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余烬(十)
夜色渐深,观鲤等人在一处空旷之地歇脚。
他们各自从自己的系统背包里拿出一道黑色的帐篷,而后支在了雪地上。
这帐篷是个极为稀少的高级道具,名为“安全屋”。
它能够保护玩家在一定时间内,不受副本规则的控制,为玩家争取一些休息时间。
这次进行任务,会长给了他们许多便利,甚至是极其稀有的高级道具,他都给他们准备了许多。
像“安全屋”这样的高级道具,三人的手中,还有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道具,他们这才得以抵抗副本规则。
有了这些道具,想必自己逃过公会的追杀,也是轻而易举的,当然,前提是会长不会亲自出面。
他身为公会里的精英玩家,实力自然远超其他的普通玩家,更何况这些年来,他积攒了不少高级道具。
凤于看着陆续进入帐篷的两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闪了闪。
说实话,若非自己技能的预警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不然,他是决计不想临阵逃脱的。
毕竟临阵逃脱,在曙光会中,便意味着叛逃。
而曙光会对叛徒的惩戒,那可是极为残酷的。
他亲眼看着二人进入了帐篷,这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我的……队友。
他闭了闭眼,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去。
而与此同时,帐篷内,观鲤勾起了猩红的嘴唇。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我。
透过帐篷的缝隙,她看着这人远去的身影,心情颇为愉悦。
“……”
凤于冒着漫天风雪,趁着夜色,极速返回。
他的速度无疑是极快的,像是一阵飘然掠过的风,若是身旁有人,想必刚转过头去,不等看见他的身影,他便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毕竟是逃命,凤于自然拼尽了全力。
忽而,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前方的某一处。
只见那苍白的雪地之中,立着一道诡异的石膏雕塑。
这雕塑有一半都被雪花盖住了,是以,他只看得见这塑像的上半身。
这塑像只有人的小腿那样高,雕工也并不精细,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过去,只依稀看出,这塑像的面容上,是一张美艳而诡异的面庞。
这塑像……先前来的时候,雪地上有雕塑么?
凤于若有所思。
雕塑始终微笑着,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可是,塑像怎么可能有眼神。
他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雕像,而后继续向着洛城出发。
他的心灵预警并未响起,这证明这玩意儿并不十分危险,只是,在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论这东西是什么,他都不想去招惹,毕竟,他现在,急着逃命。
若是观鲤她们发现自己逃了,而后追过来,那可就不好了。
“可是,我已经来了哦~”
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裙的美艳女人,正抱着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是观鲤。
看见这人的那一刹那,凤于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将自己的心理话,说了出来。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观鲤,你我本是队友,这一次,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如何?”
观鲤嗤笑,眼神轻蔑,“你觉得,这可能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凤于冷眼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眼神逐渐狠厉了起来——若是让这个女人安全回去,等待着自己的,必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会长极度厌恶背叛者,而早在自己选择逃离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成了曙光会的叛徒。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观鲤这个女人,实力莫测,但他若殊死一搏,也未尝没有胜算。
“噗嗤——”观鲤闻言,捂着嘴唇,只见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舔了舔猩红而艳丽的嘴唇,“你?不客气?——你在说什么傻话?!”
凤于冷眼看着她笑,直到她笑够了,他这才开口,“观鲤,我也是曙光会的精英玩家,若你执意阻拦我,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唉。”观鲤却落下了一声叹息,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怜悯之色,“你还真是,够愚蠢的。”
“算了。”她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你吧。”
言罢,她将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微微转动了一圈。
刹那之间,凤于只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你……”
他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只骇然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做了什么。”观鲤叹息一声,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傻瓜,不是我做了什么,是会长大人做了什么。”
“你原本……就是他为我准备的食物。”.
【美杜莎之吻:
技能介绍:在食用其他玩家的全部血肉后,将获得一定程度的技能增幅,食用的玩家越强大,获得增幅的程度便也越深。
技能等级:A
技能拥有者:曙光会成员,观鲤。
技能弊端:******(不予显示)】.
陈宴只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
这一路走来,别说是线索了,就连其他的玩家都没能看见。
而如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若再不回去,恐怕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对这副本里的规则和机制都不甚了解……倘若危险来临,自己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看来,这一趟,他是注定无功而返了。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往回走。
“……”
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身前那无暇的雪地上,似乎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开上边的雪花。
——是一截断指。
这断指上没有皮肉,只余下森森的白骨,而在这骨头上,他依稀能看见一些啃咬的痕迹……看外表,这一截断指像是属于男人的。
奇怪。
陈宴眯了眯眼,他先前一路走来,并未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发现什么生物,实际上,别说是生物了,就连植物,也都极为少见。
所以,这断指,还有这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看痕迹,这东西似乎是前不久留下来的。
难道,是别的玩家?
当然,也有可能是副本内的npc,不过,若真是npc,那倒更值得他探寻真相了。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又在雪地之中翻找了一会儿。
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这星星点点的血迹,与这一截断指,似乎是唯一的痕迹。
他只好遗憾地收回手,而后把断指埋了回去。
虽说这玩意似乎是线索,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是回去比较好。
他抬起头来,正准备往洛城的方向出发,却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道漆黑的影。
看轮廓,似乎是帐篷。
可是,这种地方,哪里来的帐篷?
难道……是副本中的其他玩家?
思及此,他挑眉,这下,他不论如何,都要上去看看了。
毕竟这帐篷所在的方向,就在他返回洛城的必经之路。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帐篷,说实话,他还是很好奇的,是以,他足尖轻点,飞速向前掠去。
近了,更近了。
此时此刻,陈宴也得以看清楚这东西的具体面貌了。
正如他所想,这儿支着三道帐篷。
这帐篷通体漆黑,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陈宴知道,这东西,可是个极其稀有的高级道具。
这玩意儿名叫“安全屋”,在诸多玩家之中,颇受欢迎。
而他先前,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得到过几个“安全屋”。
不过于他而言,这个东西并不怎么管用,是以后来,他能送人的,便都送人了。
他停在了“安全屋”之前。
他揉了揉面颊,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请问……这里,有人么?”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怯怯地问道。
这种时候,装弱者,无疑是十分合适的。
“当然。”帐篷内,观鲤咽下最后一口血肉,勾起了猩红的嘴唇,“你也是玩家么?——进来吧,我不介意。”
或许,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就是她的任务目标也不一定。
更何况,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会长大人亲自安排的任务,这可不容差池啊。
如是想着,她伸出嫣红的舌尖,细细地舔去唇角的血迹,以及,残余的碎肉。
“你……你是女人?这会不会,不太方便啊。”陈宴继续装模作样。
“当然不会。”死人嘛,怎么可能给她造成困扰。
观鲤站起身,窈窕的身姿展露了出来,她微微仰头,拢起卷曲的长发,柔软而白皙的手指拉开了帐篷,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开口,“请——”
102余烬(十一)
曙光会。
“预言家,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幽深的走廊前,白发白衣的少年站定不动,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袍的无面人,这两个无面人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的,仿佛是两个死人。
少年仰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而美丽的面容,那洁白无瑕的发丝垂落,落在他肩头。
他的眼神落在身前这古朴的青铜门上,门内的人没有说话,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预言家,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这一次,他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唉。”门内传来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叹息,“何必探寻……他本就是世所不容之人。”
世所不容之人?
“威胁我曙光会之人,当然是世所不容。”他极轻蔑极傲慢地扯了扯嘴角,“预言家,我最后问你一遍,他,是谁。”
“唉……”苍老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却依旧没有让会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可言说之人。”
“……”
少年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你执意不说?”
对这个人的身份,他已有了猜测,只是,他无法确认,也无法相信,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是不可说。”
“好好好,既然如此。”他面上神色变幻,却不曾再多说什么,“……你不说便不说罢,总归我会杀了他。”
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确实是不可说的。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问,门内的人也不会给他答案,他于是转身,不再多问。
“会长大人放心,我会全力帮助您,除掉这个威胁。”在会长临走前,预言家开口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
会长步子一顿,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离开了。
“……”
“……唉。”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分明已经离开了,又为何还要回来……”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在死之前,拼了命也要……杀了你啊。”
他顿了顿。
“……陈宴。”
门内,满脸褶皱的老人呢喃着。
诡异的是,他的整个下半身都已经死死地嵌在了地板上那巨大的圆盘之中,而他的嘴唇,也被那黑色的丝线细密地缝住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他原本应该有眼珠子的地方,空无一物.
而此时此刻的陈宴,并不知道预言家的想法。
在他的视线之中,一个美艳至极的女人风情万种地伸出自己柔软的手臂,而后露出一张娇媚至极的面庞来,她笑吟吟的,再次开口,“进来吧。”
陈宴眨了眨眼,却站在原地不动。
眼前这个女人很美,甚至美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白,她的嘴唇红润——红得像鲜血一样。
她勾起猩红的嘴唇,正要说什么,陈宴却果断跨门而入,“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神色欣喜,仿佛真的就盼望着进入帐篷了。
啧。
观鲤心下嗤笑,收回手来,“你也是玩家?”
“诶?什么玩家。”陈宴挠头,一副腼腆的模样,“我是研究院的陈助啊,姐姐你忘了吗?”
“陈助?”观鲤“噗嗤”一笑,“当然没有啦。”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玩味的视线落在陈宴身上,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陈……助啊,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诶,姐姐你不知道吗。”陈宴挠挠头,依旧是一副腼腆的样子,“导师单独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来这儿采集一些样本。”
他的身上穿着研究院独有的防护服,而研究院的导师,先前确实会时不时地派研究员出来采集样本。
“喔,原来是这样啊。”观鲤挑眉,微微向前走了几步,一举一动之间,俱是风情。
“陈助……”她吐气如兰,“帮我一个忙,如何?”
她那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睛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陈宴眨了眨眼,选择转移话题,“姐姐,你靠我这么近,不太好吧。”
此时此刻,二人靠得极近,观鲤的头,都快要靠到他脖子上去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挪开。
观鲤:“……”
她皮笑肉不笑,“你跑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是怕姐姐吃了你?”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陈宴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你看起来像是一口能吃八个小孩。”
观鲤:“……”
眼睁睁地看着陈宴离自己越来越远,她面上神色变换,心底惊疑不定。
适才她使用了自己的技能,按理来说,这个人应当毫不犹豫地顺从她的意思才是,可是为何……?
难不成,“美杜莎之眼”失效了?
陈宴此时已经快要出去了。
“站住!”她眼神一定,厉声喝道,“我说让你走了么!”
陈宴挑了挑眉头,“没有。”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他的直觉如是告诉他。
当然,作为无限游戏中排名第一的主播,他才不会怕一个来路不明的玩家,实际上,他刚才试图离开的举动,也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未免也太激烈了些。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太正常,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来,陈助,到我这边来……”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都极具诱惑,他看了,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了。
哦豁。
他抱胸,挑眉,看来,这是个精神控制类的技能啊。
知道了这是技能后,他默默地在心底为自己可惜。
看来装npc是没用的。
他本来还想着要装npc而后套套她的线索呢。
谁知道,还不等他骗取信任,这个狠辣的女人就要对他出手了。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
陈宴叹息了一声,也不想再装下去了,“你这是要对我出手吗?”
“当然。”观鲤嗤笑,“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放过你啊。”
“为什么?”他装作NPC,正常玩家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留下他,而后从他身上获取线索才是。
“理由么,你没有资格知道。”观鲤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毕竟会长大人交给她的任务,可是绝密,是以,哪怕眼前这个人在她眼中已经算是个死人了,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谁叫你要遇上我,怪只怪你自己,太倒霉。”她嘴角一勾,眼中红光一闪。
S级技能“美杜莎之眼”,发动。
她抱着胸,面带笑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就等着他自己化作雕塑。
一般来说,游戏玩家在她的技能之下,是决计坚持不了三秒钟的。
然而……
三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风,吹动了她酒红色的长发。
也,吹动了她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绪。
当然,别误会,观鲤并未对我们的主角生出什么不一样的爱恋之心,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所生出的,是一颗越发坚定的,杀心。
竟然对她的技能完全免疫。
观鲤咬牙切齿,眼神越发不善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你是第一个,逼我使出这一招的人。”
她闭上了双眼,刹那之间,红光闪烁!
只见她原本娇艳的面庞上,竟生出了细密的黑色鳞片来!而她原本白皙修长的双腿,也在技能的作用下,化作了狰狞的蛇尾!
她睁开双眼——竟然是一对红色竖瞳!
她柔顺光滑的酒红色长发上,也渐渐开始显现出蛇类的轮廓……
这是,异化?
陈宴挑眉,颇为诧异,毕竟,在玩家之中,有关“异化”的技能,可是极为少见的。
毕竟这样的技能强大归强大,可它所带来的副作用,也无疑是极为恐怖的。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轻易就使出了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这倒是令陈宴很是意外。
一般来说,这种手段,不都是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使出来的么,怎么这回,他都还没出手呢,这人就把自己的绝招给放出来了。
这不科学啊。
他摸着下巴,揣摩了一会儿。
唉,没办法了,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再不出招,恐怕真得脱一层皮。
如是想着,他动作麻溜地点开了自己的系统背包,随手选了个武器。
他以为自己选的是用得最为顺手的大砍刀,可是,在武器入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轻盈的手感,这细腻的纹路……这不是他的八十米大砍刀!这他喵的是匕首啊!!!
手中的匕首仅是一掌的大小,刀尖锐利,刀身呈弧形,做工精细,造型古朴而狞丽。
这匕首名为“无名”,曾与另一柄名为“遗光”的匕首是一对。
不过,这一柄“遗光”,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送人了。
他很久没用过匕首了。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指腹轻轻地拂过刀刃,看神情,他似乎有些怀念。
不过,这也没关系,匕首就匕首吧,反正,他匕首也玩得不差。
如是想着,他手腕一动,匕首在他手中转了个圈。
因着他这个动作,观鲤彻底地看清了他手中的匕首。
“你……”
刹那之间,她面色苍白,方寸大乱。
103余烬(十二)
观鲤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把匕首时的情景。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及地的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完全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他逆着光,站在至高处,而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黑服,一个穿着白服,穿着黑服的那个是个女人,手持银盘,盘中放着那柄“遗光”,穿着白服的是个少年,这个少年亦是手持银盘,盘中则放着“无名”。
当时观鲤作为奸细混在底下的人群之中,她跟着这些虔诚而愚昧的信众一起跪伏在地,只遥遥地看了那对匕首一眼,眼睛便彻底挪不开了。
“苍白不朽!苍白不朽!苍白不朽!”
癫狂而虔诚的信众歇斯底里地高呼,而观鲤跪在人群之中,只是愣愣地望着那盘中的匕首。
这一对匕首,邪的至邪,善的至善——“无名”在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冰冷而黑暗的光芒,而“遗光”,它被放在银盘之中,周身闪烁着柔和的白芒,像极了古时神殿中的圣物。
事隔经年,那两个手持银盘的人长的什么模样,她都已经忘记了,可是,唯独那个男人,以及这对诡异至极的匕首,她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忘记!
“你……”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你……回来了……是你……一定是你……”
“你认得这把匕首?”陈宴望着手中的匕首,先是若有所思,而后垂死挣扎般地开口,“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你信吗?”
观鲤当然是不信的。
这两柄匕首,只有记忆中那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才有资格使用,其他的人,是决计没有资格触碰的。
陈宴摸着下巴,“你在说什么谜语,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观鲤牙齿打颤,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傻了?”
完了,玩家莫名其妙傻了一个。
这下,恐怕自己不仅不用出手,还能无痛跑路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跑路。
毕竟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个玩家,不从这人身上薅点线索,那都对不起他自己。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是想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刚见面就要杀了自己。
明明他并没有威胁到这人什么。
“咳咳,有人知道这人的身份吗?”陈宴麻溜地打开直播间弹幕。
虽说在某些特殊副本之中,观众看不见主播的真实面容,但是,技能这种东西是隐藏不了的,特别是像这种异化类的技能,想不让别人认出来都难。
【咦,主播这是跟对面玩家对上了?】
【……你才知道?】
【楼上刚通网吗,这么迟钝。】
陈宴略过一些毫无营养的弹幕,眼神落在了一条不甚起眼的弹幕上。
【这种程度的异化……不会是曙光会的“圣蛇”吧。】
【“圣蛇”——观鲤。】
曙光会的“圣蛇”?
