准备好好羞辱一番荔雪。
荔雪拉着南芝的袖子,低声啜泣。
包着“花钗”的帕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什来,青柳的脸色刷得变了。
那帕子里面包着的并不是石榴花钗,而是一根枯树枝,而且那树枝已经断掉,想来是方才争抢的时候弄断的。
“怎么会?”青柳难以置信地看着帕子里的东西,无暇看到躲在南芝身后,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我很委屈”的荔雪的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谁都没有看到,因为大家的目光,都在那根断掉的枯树枝上面。
南芝看到这根枯树枝时,也是十分诧异的:她能够笃定青柳为了陷害荔雪,故意把花钗放在荔雪的包袱中,可是为什么花钗会变成树枝呢?
“那是我娘亲给我折的。”荔雪嗫嚅道,“我娘亲说,若非活不下去,她也不愿意卖了我。我家里也种了一棵石榴树,临走前她折了一枝给我,想着给我留个念想……”
实则是她前几日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为今日的事情做了准备。
南芝和素溪她们听了,心头都有些发酸。而香蕊和连翘也是被卖进府里来的,同荔雪有些相似的遭遇,方才荔雪这番话,亦是勾起了她们的回忆,叫她们一下子落了泪。
青柳则是白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荔雪见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 “方才我不愿意让青柳姐姐翻我的包袱,就是怕大家看到这根树枝会笑话我。毕竟青柳姐姐得了一支上好的石榴花钗,而我的包袱里却有一根石榴树枝,大家肯定会多想……”
这番话便是解释了她方才为何会同青柳争抢,同是女孩子,素溪她们自然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姑娘家的脸皮自然是薄的。
荔雪表现得很是可怜,南芝和素溪她们自然都站在了她这一边,对青柳方才的作为便更加气愤,毕竟她不仅诬陷荔雪偷自己的簪子,还弄断了荔雪的娘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南芝从青柳的手中拿回树枝,还给荔雪,然后对青柳严厉道:“还不给荔雪道歉?”
青柳此时是真的懵了:她明明亲手将花钗放进荔雪的包袱里的,为什么会变成树枝?那她的花钗去哪里了?
南芝见青柳没有反应,心中对她愈发不满:“你既然不愿意道歉,便去院中跪着,反省一晚上,明日一早再来告诉我,这件事你做的对是不对?”
青柳一听,忙跪了下来:“姑姑,我知道错了,是我误会荔雪妹妹了,我不该怀疑她偷了我的花钗!”
“你错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南芝不再给她机会,“出去跪着!”
南芝是整个蘅芜苑的管事,平日里脾气随和,愈是这样脾性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才更叫人害怕。
南芝已然在发火的边缘,青柳不敢再求她,只好求助于站在一旁的荔雪。她拉着荔雪的手,一脸愧疚道:“荔雪妹妹,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青柳不想出去跪着,她以后是要去伺候小主子的,若是让人看到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晚上,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她原以为以荔雪懦弱的性格,自己这般恳求她,她定然会为自己说话的。没想到荔雪只顾着抽抽涕涕的哭,好半响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南芝没了耐心,瞪了青柳一眼,青柳没办法,只好悻悻地松开了荔雪的手,在南芝的注视下,僵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南芝安抚了一下荔雪,便让她们几个小丫头赶紧睡觉。南芝走后,素溪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望着外面跪着的青柳,心情一时十分胶着。而香蕊和连翘则忙着收拾方才被拆开的包袱,见素溪没心思收拾包袱,便帮着她一起收拾了。荔雪哭得差不多了,也一起过来帮忙。
突然,香蕊轻声惊叫了一声:“素溪,你看!”
素溪转过脸来,看到香蕊手中的东西,登时瞪大了眼睛。
香蕊手里拿的,赫然是青柳的那支石榴花钗。
“从哪里找到的?”素溪惊愕地问。
香蕊结结巴巴道:“从、从你的包袱里……”
第 34 章 真话
慧娘在蘅芜苑闹的这一场,终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还传的满府皆知,成为了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而荔雪则和素溪她们一起,齐齐给南芝敬了一杯茶,感谢她的护犊之情。
没过几天慧娘打发了一个小丫鬟过来收拾了青柳的东西,青柳真的没有再回来。
素溪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忍不住问荔雪:“我们会不会做错了,害的青柳姐姐失去了伺候小主子的机会?”
荔雪知道素溪是在自责,毕竟她和青柳也情同姐妹的相处了许多时间。
可在前几世,青柳被二公子谢珣挑了去,凭着她的聪慧和机灵渐渐得到了谢珣的青睐,不仅成为了他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还被他收了房做了妾室。如此扶摇直上的青柳,却并没有想着提拔粗使丫鬟素溪,甚至还因为先前诱导素溪替自己做了不少亏心事,担心素溪会给她捅出去,而暗中派人故意为难素溪。后来素溪的娘亲生了重病,素溪想去找青柳借些钱来医治,却被青柳派丫鬟打发了出去。
素溪在前几世过得都非常惨,她的娘亲病死之后,她失神绞坏了主子的衣服,被打了一顿关进柴房。有个好色的小厮潜了进去,想要强占素溪,素溪不堪受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早早的没了性命……
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只有荔雪一个人知道而已。
眼前的素溪还在叹气,荔雪安慰她:“这件事情的起由,是青柳怀疑我们偷了花钗。可是你没有偷花钗,我也没有偷花钗,香蕊和连翘更不会偷花钗,所以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不过后来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而已。”
素溪心里还是沉沉的:“那青柳姐姐以后会不会恨我们?”
荔雪不以为然道:“她若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便不会恨我们,以后你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的。”
素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端视了她良久,忽然说道:“荔雪,我总觉得,比起我们几个来,你更像是姐姐。”
荔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何止是姐姐,她这几世的岁数加起来,都快成小祖宗了。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没了青柳在这里,荔雪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还长胖了一些,比刚进府时白嫩了许多,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更显分明,小小的红唇两边有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笑起来十分可爱。
张嬷嬷今日过来领人,要带着她们四个小丫头去各院走一走,让小主子们挑一挑。
南芝将她们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然后让她们去外面等着,她同张嬷嬷在屋里说会儿话。
张嬷嬷自然是要问一问这四个丫头的长短,心里也好有个分寸。荔雪是经她的手买进府里来的,又是这几个丫头中长得最水灵的,张嬷嬷第一个问的便是她。
南芝便如实以告:“这孩子很是聪颖,什么事情一学就会,性子乖巧,做事也麻利。可惜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也爱不出风头。我总觉得她好像一直揣着什么心事,过于小心谨慎了些。”
张嬷嬷点了点头,对荔雪还算满意:“听你这样说,这孩子确实是个老实的。至于心事不心事的,如她这般大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重的心事呢……”
“也是,”南芝附和道,“许是我想多了。”
“那三个丫头呢?”张嬷嬷问。
“素溪也是不错的,虽说有些莽撞,却也是个单纯的孩子,没什么心眼,以后定然是个忠心护主的。香蕊和连翘亦是十分温顺,香蕊的针线活最是出色……”
南芝将几个丫头都夸了一遍,张嬷嬷心中对她们做了比较,便约莫能知道哪个丫头适合哪个主子。
荔雪她们四个人在院子里等着,隐隐听见南芝姑姑和张嬷嬷正在谈论她们。只不过具体说了什么话,她们是听不见的。
素溪和香蕊、连翘很是忐忑,又很是兴奋,她们不知道自己会跟哪个小主子,主子的性格会是什么样,于是忍不住偷偷讨论起来。
素溪开了头,说道:“听闻二公子文武双全,三小姐才貌俱佳,四公子品貌非凡,唯独小世子是个混世小魔王,你说咱们谁会去伺候小世子呢?”
香蕊说道:“小世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身份最是尊贵,所以去伺候他的人应该是我们四个中最优秀的那个。”
“那应该不会是我了。”连翘十分有自知之明,“我既不如荔雪妹妹好看,又不如素溪姐姐开朗,女工也比不上香蕊,想来我一定是最后一个被挑走的……”
素溪笑道:“那正好,论身份长幼,定然是世子先挑,继而是二公子、三小姐,咱们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一定会去四公子身边。四公子可是几位小主子里最俊朗的,连翘你可有眼福了……”
连翘一下子红了脸:“哎呀你就会打趣我……”
三个小丫头笑做一团,荔雪却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两眼无神,充耳不闻,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麻木了。
素溪戳戳荔雪:“你怎么这般冷静,难道你就不好奇你将会去伺候哪个小主子吗?”