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他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直播弹幕,陷入了沉思。
“圣蛇”应该是她的称号,但是这个称号,他也没听过啊。
而观鲤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但他完全想不起来。
曙光会这个组织他倒是有所耳闻。
不过曙光会是无限游戏中的第一公会,虽说先前他拒绝过这个组织的招徕,但这也不至于让它专门派人来杀他吧。
再说了,就算曙光会会长有这么狭隘,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他早不派人追杀,偏偏这个时候派人来追杀?
这不纯纯有病。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观鲤见他出神,正要趁此机会出手,却见陈宴麻溜地自系统空间里掏出一根绳索,而后向上一抛——
下一刻,观鲤被这绳索死死地绑住了。
观鲤:“……”虽然但是,我还没出手。
见此,陈宴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不愧是缚妖索,就是好用。”
这绳索是个名为“缚妖索”的道具,这个东西在他看来原本是很鸡肋的(毕竟它只能绑住一些奇形怪状的非人之物),但是,用在这儿,却是意外的好用。
观鲤是玩家不错,但她此时此刻,已经异化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是以,这缚妖索于她而言,无疑是极为致命的。
“好了,麻烦解决了。”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在帐中书桌前坐下,而后托腮,“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观鲤不语,只是报以怨毒的眼神。
“你不说?”陈宴叹息一声,“好吧,那你就不说吧。”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从这人嘴里逼出答案了。
不过,这也并不急于一时。
现在可是晚上耶,不休息的话,明天是会犯困的吧。
更何况有“安全屋”在,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于是伸了个懒腰,这就准备休息了。
然而……
“咦?”陈宴眨了眨眼,“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视线落在了床底下的东西上。
他站起身来,走近了几步。
“……”
他掀开了床单。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眼前,是一具满是啃咬痕迹的,稀碎的白骨。
陈宴:“……”
好家伙,他这是撞破杀人现场了。
“你还吃这个?”陈宴挑眉,目录嫌弃之色,“你这吃得也太差了吧。”
他想起了适才在雪地里发现的指骨。
他于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果然,这里的白骨缺失了一截指骨。
看来,这个被眼前女人吃掉的倒霉蛋,与那雪中指骨的主人,是同一人。
自己的秘密被撞破,观鲤也并不慌张,她只是冷冷地望着陈宴,不发一言。
“这么晚了,睡觉吧。”他无视观鲤的眼神,而后趴在书桌上,秒睡。
观鲤:“……”一个想杀他的人就在旁边,他这样居然都还能睡得着,简直离谱。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休息了一夜,他神清气爽。
看着角落里被缚妖索绑着的,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的观鲤,他露出了一抹慈祥的微笑,“我待会儿要去寻找高墙之雾,当然,我会带上你——希望你身体素质好点,能够抵抗住高墙之雾的影响。”
“!”观鲤骇然。
她是要去高墙之雾,但不是在现在啊!
她现在被这诡异的绳索缚住,纵然有再多的道具,也使不出来,而在这个诡异的副本当中,她不使用道具,又怎么可能活着出去!
如是想着,她咬了咬牙,拼命挣扎。
可是,这绳索非但不松,还越来越紧了!
观鲤只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别挣扎了。”陈宴见此,“好心”提醒,“这玩意就是越挣扎,它绑得越紧。”
你踏马怎么不早说!
挣扎了一个晚上的观鲤,吐血了。
她死死地瞪着陈宴,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给瞪死。
陈宴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头,“那什么……就算我之前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原来观鲤在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
“……”
陈宴这话,说得倒也很有道理,毕竟观鲤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她素来信奉人定胜天,是以,就算昨夜陈宴提醒了她,她也依旧会尝试挣扎。
“走了走了。”陈宴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食指一勾——
下一刻,被缚妖索绑住的观鲤,便随着陈宴的前进而移动。
这样的移动自然不会好受——她仿佛是被一条隐形的绳索给拉住了,在地上拖行。
“你应该不会就这样死了吧。”陈宴停下脚步,摸着下巴,“不会吧不会吧,曙光会的‘圣蛇’这么脆?”都异化成怪物了,外表应当很坚硬的才是。
观鲤恨恨地望着他,咽下口中的鲜血。
“我迟早……”要杀了你。
然而,她这狠话还没放完,陈宴便已走远了。
观鲤:“……”大哥,你好歹听我把狠话放完啊。
陈宴刚一走出帐篷,便与迎面走来的古凝对上了。
这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陈宴也无法从外表中看出,这个人是男是女。
“嗨~”他倒是泰然自若,非但没有慌张,还跟人打招呼。
古凝:“……”
后面跟着的观鲤:“……”
她看见古凝的那一刹那,眼神亮了亮,然而稍作思考,眼神便又灰暗了下去。
毕竟古凝的实力略逊于她,连她都打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就更别说古凝了。
古凝见他从观鲤的帐篷里出来,眼神呆滞了片刻,而后,便看见了神色萎靡的观鲤。
古凝:“这是?”
陈宴拍了拍手,信口胡诌,“我说这是我们玩的小游戏你信吗。”
古凝当然……不信。
于是,片刻后。
陈宴站在帐篷前,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队友还是整整齐齐的好。”
“想不到吧,我还有一条捆仙索。”他叉腰,颇为得意。
缚妖索绑怪物,这捆仙索捆的,当然就是玩家了。
不过,拖着两个人走,未免太不雅观。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有了!”他眼神一亮,用另一根绳索将二人绑在了一起。
“如果不想被拖着走的话,那就自己走奥。”他笑眯眯的。
古凝:“……”
观鲤:“……”
104余烬(十三)
陈宴就这样带着二人走了许久。
然而,也不知为何,他走着走着,好像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陈宴:“……”
眼前全是一片无垠的白色,他停下了脚步,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找不着路了?”观鲤冷笑,“废物。”
陈宴没理她,只是将视线落在了更远处。
只见天边,屹立着一道庞然大物。
他眯了眯眼,而后朝那边走去。
来时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建筑,一定是他又走错路了。
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是一座废弃的研究所。
这里无疑是极为寂静的——大雪覆盖了整座研究所,让这里看起来更加荒芜了。
他走了进去。
“嘎吱。”他推开了破败的铁门,铁门摇摇欲坠。
门内,超净台前。
青年背对着他,坐在老化的机械椅上。
“咔咔咔——”
机械椅旋转。
“你终于来了。”温和秀美的面庞,恰到好处的身量,温文儒雅的姿态。
——是楚沂。
他把玩着手中的电子魔方,微微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魔方上,散发出迷幻而幽微的彩光,这样斑斓的光影交错在他精致的面庞上,为他平白增添几分虚幻朦胧的意味。
周遭俱是老化残破的设施,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坐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
像极了那黑白的老照片中,唯一一抹鲜亮的颜色。
“……”陈宴沉默了一会儿,只警惕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楚沂却并不在意陈宴的态度,他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魔方,微笑着,意味深长,“这里是一切的伊始。”
“……”陈宴依旧沉默,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吧。看来你不喜欢我说这些废话。”楚沂叹息了一声,“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晦暗与斑斓的光影交错之间,他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陈宴。”
在这一室破败之中,他将手中的魔方向上一抛——
魔方在半空中极速旋转!
不好!
陈宴忙去抢夺魔方。
楚沂见此,微微一笑,并不着急,也并未加以阻拦。
“现在才知道来抢魔方,已经太晚了。”楚沂笑吟吟地道:“如果你从刚开始就抢的话,倒还有几分希望。”
可恶!
陈宴瞪大了双眼,怒目而视,嘲讽道:“那你还真是狡诈。”先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背地里偷偷使用道具,完了还要说出来嘲笑他……这人真是,狡猾又恶劣。
“滴答滴答滴答——”
刹那间。
灰白墙面上,时钟指针倒转!
时光,倒流。
“叮!”
随着时针与分针重合,一道机械音响起。
“恭喜主播陈宴,开启特殊支线。”
“现在为您发布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1:杀死???”
“支线任务2:拯救愚昧无知的人们。”
“任务奖励:部分系统权限。”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支线任务发布成功!请主播及时查看!”
“祝您游戏愉快~”
陈宴:“……”
行吧,好歹也触发了任务,至少不是无头苍蝇了。
虽然这个任务发了跟没发也没啥太大的区别。
不过……他之前绑的两个倒霉鬼去哪儿了?不会也跟着他进了这特殊场景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陈宴摸着下巴想,毕竟自己是有任务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个人要是在的话,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给他添乱。
所以说,这种麻烦还是早点解决掉比较好。
如是想着,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陈博士。”身旁,穿着防护服,戴着金属面罩的人开口道:“零号的文学学习,就麻烦您的教导了。”
“我就送到这里了,您进去吧。”
“啊?……哦。”陈宴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那人颔首,而后,就这样离开了,徒留他一人呆呆地站在金属门前。
不是吧,让他教别人文学……会露馅的吧,一定会露馅的吧。
说实话,陈宴这个人吧,哪哪都好,就是没有半点文学天赋,能磕磕绊绊地背个简单的古诗都不错了,还教别人文学?
这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陈宴痛心疾首。
他望着眼前的眼前沉重的铁门,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系统要给他安排个“博士”的身份呢,他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误人子弟就误人子弟吧,反正千错万错都是系统的错,跟他陈宴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是想着,他走近了些,望着大门上的电子显示屏。
“虹膜识别中……10%……59%……虹膜识别成功!”
“请进,陈博士。”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这沉重的铁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而后,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陈宴走了进去。
随着他的走近,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而那白得令人刺眼的灯光洒在金属质的地面上,反射出一道惨白的光。
“踏踏塔。”
脚步声回荡,这个通道,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别人了。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
“虹膜……”
随着他的走近,身前设置的一道道金属门依次打开。
终于,在最后一道金属门打开后,他来到了他的工作场地。
这里是一间很是普通的房间,虽说装修得冷冰冰的毫无人气,但好歹东西都有。
门,窗户,桌子椅子……这些家具,一应俱全。
陈宴:“……”
他这未来学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居然还重重封锁,难道是什么危险分子?
还有,这种陈设普通的房间……咱就是说,狗策划能不能用点心。
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往前走去。
忽而,他的眼神定住了。
只见那巨大的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钢琴,而在钢琴前,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长发少年。
这个少年看上去约莫有十七八岁,他端坐在那儿,单薄的脊背挺直,五指翻飞。
悦耳的琴音自他手下倾泻而出。
蓝紫色的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他虚幻而朦胧。
陈宴:“……”
他的目光逐渐痴呆了。
这曲子好听是好听,但是……
真的好催眠啊!!!
对于陈宴这个毫无艺术细胞的人来说,钢琴曲这种高级的东西,他是欣赏不了一点的。
“……”
“陈博士。”
一个戴着纸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朝他微微颔首,“你来了。”
陈宴也点头,“……嗯。”
系统没有给他什么其他的信息,这种时候,说多错对,是以,他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袍,面部戴着一张苍白的纸面具,而面具上,画着一道简单的笑脸。
陈宴往下一看——好家伙,自己也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不过,与眼前男人无比合身的白袍不同,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似乎尤为宽大,袍子都拖到地上去了。
他再往脸上一模——他的脸上,也戴着一张纸面具,不过,奇怪的是,面具没有打孔,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周遭景物。
唔……也许这并不是普通的纸面具,而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
“接下来,零号就交给你了,陈博士,希望你不要辜负首席的信任。”这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走了。
啊这。
陈宴看着这人的背影,目光逐渐呆滞。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零号?
还有,首席是谁?!
陈宴恨不得马上跑过去问个一清二楚。
“……”
不知何时,钢琴声停了,少年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陈博士。”
少年的声音无疑是极轻极动听的,仿佛风一吹,这声音就要散了。
“啊?……哦。”陈宴回过神来,挠了挠头,“今天,我们讲文学?那个……请问有课本吗?”
少年站在他面前,他也因此看清了少年的面庞。
少年的脸上戴着一道纸面具,不过,与先前那个男人不同的是,他面具上的笑脸,是彩色的。
彩色的笑脸,这无疑是极为童趣,极为幼稚的。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书架。
他于是走过去,向上一看——
陈宴:“……”
他沉默了。
他抓狂了。
所以为什么这些书都是英文?!
他泪目了,作为一个学渣,英语这种东西,他是一点都不会的好吗!!!
他没有拿走书架上的任何一本书,沉默着走了回来。
“今天,我们不用课本上课。”陈宴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无他,作为一个毫无文学细胞的人,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点关于文学的东西。
“嗯……额……这个,这个文学吗……嗯……文学是一项重要的学科……”纵容他绞尽脑汁,也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半点有知识含量的话来。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不过,下一刻,他指了指天花板一角,无声开口。
“有,人,在,看。”
有人在看?
陈宴的“讲课”戛然而止。
他挑了挑眉,颇为意外。
他抬头望去——果然,天花板上,有一枚扳指大小的摄像头。
105余烬(十四)
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先是重重封锁,后又这样严格的监视……难不成,真是什么变异人?
他挠了挠头,安静了下来。
既然有人在监视,那他这个时候再说话,就很容易露馅啊,毕竟他又不是博士,说不出什么有内涵的东西来。
“……”
陈宴不说话,少年也没有说话,二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陈宴挠挠头,拼命压低声音,正要说什么。
却见少年无声开口,“他,走,了。”
走了啊,走了好。
陈宴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对了。”他蹲下身来,轻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看?”
少年眨了眨眼,“感觉。”
……好吧。
陈宴嘴角抽搐,看来,眼前这个少年还真是有什么特异的能力。
这样说来,这人被这样严格的管控,也就说的通了。
因为惧怕他的能力失控,所以才会把他监禁。
陈宴如此猜测。
“那你知道,首席么?”他斟酌着开口,试图从这个少年口中获得一些有用的讯息。
“父亲。”少年眨了眨眼。
“首席……?”
“是父亲。”少年又一次开口。
“你是说。”陈宴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首席是你的父亲?”
少年点了点头。
陈宴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机械音响起,金属门向两侧打开。
“陈博士。”来人也是一身宽大的白袍,面上戴着一张画着笑脸的纸面具,“接下来,零号该交给我了。”
“……知道了。”
看来,这儿的博士,接触这个少年,都有着一定的时间限制。
陈宴若有所思。
他朝来人略微颔首后,这便离开了此地。
走过狭窄的通道后,陈宴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这里的墙面皆被刷成了白色,除此之外,四面八方都设有金属制成的大门,而来往的人们,都是穿着白袍,戴着笑脸面具。
络绎不绝的白袍人从这一道门出来,又走进另外的门,只他一人呆呆地站在人流之中,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
“喂!”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
一个同样穿着白袍,戴着笑脸面具的人压低了声音,“你也是玩家么,跟我来。”
听声音,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呆愣了片刻。
白袍少年见他没有跟来,站在一道金属门前,催促道:“快跟我来,再不来你就得一直待在这儿了!”
陈宴这才跟着少年往前走。
说实话,他是不怕这人有什么阴谋的,毕竟他有实力——一切的阴谋,在实力之下,都会被粉碎。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机械音的播报,陈宴跟着白袍少年来到了一条极窄极长的走廊中。
走廊的两侧,依次设着许多道小门,而在门上,则贴着一张张写着号码的门牌。
“进来吧。”白袍少年打开其中一道房门,侧身,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来。
陈宴走了进去。
起初这小道是昏暗的,向前走了几步,才看得见光亮,他越往前走,那光越亮。
眼前是一间简陋的屋子,而在屋子里,坐着几个没有戴面具的人。
这几人背对着他坐着。
“咔擦。”
白袍少年合上门,刚一走进来,便忙不迭地摘下脸上的面具,“呼——真是闷死我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关门的声音吸引过来了,他们回过头来,陈宴也因此得以看清楚这几人的面貌。
两男一女。
可惜的是,那个吃人的美艳女人不在。
陈宴心底颇为遗憾——若是她们在的话,他当下就可以解决掉这个麻烦了。
“小枝,这是谁?”一个中年严肃女人开口询问。
“这是我刚遇到的玩家。”这个名叫“小枝”的少年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笑,而后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兄弟,你叫什么?”