荔雪的眼睛这才慢慢有了光彩,说道:“我们会去伺候哪个小主子,会由张嬷嬷来举荐的。眼下张嬷嬷和南芝姑姑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了,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看了一眼香蕊:“你锈活做的最好,应该会去三小姐身边。”然后是连翘,“方才素溪猜得对,你会去四公子身边……”
“那我呢?”素溪拉着她的手问。
“你啊,”荔雪看着素溪,前几世张嬷嬷向二公子推荐的是青柳,而二公子确实挑的也是青柳,如今青柳早已没了资格,不知道会不会由素溪顶上,所以荔雪也说不准,“我有些猜不出。”
素溪想了想,说:“虽然我是家生子,但其实我处处比不上你,张嬷嬷一定会把你推荐去小世子身边,那我应该会就去二公子身边吧。”
荔雪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况且她和小世子谢珣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牵扯,于是点头道:“你说的对。”
素溪一愣:“你不谦虚一下吗?”
荔雪疑惑:“谦虚什么?”
“我方才说我处处不如你啊。”
“这是事实啊。”
素溪:“……”
诚如她们猜到的那般,张嬷嬷先带着她们四个去了汀兰苑,那是宁王妃住的地方,大小姐谢云芷和小世子谢珣都随宁王妃住在这个院子里。
今日宁王妃专门腾出些空闲,帮着谢珣一起挑选。虽说是帮着挑选,但毕竟此时谢珣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最终还是由宁王妃来决定的。
张嬷嬷带着荔雪她们来到汀兰苑的时候,谢珣还在午睡。他如今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宁王府前些日子便是专门为他建的学堂。他每日要早起去学堂学上一个半时辰,中午回来用午膳和睡午觉,下午再去学上一个半时辰。
原先这个时辰他该是醒了,可今日睡得有些沉,宁王妃由着他多睡了一会儿,直到快接近去学堂的时候了,这才打发人去将谢珣唤了起来。
谢珣睡多了觉,只觉得头重身子沉,很是不爽利,起床后难免发了一顿火气,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地来到了前堂。
谢珣出来的时候,荔雪使劲往下低了低头:这小王八蛋前世推了她一个大跟头,这一世又要跟他缠缠绕绕个没完,好想上前捏死他……
宁王妃让丫鬟拧了湿帕子,将他拉到怀里亲自给他擦了擦脸,好叫他舒服一些,然后才指着站在堂中一字排开的荔雪她们,说道:“珣儿,母妃想着给你身边添个丫鬟,你瞧瞧这四个丫头,你喜欢哪个?”
其实方才谢珣还在睡着的时候,张嬷嬷就已经将这四个丫头的情况都同她说了一边,对那个最漂亮的小丫头多说了几句,宁王妃瞧着那个叫荔雪的小丫头长得确实不赖,又听张嬷嬷说她难得憨厚老实,不会生事,心中便有了主意,想留下这个丫头。
谢珣倚在宁王妃怀里,将荔雪她们打量了一遍。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不过是个伺候的丫鬟,挑个好看的就行,于是抬手指向了荔雪:“要那个罢。”
他选的正是宁王妃想选的,亦是张嬷嬷想要推荐的,素溪和香蕊、连翘也不觉得意外,荔雪更是如此,听闻谢珣选了自己,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反应倒是让宁王妃有些惊讶:这丫头老实得有些木讷了吧。
不过木讷也好,若是那种抖机灵的,她还真不放心安排在谢珣身边。“如此,你便留在汀兰苑吧。”
宁王妃发了话,荔雪便立即给她和谢珣行了礼:“奴婢谢王妃,谢世子。”
“嗯。”宁王妃应了一声,“张嬷嬷,你带着那三个丫头下去吧。”
“是。”张嬷嬷欠了欠身,正准备带着素溪她们离开的时候,却看见谢云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等一下。”谢云芷忽然叫住了张嬷嬷,然后走到宁王妃面前,“母妃,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芷儿?”宁王妃一边同谢云芷说着话,一边不忘给怀中的谢珣理了理衣襟,让下人带他先去学堂,然后让谢云芷坐下说话。
谢云芷今年刚满十三岁,再有两年便要及笄了,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宁王府的门槛儿。宁王妃如今让她学着管家,想着以后嫁到婆家后不至于手忙脚乱。眼下她从账房匆忙赶过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
谢珣走后,谢云芷问宁王妃:“母妃,听说今日要给弟弟选一个贴身婢女,不知选了哪个?”
“哦,芷儿是为这件事来的啊。”如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谢云芷都学着打理,所以她来问这件事,宁王妃也不觉得奇怪,她指着荔雪说,“喏,珣儿选了这个丫头,我觉得这丫头不错……”
谢云芷看了一眼荔雪,眸中透出些许的厌恶来:“母妃,女儿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
“这丫头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纯良……”
谢云芷的这句话,听得宁王妃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
而荔雪和素溪她们心里却明白谢云芷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因为谢云芷身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青柳。
第 35 章 交换
姜荔雪对手上这团白胖的虫子很是眼熟,忍不住惊叫一声:“哇!是蚕宝宝哎!”
她以前和娘亲一起养过蚕,六岁那年生辰,娘亲还特意捡了一小盘蚕蛹,用猪油膏给她炒着吃,那味道香得她差点把舌头都咬掉了。
她仔细看着手中这几条蚕宝宝的大小,心里估算着再有几天就能结茧了,然后蚕宝宝就会变成蚕蛹,就可以炒着吃了。
“真可爱……”她咽了咽口水。
“可爱?”这般反应着实出乎谢奇的意料,要知道前些天他拿这种虫子吓唬一个丫鬟,那丫鬟被吓得都跳了湖,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还夸这些虫子可爱?
“你不害怕吗?”他问。
“不怕啊,它们长大以后可好吃了……”
“你还要吃它们?”谢奇满脸不敢相信,嫌恶道,“它们长得这么恶心……”
“不啊,它们长大以后就会变成蚕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蚕蛹?”谢奇想了想,“咦?我好像也吃过蚕蛹……”
“是吗?那你觉得好吃吗?”
谢奇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蛮好吃的……”
“那太好了,”姜荔雪欢呼道,“那我们把这些蚕宝宝养大,然后炒来吃好不好?”
谢奇瞥了一眼那些蚕宝宝,还是觉得恶心:“要养你养,我才不养!”
“我养就我养,”姜荔雪把他手中的竹罐要过来,将蚕宝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我要去采一些姜叶,蚕宝宝最爱吃这个了,你知道哪里有姜树吗?”
“姜树啊……”他还真知道哪里有姜树。
想着方才没能成功吓到她,谢奇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我知道哪里有姜树,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姜荔雪不疑有他:“嗯!”
谢奇叫身边的小厮去准备马车,刘妈妈去厨房借了一个竹篓,几人便出了府门。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脚下。抬眼望去,山连着山,树叠着树,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里面就有姜树,跟我走!”谢奇跳下马车,兴冲冲地往山里走去。
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进了山先去采姜叶,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下山坐马车回家,叫他们几个在山里急得团团转,想想就很好玩。
他之所以知道山里面有姜树,是因为父亲带他和二哥来这里狩猎过,那时是夏天,姜葚正好成熟,他们狩猎累了,父亲就把他举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摘姜葚吃,熟透的姜葚鲜嫩多汁,他吃得满嘴乌紫。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父慈子“笑”的回忆。
谢奇把这段回忆说给姜荔雪听,姜荔雪却只听到了熟透的姜葚很好吃,馋兮兮地问他树上现在还有没有。
“没有了,要等明年夏天才会有。”
“哦。”姜荔雪失落地噘了噘嘴。
虽然眼下离上次狩猎已经过去好久了,谢奇还是神奇般地找到了那棵姜树。
他叫小厮爬上去采姜叶,然后对姜荔雪说:“虽然现在没有姜葚了,但是山里的野枣熟了,我带你去摘枣子吃吧。”
“野枣?”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姜荔雪的闹钟忽然闪电般地划过了一个画面,可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得无从想起。
她没在意,跟着谢奇欢天喜地的去摘枣子了。
刘妈妈不放心,便也跟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他们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丛丛的野枣树,小而圆润的野枣挂满了枝头,姜荔雪摘一颗放到嘴里,酸得身子一震,回味却有余甜。她扭头去刘妈妈说:“刘妈妈,你把那竹篓拿来,咱们多摘一些……”
刘妈妈瞧着姜树离这边不远,便叮嘱了一句:“姑娘你千万别乱走,老奴拿了竹篓就过来。”
“好。”
刘妈妈回到姜树下面拿了竹篓,同树上正在采姜叶的小厮说了句:“甭采那么多,总共没几条蚕虫,三两把叶子都吃不了,你采那么多作甚?快些下来去看着两位小主子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从树上滑了下来,与刘妈妈一起往姜荔雪那边走去。
到了那处,却只见姜荔雪一个人低头摘枣,三公子却是不见人影了。
“姑娘,三公子呢?”那小厮问。
姜荔雪抬头看了看:“咦?方才还在这里呢?”