“陈宴。”他开口,“我叫陈宴。”
“咳咳,秦姨,这位是陈宴陈兄弟……”
中年女人皱了皱眉,“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带人来。”万一心怀不轨怎么办。
“你自己不也是他随随便便带来的么。”阴柔男人开口讥讽,“这里的人,那个不是他随随便便带过来的。”
“……你!”中年女人面色难看,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好了好了。”少年连忙拉架,“我相信陈兄弟不是什么坏人。”
“在这种副本当中,我们玩家更应该团结起来才是。”另一个粗犷男人也开口了,“秦姐,不如我们先坐下来,说说线索?”
他看向陈宴。
“快过去坐下。”小枝低声提醒。
陈宴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
他坐下了,这个名为“小枝”的少年也坐下了。
他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浑然不知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喂!”
秦姨眉头一皱,“我们说完了,该你了!”
“啊?……哦。”陈宴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来,他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事情来着,要不,你们再说一遍?”
“……你!”秦姨瞪大了双眼,站起身来,看上去十分恼怒。
“好了好了。”粗犷男人见势不对,立马拉住她,“年轻人么,正常正常,我们再说一遍就是了。”
“……”秦姨不甘心地瞪他一眼,坐下了。
几人于是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陈宴听清楚了几人的言语,也大概了解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是一座名为“首都第一研究所”的地方,其下所有研究员,全都直接听令于首席——也就是零号的父亲。
而据阴柔男人所言,这个研究所,研究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实际上,他们所研究的东西,与“永生”有关,他们甚至……在活人身上做实验。
而零号是首席的儿子,却也是研究所的样本之一。
“这些人以基因来划分等级——S级基因最为稀有,其怀有者便是高高在上的高等人,A级基因虽说并不怎么稀少,却也比最普遍的B级基因更为高贵,所以A级基因的怀有者是普通公民。”
“至于最普遍也最低劣的B级基因么……它的怀有者,则是地位最低的劣质人。”
粗犷男人叹息一声,“实际上,这些S级基因只有极少数是来自于天生,大部分的S级基因怀有者,都是靠基因进化药剂来获得基因的。”
“而零号的基因……是最为特殊的。”
粗犷男人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初代研究员发现零号身上的基因极为特殊,甚至,在它身上做实验,能够有希望研究出永生药剂。”
“初代研究员?”陈宴疑惑。
“如今这儿的研究员,都是二代研究员。”阴柔男人替他解惑,“先前的初代研究员似乎与首席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于是后来便被这个专横残暴的首席给肃清了。”
“肃清……”陈宴若有所思。
“全都被他杀死了吗?”看来,这可不仅仅是什么小冲突啊。
“是的。”粗犷男人点头,“别看这个首席表面上亲切随和,他骨子里,可是极为残暴,极为疯狂的。”
这般描述,倒让陈宴想起了一个人——楚沂。
这个温和秀雅的青年,亦是表面一个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样。
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
“喂,该你了。”阴柔男人开口提醒,“说说你现在有知道的线索?”
“线索吗。”陈宴略微沉吟,“虽然零号只是实验对象,但是首席也还是派遣了很多高知人士去教导他。”
“教导他的人与他接触时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甚至还有人严格地监视着零号的一举一动。”
“零号似乎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陈宴说完,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了。
“按你的说法……”秦姨皱了皱眉,颇为诧异,“你能接触到零号?”
我不仅能接触到零号,我还是他的老师呢。
陈宴默默腹诽。
“当然。”他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内心却早就嘚瑟疯了,“我是教导他的博士之一。”
“那再好不过了!”粗犷男人的眼睛亮了,“我们没有资格接触零号,陈兄弟,零号那边的线索,就靠你了!”
陈宴微微颔首。
“……也不能只靠陈兄弟一个人吧。”小枝低声嘟囔。
这人说这话时声音虽然小,可陈宴就站在他身侧,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循声望去,便看见了小枝那张青涩稚嫩的面庞来。
“……小枝。”他似乎过了很久才将这个名字喊出口,“你叫什么?”
“我?”阿枝挠挠头,“我叫秋枝。”
秋枝……
相貌一样,性格一样,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秋枝,早就死了啊。
106余烬(十五)
几人交流过线索后,便不再说话了。
“陈哥,你刚刚说,你能够接触到零号。”秋枝斟酌着开口,“那么,在这个地方,你便是属于权限较高的研究员——你应该是有单独的房间的。”
“虽说首席并不反对研究员之间交往,可是若是太久不回自己的房间,是会被怀疑的。”
“所以……”秋枝挠了挠头,“过了今天,你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房间才好。”
自己的房间?
陈宴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说实话,这个地方那么多间房,他又怎么知道哪里是他的房间。
不过,既然是研究员,那么,应该也有员工证明才对……他一边琢磨,一边翻自己的口袋——果然,他翻到了自己的工作证。
【姓名:陈宴
性别:男
基因等级:S
籍贯:内城
职位:博士(负责零号的文学教育)
员工宿舍:615】
615?
陈宴眨了眨眼,有了房间号,地方就好找了。
“不用明天。”他嘴角上扬,“我现在就可以找到我的房间。”
“我走了,回见~”说着,他转身,推门。
他与这几个玩家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对他怀揣着恶意,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早就已经死在游戏副本里的秋枝。
“……好吧。”秋枝没有勉强他留下。
有了工作证,陈宴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滴——”的一声响起,金属门打开,“欢迎回家,陈博士!”
居然这么高级。
陈宴挑眉,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片苍白——房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刷成了白色,就连床上的被子,桌子上的杯子,都是白色的。
单调至极。
不过陈宴对居住环境并不挑剔,是以,他也并未多说什么。
书架上有书,他走过去,粗略看了几眼——终于,是他看得懂的文字了。
他几乎是要热泪盈眶。
之后的文学课有救了。
到时候,他就从这上边随便找本诗集,然后照着念就好。
如此想着,他离开了书架,而后翻箱倒柜地寻找线索。
书桌上有一本日记本,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没别的线索了。
他翻开日记本。
“6月21日
我喝下了那瓶劣质的基因进化药剂,我感觉我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健康。”
基因进化药剂?
他挑眉,看来,在设定中,他的S级基因并非天生啊,还有,“劣质的”,这玩意不会有什么坑吧。
他往后翻了一页。
“6月25日
我成功了!没想到,这瓶劣质的基因进化药剂居然真的把我变成了S级!!!我马上就可以去内城了!”
“6月27日
可恶,这药剂居然有期限!可恶可恶可恶!!!我该去哪里找相同的药剂!”
……果然有坑。
陈宴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狗系统不会轻易让他好过。
这个副本中的人极度重视基因等级,若是自己并非S级基因的事情被发现了……呵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
“7月4日
终于混过基因检测了……可是20号的第二次检测,我又该怎么办?!”
哦豁,好家伙,还带固定时间进行基因检测的。
这下麻烦了。
陈宴挑眉,望向身侧苍白的墙壁——墙上的显示屏上,一个巨大的“17”映入眼帘。
也就是说,今天十七号,还有三天,就要进行第二次基因检测了。
啧啧啧,就知道狗策划给他挖了坑。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后翻。
“7月10日
零号是个怪物!!!快跑!!!”
怪物?
陈宴并不怎么意外,他于是往后再翻了一页。
后面都是一片空白——日记的主人没有再写日记了。
他只好颇为遗憾地合上手中的日记本,而后将它藏在柜子里。
虽说首席未必会看见这日记本,不过,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万一猝不及防被发现了,那他岂不是完了。
如是想着,他将日记本藏得更深了些。
虽然今夜他很想出去找找线索,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样做——就算是在副本里熬夜,玩家该猝死的,还是会猝死。
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所以,今晚还是休息比较好,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因为熬夜而猝死在副本中的傻缺。
如是想着,他果断翻身上床,而后闭眼,睡觉。
“……”
一夜无梦。
“叩叩。”半梦半醒之间,陈宴似乎听见有人敲门,“陈博士,您在吗,您该去工作啦!”
工作,什么工作……
他勉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等等,工作?!
零号!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来了来了,这就来了!”虽然他很想睡懒觉,但他更想回到自己的便利店里睡懒觉。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出来,而后打开房门,“走吧走吧。”
眼前是一个穿着白袍的机械人,与活的白袍人不同的是,它的面上,是一道长方形的显示屏,且并没有戴面具。
“博士请跟我来。”显示屏上露出一道笑脸,“不过今天情况特殊,零号并不在‘培养皿’内,所以现在由我带博士您过去。”
陈宴颔首。
说实话,他心底只觉得庆幸——自己刚来这地方,根本不知道路,要是没人带路的话,别说是找到零号了,他可能连昨天的地方都找不着。
不过……昨天零号待的地方居然叫“培养皿”?真是奇怪的称呼。
他跟着机械人一路向前,也不知过了多少道铁门,绕了多少条走廊,终于,机械人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金属门。
“博士,您进去吧,零号就在里面。”
陈宴颔首。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这道僵硬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金属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
陈宴走了进去。
这里有许多步履匆忙的白袍研究员。
“快快快!取出来了……快把零号放进去!”
不远处,好几个白袍研究员乱作一团。
他循声走过去,零号却已经不在那儿了。
一个戴着哭脸面具的白袍研究员与他擦肩而过——这人走得很急,陈宴被他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皱眉,望了过去,却看见那人手持托盘,而在托盘之中,乘放着一颗血淋淋的肺。
他愣了一会儿。
“……”
“零号呢?”他回过神来,随手拉住了身旁的一个白袍研究员,“零号在哪儿?”
研究员没有说话,只默默地为他指了个方向。
陈宴于是循着这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走来,两侧都是足有三人高的水缸,而那水缸之中,则放置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
……他们有的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有双头一体的青年男人,也有人头狗身的婴儿……各式各样的畸形人体,应有尽有。
更叫人胆寒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那一双双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陈宴在尽头找到了零号。
与前边的“人”一样,零号也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水缸之中。
水缸里的水已经不清澈了——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这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袍,长发飘散在水中,他的脸上依旧戴着那张幼稚的笑脸面具。
只见他扒拉在玻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是,来,看,我,的,吗。”
他无声开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陈宴看见了他伤痕累累的双手。
这个少年的手指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他的双手几乎已经成了森森的白骨,而在苍白的骨头上,还黏着几块细小的碎肉。
陈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是,我来看你。”良久,他回答道。
“我,很,开,心。”他手指颤了颤,而后缩进了宽大袖子里,“第,一,次,有,人,专,门,来,看,我。”
“……”陈宴默了默。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吗?”隔着玻璃,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可以跟我讲讲外面的事吗?”
外面的事?
陈宴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刚来这鬼地方,又哪里知道什么外面的事。
“呃……这个……那个……”他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博士,你怎么不跟零号说话?”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贴着他耳朵说出来的,他被吓了一大跳,“谁在说话?!”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可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
亲自提拔……
陈宴试探着开口,“首席?”
“bingo。”这声音轻飘飘的,说实话,有点诡异,“猜对了。”
“不过……陈博士,你要是再不开口与零号交流的话,我会把你当做叛徒肃清喔~”
声音的主人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首席是怎么跟他交流的,但时间紧急,他没时间想这些。
“好吧……零号,我跟你说一些,外面的事。”他硬着头皮开口。
107余烬(十六)
他说完这话后,沉默了许久,“外面……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行人。”
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父亲说外面很危险,他们不怕吗。”
“他们?”
“那些行人。”零号眨了眨眼。
陈宴无语凝噎,他总不能说,他根本没去外面看过吧,他于是沉默了一下,选择破罐子破摔,“不知道。”
“真是一个不合格的老师。”耳边那声音轻柔至极,像是情人间的絮语,“学生提问,怎能说不知道。”
陈宴:“……”你行你上。
在这里瞎哔哔算什么真男人。
“……”
零号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陈宴以为这人不会再开口了。
“你还会再来吗?”
陈宴挑眉,“当然。”虽然他并不想要当什么文学老师,但是,零号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副本的关键人物,从他身上入手,说不定能够获得一些有关主线剧情的线索。
就算是为了线索,他也不会远离零号。
“啧啧啧。”陈宴听见了一道轻柔的笑声,“真是可怜。”
“受尽折磨的小怪物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难得的,真正会关心他的人,可谁知,这个人,也是怀着目的来的。”
“真是可怜啊。”
陈宴“呵呵”一笑,“你有病吧。”
不过……这话为什么一股子楚沂味?
想起某人,他不由得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但是,这声音的主人真的是首席?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作为一个秘密组织的首领,居然这么闲?
“你不是首席吧。”他斩钉截铁。
“……”声音的主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好吧,看来他猜对了。
如此看来,这个声音,应该是狗策划给他整的坑,而这目的嘛,应该就是要误导他做下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种套路,他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了。
“你怎么知道的?”那声音依旧温和,好像并不因为自己被看出来了,就恼羞成怒。
“猜的。”陈宴呵呵一笑,摊手,“我随便一说,谁知道还真就被我猜中了。”
“既然你不是首席,那你是究竟什么?”陈宴试图捞点线索。
“我说我是你的新系统你信吗。”
陈宴翻了个白眼,“智障才信。”这什么鬼话,谁信谁傻好吧。
既然捞不出线索,那就没必要再多说了,反正这也只是个狗策划给他挖的坑而已。
“咳咳,外面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强行转移话题,“不如我给你念首诗怎么样?”
今天刚好带了本书,可以用上了。
零号眨了眨眼,“好啊,谢谢你。”
陈宴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神,翻开手中的书。
而后,下一刻,他沉默了。
无他,看过了之后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这本书,压根就不是什么诗集。
——这是一本探险小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陈宴沉默了良久,他随手翻了翻——好家伙,居然还有那种十八禁情节,而且这离谱情节的主角还是两个男的。
陈宴:“……”
别问,问就是后悔。
他闭上双眼,十分后悔自己没先看看内容再拿书。
“其实我觉得诗也没什么好念的,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良久,他艰难地开口。
零号倒也不生气,毕竟对他而言,能有人陪着他,跟他说话,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好。”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宴。
“咳咳。”陈宴心虚地摸了摸鼻头,而后合上书——这种十八禁的探险小说,很明显,并不适合零号。
所以陈宴选择胡编乱造。
“从前,有一位英雄,他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然而,这位美丽的少女并不爱他……她爱的是隔壁村的王阿狗……”
好吧,虽然这种故事也没比手中的故事书好多少,但是至少没有那种颜色剧情。
“……最后王阿狗送了少女一束玫瑰,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陈宴胡编乱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三角恋故事。
小学生听了都要无语的那种。
然而零号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提两个问题。
“玫瑰是什么?”零号眨了眨眼,开口询问。
“是一种花朵。”陈宴有点后悔自己提到了玫瑰,毕竟在这个副本之中,有没有玫瑰,还不一定了,不过现在说都说了,他也不可能一键撤回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一种娇艳美丽的花朵。”
“这样啊。”零号若有所思。
像是知道陈宴不愿意再说这个,零号便没有再问有关“玫瑰”的问题了,转而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真的,我哭死。
陈宴抹了抹自己脸上那不存在的,隐形的泪水,表示自己很是感动——毕竟这种土到极致的剧情,零号都能捧他的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零号真是一个大好人!
“呵呵。”耳边传来了那道轻柔而悦耳的声音,“这么简单就认定一个人是好人,你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呢?”
“你就不怕,他真是一个危险至极的怪物?”
陈宴翻了个白眼,“不用你管。”
而后,不管耳边的声音再如何说,他都置之不理。
都是狗策划给他整的坑了,他又怎么可能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
如是想着,他正要继续再编一个更土的故事,却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袍的研究员走了过来。
“时间到了,博士。”这个研究员语气和缓,态度却很是强硬,“您该离开了。”
行吧。
陈宴于是朝零号挥了挥手,“我走了,回见~”
零号眨了眨眼,眼中竟带着几分祈盼之意,不过想想也是,零号虽是首席之子,却也是研究所中的研究样本,寻常不会有人与他说话。
就算有交流,也不过是公事公办,完全不像陈宴,净闲聊。
“那你还会再来吗?”
——零号似乎很喜欢他。
“当然。”陈宴笑了笑,“我还会再来的。”毕竟他现在很需要有关副本剧情的线索。
所以,就算零号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来的。
零号满意了,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挥了挥手,“回见。”
陈宴离开了S-001实验室。
“……”
还剩下很多时间,他可以出去转转找找线索,不过他并不想这样做——为了不在零号面前露馅,他还是出去转转比较好。
在旁敲侧击过一个研究员后,他得知这座实验室并不限制他们这些研究员的出行。
特别是像他这种,权限很高,能够接触零号的博士。
他们这种负责教导零号的博士,对于出行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普通的研究员还要提交申请,而他,只需要刷脸就行。
这一次居然有这么大的便利,陈宴挑了挑眉,很是意外。
那个狗策划向来恨不得每个玩家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次居然给他安排了个这么方便的身份?
反常,太反常了。
陈宴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但是,既然都决定了要出去,那他就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反正他也不怕这个狗屎策划。
如是想着,他踏上了去地表的路程。
哦对,忘了说,这座实验室是个地下实验室,若要去外面,则先要乘坐电梯。
“滴——验证成功,请通行!”
“请注意,若到达地表,切记不可更换装扮。”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门是透明的,是以,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外边的场景。
这实验室的布局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陈宴暗自咋舌,说实话,他都快数不清自己都路过了几层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地表。
他出来的地方很熟悉——是先前他在雪地里看见过的废弃实验室,奇怪的是,这废弃实验室的景象,与他先前第一次看见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虽说废弃实验室与先前没有差别,但周遭景象,与先前所见,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这废弃实验室的周围并不是雪地,而是高楼大厦。
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光影。
不过,陈宴注意到,在街上行走的这些人,他们身上的机械化格外地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连脑袋都用机械肢体代替的程度。
明明先前的洛城里,人们的机械化没有这么严重,为何时间倒转,机械化反而严重了?
真是奇怪。
陈宴若有所思。
他在这附近大致转了几圈。
他发现了一件极其奇怪的事情——这个地方,除了人之外,不仅没有动物,连植物也很少见。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这个时候,这地方就已经出现了某种异常?
陈宴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他在这儿逛了许久,天色渐晚,这里的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就算有人路过,也都是行步匆匆,一副很是急切的模样……就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似的。
“这位小哥。”他随手拉住一位幸运路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来聊个天呗。”
这个几乎全身都机械化的人停下了脚步。
这人面色难看,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要拂开陈宴的手,但在看清楚陈宴的装扮的那一刹那,这人的表情,变了。
……这人似乎是在害怕。
陈宴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108余烬(十七)
此时,一轮血月悄然而至,然而乌色的云半遮半掩着,叫这一轮月显得不甚清晰。
路人的脸色猛地变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陈宴正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开口捞点线索呢,却感觉自己的手一松。
——路人猛地挣开他的手,而后跑了个无影无踪。
陈宴:“……”
至于吗,跑这么快。
简直了都。
他已经无力吐槽了,正准备换一个幸运路人,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身边,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他:“……”谢谢,我真服了。
没办法了,他只好顺着小巷子往前走。
惨淡的灯光打下来,拉长了他的影子……这一幕,无疑是很有恐怖片氛围的。
“咦?”
前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背影。
他定睛一看,好家伙,一个小孩子正蹲在街角呢。
虽然小孩子不一定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万一呢?有人总比没有好吧。
他于是挠了挠头,这就准备走上前去。
而此时,那云中的血月,愈发清晰了。
在他身后,小巷拐角处,三个穿着黑衣的青年,正眼神怨毒地望着他。
“是研究所的人……”
“研究所的人,都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三人异口同声。
胸腔之中,一股强烈的,毁灭一切的欲望,悄然升起。
杀死他!杀死这个研究所的走狗!
——三人的内心,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他们悄然上前。
在他们看来,研究所里的人,都是一些没有人性的疯子,而这些所谓的研究员,甚至还杀死过平民。
是以,在他们的认知之中,研究员,都该死。
“嗨,小朋友。”
陈宴揉了揉面颊,勉强露出一抹自以为慈祥亲切的笑容,他蹲下身来,放轻了声音,“哥哥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殊不知,这一幕,像极了拐卖人口的怪叔叔。
蹲在街角的小朋友瑟瑟发抖,眼神惊恐。
不仅如此,他还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
陈宴:“……”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呃……我真不是坏人……”好吧,好像坏人也不会直说自己是坏人。
我,有那么恐怖吗?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几乎是要怀疑人生。
小朋友更加惊恐了,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陈宴,你就是坏人。
陈宴:“……”
我服了,我真服了。
此时,血月,已完全地显现了出来!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而陈宴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来,离一脸惊恐的小孩子更近了一些。
“咦?”
刹那间,一道白色的光罩笼罩住了陈宴,而他身前的孩子,也一并被笼罩在了光罩之内。
这什么东西?
陈宴眨了眨眼,有些迷惑。
“……”
刹那间,仿佛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身后隐匿在阴影之中的三人一个激灵。
怨毒的眼神逐渐灵动,狰狞的神情逐渐缓和。
“这……”
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等等。
他们看着光罩中的二人。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研究所的走狗,与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
而这个研究所的走狗,救了这个倒霉的孩子?
他们面色震惊。
起猛了,看见研究所的疯子救人了。
他们依旧面面相觑,有点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陈宴还在迷惑自己身上的光罩呢,忽然一转头,便看见了身后的三人。
“!”
这一刹那,陈宴的眼睛,亮了。
线索,都是线索啊!!!
他就像那个饿狗见了肉骨头,眼冒绿光。
这一幕,不可谓不诡异。
而就在他盯着三人看的时候,身前的孩子忽而站起身来,往后狂奔!
“诶——”你别走啊。
他刚伸出手来,这孩子就跑得没影了。
陈宴:“……”行吧。
反正这后面还有三个幸运路人。
如是想着,他收回手,站起身来,叉腰,挑眉,正准备威胁两句,从这几人口中翘点出来。
却看见这几人犹如看了救命恩人一般,眼中冒着诡异的光,快步走上前来,其中一人甚至拉住了他的胳膊,真情实感道:“你真是个好人!”
“我实在是没想到,研究所之中,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存在!!!”
陈宴眨了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指了指自己,“我?好人?”你们是不是对我有点小小的误解。
“您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一个孩子!——您居然愿意帮他抵御辐射!”他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以一种很是崇拜的眼神望着陈宴,“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救?”
陈宴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难道还不算救?”那人的眼神更加崇拜了,“在辐射的影响下,任何人都会被异化成怪物,而您作为研究所的大人物,非但没有视而不见,还试图救他!”
“没想到这人竟然不领情。”他似乎有些愤愤不平,“竟然就这样跑开了!真是不识抬举!”
“啊这。”陈宴眨了眨眼,挠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另一人的语气也逐渐激烈了起来,“您刚刚见了我们,是想用自己的光罩救下我们吧?!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这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越发深信不疑,“您真是伟大!”
“我为我们适才阴暗的想法感到愧疚。”说着,他悲痛地闭上了双眼,“我们刚才居然还以为您与研究所那群疯子一般无二!”
“我们真该死啊!”
另一人点了点头,附和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宴嘴角疯狂抽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真的就是一个欲行不轨的坏人。”毕竟他刚才准备威胁他们,翘点线索来着。
不过,说真的,这些人,为什么内心戏这么足啊!
简直了都。
陈宴嘴角抽搐,“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点……”
“我知道您只是想隐藏身份!”他们的神情依旧很激动,“您放心,我们不会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说出去的!”
说着,他们更加激动了。
“您隐藏身份待在研究所,一定是想为这个腐朽的世界做出一番大事业!”
——什么中二病发言。
陈宴的嘴角抽搐得更加严重了。
“深入敌营,毫不在意自己被自己所保护着的人们误会……您真是一个睿智而伟大的人!”
——完了,遇到傻子了。
陈宴悲痛地闭上了双眼,看来,自己这一趟,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他艰难地抬起脚,正准备往回走。
“叮咚。”
“注意,您触发“白衣倾国”称号的隐藏效果,还有三分钟结束~”
咦咦咦?
他就说,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原来是称号的隐藏效果么。
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别说,要不是系统这一提醒,他还真忘了,自己还佩戴着特殊称号呢。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在称号的影响下,这群愚蠢的npc对他产生一点奇奇怪怪的误解,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他们这三个人都不是疯子,那么。
他的线索,有着落了!
陈宴眼神一亮,眼睛里冒着一股诡异的光。
他看着这三人,就好像那土狗见了肉骨头。
“是这样的没错……接下来,我想问你们一些小小的,无关痛痒的问题。”
只有三分钟了,他得趁着这隐藏效果还没结束,从这几人口中捞到一些线索。
不然,他出来这一趟,就真的白费功夫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都来了。
他于是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像极了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为什么你们对研究所那样忌惮?是研究所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虽然这话问出来,会暴露一些东西,但是,反正在称号的影响下,他们什么都不会怀疑。
对于无限游戏的称号作用,他还是很相信的,毕竟,都这么多次游戏里,这称号,很少翻车。
更何况就算他们看出来了什么,这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这几个人都给解决掉。
“研究所当然罪大恶极!”这人义愤填膺,“这里面的人,都是些毫无人性的疯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懊恼,“啊,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您当然是唯一特殊的好人,我是说除了您之外的人,他们都该死。”
“他们不仅草菅人命,还以折磨我们这些平民为乐趣。”另一人也是义愤填膺,“当初,我亲眼看见我的朋友被抓进了研究所……过了几天,他的尸体就在垃圾场被翻出来了。”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没一块好肉……甚至连内脏,都被掏空了。”
说起自己的伤心事,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面上的五官也完全失控,看起来很是狰狞,“他那么在乎外表的一个人,死的时候,身上脸上,却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看来这个研究所,确实不做人事。
手下的研究所都这么邪恶,那么,那个所谓的首席,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陈宴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天色,感觉时间快到了,遂随手暴力拆卸下旁边店铺的门,而后干脆利落地把三人打晕,继而扔进去。
刚才的行人消失得那么快,定然是进了旁边的屋子里,而这屋子,应该也对那所谓的辐射有些抑制作用。
所以,把这几个倒霉鬼放进去,他们也能捡回一条小命。
说不定这称号的影响是长期的,下次还能再用上这几人。
如是想着,他拍了拍手,离开了案发现场。
109余烬(十八)
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出来,陈宴不想就这样回去。
虽说已经拿到了些许线索,但是,他身上基因的问题,还未解决。
基因的事就如同一个定时炸弹,这个隐患不解决,迟早会是个麻烦。
更何况那日记本上,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这让他怎么去找相同的药剂。
如是想着,他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
更何况支线任务上,他需要杀死的那个人,都还不知道是谁。
麻烦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不愧是狗比系统,给他找麻烦,真还就是专业的。
他尽量放轻了步子,往前走去。
周遭皆是一片寂静,半分人影也无,他一路走来,别说人了,路边连根野草,他都没看见。
“咦?”
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道漆黑的影子。
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见那街道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的胸膛已经没了起伏,想来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与寻常人的死相不一样,这个孩子,死得尤为狰狞——只见他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诡异的双眼,而他那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都分布着诡异的纹路。
更为骇人的是,他的皮肤,已经全然变成了乌色,而他的体型,也是原先的数十倍。
看装扮,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先前遇见的那一个。
陈宴猜测,应该是这个孩子离开他的保护范围后,受到辐射的影响,躯体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变,继而死亡的。
也确实,人类的身躯,又怎么受得了这种诡异辐射的影响。
……可惜了。
他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而后绕开了这具狰狞的尸身,向前走去。
虽然无辜死亡的npc很可怜,但是,他认为,他们这些被强拉过来打黑工的玩家,才最可怜。
毕竟这份工作又苦又累还没啥工资,待遇也是差到了极点。
若是能够选择,陈宴才不想参加无限游戏,当这劳什子游戏主播。
当个平平无奇的便利店主,然后混吃等死,就挺不错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谁叫他倒霉,遇见了这个狗屎游戏。
也没办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若是你适才能够拉住这个孩子,结局或许会不一样呢。”耳畔的声音柔和而舒缓,“你难道不想救他?”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陈宴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这只是个NPC,又不是玩家,甚至不是什么特殊角色,我为什么要救。”他又不是圣母。
“……这样么,那好吧。”一声轻笑过后,耳畔的声音消失了。
终于清净了。
陈宴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的那轮血月,更加清晰了,而陈宴发现,自己周遭的防护罩,正在缓缓地,黯淡下来。
“居然还有时限……”只能说研究所出品的东西,就是垃圾。
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下,就算他不想走,他也得走了。
毕竟这种辐射,他可不敢贸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
如是想着,他转身,快步往回走。
他再不回去,恐怕这防护罩就得失效了。
希望它能够多撑一会儿吧。
“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停下了脚步,挑眉,有些意外。
“天启拍卖会。”
只见这昏暗的小巷之中,一道巨大的,彩色的光牌,正散发出幽微的荧光。
这地方居然还有拍卖会,这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拍卖会定然不可能开门,是以,还是明天再来看看吧。
说不定还能捞到点好东西。
“……”
研究所这边比起城市之中,还要更寂静几分,在夜色的笼罩下,整个研究所就宛如一片荒坟一般,死气沉沉。
他在经过一重重验证之后,终于回到了那素静苍白的房间。
虽然这个房间也不怎么温馨,但是能有一个地方休息,就很不错了,哪容他挑挑拣拣。
不过,很显然,今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个所谓的“首都第一研究所”研究的课题与永生有关,而做的实验也是那样邪恶的实验……想必有关自己基因的线索,这儿一定有。
虽说不一定能够直接找到先前的那种药剂,但相关的线索,一定会有。
只是这地方智能化如此严重,若要出去探索,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现在还早,还是先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吧。
更何况房间里似乎还有摄像头。
望着天花板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只见这儿,有微弱的红光,正闪烁着。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
凌晨。
他悄然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动作,姿态与先前睡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在观察摄像头的运行轨迹。
实际上,任何的摄像头都不可能没有死角。
所以,他要利用这个死角,偷偷跑出去。
“你仅用肉眼观察,怕是会失误。”耳畔那柔和的声音又来了,“不如让我给你开个权限。”
此言一落,陈宴便感觉自己的双眼微微一热。
而后,等他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能够看见摄像头的笼罩范围了。
被摄像头笼罩的范围以他的视线来看,这些地方都是红色的,而没有被摄像头监视的地方,则是颜色正常。
这红色随着时间的转变而发生变化。
这次的系统居然这么好心?
陈宴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坑我吧。”
“当然不会~”那道声音当中,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不过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犹豫。
他找准时间,坐起身来,而后悄悄解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袍,露出一整个白皙清瘦的上半身。
他身上没有什么肌肉,却也没有什么赘肉,他的皮肤细腻而白皙,看起来叫人赏心悦目。
他的腰无疑是极纤细的,而那单薄的脊背上,一对蝴蝶骨,仿佛展翅欲飞。
虽然这个地方对辐射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这里不可能完全屏蔽辐射。
他们这些研究员能够不受辐射的影响,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身上的白袍,与脸上的面具。
面具和白袍将他整个人遮挡得严严实实,而这个东西之所以如此设计,一定是为了削弱辐射对人体的影响。
不然,陈宴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他出门之时,那机械音还要特意叮嘱一句,让他不得解下衣服。
果然,他没有猜错。
在他解下衣服的那一刹那,他只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烫!
这温度烫得吓人,而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也不怎么舒适。
……如同凌迟一般的痛。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痛觉已经到了极致。
他垂下头,冷汗涔涔。
汗水顺着他单薄的脊背流下,而后没入腰腹之间。
他的整个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这一幕,不可谓不诡异。
“警报,警报……主播异化度达10%,请注意防护,请注意防护。”
“警报,警报……主播异化度达20%,请注意防护,请注意防护。”
“警报……35%……”
不行,还不够。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
而他此刻的感受,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他的身体告诉他,他要结束这一场酷刑,但是不行,他不能放弃。
“警报,警报……玩家异化度高达65%,请立即自杀,请立即自杀。”
耳畔,传来连绵不绝的机械音。
终于好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样了……自他单薄的脊背上,生长出两对狰狞的,干枯的手臂。
而这手臂的指尖之上,锐利而漆黑的指甲,在黑夜之中,闪烁着寒芒。
这一副场景,无疑是极诡异,极骇人的。
他极力保持清醒,颤抖着右手,斩下了自己背后的一条手臂。
然而奇怪的是,他斩下这手臂,身上却并未出血。
只是身上的痛觉,越发严重了。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极力压抑着那股痛苦的感觉。
这狰狞干枯的手臂刚一落地,便化作了一团漆黑的,如同墨迹一般的乱线。
——像是某个技术不好的画手在草稿纸上的乱涂乱画。
他的手臂颤抖,动作却很利落。
接着,他一条一条地斩下了背后剩余的手臂。
与前面的一样,这些个手臂,也都一一化作了乱线。
他用两条正常的手臂穿好了衣服,而后,软倒在了床上。
科幻世界,就是这点不方便。
他的这个技能名为“血观音法相”,若在灵异世界,可是非常好用的,但在科幻世界的背景里么……呵呵,能激发出来就很不错了。
他之前走过的副本,大多都是灵异世界,而像这种高度智能化的世界,他走得极少。
是以,若不借用外力,他怕是很难活着离开这个副本。
他指尖微颤,而后,便见那几团乱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摄像头,融入了阴影之中。
虽说这些玩意攻击性不高,但是做这种探查工作,还是很有用的。
毕竟它们并非生命体,就算是用特殊器械进行扫描,也不会被发现。
将这玩意放出去,可比他自己出去安全多了。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他闭上了双眼。
现在,就等它们回来了。
110余烬(十九)
【血观音法相:
技能介绍:在肉身遭到一定程度的伤害,精神遭到一定程度的污染时,有几率触发。法相无形,可吞万物。
技能等级:S+
技能拥有者:******(不予显示),陈宴。
技能弊端:******(不予显示)】.