深知自家主子秉性的小厮无奈道:“怕不是三公子在和咱们玩捉迷藏吧?”
“那咱们赶紧找找,这山高林子大的,走丢了可咋办?”刘妈妈担忧道。
她让姜荔雪待在这里哪也别去,她和小厮两个人赶紧去找三公子。
姜荔雪听话地点点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低头继续摘枣。
刘妈妈和小厮则赶紧分头去找:“三公子,你在哪里?快别玩了……”
谢奇没有想到刘妈妈去拿竹篓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本他想着偷偷溜走的,这会儿只能先藏起来。
到底时间短,藏得浅,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找到了。
“三公子,姜叶采好了,咱们回府吧?回去再玩好不好?”小厮软着语气劝他。
“不好不好!”谢奇又一次没能如意,气呼呼地跑开了,“我就要在这里玩,就要在这里玩……”
“三公子莫跑……”小厮忙追了上去。
既是找到三公子,刘妈妈也就放下心来,蹲下来和姜荔雪一起摘枣子。
野枣树上的刺非常多,要小心避开才不会被划破手,没想到才摘了没几颗,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三公子的尖叫。
随后小厮大声喊道:“刘妈妈,刘妈妈快来,三公子掉坑里去了!”
“怎的又掉坑里去了呢?”这三公子,委实是太能生事了。
刘妈妈不放心留姜荔雪一个人在这里:“姑娘,咱们过去瞧瞧吧。”
“好。”姜荔雪攥着一颗刚摘的小枣,乖乖地跟刘妈妈一起过去了。
这山林中野物不少,有猎人会在地上挖一个大坑作为陷阱,等着野兽自投罗网。
谢奇一阵乱跑之后,便跌进了这样一个陷阱中。
这个坑很深,小厮趴在地上也够不着坑底谢奇的手,只好脱了衣服拧成绳子,抛到下面让谢奇抓住。
可谢奇在下边摔得哇哇大哭,加之受了惊吓使不上力气,小厮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他拉上来。
谢奇一直上不来,气得在下面又踢又踹,抓着土到处乱扔,却又被扬在空气的尘土迷了眼睛,登时哭得更厉害了。
小厮没了办法,只得让刘妈妈先哄着谢奇,他跑下山去找车夫过来一起帮忙。
可谢奇哭闹得厉害,刘妈妈哄得嗓子都哑了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下面的谢奇哭得快厥过去了,姜荔雪想起昨天晚上谢珣同自己说的话。
他说过,若是要与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就要在他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可她力气小,一只胳膊还吊着,实在没有办法相助。
但又不能一直看着他哭。
姜荔雪思考片刻,往坑沿边上一坐,顺着大坑的坡度就滑了下去。
刘妈妈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没注意到姜荔雪竟“出溜”一下,也掉下去了。
“唉哟姑娘哎……”
刘妈妈惊叫一声,却见姜荔雪从坑底站起来,走到谢奇身边,将他搂到怀里,轻声哄着:“弟弟不哭,姐姐来陪你了,乖哦……”
姜荔雪哄起他来,动作自然得自己也愣了一下。恍惚中脑海中闪过模糊碎影,仿若她真的有一个弟弟,尚在襁褓的那种,弟弟哭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哄着的,然后再给弟弟喂点水,弟弟就不哭了。
只是现在她手边没有水,便将手中那颗枣子塞到谢奇口中,谢奇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又马上吐了出来:“酸呜呜呜……”
“酸吗,我吃着还好呢?”她从兜里又掏出一颗塞给他,“你再尝尝……”
谢奇这次没有马上吐出来,勉强嚼了两口。
他哭得口渴,枣子酸得他口水泛滥,吐出枣核后,确有一丝丝清甜。
哭声稍止,想睁开眼睛,可眼皮被沙土磨得生疼,他赶紧闭上,抬手使劲揉着。
姜荔雪马上制止他:“你手上脏,别揉了,我帮你吹吹。”
她轻轻拨开他的眼皮,凑过去吹了几下。
“好点了吗?”她问。
谢奇试着睁开了眼睛,眼睛的磨砺感减轻了许多,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小脸雀黄雀黄的小丫头,这会儿与自己凑得很近,正满脸关心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他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庞……
想到方才他方才那般抓天挠地的哭闹,以及被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模样,谢奇忽然一个转身,猛地开始刨地:“嗷,丢死人啦……”
第 36 章 拒绝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谢珣表现得异常的听话懂事,以前不喜欢吃的东西,荔雪给他他就吃,以前不喜欢穿的颜色,荔雪给他穿他就到处显摆衣服好看,以前不让他碰的,荔雪也不让他碰,他也不像以前一样撒泼打滚,反而真的不碰了。
宁王妃觉得自己养了个假儿子。
不过想来也是小孩子一时之间新鲜罢了,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把荔雪要过来,这两天自然要在荔雪面前表现得好一点。
事实也确实如宁王妃所想的这般,过了几天,谢珣发现荔雪确实不会再回到二哥身边了,混世小魔王的本性又开始暴露出来了。
山庄里挖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湖,这一天,谢珣经过湖边时发现湖面上结了冰,他非要下去滑冰,谁劝都不听,荔雪劝也不行。
恰好宁王和宁王妃也在附近,宁王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又要作死还难为下人,捋了袖子就要上前教训,被宁王妃一把拉住:“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谢珣走到湖面上走去了,湖边上水浅,冰厚,倒是还能支撑他的身子,可就怕他脚一滑,摔到湖中间去,这么冷的天,若是掉进水里,岂还有命活?
宁王妃吓得腿都软了。
谢珣身边的下人亦是吓得腿打哆嗦,他们也不敢下去硬拽,生怕冰面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世子啊,求求您赶紧上来吧,不要为难奴才们好不好?”
谢珣好不容易冲破他们的阻拦跳下来的,怎么可能轻易上去:“我才不管你们为不为难,反正我很开心!”
荔雪:“……”你个小王八蛋!自己不惜命就罢了,要是连累自己再重生可怎么办?
宁王和宁王妃还没走过去,便看到荔雪忽然搬起一块石头,卯足了劲儿往湖面上砸去,在离谢珣几步的的冰面上,砸出一个窟窿来。
扑通一声,吓了谢珣一跳。
“看到了么世子,你再往里面走两步,就像那颗石头一样掉下去。”荔雪鼓着腮帮,显然很生气,“你若掉进去,那水会灌进你的鼻子里叫你不能呼吸,还会让你腿脚抽筋爬也爬不上来,水里面的大鱼可高兴了,马上就过来啃你,先啃你的脚,再啃你的脸,嚼你的骨头嘎嘣脆……”
谢珣打了一个寒战。
宁王妃不可思议地指着她,对宁王说:“她敢吓唬咱儿子?”
宁王一脸欣赏道:“吓唬得好,你看珣儿这不是上来了吗?”
宁王妃:“……”
谢珣还真是乖乖地爬上来了,都不用别人扶。
“看来我们不用过去了。”宁王停下脚步,笑呵呵地对宁王妃说,“这小丫头还挺有本事,说不定以后啊,能治得了珣儿这个脾气。”
“可是这个小丫头,”宁王妃想起以前谢云芷同自己说过关于这个小丫头的事情,担忧道,“她会不会把珣儿带坏啊?”
“那怎么可能?”宁王看了一眼荔雪,说道,“多可爱的小丫头,跟珣儿一般大,你看人家多乖巧懂事,再看咱们珣儿,瞧让你给惯的。”
宁王带着宁王妃转身往回走,宁王妃边走边说:“可是这丫头品行不好,你忘了上次学堂的事情了?”
“你还好意思提学堂的事情呢?”宁王好笑地觑了她一眼,“你非说人家小丫头穿的招摇故意惹珣儿注意,我去玉笙院问过了,哪里是那小丫头故意穿的,那是林妃她见小丫头穿的单薄,临时让人找出月儿不穿的衣服给她披上的,也不知你听谁说的这小丫头的坏话……”
“是这样吗?”宁王妃思索了片刻,若说学堂的事情是个误会便罢了,可是先前听芷儿说,这小丫头在蘅芜苑就耍心眼欺负别人,这件事要怎么解释?
他们在山庄里玩了足足七日才打道回府,宁王妃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南芝叫过来,仔细问了问荔雪在蘅芜苑的事情。
而南芝的回答和当初芷儿说的大相径庭,先前芷儿说荔雪那个小丫头嫉妒青柳,不仅笼络其她几个丫头排挤青柳,还故意偷走青柳的簪子,害的青柳被罚跪而生病,最终离开了蘅芜苑。
可南芝却说,荔雪没有排挤,没有偷簪子,没有害任何人,她自始至终都是最为乖巧老实的一个,反而她受的委屈最多,还不懂得为自己辩解。
南芝说:“蘅芜苑上上下下二十多个人,都很喜欢荔雪那个丫头。她进府时不过才六岁,如何能欺负十岁的青柳?况且王妃身边的慧姐姐后来也去蘅芜苑闹过,亲自从青柳的包袱里找出了那个簪子,她却非要说是荔雪故意耍心机害青柳的,将荔雪骂的躲在奴婢身后不敢出来……”
宁王妃思忖片刻,恍然觉得十分羞愧:是啊,这个孩子那么小,她怎么就信了芷儿的话,以为她是个有心机坏孩子呢?
芷儿也是,怎么那个青柳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呢?
宁王妃让南芝回去了,又让红菱去看一下谢珣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红菱回来了,不可思议地同她说:“王妃,小世子正被素溪和荔雪那两个小丫鬟盯着,做功课呢!”
宁王妃一听,登时高兴道:“珣儿真的在做功课?”
红菱点点头:“真的!”
“走,瞧瞧去!”
宁王妃和红菱悄悄走进谢珣的房间,并没有惊动屋里的三个孩子。
只见素溪在研磨,而桌子上伏着两个小小的人儿,一人捏着一只湖笔在写字,正是谢珣和荔雪。
不一会儿,荔雪先抬起头来,说道:“世子,你看我又抄完一遍了。”
而谢珣头也不抬道:“我也马上就抄完了,本世子才不会输给你。”
荔雪凑了过去:“可是你这个字写的不对,书上不是这样的!”
谢珣哼道:“本世子就喜欢这样写!”
“不行,这个字写错了,要改!”
“不改!”
“改!”
“就不改!”
荔雪握住他的笔,硬是将笔挪到那个写错的地方:“快点改!”
谢珣这才气哼哼地改了。
红菱见状,正想对宁王妃说荔雪这丫头逾越规矩了,可扭头一看:咦?王妃咋笑得合不拢嘴呢?
第 37 章 穿帮
先皇临终的时候,拉着谢珣的手说给他准备了一个礼物,不过要再等一年才能见到。
一年多过去,就在谢珣都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宫门口的侍卫忽然跑来,对站在门口的白敛说了点什么。白敛是谢珣的贴身侍卫,他走了进来,向谢珣转告,说武功天下第一的云蒙谷谷主姜尧在宫外求见。
正被奏折弄得心烦气躁的年轻皇帝抬起脸来,不耐烦道:“什么人胆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行骗行到皇宫里来了?拖走打一顿……”
“可他手里有先皇的玉佩,和陛下您身上佩戴得那个一模一样……”白敛小心翼翼地说。
谢珣一愣,低头往腰间的玉佩望去:那是父皇在立他为太子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说这种玉佩天下只有两块,一块送予他,另一块,父皇没说……
谢珣心中猜测那一块该不会是在父皇的心上人那里吧?
父皇后宫的女人并不多,他对她们都不错,雨露均沾,却谈不上更爱谁多一点。照谢珣来看,后宫的女人都不是父皇的真爱,父皇心中定然藏了别的女人,而且是他没有得到的一个女人。
如今竟有人拿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来见他,谢珣心头一跳,让白敛将那侍卫叫了进来,问他:“那个姜尧,男的女的?多大的年纪?”
侍卫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答:“男的,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把姜荔雪赶出去之后,谢珣打开衣柜看了看,看到了里面她还没来得及带走的几枚剩下的糕点,一壶水,还有两个苹果。
谢珣忍俊不禁地扯了扯嘴角,想到若是方才没有阴差阳错地将她唤出来,她今晚怕就是要在这柜子里咔嚓咔嚓得吃上一晚上了。
第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谢珣便起来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将白敛叫了进来,问的自然是姜荔雪的事情:“昨晚她可是和你们在一起守着?”
白敛答道:“是的,她刚回去。”
“表现得怎么样?”
“挺乖的。”白敛低声笑了笑,“倒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昨晚姜荔雪同他们这些侍卫待在一起,她虽说狂妄了些,但自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打瞌睡,半夜的时候忽然凑到他身旁小声地问一句:“你身上有吃的吗,我饿了。”
值夜的侍卫们为了防止犯困,都会在兜里揣些零嘴,白敛也带了些,听到姜荔雪喊饿,便都掏出来给了她。
不一会儿御膳房那边也送来了些饭菜,是给他们这些值守的侍卫准备的,因为事先并不知道姜荔雪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并未准备姜荔雪的份儿。好在大家都很照顾她,纷纷从自己那份儿里拨了些出来,凑成了不小的分量给她。
姜荔雪虽然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人儿,但胃口却是不小,那么一大份的饭菜,她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全扒拉进肚子里,末了还有一个侍卫掏出个苹果给她,她二话不说嘎嘣嘎嘣又嚼没了。
大家伙来了兴趣,一个两个的都从兜里将自己带的零嘴掏了出来给她,想看看她胃口到底有多大,姜荔雪来者不拒,下半夜嘴巴就没闲着,吃得像只小松鼠,待到天亮,她捧着肚子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白敛甚至怀疑,姜尧根本就是养不起这个小徒弟,才会把她送进宫里来的。
想到这里,白敛便又问了谢珣一遍:“陛下,您打算留姜荔雪在宫里吗?”
谢珣此时对姜荔雪亦是有些兴趣,便说:“姑且先留着吧,反正宫里也不多这一张嘴吃饭。”
白敛暗暗地想:不多这一张嘴?那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的胃口么?
忙忙碌碌过了一天,眨眼之间又到了晚上,谢珣揉着脖颈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来,旁边的常公公忙上前道:“陛下,不早了,歇着吧。”
谢珣点点头,身上着实乏了,可待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忽然又来了精神。
他起身,往柜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今晚外面的天气也凉飕飕的,那个小丫头会不会又过来了呢?
如此,他便喊了一句:“姜荔雪?”
没有回应,而外面的常公公因为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也没进来。
难不成今晚姜荔雪真的没进来?
谢珣心中嘀咕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敲了两下床板,又试探着道:“出来吧,今晚朕请你吃好吃的。”
顷刻,从床底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啥好吃的?”
谢珣:“……”
姜荔雪又一次被谢珣推了出来,不仅没有吃到好吃的,还把自己带的一些零嘴落在了床底下。
而谢珣那厢,让常公公拿着扫把在床底下掏啊掏,果不其然,掏出了一堆吃吃喝喝的。
“以后在朕入睡前,必须好好检查一遍,听见了么?”谢珣对常公公说。
常公公心有余悸地使劲点头:“奴才遵命。”
被赶出来的姜荔雪也是一肚子怨气,咕哝着:“什么九五之尊?什么一言九鼎?狗屁,说话不算话……”
白敛听到她叽里咕噜的,便问:“姜姑娘,你在说什么?”
姜荔雪眼睛一亮:“陛下说让你请我吃好吃的……”
白敛:“……”说好的狂妄自大呢?说好的武功天下第二呢?天天卖萌跟别人要吃的真的好吗?
虽是腹诽,但该掏的零嘴还是要掏。
第三个晚上,谢珣歇下之后,又开始唤姜荔雪。可是这次不管他怎么唤,怎么诱骗,姜荔雪都没有出现。
谢珣将常公公叫了进来,问他:“今晚这里都检查过了么?”
常公公胸有成竹地说道:“检查过了,奴才仔仔细细地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保证姜姑娘没有躲在这里。”
谢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检查得倒是认真……”
常公公忙道:“多谢陛下夸奖,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谢珣:“朕不是在夸你。”
常公公登时脑门出了一层冷汗:“奴才还是去外面守着吧。”
少了睡前找人的乐趣,谢珣端端正正地躺着,没有睡意。他将双手垫在脑后,此刻没有人在旁边,他也不必再端着皇帝的架子,索性翘起了二郎腿,做回曾经那个还未登皇位的洒脱少年。
他翘着腿晃啊晃,想起自己自登基以来,为了不辜负父皇的希冀,不愧对天下的百姓,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处理一堆烦心事。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向往什么。比如他,出身在皇宫,本就比别人少了几分自由,后来被封了太子,行为举止更要符合皇家礼仪,再到后来他做了皇帝,总觉得身不由己了些。
他从白敛买来的话本子里,看到了江湖的刀光剑影,快意人生,再对比自己这苦兮兮的日子,登时觉得当个皇帝好没意思。
谢珣晃了晃腿,又念起了姜荔雪:“姜荔雪,出来陪朕聊会儿天吧。”
房梁上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我真的不在这里,你别诓我出来了。”
谢珣:“……”还真特么在这!
谢珣把之前她落在柜子里和床底下的零嘴都拿出来,这才将她馋了下来。
谢珣问她:“你为何不同白敛他们一起守在外面,偏要另辟蹊径,藏在这里?”
姜荔雪咬着苹果,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陛下,你要听实话么?”