漆黑的乱线四散开来,游离在四通八达的幽深长廊上。
昏暗幽深的长廊上,一道道笔直的红色光线扫过每一个角落。
很显然,这个东西,是能够杀人的。
不过,法相乃是无形之物,这种东西,还无法伤害到它们。
是以,它们的行动很是顺利,
乱线一间一间地探查过去,不出片刻,陈宴便发现了存储基因进化药剂的实验室。
不过,麻烦的是,这些个药剂,都被深深地锁在了冰柜之中,就算是能够随意变换形态的乱线,也轻易打开不得。
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不,陈宴不甘心。
他皱着眉头,细细地思索着对策。
冰柜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显示屏,这说明,这个东西,应该只能在经过验证后,才能打开。
验证……
这儿的大门是靠虹膜验证,可若是这个东西也是靠虹膜来验证,那就麻烦极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指纹能不能解锁。
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试试吧。
如是想着,他操纵着乱线,来到了研究员们的员工宿舍。
只见这漆黑的乱线在走廊上分成数份,而后从门缝内悄然挤入。
片刻后,它们出来了。
——陈宴在用它们拓印这些人的指纹。
他不知道谁有这玩意的权限,所以,他选择拓印所有人的指纹。
它们融为一体,而后回到了冰柜前。
陈宴操纵着它们变幻成手指的形态,而后将拓印下来的指纹,一个一个地放上去试。
“滴——指纹验证成功!”
成了!
他心下一喜,嘴角微勾。
试管上贴着不同的标签,他一排排看过去,挑了一管安全性最高的试剂。
“基因进化等级:S
安全性:S
实用性:A
进化方向:大脑”
他操纵着乱线卷起试剂,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试剂团团围住,做完这些,他这才关上冰柜,假装从未来过。
试剂被死死地夹在乱线之中,而后被带离了实验室。
乱线可以随意变幻形体,而被它团团围住的东西,也能够随着乱线形体的变化而变化。
这是它的一个特异能力。
这个能力很好用,就算是技术最垃圾的小偷用了,都得乖乖给个好评。
试剂到手,陈宴却并不想就此罢手。
毕竟“血观音法相”来之不易,不利用到底,都对不起他自己刚刚受过的那些痛苦。
如是想着,他操纵着这些漆黑的乱线,继续深入。
它们一路穿过金属门的缝隙,很快,便来到了研究所的最深处。
这个实验室,明显与先前的那些不同。
通过共享乱线的视觉,陈宴看见了这个奇怪的实验室。
“Z-000”
金属门上,用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它的编号,而在编号下,则有一个奇异的符号。
这个符号像是无数只眼睛组成,凌乱得很。
眼睛痛。
陈宴看久了,只觉得眼睛眼睛不舒服得很。
他操纵着乱线,悄然进入。
这里边的装潢依旧是苍白的,然而,苍白的房间之中,铺天盖地地陈列着大小,长短,颜色不一的数据线。
而数据线的终点,是一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这是……?
陈宴微微怔愣。
他操纵着乱线继续向前。
这台巨大而精细的计算机看起来并没有开机——它的屏幕,始终是暗下来的。
陈宴猜测,眼前的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心。
毕竟这个地方处于研究所的最深处,又设置了重重封锁,更别说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线。
如果把这台计算机毁了,整个研究所会瘫痪吗。
陈宴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不过就现在而言,就算他毁掉这玩意,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他还要寻找主线剧情的线索,而若是整个研究所都乱套了,他还怎么找线索。
所以,现在并不是毁掉这个控制中枢的最好时机。
……还是再看看情况再说。
他于是默默记下这个地方的位置,好让自己下一次能够顺利找到这儿。
如此,今天的事情便都结束了。
接下来,他该快些饮下试剂,而后解决身上的麻烦。
如此想着,他便即刻操纵着乱线往回走。
“……”
“滴——系统启动中……”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处于房间中心而巨大计算机屏幕亮起,而后,陡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卷发少年。
这个少年长着一张精致得不像人的面庞,而他的身影,也是半透明的。
——他只是投影,而非真人。
“有故人来了呀。”他伸出手指,笑嘻嘻地在虚空之中点了点,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子,下一刻,在那半空中,便出现了几道漆黑的投影。
正是适才离去的乱线。
他手指拨弄着乱线,随意地将它们捏作一团,“这种招数,被你骗了一次,便足够了。”
“不过……”他歪了歪头,咧开嘴,露出一对小巧玲珑的虎牙,“既是故人,那我就帮你一把,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
“剧情这么无聊,有意外,才有乐子啊。”
少年笑嘻嘻地收回了手,而后,他眨了眨眼,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他语气轻快,语音却带了点儿非人般的冰冷与僵硬,“系统启动成功——人工智能阿瑞斯为您服务!”
言罢,他摇头晃脑地,又伸出十指,在半空轻点,其姿态,便宛如一个优雅的精神病。
“滴滴滴——”
冰冷的提示音落下。
而后。
整座研究所彻底陷入黑暗!
“这样,事情才有趣啊~”
与其说房间中心的智能计算机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枢,倒不如说,人工智能阿瑞斯才是控制整个研究所的中枢系统.
此时此刻的陈宴,还对研究所的异变一无所觉。
他一口饮下试管里的基因进化药剂,而后一把将空试管扔下。
地面上的乱线化作一张大口,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空试管。
毁尸灭迹,完美。
陈宴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漆黑的乱线将空试管嚼吧嚼吧吞下。
陈宴的肉身足够强悍,更别说还触发了特殊技能,是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先前健康时的状态。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身体恢复了,他的法相马上就要消失了。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地抚摸着乱线。
而手下的乱线团作一团,甚至还扭来扭去,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
如果它们能够一直都在就好了。
这样的话,自己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愉快地摸鱼了。
只可惜,摸鱼只是个美好的梦境,而现实就是,他被这狗逼系统压榨,不得不努力工作。
“唉。”
他悲从中来,又落下一声叹息。
随着这一声叹息的落下,乱线缓缓地变得虚幻了,不出片刻,这个好用的东西,便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可惜,真的好可惜。
陈宴吸了吸鼻子,作悲痛欲绝状。
不过……都这个点了。
他该休息了。
下一刻,他安详地躺下,闭上了双眼,而后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宛如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
今天的事情都解决了,此时不睡,更待何时啊。
“……”
次日。
陈宴伸了个懒腰,刚一起来,动作便顿在了原地。
“咦?”
这周遭怎么是黑的?难道研究所出什么故障了?
他挠了挠头,坐在床边。
研究所毕竟是在地下建造的,不可能有自然光,是以,他们平日里看见的光线,都是人造光。
而研究所的控制系统素来严谨——一到清晨,人造光便会自动投射下来。
但是现在大清早的,人造光却没了,这怎么说都很奇怪。
他正摸着下巴琢磨呢,却听见房门响了。
“叩叩叩。”
来人敲了敲门,开口即是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研究所发生了一些意外,今日首席不允许外出。”
“不过零号的课程却不能停——等监察组检查过后,我便带您过去。”
监察组?
这地方居然还有监察组,真叫人意外。
他挑了挑眉,“……知道了。”
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应该与他昨天晚上的行动有关。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昨夜的行为会被发现——虽然狗逼系统有时候确实非常之坑,但是,这种级别很高的特殊技能,还是能够相信的。
不过,这么快就能发现药剂失窃,研究所还真是效率高超呢。
他一边腹诽,一边整理好床铺,将自己这乱七八糟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但是都这么兴师动众了,零号的课程居然还不停,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更何况他还是个水得不能再水的水货。
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能够见到零号,陈宴还是非常开心的——零号似乎是个重要角色,多跟他接触接触,说不定还能多捞些线索。
111余烬(二十)
他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面前的仿生人。
它有着与人类极其相似的面庞,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是无比僵硬的。
然而陈宴的重点并不在眼前的仿生人,他想要观察的,是那个所谓的“监察组”。
这个“监察组”,应该就是研究所内的武装力量。
只见不远处,走来几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它们的头颅乃是钢铁铸就,它们的双手也被改装成了短匕与长刀,而它们的两条下肢,则是两道尖锐至极的长钉。
……陈宴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它们杀人的时候,会有多敏捷。
“陈博士昨晚有离开过房间吗?”一个仿生人走了过来,姿态还挺谦虚,它彬彬有礼地向他露出了一抹笑容,言行举止恰到好处,“博士,我不是怀疑您,我只是走个过场。”
“没有。”离得近了,陈宴才发现,这些“监察组”的武器有多么地锐利——尖锐到这种程度,给人开膛破肚的话,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个仿生人直勾勾地望着他,仿佛是要透过他的表情,看透他的内心。
陈宴问心无愧——虽说东西是他偷的,但他这个人,昨夜确实没有离开房间,所以,他这也算是说了实话。
他于是昂首挺胸,任由它看。
“……看来陈博士并没有骗我。”仿生人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稍稍侧身,让陈宴可以通过,“请吧,零号需要您。”
陈宴绷紧了下颌,颔首,做足了高知的清高姿态,“知道了。”
“……”
通过幽深的走廊,他又一次地来到了S-001实验室的门前。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这道僵硬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金属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冰冷的机械音播报着一成不变的话语。
陈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先前已经来过一次了,第二次来,他自然轻车熟路。
他淡定地路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被陈列在水缸之中的“标本”们,而后来到了这间实验室的最深处。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零号并不在那个巨大的水缸之中。
“咦?”
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继而,他环视四周。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他于是循着声音而去。
到了。
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眼前,好多穿着白袍的研究员围作一团,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
他挠了挠头,走上前去。
身前,是一方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身量修长而纤细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没有什么神采,而这人的四肢,都被那沉重的铁环,死死地扣住了。
他的脸上,戴着一道彩色的笑脸面具。
——是零号。
若不是零号的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他都要怀疑这人已经死了。
但是零号现在的模样,似乎与死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的胸膛,被剖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而原本生长心脏的地方,则是一片空洞洞的。
不远处,一个研究员手中捧着一道铁盘,盘中,赫然陈列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这心脏犹在跳动。
陈宴:“……”
我一来就给我看这个限制级的血腥场面,真的合适吗。
他走近了些,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宴对这种血腥场面的不适,一个白袍研究员贴心地为零号盖上了白布,“陈博士,零号需要您。”
陈宴闻言,这才将视线放在了零号身上。
零号眨了眨眼,轻轻地拉住陈宴的衣角,“……你来了。”
“嗯。”陈宴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我来了。”
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却忽然看见零号拉着他衣服的手,似乎是在颤抖。
“?”他顺着这人苍白的手臂看过去。
——不止是手,这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散乱的长发铺陈在这人的身下,而他的瘦弱的身躯,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死鱼一样,陈列在手术台上。
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个时候颤抖,好像也是很正常的,陈宴转念一想,并不意外,毕竟是剖心,怎么可能不痛苦。
他于是摸了摸零号的头,聊作安抚。
零号捏着他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劳烦陈博士让让。”
一个白袍研究员开口道:“我们现在要将零号转移。”
“哦……哦,好的好的。”陈宴正准备让开,却发现零号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角,始终不肯放开。
“你先松开吧。”陈宴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强行掰开零号的手指。
“……”零号不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先松开。”他的语气强硬了几分。
“……”零号望着他,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头。
研究员们为零号缝合了伤口。
陈宴看着零号被放置在了水缸之中。
刹那间,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缸,被零号的血液染成了淡红色。
研究员们如潮水般退去。
此时此刻,整个实验室都静悄悄的,他仰起头来,看着水缸中的零号。
零号浑身抽搐了一会,他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良久。
零号是个怪物,伤口的愈合能力自然也异于常人,只等了片刻,他便恢复了些力气,不过陈宴看着,感觉这人还是蔫蔫的,像是个霜打的茄子一般。
零号扒拉着玻璃,眨了眨眼,歪头,“博士,父亲说我这样就可以帮助到很多人。”
“帮助?”陈宴有些疑惑。
“是啊。”零号的声音轻快了些,“父亲说,外面的人深受辐射的煎熬,而我的基因,可以帮助他们抵御辐射。”
“所以……这就是你被他们取走心脏的缘由?”陈宴反问。
零号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很痛苦,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母亲想要我成为大英雄,我这样,应该也算是个大英雄了吧。”
“……”陈宴沉默了。
依据现在的线索来看,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多半是骗他的。
零号的基因应该是极为特殊的,而研究所的研究员们,根据零号身上的基因,研究出了各式各样的基因进化药剂。
而这些研究出来的基因进化药剂确实可以帮助人们抵抗辐射的影响,然而,这种药剂有市无价,只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富人,才能够消费得起。
而那些穷人,多半是没有机会买到这些东西的。
不,别说是买到了,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
零号被骗了,他被骗得彻彻底底。
“我相信,只要我再坚持一段时间,所有人就都可以摆脱辐射的影响了。”
“……”陈宴依旧沉默——他实在是不忍心,戳破这样一个谎言。
难道要告诉零号,这些都是首席编出来骗他的吗?他知道的话,会崩溃的吧。
“博士……”零号眨了眨眼,故作轻快,“我想听您说说外面的事情——我很久没去过外面了。”
“外面。”陈宴叹息一声,“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外面虽然危险,但是人们也有解决的办法。”陈宴顿了顿,“研究所的药剂,很管用,人们都很感激。”
“那就好。”零号如释重负。
“您上次说的玫瑰……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零号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您可以帮我带一朵进来吗?”
“……”
陈宴又一次沉默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早知道就不跟零号说这个了。
良久的静默。
“博士?”零号轻轻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眼神之中,似乎带了几分祈盼之意。
他单薄瘦弱的身躯陈列在水缸之中,而水缸中的水,颜色更深了。
陈宴心下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好吧。”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且不说这鬼地方能不能找到玫瑰,就算找着了,在辐射的影响下,能不能带进研究所,都还是个问题。
但是说都说了,总不能食言吧。
陈宴只好硬着头皮,又点了点头。
“谢谢您!”零号语气欣悦。
“啧啧啧 真是悲哀。”耳畔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一朵玫瑰就开心成这样。”
“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的话……”这道声音变得轻柔了,“他大概会很伤心的吧,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他的表情呢。”
陈宴面色不变,置之不理,只当是狗放了个屁。
“想想也是可怜——自己的亲生父亲欺骗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老师,却也欺骗他。”
“可怜,可怜呐。”
这声音的主人说着怜悯的话语,语气却愉悦至极,半点感受不出,这人对零号的怜悯之心。
“虚伪。”
陈宴在内心腹诽。
“感谢夸奖~”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更愉悦了。
陈宴懒得理他,正准备继续与零号说话,却听零号又开口了。
“您今天……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他问。
陈宴默了默,“可以。”
“太好了,多谢您。”零号隔着玻璃,给他画了个爱心。
陈宴莞尔一笑。
112余烬(二十一)
观鲤抬头,酒红色的卷发垂下,勾勒出一抹流畅的弧线。
红色的长裙包裹住她玲珑曼妙的身躯,而她的瞳孔,已然变作了诡异的深红色。
她艳丽的面容上,早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笑容,转而代之的,是狠辣与肃杀之色。
满室苍白之中,只余她这一抹鲜活的红色——就像一朵怒放到极致的带刺玫瑰。
人潮汹涌。
无数的白袍研究员像是没有生命的器械,僵硬地,不约而同地绕过了她所在的地方。
她缓缓地往前走,行步无声。
长长的裙摆游曳在惨白的地面上,像一只巡视领土的艳丽毒蛇。
“你怎么不穿防护服!”