谢珣笑道:“自然是实话。”
“我自己寻个地方猫着,困了的话可以睡一会儿,若是同白侍卫他们在一处,便要一丝不苟地站到天亮。”姜荔雪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因为她有正当的理由偷这个懒,“我还得长身体呢,老是熬夜的话影响我长高。”
谢珣瞧着她矮矮小小的样子,对于她给的这个理由倒也能接受:“你不必每个晚上都守着朕,朕有白敛他们,一般的刺客近不了朕的身的。”
“普通的刺客自然是近不了身的,但若是遇到厉害的呢?”姜荔雪眨眨眼,“所以还是我亲自守着比较放心。”
她眼中透着认真与真诚,叫谢珣心中有些感动:“朕与你不过才认识几天,你竟如此关心朕。”
姜荔雪摇了摇头,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是师父叫我这么做的。”
谢珣噎了一下,转而又好奇起她的师父来:“你师父的武功真的天下第一么?”
“你别听他吹,什么天下第一,江湖上只是暂时没有人能打过他罢了。”姜荔雪撇了撇嘴。
“江湖上没人能打过他?”谢珣暗暗吃惊,“那也算无敌了吧。”
“他都一把年纪了,以后有的是江湖后生超过他。”姜荔雪轻飘飘地说,“比如我。”
谢珣抽了口凉气:“这话有点大逆不道吧。”
姜荔雪捧着脸道:“这是师父自己说的,他说我骨骼奇佳,是个练武的天才,可偏偏是个女娃子。倘若我是个男子,定然早已超越他成为天下第一了。”
“那你怎么说?”
“我让师父别着急,我年龄小潜力大,超过他老人家是迟早的事。就算再不济,等他老人家百年仙去以后,我不也成为天下第一了。”
谢珣忍俊不禁:“你师父听了是何反应?”
姜荔雪鼓了股腮帮,说:“我师父很满意,夸我很有出息,然后放了两只大白鹅满院子撵着我咬。”
谢珣一下子站了起来,膝盖撞在桌角上,疼得他眉头一皱,却为了保持皇帝的形象不能抱着膝盖跳着脚喊痛。
腿上的疼痛尚可以忍住,可侍卫口中的话却叫谢珣的心头猛烈地跳动:父皇驾崩时也不过五十多岁,并不是很老的年纪,但身子确实一直不太康健,大病没有,小毛病也不多,但就是身子不太爽利,太医每次给父皇请完平安脉,都会叮嘱一句陛下要保持心情舒畅,因为人的情绪也会影响健康。每次父皇都是笑盈盈地应下了,可转头就忘了,这话他从未往心里去过。
如今想来,父皇是温温和和地过了一辈子,没见过大喜的样子,也没见过大悲的样子,更加印证了谢珣心中的猜测:父皇是个有故事的人,面上的波澜不惊,是因为心中早已沧海桑田,又或许已经千疮百孔,无从补救。
如今这个拿着玉佩的、和父皇年纪一般大的姜尧,难不成……就是那个让父皇藏在心中一辈子的人?
想到这里,谢珣额头两侧突突直跳,他使劲按了按,没按住,还是跳,跳的他嗓音都有些端不稳了:“如此,召他进来吧。”
在等待姜尧的时间里,谢珣的脑中已经幻想出许许多多奇怪的故事情节来:一个是坐拥天下的天子,正气凛然,一个是天下第一高手,满腔侠气,两人少时相识,大时相知,惺惺相惜却道不同不相为谋,站在朝堂与江湖最顶尖的两个人,曾经擦出过什么火花呢?
谢珣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要往歪处想,随手拿了折子准备再看上一本,可那折子上的字却变成了两个少年肆意纵马狂奔的场景,那两个少年一个是他的父皇,一个是姜尧……
唉,这恼人的想象力哦。
终于,白敛带着姜尧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身影,低着头,鞠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很是不引人注意。
前面那个长者便是姜尧了,同样一身灰扑扑的不晓得浆洗了多少遍的白袍子,挂在瘦削的身上并不是很适合,显然是宽松了些,许是为了走路自己带风显得飘逸些吧。
待他们走近了,姜尧以江湖人打招呼的方式向谢珣抱了抱拳,丹田有力地喊了声:“草民见过陛下。”
他旁边那个灰扑扑的小矮子也有样学样,跟着抱了抱拳,仍是没有抬头。
倒是姜尧,行过礼之后,便扬着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看见姜尧的模样,谢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老头……果然长得很是不错,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飞起的剑眉和倨傲的眼神,以及嘴角挂着的那抹似有似无的嚣张的笑容,印证着他年轻是一定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英俊少年……
难怪父皇会……
“咳咳,”谢珣收回思绪,问姜尧,“姜师父,你认识朕的父皇?”
在谢珣打量姜尧的时候,姜尧也将他从头看到了脚:这嫩生生的小皇帝长得还真像他老爹,是亲生的没错了,只是那双看向自己的乌溜溜的眼珠子里透出的意味怎么怪怪的呢?
姜尧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交由旁边的白敛,让他转交给谢珣。白敛查过信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便递交了上去。
姜尧说:“这是你父皇生前寄给我的,担心你初登皇位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想让我过来保护你。可是我年龄大了,身子骨不太好,幸而得一乖徒,武功嘛,虽然比起我来是差了点,数不上第一,却是能数第二的,所以我把我的乖徒带来了,借你用一段时间……”
谢珣低头瞧了瞧信件,上面确然是父皇的笔迹无疑,里面的内容也与姜尧说的一般无二,只是对于姜尧口中说的这个徒弟嘛,这个灰不溜秋的小不点哪里来的自信要来保护自己?
谢珣看了看站在姜尧身边的那个自始至终没抬头也没吭声的小女孩,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多谢姜师父的好意,朕宫里的侍卫够用了,就不用劳烦您的爱徒了。”
“你这小娃,怎的不知好歹呢,要不是老夫欠你父皇一个人情,老夫才舍不得把爱徒送来皇宫受罪呢?”姜尧没好气道。
果然是江湖人士,没说两句话便忘了尊卑礼数。
不过谢珣并不在意,他对姜尧和父皇的事情本就好奇得厉害,如今听到他说欠了自己的父皇一个人情,谢珣便顺势问道:“不知道姜师父和朕的父皇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欠了父皇什么样的人情?”
姜尧甩了甩袖子,简单直接地说道:“跟你说也没什么,你父皇自幼身体不好,所以很小的时候便被送来云蒙谷习武强身,与我成了同门师兄弟。长大后我们俩看上了同一个女人,那女人选了我没选你父皇,你父皇生气回皇宫了,我接过云蒙谷做了谷主,自此便没再见过。”
谢珣一听这话,当即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原来父皇心中真的藏着一个真爱,而且这个真爱是女人,是女人……
再抬头看向姜尧时,谢珣的目光就顺和多了。
姜尧手中有玉佩和信作为证物,谢珣自是不会再怀疑他的身份,至于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第二的,他也只当姜尧在谷中呆久了没见过世面,自己给自己封的罢了。
故而他也并没有打算把他的徒弟留在宫中,不过毕竟大老远的跑来,又是父皇的故交,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谢珣命人让御膳房准备些酒菜,他亲自招待一下师徒二人,顺便也想多听听姜尧讲一些父皇年轻时候的事情。
可是事不随人愿,饭菜一端上来,师徒两人的眼睛都直了,谢珣刚说了一句“请动筷”,这二人便毫不含糊拾起筷子朵颐起来,敬酒不吃光叨菜。
得,原来是来蹭饭的。
姜尧还好一点,吃了半饱之后便开始夸自己的徒弟如何天资聪颖,骨骼奇佳,既能上天揽月,又能下海捉鳖,天上地下仅此一奇才。
谢珣乐呵呵地听着,也不说话阻断,就静静地看他吹牛皮不打草稿,偶尔移过目光,看一眼姜尧旁边那个举着筷子认真找肉的小不点。
呵……
姜尧喝多了,谢珣让白敛送他找个地方睡一晚上,第二天便送他们出宫。哪知白敛回来禀告说,姜尧并没有在皇宫住下,而是拉着徒弟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好一会儿,然后挥一挥袖子,从皇宫里飞走了,留下他的徒弟一脸懵逼。
谢珣想了想,说:“算了,姑且帮他养两天徒弟,你派人去云蒙谷打探一下,看看这师徒二人有没有问题?”
姜尧走了,他的徒弟留下来了,可谢珣并没有打算重用这个人。
谁稀罕一个小不点保护?
一连过了好几天,白敛终于得来云蒙谷的消息:“云蒙谷早在十几年前就散了,现在就只有姜尧和他的徒弟两个人了。”
谢珣了然:“难怪敢吹嘘自己武功天下第一,徒弟天下第二了。”说起来这个小徒弟,谢珣不免多问了一句,“他徒弟这几天在皇宫待得怎么样?”
白敛答道:“挺好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御膳房门口晒太阳,偶尔还去逛逛百兽园……”
谢珣嘴角抽了抽:“宫里不养吃白饭的,过两天寻个借口,送走吧。”
“是。”
晚上的时候谢珣在晚膳过后日常出来散步消食,白天听白敛提了一句百兽园,想起前些日子新添了一只无尾熊,于是便溜达着过去看看。
他正拿了个果子逗熊玩,忽然听白敛喊了一声:“陛下小心!”
他扭头一看,居然有一匹野狼从旁边忘了关门的笼中跑了出来,拉低了脑袋呲着牙向他靠近。
白敛拔剑奔来,却不及野狼的速度快。
谢珣眼看着野狼向自己扑了过来,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他根本躲避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狼爪触及谢珣的那一刻,忽然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谢珣的眼前一闪而过,待谢珣反应过来时,那匹野狼已经躺在地上抽搐了,它的胸口被掏了好大一个洞。
再定睛一看,那个灰扑扑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右手血淋淋的,沾着狼的血肉。
可不就是姜尧的那个小徒弟。
那人走到谢珣面前,小巧圆润的脸上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锃亮锃亮的,小嘴一张一阖,带着些许鄙夷的语气:“怎么回事小老弟?狼都扑过来了不知道躲么?”
嗯?小老弟?
第 38 章 抱孤
在那个刺客还没有背下姜荔雪的名字的时候,姜荔雪就将他打晕了,拽着他的一条腿拖着去找白敛。
这个时候白敛和另一个侍卫也顺着他们打斗的声音找了过来,浓稠如墨的夜色中,一个灰色的小人儿披着月光缓缓向他们走来,手里拖着一个人,就像是之前拖着那匹野狼一样,还是熟悉的表情,还是熟悉的动作。
“这么快就捉到了?”白敛表示惊讶。
“他身上有伤,不然也不会这般轻易就被我捉住了。”姜荔雪将那刺客交给白敛身边的侍卫,说道,“这个人武功非同一般,必须要好好看守。若再让他逃了,恐怕就不好捉了。”
那侍卫将刺客绑好,扔上马车,白敛和姜荔雪也坐上去,一起去了刑部。
到了刑部才发现,先前被送来的那几个刺客,都寻了个机会自尽了,毕竟刺杀皇帝这件事,本身就是死罪。与其在刑部遭罪,还不如自我了结。
如此便只剩下姜荔雪捉住的那个刺客了,刑部的人不敢大意,趁着他还昏迷着,给他灌了些让他浑身无力的药,让他连自我了结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药有副作用,灌下去之后,这刺客一直没有苏醒。又或许他早就醒了,只不过一直装睡而已。
他这副样子没有办法提审,白敛只好打道回府,给谢珣汇报这里的情况。
姜荔雪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只好悻悻地跟着回去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姜荔雪就开始犯困,窝在角落里靠着车厢,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果然还是个孩子,不禁困。
白敛脱下自己的外袍,叠成方块的模样,准备让她枕着,免得脑袋撞到车厢上。
他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刚准备将衣服给她枕上,马车在这个时候颠簸了一下,姜荔雪身子一歪,顺势栽到了他的怀里。
白敛下意识地将她抱住了。
小小的身子,热热的,软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
心口咚得一下,忽然跳的很快。
她的小脑袋刚好贴在他的胸口处,似乎是点燃了一团火,自下而上慢慢灼上脸颊,连呼出的气息都像是在热水里滚过一般的烫。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正揽着她的腰,立即羞愧不已,暗骂自己怎么能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姜荔雪忽然睁开了眼睛,困顿的眸子上似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白敛一下子就慌了:“阿、阿雪,你听我解释……”
她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态,赶紧从他怀中退了出去:“不好意思啊白老兄,困糊涂了,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一句“白老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粉色泡沫,白敛默默转过身去:刚才他的心是抽了么居然会对一个不通人事的小丫头片子砰砰直跳?
回到皇宫后,姜荔雪不走寻常路,用轻功嗖嗖窜回自己的房间,衣服都没脱直接蹬掉鞋子就钻进了被窝,抓着被角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那会儿与刺客还未打痛快,于是在梦里又跟他打了一夜,上蹿下跳的,直到把被子踢下床去把自己冻得窝在床角才算完。
第二天姜荔雪赖床了,当值的时间到了,姜荔雪使了好大的劲才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将床底下的被子捞上来盖好,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谢珣直到上朝前都没有看到姜荔雪的身影,白敛解释道:“陛下,昨晚阿雪只身一人捉住了那个逃窜的刺客,许是累着了,念在她捉拿刺客有功的份上,这次陛下就不要计较了。”
谢珣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白敛,你怎么一直替她说话?”
白敛想到昨天晚上他替姜荔雪说话,被连累罚了半个月的俸禄,如今谢珣明显又不高兴了,那剩下的半个月的俸禄也岌岌可危。白敛胆战心惊道:“没有没有,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谢珣这次倒是没有罚他俸禄,而是问他:“那小丫头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捉到刺客的?”
“是的,那个刺客武功极高,昨天晚上若不是他自己莫名摔了下来,我们这些侍卫还不一定能捉到他。”虽然这样说显得他们这些当侍卫的很没有能力,但是事实也的确如此,“侍卫们在押他去刑部的路上,为了防止他逃跑,还将他打出内伤,可饶是这样,他还是逃了,说明此人的武功绝非一般。若不是阿雪,他许是就逃走了。”
“她真有这么厉害?”谢珣见白敛一脸大写的服气,倒不像是撒谎,“等朕上完早朝,带她去演武场一趟。”
“是。”
上朝的时候,刑部侍郎来得有些迟,昨晚因为那个刺客他都没有睡好,一大早牢中狱卒来报,说那名刺客逃走了。
刑部侍郎吓得两个腿肚子直打哆嗦,额角的冷汗怎么也擦不干净。
谢珣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原以为这次来的刺客与以往的一般无二,没想到这个刺客能在一夜之中被抓两次还能逃两次,实在耐人寻味。
姜荔雪是在被叫去演武场的路上,才知道刺客又逃跑这件事的。
这帮不中用的狱卒,不是嘱咐他们好生看管么,这不是白抓了嘛!
演武场里,白敛身后站着一排十个侍卫,谢珣在一旁坐着喝茶。
姜荔雪走过去,连礼数不行,面无表情地问谢珣:“陛下,你叫我过来干啥呀?”
她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规矩什么的向来都是看心情,就算对方是谢珣也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没大没小怎么来。
她刚睡醒就被叫了过来,早饭还没吃,这会儿的心情自然算不上愉快。
谢珣本就因为今天早上她随意旷职而不高兴,如今看她这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也不想同她说话,便让白敛代劳了。
白敛也嗅出几分姜荔雪和谢珣之间的不对付,只得夹在两人中间做调解人,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好听一些:“阿雪,是这样的,皇宫里挑选侍卫都会有考核,如今你既然以侍卫的身份和我们一起保护陛下,那么理应也该接受这份考核。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通过这次考核。当然就算你没通过,陛下也不会赶你走的,您说对吧,陛下?”
谢珣瞥了白敛一眼,没张嘴,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姜荔雪倒是懒得去考究谢珣此时的心情,既然白敛说宫里的侍卫都要考核,她也无所畏惧:“怎么考核?”
“是这样的,”白敛指着他身后那十个侍卫说,“这是我挑选的十位武功比较出挑的侍卫,待会儿他们会两两组成一组同你对打。你看到前面那个大圆圈了么,你们就在那个圈子里打,若是你将他们打出圈,便是通过考核了。”
姜荔雪看看那个老大不小的圈子,撇了撇嘴:“这有点欺负人吧……”
白敛心中一颤:他其实也觉得陛下有点欺负人,之前考核侍卫的时候,都是一对一的打,打三轮,胜两轮即可通过考核。可这次陛下说姜荔雪自诩武功极高,不能按常规的考核来,至少二对一,打五轮,胜四轮才算通过考核。
虽然他晓得姜荔雪的武功确实很高,但是究竟有多高,他尚还莫不清楚,所以在挑选这十个侍卫时,他选的都是武功只在中等的侍卫。
饶是这样,在听到姜荔雪抱怨时,他心里还是没有底了。可这是陛下亲自定下的,他也不好反驳,只好给姜荔雪打气:“没事的阿雪,他们都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荔雪将那十个侍卫打量了一遍,“我是说,我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人,着实有些欺负他们了。我看那圈子足够大,不然让他们十个一起来吧,早点打完我好回去吃早饭,肚子好饿……”
谢珣:“……”好大的口气。
白敛:“……”很好,这很姜荔雪。
谢珣开口说道:“你想一对十,那就按照你的意愿来。”他倒是很想亲自见识见识姜荔雪的本事。
话音刚落,谢珣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晃,身边便没了姜荔雪的身影。在打眼一瞧,那小丫头居然已经站在了圆圈的中心,对着那十个侍卫勾勾手:“来吧,人肉靶子们!”