忽然,一道急切的少年音传入耳中。
这个声音……
观鲤怔愣了片刻,她面上的狠辣之色,消失了。
她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苍白的面具。
“你……”她眼神之中,难掩震惊之色。
少年正要说什么,却见观鲤抬手。
下一刻,他的目光呆滞了下来。
“……”
她颤抖着手臂,摘下了少年脸上的面具。
明明这面具轻如蝉翼,可“摘下面具”这样简单的事情由她做来,却感觉面具重逾千斤似的。
少年这张稚嫩的面容,暴露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是你啊。”观鲤呢喃,神色复杂。
“……小枝。”
唤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
“可是你明明早就已经离开了。”她的手指抚摸着少年的面庞,亲近,却不带任何狎昵之情。
小枝,秋枝。
——如今曙光会会长唯一的血亲,也是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她愿意付出她拥有的一切。
可惜,时光不可能回溯,就像离开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她为少年戴上了面具,动作轻到了极致。
虽然不知道为何早已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眼前,但是,死了的就是死了的……在无限游戏,死人不可能复生。
……也许他只是被异化成副本npc了。
观鲤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冷酷残忍的女人了。
“不论如何。”她冷冷地开口,“那人必须死。”
那个化名为“陈助”的人,非死不可。
她冷漠地想,有这个“秋枝”在,她杀掉“陈助”的可能性,便又大了几分。
毕竟,“秋枝”,可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将自己白皙修长的五指放在少年的头颅上,“我要你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秋枝动作僵硬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像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陈博士,您该离开了。”一个白袍研究员走了过来,“时间到了。”
隔着玻璃,零号望着他,似乎很舍不得他。
“……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吗。”零号轻轻开口。
陈宴默了默,没有答应他,却也没有立即离开。
他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警报,警报……请立即离开,请立即离开。”冰冷的警报声响彻耳畔。
“我该走了。”陈宴也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算是回应,“你要的花,我明天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的。”
“谢谢您。”零号轻轻地眨了眨眼。
“……”
陈宴离开了S-001实验室。
在离开实验室的第一时间,他踏上了离开研究所的路途。
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便一定要做到。
只是这玫瑰,他要去哪里找呢?
站在电梯内,他挠了挠头,颇为苦恼。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不了出城看看,实在不行的话,找系统用积分兑换一支也行。
反正系统商城里什么都有。
如是想着,他来到了地表之上。
与上次一样,他今天也没有把身上的白袍与面具解下——这些可都是抵御辐射的利器,要是解下了,他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先去城中的街道上看看吧,毕竟,万一有花店呢。
他将手插在裤兜里,按照那天的记忆,向城中的街道走去。
他这到处晃悠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现实世界中的那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他一路晃悠过来,别说花店了,连个植物园都没有。
看来,这里的人,是真的不需要植物啊。
陈宴遗憾地环视四周。
不过倒也是,都辐射危机了,人们哪有闲心去侍弄花草呢,能活着就不错了。
只是可惜了他这个倒霉的打工人……这下,为了找玫瑰,他要费心思了。
“唉。”
他不由得落下了一声叹息。
“咦?”
他的视线落在了高处的一道巨大的广告牌上。
广告牌前,还有一道很是逼真的全息投影。
“天启拍卖会……珍稀至极的玫瑰丛……将于,今日公开拍卖?”
有玫瑰丛?
陈宴眼睛一亮,那感情好啊!这下,不用担心找不着玫瑰了!
大不了偷偷摘一朵来。
想到这里,他嘴角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真不错啊这。
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目的地嘛,当然就是拍卖会现场啦!
虽然自己不一定有钱,但是万一,自己就有机会接触玫瑰丛呢?
或者说,万一这次系统给他安排了个很有钱的身份呢?
好歹也是研究所的博士,多少也应该有点钱吧,不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吧。
(系统:你在想屁吃。)
拍卖会的现场外,站着许多衣着端庄的侍者,而这些侍者,无一不是躯体高度机械化。
拍卖会还没有开始。
他混在人群之中,往前走去。
周围的侍者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副想拦却不敢拦的模样。
陈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面色如常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想拦,因为自己没有预约也没有入场证明,不敢拦,那自然就是因为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研究所的衣服。
这儿的人对研究所讳莫如深,甚至是惧怕……所以说,侍者才会不敢拦他。
陈宴顺利地混进了现场,甚至还被安排了一个豪华单间。
不错,很不错。
对于拍卖会的安排,陈宴表示十分满意。
带路的侍者按下一道造型奇异的按钮,而后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其出门的速度,快速到了一种离谱的地步。
看来,这个侍者很害怕研究所嘛。
陈宴挑眉,坐下。
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身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宝石投影,他用手去触碰,发现这玩意儿还可以随着他的动作转变展示出来的角度。
这么高级的么。
他挑眉,饶有兴致地玩了一会。
这个宝石应该就是拍卖会放出来拍卖的珍宝之一,而这个投影么,应当就是放出来方便客人观察被拍卖的物品的。
不得不说,这样确实很方便。
他收回手来,托腮,眼神却依旧落在投影上。
接下来身前的投影换成了其他的东西,他等待了许久,终于轮到了这次的压轴拍卖品——玫瑰丛。
“这一丛玫瑰,乃是探险者在城外荒野之地发现的,为了使其保持鲜活并不受到辐射影响,它是用特殊的保护罩保存,继而从荒野之地运送过来的。”
“在运送过程中,有五名探险者死于辐射而污染。”拍卖会的主持人有着一口奇异的腔调,声音不男不女,甚至有些尖利,“……迄今为止,它还尚未受到辐射污染,在这一丛玫瑰之中,我们得以窥见旧世界的影。”
“现在,起拍——”
终于起拍了。
陈宴对着身前的显示屏开口,“查询余额。”都未来科幻世界了,这些机械的东西应该是很智能的,至少,他查个余额,应该是可以的。
果然,下一刻,耳边传来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滴——余额查询成功!截止当前,您的余额为:111。”
陈宴:“???”
陈宴:“……”怎么这么点。
不是,他怎么还是个穷鬼!
陈宴无语了,只能说不愧是狗策划,连点钱都不肯给他多分配。
抠门鬼。
(游戏策划:“……)
陈宴于是小小地问候了一番游戏策划的祖宗十八代,而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就算是个穷鬼,他也要垂死挣扎。
“111。”陈宴开口出价。
不出意外的是,他这话一出来,惹来了许多的嘲笑。
“就这么点钱,还来拍卖,不如趁早回去打工!”
“就是就是,就这么点钱,装什么阔佬!”
“这人煞笔来着的吧……也不知道侍者怎么放进来的。”
“不会是悄悄混进来的吧。”
“很有可能喔~”
“……”
陈宴吐血。
陈宴忿忿不平。
没钱怎么了,没钱就不能来拍卖吗!
好好好,欺负他一个打工人是吧,今天,这花,他还真就要定了!
如是想着,他握紧了拳头,就等某个倒霉鬼拍到玫瑰丛后,自己大干一场.
此时此刻,拍卖会后台。
与前方现场的热闹至极不同,这个地方,无疑是极为安静,极为幽暗的。
一个造型异于常人的机械人从远处走开。
晶莹剔透的玻璃罩子中,玫瑰静静地怒放。
“咦?”
这个机械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它挠了挠头,走上前去,“这里怎么……?”
只见,玻璃上,赫然是一道裂痕!
113余烬(二十二)
“窸窸窣窣。”
一道满是尖刺的枝桠悄然袭来。
“……”
机械人还未来得及发出警报,便被那冲出来的枝桠给绞碎了。
更叫人绝望的是,这个地方,恰巧是摄像头的死角,它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咔擦咔擦。”
巨大的枝桠将机械人的碎屑团作一团,而后拋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见了这一幕,定然会讶异于这枝桠的智力——知道偷袭,还知道毁尸灭迹,甚至还知道躲避摄像头……这着实不像是一般的异变植物。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解决掉隐患之后,它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摄像头,而后藏在了一处阴暗的角落之中。
玻璃罩内,玫瑰依然开得娇艳而脆弱.
“恭喜赛罗先生以937万点虚拟币的价格拍下本次的拍卖品!”
随着台上的侍者放下手中的金属锤,前方一道小窗亮起,而周遭的窗户,皆依次暗了下来,当然,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陈宴所在的房间。
听见这天文数字一般的价格,他呆滞了。
这么多钱,把他卖了都没有吧……
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他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并附赠一个问候祖宗十八代。
就算没拍到玫瑰,但不论如何,他都得给零号带一支回去。
都答应别人了,总不能食言吧。
更何况,都玫瑰丛了,就算他悄悄摘一朵,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请赛罗先生稍等片刻,稍后我会将拍卖品运送给您。”
侍者微笑道:“请您一定放心,我们这次的运送,是绝对安全,绝对……”
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只见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跟满是尖刺的枝桠!
“呃!”
侍者瞪大了双眼,惨叫一声后,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宴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砰!”
室内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
“不是说绝对安全的吗?”
“有人来偷东西?”
“……”
众人议论纷纷,陈宴耳边,则是一片杂乱至极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暗,结合适才侍者的死因来看,多半是那玫瑰丛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所以说,什么“绝对的安全”,都是骗人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力吐槽了,更何况现在谁也不知道那玩意会从哪里冒出来。
黑暗之中,他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毫无疑问的是,有人死了。
陈宴静静地坐在原地,就等着它自己送上门来。
虽说玫瑰丛已然发生的变异,但是,他不信它身上一朵花都没有。
……至少也得给他留个花瓣吧。
“啊啊啊啊啊——”
耳边又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又有人死了。
他的心下有些疑惑,说实话,这儿的人都会为自己装上机械义肢,更有甚者,会将整个身躯机械化,都这样了,还不能抵抗变异了的植物么。
“咔擦。”
门,开了。
他并未听到任何脚步声,周围,皆是一片静悄悄的。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游曳。
他眨了眨眼,悄悄地站起身来,准备出手。
他不仅没有躲藏或是往后退,他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就差直接告诉那变异植物:“这里有人快来抓我”了。
“窸窸窣窣。”
下一刻,这声音停住了。
它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下一刻,陈宴只听见一阵破空声传来!
它终于要出手了吗?他心下一喜,正要出手抵抗,却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这声音……好像,似乎,可能远了点。
不对!
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它走了!
不是,它为什么要走啊?!
自己装弱装得还不够像吗?!陈宴在内心无声地咆哮,他都装尸体了,让让他怎么了!!!
他伸出尔康手,想挽留离开的变异植物,但是,这也只是徒劳的。
那变异植物感受到危险,早就跑了,哪里会留在原地。
好吧,没办法了。
他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下,他只能自己出去找它了。
虽然找到枝桠并不代表着就能找到玫瑰,但是,万一呢?
枝桠总与本体有些许联系的吧?
如是想着,他放轻了脚步,往前走去。
放轻脚步,倒不是他想躲避什么,而是他不想让刚才逃走的猎物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跑。
他顺着幽深狭长的走廊往前走。
应该是适才那变异植物对电闸做了些什么,所以才发生了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大断电。
只是,现在的变异植物都这么聪明了么。
都学会断电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这玩意儿再聪明再狡诈,他也一定会把它揍服帖的。
陈宴微微一笑。
“窸窸窣窣。”
来了!
他眼睛一亮,立即停下了脚步。
听声音,它似乎还在徘徊。
他于是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窸窸窣窣。”
它犹豫着向陈宴这边靠近,似乎还在确认了什么。
时机到了!
下一刻。
陈宴足尖一点,向前掠去!
他竟徒手抓住了满是尖刺的枝桠!
更为怪异的是,那锐利的尖刺,竟不能伤他分毫!
“带我去找你的本体。”陈宴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枝桠,令它动弹不得,“现在立刻马上。”
“……”枝桠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尸体。
“好好好,都会装死了。”陈宴笑了笑,“我知道你听得懂——如果你不肯带路的话,我就把你切成数段,然后扔进垃圾桶。”
枝桠:“……”
它瑟瑟发抖。
陈宴稍稍松了松手,“带路。”
屈服于他的威胁,满是尖刺的枝桠只得乖乖地给他带路,那委屈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受尽了折磨的怨妇——弱小,可怜,又无助。
很快,路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似乎有幽微的光芒。
他走近了,便看见了那罩中的玫瑰丛。
他仰头看去,只见这丛中的玫瑰开得娇艳至极,美丽至极。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发现了玻璃上的裂痕。
“咦?”
原来如此啊。
他眨了眨眼,似乎猜到了枝桠出现在外边的缘由。
通过玻璃上的裂痕,小小的枝桠从破口处逃出,而后经过外界辐射的影响,它越长越大,越长越长,越长越怪异……最后便成了现在这样。
玻璃已经有了破口,倒也方便他摘玫瑰。
“放心,我无意与你为敌。”他望着罩中玫瑰,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一朵小小的花。”
“窸窸窣窣。”
丛中的玫瑰动了动,而后,一支小巧的,美丽的花朵被枝桠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么顺利?
居然这么识时务,很不错嘛,都不用他出手了。
陈宴眨了眨眼,“多谢。”
“窸窸窣窣。”
似乎是玫瑰丛在催他快走。
他耸肩,摊手,“那我走了,祝你玩得开心。”
言罢,他将手中扣下的枝桠随手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西都拿到了,他也就没必要待在这儿了。
什么,你说解决变异植物?
开什么玩笑,他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像变异植物这种玩意儿,它不惹他的话,他也懒得出手。
反正不是还有研究所在吗,这些难缠的东西,就留给土著去解决吧~
如是想着,陈宴将手中的玫瑰放进裤兜里,而后,步履轻盈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真是狠心。”耳边传来一阵笑意盈盈的声音,“你不解决它,可是要有无数人丧生于此的。”
“你没事吧?”陈宴翻了个白眼,“没事就吃XX梅。”他只是个可怜的,卑微的打工仔罢了,工作就已经很累了,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种事情,煞笔才管。”只是一个副本而已,里边的人都是数据,没了就没了呗,他还巴不得给系统增加点工作量呢。
“按你这么说,零号也是数据,那你又为何愿意给他带花。”这声音依旧轻盈而悦耳。
“……”
陈宴选择不理他。
“……”
陈宴回到了研究所,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机会见到零号。
虽说这朵玫瑰受过辐射的影响,但他也不知道,这花能够保持多久的鲜活。
他怕明天过去的时候,花会枯萎,他于是找了个花瓶,又放了点水进去,这才将玫瑰放在花瓶之中。
“你可别枯了。”他托腮,轻轻地拍了拍瓶身,“就当给我个面子。”
娇弱的玫瑰抖了抖花瓣上的露水。
“叩叩。”
有人在敲门。
他眨了眨眼,走上前去,“谁啊?”
“是我,秋枝。”
稚嫩而清澈的少年音。
应该是来找他交流线索的,他这样想着,于是打开了门,“找我什么……”事。
然而,他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一柄尖锐的尖刀,朝他袭来!
“去死吧!!!”
尖利而高昂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只见少年面上,满是怨毒之色。
114余烬(二十三)
陈宴眨了眨眼,瞬息之间,那尖刀便已落下!
“噗嗤。”
尖刀入肉。
“你”血流如注,他皱着眉头,望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尖刀,只觉得疑惑。
前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简直莫名其妙。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他随手拔出肚子上染血的匕首,而后将其往旁边随手一丢。
“啪嗒。”
匕首落地。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受到研究所的惩戒?”
他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一手死死地抓住秋枝的手臂,防止他再一次袭击。
然而秋枝对他的言语置若罔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秋枝状若癫狂,挥舞着另外一只手臂,似乎是想要以血肉之躯伤他。
不过,恕他直言,这是不可能的。
连匕首都不一定能伤到他,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但是
说真的,秋枝这状态,不太对劲啊。
他松开了手,任由秋枝挥舞着自己的双臂。
“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陈宴摸着下巴,兀自琢磨着。
这人现在的疯狂模样,不像是对他恨之入骨,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啊。
不过,说到控制,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观鲤。
这个残忍而冷漠的女人,她的技能正是与精神控制有关。
若是她出手的话,秋枝这种单纯的少年,定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陈宴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他不能容忍一个对他怀揣着强烈杀意的人潜伏在他的身边——观鲤必须死。
他眼神一厉,几乎是瞬息之间,便作下了决定。
他要在离开副本之前,找出这个阴狠狡诈的女人,并且彻底地杀死她。
像观鲤这样狡猾的人,控制秋枝只会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的身边或许会出现很多这样的“杀手”。
毕竟论武力,她是决计拼不过他的,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才会东躲西藏的,只敢使这些阴损的小手段。
看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敌在暗,他在明,更何况她不会轻易露面。
若要将她引出来的话,恐怕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真狠的心呀。”耳边的声音舒缓而柔和,似乎其主人很是愉悦,“好歹也是个娇柔艳丽的女孩子,你如今却要残忍地杀死她。”
娇柔艳丽?
陈宴翻了个白眼,嗤笑,“你在说什么鬼话。”如果她都能算作是“娇柔”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可就没有娇柔的女孩子了。
“你总说她残忍冷漠,可你自己,不也是这样么。”声音的主人越说越开怀,说到最后,甚至开始笑了起来。
这下,陈宴倒是默了默,“……不关你的事。”
而后,不论这声音再怎么说,他都不再搭话了。
“”
他闭了闭眼,而后干脆利落地将秋枝打晕,以免他破坏了自己的行动.
“可恶!”满目苍白的房间之中,相貌艳丽的红裙女子焦急地在房间中打转,她神色狰狞,“竟然失败了!”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
古凝也不知道在不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若是古凝在的话,自己的胜算还能多几分——古凝是会长大人为她准备的,上好的血食。
若是吃了她,自己的实力,必定会有很大的增益。
可是都这么久了,她都没能找到她。
没有血食,再加上自己计划的失败,这使得如今的她,无比地焦躁。
她咬着手指甲,也不去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长发,只焦急地踱步。
纵然她能够用自己的技能控制许多人,但是,这些人,在那个人手下,都是不堪一击的。
她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就算实力再怎么悬殊,她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杀了他。
他还活着,他会毁掉整个曙光会的。
她好不容易才与会长一同创立起这样一个强大的公会,她绝不允许,她多年的心血,毁在这个人手上。
更何况,这个人若是活着,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现在还没有到绝路,她还有机会赢他。
虽说秋枝被她操控这件事已经被他发现了,但是,她还能够操控许多的玩家或者npc去暗杀他。
他也是人,也总会有力竭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她眼神一厉,神色更加狰狞了,只要她出手,他便必死无疑了。
更何况如今她在暗处,这人轻易找不着她。
如是想着,她心下稍定,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说来也是她太急迫,秋枝此人本是一颗上好的棋子,若是用得好,也未必不能一击取他性命。
她先前那样草率地便用了这枚棋,反倒打草惊蛇,白费了这一颗上好的棋子。
接下来,她得慎重一些了.
怎样才能引出观鲤呢……
陈宴坐在床边,摸着下巴,兀自琢磨着。
而秋枝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具死尸。
他的视线落在了秋枝身上。
观鲤的技能应该是需要某种契机,才能奏效,陈宴猜测,这个契机,就是她的眼睛。
秋枝多半是看了她的眼睛,才中了她的招,为她所控制的。
不过,这种程度的控制,应当也是有其时间限制的,不然,那可不就无敌了么。
系统这个狗逼,又狡猾又吝啬,它才不会心甘情愿地给玩家配备无敌的技能。
一般来说,这技能越强大,其缺陷便也越明显。
他猜测,这个技能的缺陷一方面是在于控制的时间,另一方面,应当就是在于她本人的性情。
一般这种精神控制类的技能,都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其主人的心智,潜移默化地让其主人变得越发残忍暴戾,越发丧失人性……而当其主人彻底丧失自我之时,便会彻底地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不过这也只是陈宴的猜测,虽说大多数的精神控制类技能是如此,但却并不代表所有的都是这样。
也许观鲤的这个技能,就与常规的精神控制类技能不同也不一定。
好歹也是曙光会的“圣蛇”,怎么着也得有个逼格满满的技能吧?
所以说,接下来他还是要谨慎些比较好。
万一她手里有什么出乎人意料的底牌,他不就得吃点苦头了么。
“唔……”
似乎是床上躺着的人醒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秋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的房间。”陈宴挑眉,“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秋枝眉头一皱,仔细地回忆着适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不论如何,他都只记得极少数的一部分,“我只记得,我遇到了一个没穿防护服的红裙女人。”
红裙女人?
看来,是观鲤无疑了。
这个地方,只有观鲤这个女人才会穿着那样夺目的红色长裙。
“然后呢?”
陈宴开口问道。
“然后……?”秋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闭了闭眼,试图想起点什么,然而,却也只是徒劳罢了,“我记不清了。”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秋枝反问道。
“你要杀了我。”陈宴耸了耸肩,“我一开门,你就揣着个匕首要对我下手。”
“!”秋枝惊了,他瞪大了双眼,“我怎么会杀你?!”
“别担心。”陈宴反倒还安慰起他来了,“你只是被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下了控制类技能而已。”
“如今时间限制到了,她也轻易控制不了你。”
秋枝松了一口气。
“现在也没事了——既然你醒了,就先回去吧。”陈宴拍了怕秋枝的肩膀,“免得秦姨他们担心。”
“对了。”陈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是下次你再遇到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记得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
“……我记住了。”秋枝重重地点头。
而后,他很快便离开了。
“……”
陈宴沉吟了一会儿。
观鲤这个人,不太好引出来,毕竟她也不是傻的,知道自己要是贸然出手跟他对上,没有什么胜算。
所以,若要将她逼出来,使用一些其他的,不算光明的手段,这是最快的办法。
她对他的杀意那样强烈,那么,若是自己死了,她定然要亲自来查看尸体,不然,相信她也不会轻易放心。
陈宴已经大概有了思路,不过,这个办法确实有些冒险,而且,一些细节的地方,还需要再仔细想想。
不然,观鲤这样谨慎的人,怕是不会上当受骗的。
——陈宴准备诈死。
只要她近了他的身,那么,自己便有机会,解决掉观鲤这个麻烦。
至于具体怎样诈死么……这个问题,就留到明天再想吧!
都晚上了,他也该休息了,更何况,她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如是想着,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而后往床上一躺。
——秒睡。
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入睡之前,陈宴如是想。
115余烬(二十四)
深夜。
周遭皆是一片浓重的黑暗,而艳丽的女人穿着一件像鲜血一样殷红的长裙。
她的裙摆很长,已经拖到地上去了,像是一抹晕开的血痕。
她端坐在梳妆镜前,而镜子里,映照着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容。
远山一样的眉,妩媚动人的眼,高挑的鼻梁,嫣红的嘴唇,她的五官,不可谓不美。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此时的神色,未免太过狰狞。
观鲤神色狰狞地望着身前的镜子,镜中,她面色苍白,神情狰狞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她用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皮肤,而后,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血液像是珠子一样,一粒一粒地落下。
然而,瘆人的是,这一粒一粒的血珠子,落地后,竟变成了一颗一颗的石制眼珠。
它们甚至还在转动,像是活人的眼珠。
这些“眼珠子”咕噜噜地滚远了。
她咧开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喃喃自语.
次日。
陈宴刚一醒来,便听见了一阵“叩叩叩”的声音。
应该是来催他上班的。
他于是叹息一声,坐起身来,看了眼花瓶中的玫瑰——很好,竟然还没有枯萎。
送别人一朵鲜活的花总比送枯萎的要好,陈宴对此很是满意。
他于是整理好皱巴巴的衣服,使自己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而后,他将花瓶中的玫瑰抽出来,塞进兜里。
毕竟如果自己直接大摇大摆地把这玩意拿在手上,保不准会有什么人没收他这朵好不容易弄来的玫瑰。
如是想着,他将兜里的玫瑰藏得更深了些。
“走吧。”他打开了门。
带路的机械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他往前走。
不知路过了多少个岔路口,终于,陈宴来到了S-001实验室。
说实话,这地方的路线复杂得很,就算是自己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但如果没人带路的话,他想,他还是会迷路的。
只能说游戏策划在做场景建模时,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只可惜这个“好员工”不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不然怎么说也得压榨个几百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金属质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带路的机械人留在了外边,而陈宴一个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进去。
与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样,他在实验室里的手术台上看见了零号。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零号似乎尤为痛苦。
——他在发抖。
陈宴眨了眨眼,在身旁的台子上看见了盘中染血的心脏,肝脏……甚至还有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球。
陈宴默了默。
“……你来了。”零号的声音无疑是极轻的,听起来,他此时很是虚弱。
身旁穿着白袍的研究员们行步匆匆,似乎无暇管陈宴这个外来者。
不过,陈宴站在那儿,似乎感受到了好几道满怀恶意的视线。
然而,在他环视四周时,却发现身边压根就没人看他。
错觉吗?
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零号注意到他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开心吗?”
“不……没什么。”陈宴已经紧皱着眉头。
他的感觉不会出错,难道说,这里面还藏着其他的什么人?
可是自己分明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他正犹疑呢,却见零号歪了歪头,“……我知道了。”
而后。
“噗!”
“噗噗噗!”
数道血花忽而炸开!
只见身旁那些行步匆匆的研究员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赫然化作了一蓬蓬炸开的血花!
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染红了苍白的房间,溅得满地都是。
当然,溅开的也不只是血液,甚至还有一些细碎的碎肉。
陈宴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这些不速之客惹恼您了吧。”零号的语气淡漠,一点也不把这些人的生命放在心上,“我能感觉得到,他们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而且,他们似乎对您怀有巨大的恶意。”
这下,迷解了。
陈宴若有所思。
被什么东西寄生……对他怀有巨大的恶意……莫非,是那个红裙红发的女人?!
是观鲤?!
这么迫切地想要杀死他,除了观鲤这个残忍的女人,似乎也没谁了。
他走上前走,低头一看——好家伙,那几团先前炸开的血肉当中,还嵌着一枚石头制成的眼睛。
陈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把它拈在手中。
这眼睛雕刻得活灵活现,就是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被放进这些人脑子里的。
他正兀自思索着呢,却忽然见这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两圈,而后,自它底下长出几排尖利的,细长的腿脚,这就要往他皮肤里扎去。
……好了,迷解了。
这东西是活的,能刺破宿主的皮肤,而后钻进皮下。
下一刻,他只感觉手上一麻——这玩意便死死地嵌在了他的手心,它甚至还扭来扭去的,想嵌得更深些。
陈宴:“……”咿,真恶心。
陈宴一脸嫌弃地将它扔了,而后一脚踩碎了。
他想了想,又走过去,把其他的,散落在地上的眼珠子给一一踩碎了。
这种东西留在这儿,只会是祸害。
解决完这些个恶心东西,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平视着零号,“我给你带了玫瑰。”
说完,他将兜里的玫瑰抽出来,递给零号,“记得别被他们发现了,要是被发现的话,我就得有麻烦了。”
零号细弱的手腕动了动,挣脱了手术台上嵌着的铁环的束缚,他乖巧地接过了玫瑰,“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能挣脱束缚?”陈宴却眉头一皱,“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逃?”
“父亲说我待在这儿,可以帮到许多其他的人。”零号眨了眨眼,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娇弱的花瓣,“我是自愿待在这儿的。”
“……好吧。”陈宴噎住了,有点无话可说,“可你对外面那么好奇,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偷偷跑出去?——反正他们不会发现的,不是么。”
他承认,他不愿意零号一直待在这个该死的研究所里受折磨。
零号歪了歪脑袋,“我不想这样……我答应了父亲,不能偷偷溜出去的。”
“那如果是我,想要带你出去呢?”
零号想了想,“那我随便您……只要您会把我带回来就好。”
陈宴:“……”
陈宴表示无话可说。
他默了默,“如果你的父亲骗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零号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话,“父亲不会骗我。”
好吧。
陈宴已经无力吐槽了。
虽然但是,他确实很想把零号带出去。
试想,如果研究所失去了零号这个重要的实验对象,其局势一定会大有改变。
陈宴对这个该死的研究所可没有什么好感,巴不得它出更多的乱子。
他按捺住自己一颗想要搞事情的心,开始“循循善诱”,“反正这些被控制的人都被你给杀了,你偷偷跟我出去一次,也没人会发现。”
虽说这地方到处都有监控,但是,自己可以用点小手段,把这些摄像头给毁了。
“你不是对外面很好奇么,我可以带你出去逛逛,当然,如果你不想待在外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来。”
陈宴这样说,当然不是单纯地觉得零号可怜,想带零号出去见识外边的风光。
他这样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零号这个人,于研究所而言,意义定然不一般,而他要是能够把零号带出去(而且是不回来的那种),研究所定然会受到重创。
说不定会因为零号的消失而做不出基因进化药剂。
想到这里,陈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诱拐别人家小孩的人贩子。
当然,诱拐别人家小孩这种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毕竟一看就知道,零号被他那个首席父亲,洗脑得很严重。
他叹息了一声,“我马上就要走了,你确定不跟着我一起出去?”
“……”
零号沉默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
“……那您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陈宴闻言,露出了一抹笑容,“当然。”
而后,他伸出手来,“走吧。”
零号小心翼翼地将玫瑰妥善地收好,这才抓住了他的手,站起身来。
这只手无疑是极冰冷的,简直冷得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这冰冷的触感,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虚伪狡诈的青年。
零号的皮肤细腻而白皙,白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陈宴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零号,这就准备往外走了。
“你带他出去,是想让他日后叛出研究所?”耳畔传来一道温柔而轻盈的声音,“真是好算计。”
“可怜他还以为你是真心想要逗他开心呢~”这声音越发柔和了,“真是好狠的心啊,陈宴。”
陈宴没有理会这道声音,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116余烬(二十五)
陈宴带着零号快步走出了S-001,他正准备要在自己背包里找点什么能够屏蔽摄像头的道具,却听零号低声道:“……摄像头暂时失灵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
陈宴眨了眨眼,“你做的?”
零号没有说话——他默认了。
行吧,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只需要带零号出去就好。
对于零号的举动,陈宴无疑是极为满意的,毕竟能省一个道具呢。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地表之上。
“原来研究所是建造在地下的么。”零号怔愣了许久。
“……走吧。”陈宴没有多说什么,“这儿荒芜得很,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零号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
陈宴带着零号去了那街道纵横交错的城市之中,城中有许多商贩,虽然他们没买什么东西,而周边的行人看见他们便退避三舍,但总的来说,这一路走来,还是很快乐的。
“这里好热闹啊。”零号停在了一处游乐场前。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了。
昏黄的落日挂在天边,而那细碎的光芒照耀着万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这样昏黄的氛围当中。
蓝紫色的LED灯正闪烁着,却并不刺目。
说来也是奇怪,这副本中城市的布局,与现实世界里的城市相比,好像没两样。
只不过建筑上多了些科幻元素。
而现实中有的游乐场学校等地方,这儿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儿的建筑,造型比现实中的建筑要炫酷许多。
毕竟到处都是全息投影广告呢。
只能说游戏策划是会偷懒的,这场景建模都没怎么用心,看上去便十分的敷衍。
陈宴在内心默默地吐槽过后,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
零号一直待在实验室,想来是没有去过游乐园的。
“我们进去坐个摩天轮怎么样?”看着零号那目不转睛的样子,他莞尔一笑。
“好啊。”零号一副很是欣喜的模样。
“可惜现在不是晚上,如果是夜晚的话,这上面的景色,会很美。”
陈宴带着零号坐上了这巨大的摩天轮。
在摩天轮上俯瞰整座城市,这种感觉,虽然很好,却终归有几分孤独之感。
零号托腮,怔怔地望着窗外,“……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色。”
“我可以每天都带你出来。”陈宴莞尔一笑,“只要你愿意。”他这样做,当然并不只是纯粹的好意。
试想,一个对外面世界极其好奇的怪物,当它习惯了外面世界的美好后,又怎么能够忍受研究所的单调与枯燥。
更别说,那些研究员们还给他施加了那么多的痛苦。
在感受过快乐之后,痛苦只会更加强烈。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引诱它——引诱零号习惯外面的世界。
“……”零号却没有说话了。
陈宴倒也并不苦恼,毕竟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他打算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地影响零号的想法。
“好狠毒的计策。”耳边的声音又开始烦他了,“你这样做,他只会更加痛苦。”
“难道他人的痛苦,于你而言,就这么不痛不痒?”