谢珣:“……”这么嚣张你怎么不上天呢?
白敛:“……”有种想跟着十个侍卫一起过去圈踢她的冲动怎么办?克制,克制,打不过,打不过。
那十个侍卫被姜荔雪这么一激,脸上顿时露出愠怒的神情,既然她如此狂妄,他们自然也不会顾及之前白敛的嘱托,纷纷卯足了全劲打了过去。
姜荔雪被他们围攻在中间,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他们淹没了。白敛登时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谢珣瞳孔微缩,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人家只是一个小姑娘……
可这想法持续了不过一会儿,就听见侍卫们相继发出了惨叫,一个一个被打出圈外。待十个侍卫都出圈以后,谢珣瞥了旁边的香炉,居然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
他不由抽了口凉气:这个姜荔雪,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第 39 章 见面
太后见谢珣出来,心疼得责怪道:“皇帝你身子还病着,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朕没事的,母后。”谢珣虚扶着太后坐下,然后才去瞧萧秋雨,“表妹也坐。”
“谢陛下。”萧秋雨轻声道了谢,然后坐了下来,安静地听太后和谢珣说话。
常公公奉了茶过来,太后一边喝茶一边说道:“皇帝,你亲政也有一年多了,是该考虑纳妃的事情了。那宫女太监伺候得再好,也不如身边有个体己的人。你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纳了两个侧妃了……”
“母后说的是,只是朕刚登基没多久,如今朝堂上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朕还是觉得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实在无心考虑纳妃之事。”谢珣笑呵呵道。
太后语重心长道:“朝堂之事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打理好的,再说多子多孙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你纳了妃,有了子嗣,那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母后说的是,朕会好好考虑的。”谢珣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只好含糊地先答应下来。
太后看他这般应付的态度,便晓得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正好,过几日便是十五了,戏班来宫中唱戏,哀家便邀请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进宫看戏,届时陛下先选一选,看看哪家的姑娘合眼眸。”
“让母后费心了。”邀请便邀请吧,到时候说一个没看中就好了。
“对了,今天早上李嬷嬷主动到哀家房里请罪了,关于那个小宫女的事情,说她一时气不过,犯了糊涂,拿那小宫女出气,做下了错事,哀家已经罚她去永巷了。”说着,太后还叹了口气,“这老奴,仗着在哀家身边待得最久就敢乱来,着实叫人气愤。”
谢珣本还想着问问这件事,没想到太后主动说了出来,她既然已经罚了李嬷嬷了,谢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李嬷嬷此番作为和草菅人命无异,用心着实险恶,这样的人母后以后不要再用她了。”
“皇帝说的是,哀家也没想到李嬷嬷是这样的人,也怪哀家识人不清。”太后不仅没有为李嬷嬷开脱,而且还流露出一丝自责来吗,又与谢珣聊了几句,便说,“瞧哀家,一说起话来就唠叨个没完,忘了皇帝你还病着。你快回去歇着,哀家就不耽误你养病了。”
谢珣道:“母后哪里的话,母后专门过来看朕,朕觉得身上的病都好了大半。”
“你惯会逗哀家开心。”太后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萧秋雨说,“秋雨,你留下来陪你表哥聊聊天吧,他整日闷在这皇宫里,围着政事转悠,日子过得实在乏善可陈。你同他说些宫外的事情给他解解闷,今天就别让他看奏折了……”
看来太后很懂谢珣,知道他今天肯定不会乖乖躺在床上养病的。
不过太后将萧秋雨留在这里,其中的意味也是显而易见的。萧秋雨是太后最喜欢也最看重的侄女,太后一直想撮合两人。
谢珣和萧秋雨何尝不知太后这样安排的意思,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些许的尴尬,但面上却是不好拒绝太后的。
太后走后,萧秋雨站在那里和谢珣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主动开口说道:“陛下,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谢珣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姜荔雪,这会儿也不知道吃没吃完饭,若是叫萧秋雨看到了,指不定会联想到什么。况且萧秋雨又是太后那边的人,姜荔雪刚与太后起了冲突,若是萧秋雨回头再与太后说些什么,怕是要影响他与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了。
想到这,谢珣便说:“多谢表妹的好意,只是朕的寝室里一股子药味,怕熏着表妹,表妹还是别进去了。”
谢珣如此说,萧秋雨以为他故意与自己避防,不想让自己进去。当然她也乐得不用进去,回头若太后问起来,她也有理由可说。
“既然这样,”萧秋雨刚想说既然这样,那她就不打扰了。可是话还没说完,寝室里忽然传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嗝!”
声音清脆响亮,一听便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萧秋雨眼睛一亮:她本就对太后撮合她和谢珣之事不满意,可家中父母和太后逼得太紧,她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如今若是能在谢珣的寝室里捉到另一个女孩子,她就可以以此为由,拒绝父母和太后的好意。
如此,萧秋雨话锋忽然一转,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将陛下送进去就出来。一时半会儿的,不妨事的,熏不着。”
谢珣看到萧秋雨眼波流转,小心思全写在脸上:看来她也是不想和自己在一起,才想着进去“捉奸”呢。
这倒是同他想到一处了,既然她想进去看,那便进去吧。
“有劳表妹了。”谢珣转身往寝室走去,萧秋雨忙跟上,本想虚扶他一下,但谢珣自己一个人也走得很利索,想想还是不扶了。她故意走在谢珣后面,将身子隐了去,想撞见里面的女孩子一个措手不及。
姜荔雪这会儿吃得有些撑了,谢珣在外面好半天不进来,盘中的东西几乎都被他吃光了,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也不晓得外面的人听见没有?
盅里还有一些粥,姜荔雪听见谢珣往这边走了,便盛到他的碗里,然后起身站到一边。
方才太后和萧秋雨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如今萧秋雨要进来,她自然不能坐在那里叫她看见的,毕竟这是不合宫规的事情。
谢珣进来之后,便看到桌上盘子清净,自己碗里还有半碗粥,姜荔雪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半低着头,眼皮都不带瞧他一眼的,装得好像自己一直站在那里似的。
萧秋雨从谢珣身后冒了出来,去找房中的女孩子,可是她扫视了一圈,这里除了一个矮个儿的侍卫,再无别的姑娘。
奇怪,方才明明就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啊?
萧秋雨正疑惑着,却见谢珣走到那小侍卫面前,问那侍卫:“站这里做什么,吃饱了么?”
对方满目惊愕地抬起头来,显然没想到谢珣会这么问。
萧秋雨这才看到那小侍卫的容貌,面皮白净,五官秀气,眼眸清澈,生的一副好皮囊,莫不是个女扮男装的?
可再往下瞧瞧,脖颈以下的胸脯一片平坦,腰身倒是纤细,可是女子不该这么平啊,莫不是个娇俏的男孩子?
不对,既然方才这内屋里除了这个小侍卫再无旁人,盘中的食物也被人吃了干净,想来那一声饱嗝便是这小侍卫发出来的。
所以这人到底是男的女的?
在萧秋雨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那小侍卫已经被谢珣又牵到了桌子旁,指着那碗中不多的绿豆粥说:“朕这会儿不饿了,你不必给朕留粥,都喝了吧。”
萧秋雨的目光愈发复杂起来:陛下让一个侍卫吃他的早膳,这侍卫要是女孩还好,若是个男的,叫她以后该如何直视她这位表哥?
谢珣感受的到来历萧秋雨目光的探究,想来她也一时辨不清姜荔雪的身份和性别,于是干脆对她说:“表妹用过早膳么?若是没用过,朕叫人再准备一下。你瞧,桌上这些都被这丫头吃光了……”
丫头?
所以这个侍卫果然是个女孩子!
萧秋雨心中暗暗抽了一口凉气:陛下表哥真有趣味,居然把喜欢的女孩子扮成侍卫留在身边,惹不起,惹不起……
被夹在中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当炮使的姜荔雪,眼看着谢珣将那半碗粥递到自己眼前,心想反正已经撑着了,也不在乎这点粥了,捧着碗一张嘴便也喝了下去。
“我出去了。”姜荔雪搁下碗,抱着肚子弯着腰就溜了出去。
不行了撑死了撑死了……
“你看这丫头,是不是挺可爱?”谢珣看着姜荔雪的身影,笑得暖融融的。
萧秋雨被他肉麻得不行,硬着头皮附和一句:“是挺可爱的……”
第 40 章 发怒
谢珣和白敛昨天晚上喝过了头,没了尊卑之分,双双宿醉在龙榻之上,第二天醒来,两人都忘了昨天晚上喝醉后发生的事情。
今日迟了早朝,两人匆匆从寝宫里出来的时候,姜荔雪看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对劲。
两人没想太多,直到下了早朝,谢珣被姜荔雪看得实在是浑身不自在,才将她叫到跟前,问她:“为何今天你看朕的眼神怪怪的?”
白敛也看向姜荔雪,表示很不理解她今天的眼神。
“昨晚我都看见了。”姜荔雪眨巴眨巴眼,似笑非笑道。
“你看见什么了?”谢珣和白敛一头雾水。
“看见你们俩抱在一起啊。”姜荔雪一脸“原来你们还有这一层关系”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谢珣和白敛惊吓不已。
“昨天我去偷你们下酒菜的时候看见的。”
“不可能!”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姜荔雪不接受他们的反驳,好奇道:“你们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白敛:“没有抱在一起!”
姜荔雪撇撇嘴:“我明明都看见了你们还不承认?”
谢珣:“闭嘴!”
两人将姜荔雪赶了出去,然后相对两无言,静静回想昨天晚上两人到底做了什么?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便将值守的小太监唤了进来,问他:“昨晚朕和白侍卫都聊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小太监答道:“奴才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断断续续地听见陛下说‘这世道忒不靠谱了,朕一个皇帝都没人喜欢了,朕心里苦啊’,又听见白侍卫说‘同病相怜,属下不也没人喜欢,在这生挺着么’,然后陛下拉着白侍卫的袖子,说‘咱们主仆二人被两个女人嫌弃了’,白侍卫则抱着陛下安慰起来……”
谢珣和白敛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想来姜荔雪进来时,撞见的便是这一场面。
“好了,没你的事情了,你先下去吧。”谢珣表面故作镇定道。
那小太监行了礼,毕恭毕敬地出去了。
只剩谢珣和白敛二人时,谢珣尴尬地扶着额头:“昨天怎么不劝着朕点?”
“属下也喝多了。”
“丢人了吧?”
“属下有罪。”
“你今日离朕远点,朕怕别人说闲话。”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也听说了谢珣和白敛共宿一晚的事情,连忙将谢珣叫到寿康宫,确认一个事实:“咱们皇室自古没有断袖之癖,皇帝你也没有吧?”
谢珣哭笑不得道:“瞧母后说的,朕肯定是喜欢女人的。只是昨晚心情不好,白敛陪朕喝酒,一不小心喝多了而已。”
“那就好,以后少喝酒,喝多了伤身,还误事。”太后稍稍放下心来,命宫女端来一碗热汤,“哀家看皇帝你最近忙得人都憔悴了,这是补汤,你和一碗补补身子。”
“多谢母后关心。”谢珣端起来,不疑有他,便趁热喝了。
这补汤一下肚,便觉得一股热气从腹中盘旋上升,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太后见谢珣将补汤喝得干干净净,眸中闪过一丝诡谲。她忽又说起另一件事情来:“前几日你舅舅托人送来一幅‘松鹤延年图’,哀家瞧着不像是真迹,皇帝你这会儿若是没事,能不能替哀家辨认辨认这幅画?”
谢珣自然不会拒绝:“这幅画在哪里?”
“走,哀家带你去。”
太后带着谢珣去了专门收藏字画的阁楼,里面打扫得干净整洁,还熏着一种浓郁的香,谢珣有些闻不惯,却也没想太多。
太后将谢珣带到一幅画面前:“皇帝,就是这幅。”
谢珣仔细看了看:“这幅画笔触精到,着墨巧妙,尺幅千里,不像是赝品?”
“哦?”太后有些不同意,“哀家总觉得虽然笔精墨妙,但却缺少了一股韵味,皇帝你在仔细瞧瞧……”
说着,太后命人将画从墙上取下,铺在案上,让谢珣坐下来好好看看。宫女们奉了茶水过来,搁在案边。
谢珣刚好觉得有些口渴,又或许这里的熏香太过浓重,熏得他莫名有些燥热,便拾起茶杯喝了起来。
太后看到谢珣喝了茶水,眸光闪烁了几下,笑着说:“皇帝你且先看着,哀家忽然想起还有一点小事要处理,一会儿便回来。”
谢珣抬头看了一眼:“母后去忙便是,朕一会儿看完了,便去同母后说说情况。”
“让皇帝费神了。”
说完,太后便带着人出去了。
谢珣又看了一会儿,却愈发静不下神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一壶茶水也很快被他喝了干净。他喊人再送一壶水来,半响没有听到回应,抬头去看,却发现此时阁楼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不太对劲。
谢珣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太后是故意把他关在这里的,她想干什么呢?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好似有人在上面。
谢珣想了想,决定上去看看。他一边走着,一边松了松衣领,喉咙有些发干,浑身也燥热得厉害。
走上楼去后,看到有一个人倒在了一个放置古董的木架旁。他走过去查看,才发现晕倒的人是萧秋雨。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谢珣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他一碰到她,便发现她身子柔软,根本没有力气。
萧秋雨听到他的声音,微微睁开了眼睛:“表哥……”她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竟带了一丝娇媚,眸中也透出一股媚意来。
谢珣身子一紧,竟然生出一股情|欲来。
联想到那会儿喝的补汤,现在阁楼里燃得熏香,甚至方才案边那壶热茶,以及眼前意识不清的萧秋雨,谢珣忽然明白为何不对劲了:太后居然为了撮合他和萧秋雨而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表哥,”萧秋雨柔若无骨的双手忽然攀上了他的脖子,她看着他,媚眼如丝,“表哥,我难受……”
谢珣忍住身体涌出的某种难以难说的冲动,将萧秋雨抱了起来:“没事,朕带你出去。”
他抱着萧秋雨往楼下走去,萧秋雨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差点叫他坚持不住。
好不容易走到了楼下,谢珣用脚踹了踹门:“给朕开门!”可外面一点回应都没有,或许没有人,又或许就算有人,也得了太后的命令,不给他们开门。
谢珣只好将萧秋雨先放在凳子上,让她扶着案边先歇息一会儿。自己则去灭了熏香,然后四处转着去找寻其他的出口。
可他楼上楼下跑了两圈,都没有发现其它的出口,连窗户都被人从外面抵住了,跟本打不开。
“表哥,”萧秋雨伏在案上,声音中已然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我真的很难受,可不知道哪里难受,为什么难受?”
谢珣何尝不难受?太后给他下了猛药,方才他一个没控制住,差点顺着贴上来的萧秋雨亲了下去。还好他在最后一刻止住了,这会儿憋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偏偏他今天没带白敛,姜荔雪今天早上被他赶走以后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偷吃了去了,难不成今天他真的要与表妹……
不行!
且不说他喜不喜欢表妹,就算是喜欢她,也断不能在娶她之前毁她清白,何况这是他的表妹,他如何下得去手?
“姜荔雪,你不是哪里都能进来么?你在这里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谢珣唤了姜荔雪的名字。
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就算谢珣失望的时候,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能说不在吗?”
她居然真的在!
谢珣一下子有了希望:“出来!”
那个立在角落里足有一人多高的大花瓶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里面蹦了出来。姜荔雪有些尴尬地走到谢珣面前,眼睛往别处看着:“咳,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她这副别扭的模样就知道方才她什么都看到了。
“这里的熏香有问题,你先带着秋雨出去。”
“熏香有什么问题啊,我闻着还好。”说着,姜荔雪还使劲嗅了一口。
“你别闻了。”谢珣怕她吸了这熏香也会如同萧秋雨般,“你先将秋雨带出去,送她去太医院。不,不能送去太医院,你先将她带去你房间,给她喝些凉水清醒清醒……”
“她怎么了?”姜荔雪疑惑道。
“朕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先带她走。”方才他对着萧秋雨还能控制的住,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小丫头时,谢珣觉得她在这里再多呆一刻,他便要扑上去了。
“好吧。”姜荔雪将萧秋雨扶起来,“我一会儿再回来找你。”说完,便架着萧秋雨上了阁楼,用内里震碎了一个窗户,飞了出去。
空气中还有残留的熏香,谢珣这会儿已然血脉热涨,眼前发黑,脚步虚浮,走不了路。
他靠着一处书架,滑落在地上,靠着地上的凉意来换取头脑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会儿,又或许是很久了,谢珣忽然觉得有人在拱自己。
他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顶。
“怎么这么沉,跟头猪似的……”姜荔雪一边试图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一边抱怨道。反正方才瞧见他闭着眼睛睡着了,这会儿应该也听不见自己说他是猪了吧。
她的双手架在他的咯吱窝底下,头埋在她的肩膀右侧,蹲在地上小腿使劲往上蹬,希望将他扛起来。
身子忽然一沉,那个她以为睡着了的人,居然覆身压了下来。她一个不妨,被他囫囵压在身下。
他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大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低头攫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