【我这样做,也是为他好。】
陈宴在心底默默回答,【如果零号一直待在研究所的话,他迟早会被里面的研究员给害死。】
“可是怪物不会死。”
【你又不是怪物,怎么知道它不会死。】
“……”耳边的声音沉默了下来,良久。
“……你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陈宴没理这声音了,只转头对零号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零号一愣,抬头往上一看,果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很显然,零号并不想走。
陈宴于是转而道:“不过,我们今天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知道我们出来了。”
没人知道,这也未必,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安慰零号罢了。
零号低着头,“我也想和您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与别人一起坐摩天轮,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去。
但是父亲说过,其他人都需要他。
如果没有他的话,他们都会死。零号不希望他们死去,所以他一定要回到那个逼仄压抑的地方。
陈宴笑了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入夜了,这地方的人,也早就走光了。
而城市里原本绚丽的灯光,也都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夜晚的辐射尤为强烈,不会有人出来,当然也就不会白白浪费电力资源。
此时此刻,一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寂静当中。
他往下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
天边挂着一轮猩红的月亮,他却并不害怕。
毕竟现在自己身上穿着防护服,辐射暂时伤害不到自己。
陈宴又与零号说了些话。
如此拖拖拉拉了一会儿,见天色实在太晚了,他这才开口,“我们回去吧。”
研究所里,还有一个麻烦等着他去解决。
观鲤那么希望他去死,他若不早点解决掉这个麻烦的话,之后行事,可能会不怎么方便。
陈宴很少这么主动地去杀一个人——毕竟他懒得动手。
对于一个闲鱼而言,能不动手,他就绝对不会动手。
他可是整个无限游戏里,摸鱼最多的员工。
只可惜这个副本设计得实在是太狗了,连个摸鱼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是想着,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嗯。”零号望着他,目光柔和至极。
“……”
很快,二人回到了研究所。
一进研究所,陈宴便感觉身边有许多道满怀恶意的视线。
“需要我帮您解决么?”零号轻声问。
“不必。”陈宴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记得。”零号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陈宴露出一抹笑容,“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毕竟,没有人带路的话,他是会迷路的。
零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看他这模样,似乎很是依依不舍。
回来时零号依旧把摄像头给屏蔽了,是以,陈宴并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会被什么人发现。
他看着零号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环视四周,而后抱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说实话,他觉得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并不需要诈死,就能够成功地找到观鲤的所在地。
无他,观鲤太忌惮他了——正因为忌惮,所以才会步下这样细密的监视网。
他能够感受得到,周围皆是那种恶毒的视线,但他望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他往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石制的眼珠子。
他一脚踩了上去,而后一用力,便把这东西给碾碎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方向,那种恶意的视线尤为密集。
这个石制的眼珠子,数量必定是有限制的,而放置眼珠越密集的地方,便离观鲤越近。
——他能明显地感觉得到,这个方向,被注视感尤为强烈。
他嘴角一勾。
而后。
他足尖轻点,飞速向前掠去!
宛如一阵轻盈而迅速的风,无声无息地飘过!
他正顺着监视网,朝观鲤那儿追杀而去!
“……”
“不好!”坐在梳妆镜前的红裙女郎悚然一惊,她惊恐万状地瞪大了双眼,仓皇地站起身来,正准备逃跑。
怎么会这样,她的道具没有奏效?!
不行,她不能这个时候就与他对上,她还没有恢复实力,她还没有找到她的血食!
她用自己的血液制成了这些诡异的眼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时候就与他对上,根本就毫无胜算!
一时之间,她方寸大乱。
“砰!”
门,被暴力推开了。
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少年倚在门边,“我来了,见到我你惊喜吗。”
——是陈宴。
惊喜?
是惊吓还差不多吧?!
观鲤咽了口口水,仓惶之间,踢到了椅子,“你……”你怎么会这么快找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就找过来。”陈宴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摊手,耸肩,“其实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太害怕我了,又怎么会在离你近的地方,放置那么多的眼珠子道具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似乎是知道陈宴的打算,观鲤瞪大了双眼,尽管内心无比地惊惧,她却仍旧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我是曙光会的成员,杀了我的话,会长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而陈宴冷眼看着。
一柄神秘狞丽的匕首,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陈宴的手中。
“其实我原本不想杀你的。”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谁叫你想杀我呢——我可不能容忍,一个对我有强烈杀意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眼神落在观鲤身上,毫无温度。
观鲤打了个哆嗦。
她尽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然而,这种时候,尽管她用尽全力控制自己面部的肌肉,却还是让人感觉神色狰狞而诡异。
她将双手藏在身后。
而在陈宴看来,便是眼前的红裙女子,面上肌肉疯狂抽搐,瘆人至极。
他皱了皱眉头。
“首席大人!”
她眼睛一亮,望向他身后。
他挑眉,转过头去——
观鲤面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癫狂地大笑。
117余烬(二十六)
她五指成爪,朝他袭来!
她想趁他不注意,取他性命!
然而,若是她这样就能成功的话,陈宴早死了千百回了。
陈宴猛地转过头来,挑眉,“就知道你想偷袭。”
“真是一个不守武德的小女孩。”他伸出手来,抓住她意欲偷袭的手,而后一用力。
“咔咔咔。”
下一刻,她的手软绵绵地垂落——骨折了。
“你……”观鲤冷汗涔涔。
迟则生变,陈宴很清楚这个道理。
他于是收回手,活动了一会自己的手腕,而后,猛地向前击去!
“咔擦 ”
观鲤的胸腹处,出现了一道恐怖的凹陷!
这样猛烈的一击,观鲤不可能不想躲开,然而,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躲开,可是身体却始终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了这一击。
“噗嗤。”她低头,呕出一口带着碎肉的血。
如果古凝在的话,自己都不会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了。
她恨恨地想,古凝是会长大人为她准备的一道最好的血食,若是她能够吃下这道菜……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败在陈宴手下。
“噗嗤。”她心下暗恨,又是一低头,突出一口血来。
观鲤是玩家,身躯曾经受过特殊的强化,不可能这么快就死亡,是以,陈宴的这一击,只是想要观鲤丧失其行动能力。
他冷眼看着观鲤蜷缩在墙角,头颅垂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高高地举起了这柄神秘狞丽的匕首。
“放心,不会很痛苦。”
“……”
她不能死。
她不想死。
古凝呢?古凝在哪儿?!
只要吃掉古凝这道血食,她就能瞬间恢复所有的伤势!只要吃掉古凝,她就能赢了!!!
好饿呀……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饿得头晕眼花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这也只是徒劳而已。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
观鲤仿佛看见了远处朝她走来的人们。
是……食物么……
她恍恍惚惚地想。
他们走近了,停在了她身前。
“?”
观鲤眨了眨眼,抬起头来。
“!”
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瘆人的东西,她瞪大了双眼,惊恐至极。
一颗颗青白的头颅正对着她,他们笑容满面,眼神慈祥,他们异口同声,“你不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们头颅的皮肉上开始出现裂痕。
零零散散的碎肉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充盈在鼻尖。
观鲤几欲作呕。
“不——我不吃!我不吃!!!”
她挥舞着手臂,像一个癫狂的疯子一样,“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东西了。”一只冰冷而僵硬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臂,观鲤抬头——只见他原本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啃咬的痕迹。
然而,观鲤能够认出来,这个人,分明是早该死在她手下的凤于!
而其他的人,也是原本应该被她吞吃入腹的死人!
她明明已经吃掉他们了,他们为什么还在……他们为什么还在!!!
“走开——走开走开!!!”
观鲤声嘶力竭。
“为什么不吃?”他咧开了嘴,露出一抹怪异而兴奋的笑容“你明明最喜欢吃东西。”
“是怕有毒?”他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抓了抓脸颊,抓下一手的碎肉,他将这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嘻嘻,好吃。”
“你不是喜欢吃吗,为什么不吃?”他们异口同声。
“不不不不不——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观鲤瑟瑟发抖。
“那我们要吃你了。”
他们的脸上,带着分毫不差的,兴奋的笑容。
“……”
匕首插在观鲤的头顶,而她死不瞑目。
只见她死死地瞪大了双眼,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陈宴默了默,而后伸出手来,拔出了这柄神秘狞丽的匕首。
这匕首会惑人心智,它是至邪之物,会以他人恐惧为食,而被它杀死的人,死的时候,都会看见自己这辈子最为恐怖的东西。
虽然这玩意毒得很,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
他将匕首握在手中,而后转了个圈。
经过他人性命的滋养过后,它的外表看起来更加诡异邪肆了。
那暗红色的古朴花纹,在光线的照射下,就像是流动的血液一样。
观鲤的尸体蜷缩在角落之中,像是一盘散沙,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尸骨无存。
陈宴没有再往后看过一眼,他收好匕首,快步往回走。
观鲤死了,而剩下的那个,与她同行的女子,他却并不打算杀她。
毕竟,观鲤是她的顶头上司,且地位超然,而这样的一个顶头上司死了,她却活着回去了……曙光会的高层,必定不会放过她。
她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弱小了,对他压根就构不成威胁。
解决了一个麻烦,他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观鲤的尸身原本所在的地方,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悄然落地,而后,骨碌碌地滚远了。
远处,它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曙光会。
白发少年背光而立,而在他的身前,是无数道屹立着的石像。
他的身后,无数个穿着长袍的无面人静默无声。
少年垂首,纤尘不染的白色长发垂落,而他的面容隐在圣洁的白光之中,始终叫人看不清晰。
“无上圣洁的主啊,请赐予我全知全能的大智慧……”他的祈祷戛然而止。
他身前,一道石像,寸寸碎裂,而后,化为烟尘。
这道石像雕刻的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郎,这个女郎穿着一条长裙,有着一头波浪般的卷发。
如果此时此刻,陈宴在这儿的话,便能够认出,石像雕刻的人,正是观鲤。
“……你也离我而去了啊。”
似呢喃,似絮语。
白发少年垂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你是伟大的殉道者。”
“整个曙光会,都会继续践行你的遗志。”
他身后的无面人,也紧跟着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圣座,门徒古凝请求通讯。”一个无面人走上前来。
“接通。”秋折面无表情。
“是。”
无面人应声。
而后,便见一道半透明的虚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道虚影是来人的精神体,虽说精神体很难被他人伤害到,但是,若是自己的精神体毁了,这人也很难再活下去。
来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容英气,身形高挑,正是古凝无疑。
秋枝性情暴虐,说实话,这次通讯,她的内心是极为忐忑的。
“圣座。”她单膝着地,“圣蛇……”
“好孩子。”秋折伸出了苍白而瘦弱的手——他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扳指。
他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颅上,“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他语气柔和而舒缓。
看来会长并不为观鲤的死亡而生气。
古凝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庆幸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时。
“……呃!”
她死死地瞪大了双眼,面上的肌肉,因所遭受到的痛苦而狰狞扭曲。
“会长……大人……”她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你是我为她准备的,最好的血食。”他的手指渐渐收拢了,表情淡漠而冷酷,“既然她死了,那你就是最好的祭品。”
“砰——!!!”
他捏碎了她的头颅。
只不过,没有血液渗出。
然而秋折对此,却是极为满意的——没有血液,这便意味着,不会弄脏自己身上的衣物。
“这是伟大的殉道。”他身情冷酷,“你该为此感到荣幸。”
他如是说道。
“……”
观鲤虽然死了,但他还是能够借由她身上携带的道具,看到她生前的情形。
他按下手上那枚精致而华丽的扳指。
而后,只见眼前一闪——观鲤死前的情形便如同走马观花般,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眼神凝住了。
——他看见了一柄,极其熟悉的,哪怕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的,匕首。
它叫“无名”。
这是一柄,只有那个人,才能够使用的,至邪之物。
“呵呵呵呵呵呵……”
他垂首,压抑而兴奋的笑声从他嘴中溢出。
他癫狂地大笑,笑到自己喘不过气来。
“果然是,世所不容之人啊……”
他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越咧越大,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他露出了两排锐利的尖牙,而后,他舔了舔牙根,“我迟早要,杀了你。”
“……陈宴。”.
那边厢的曙光会会长秋枝正在发疯,而陈宴这边,却是一无所觉。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诅咒我。”不会是狗逼系统又看他不顺眼了,要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吧?
他正兀自琢磨着呢,却见眼前走来一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陈博士,首席要见您。”
它的声音冰冷至极。
陈宴默了摸鼻头,“这个,那个,我可以不去吗?”
虽然这个请求多半会遭到拒绝,但是,万一呢?万一它就同意了呢?
“不行。”果然,仿生人冷冷地拒绝了他。
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118余烬(二十七)
很快,陈宴便跟着仿生人来到了一间重重封锁的房间。
他猜测,首席应该是因为零号的事情才找他的——毕竟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就算零号设法毁去的摄像头,首席也能大概猜到他们做了些小动作。
更别提还有研究员死在了S-001。
虽说首席这次来者不善,但他也不害怕。
他堂堂一个无限游戏的实力榜首,又怎么会害怕一个副本boss。
这种boss他打了不知道多少了都。
“滴——验证成功,请通行。”
随着机械音落下,大门缓缓打开。
室内的场景与研究所其他的地方很是不同——一派绿意盎然。
像是身处原始森林。
很明显,这些枝叶繁茂的树木,都只不过是虚幻的投影罢了。
不过,陈宴无暇顾及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他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坐在皮椅上的男人。
他戴着一个巨大的卡通绵羊头套,身量极其瘦削……像是一支串在竹签上的棉花糖。
“你来了,陈博士。”
沉闷,沙哑的声音。
陈宴微微一笑,“是啊,我来了——不知首席找我何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
首席对他的动作没有什么表示。
哦豁。
他挑了挑眉,视线落在了首席身上。
——首席的轮廓不甚清晰,看来,这是只是投影而已。
这人还真是谨慎啊。
他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首席沉闷沙哑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我想陈博士应该知道。”
果然。
陈宴就知道他要说昨天他跟零号的事。
不过,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把零号带出去了的。
反正监控都毁了,他们走的时候也没碰见旁人,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偷偷溜出去了。
只要他死不承认,谁又知道呢。
就算首席要处置他……呵呵,真人他都不怕,还会怕一个投影?
他开始装傻,面上一副痴呆的表情,“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首席:“……”
首席沉默了片刻。
首席阴冷而粘腻的视线落在了陈宴身上。
“零号是研究所最重要的标本。”首席冷冷道:“好自为之吧,陈博士。”
“我会的。”陈宴笑了笑,而后正色道:“研究所就是我的家,我一定会把研究所的事当做自己的事,首席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首席:“”
首席:“你可以走了。”
陈宴亳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首席阴冷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他走出这个满是投影的房间,而那金属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一些.
观鲤死了,对秋枝的控制自然也就永远地解除了。
陈宴来到了秋枝的房间,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她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秋折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他微微低下头来,似乎有些沮丧,“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是你的错觉吧。”陈宴瞅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陈宴摸着下巴开口,“莫非,你见到每一个美女,都觉得似曾相识?”
“你在乱说什么。”秋枝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我真觉得她似曾相识。”
“我也是说真的——我真觉得你见到美女都会这样说。”
“”秋枝放弃了跟陈宴理论,“行吧,也许就是我的错觉。”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对他满怀恶意,但他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就会无由来地觉得悲痛。
“不说这个了。”他换了个话题,“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居然还有队友是我没见过的么。
陈宴有些意外,“你小子,居然还背着我偷偷发展势力。”
“不是势力。”秋枝扶额,有些哭笑不得,“我先带你过去吧,到了你就明白了。”
“行吧。”陈宴摊手。
“”
很快,陈宴跟着秋枝来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
这个房间在实验室的最深处,并且重重封锁,
“Z-000”
金属门上,用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它的编号,而在编号下,则有一个奇异的符号。
这个符号像是无数只眼睛组成,凌乱得很。
陈宴盯得久了,还觉得眼睛痛。
不过,他看着,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地方他好像来过。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滴——验证通过,请通行!”
随着机械音落下,金属门向两边打开,而后,他跟随着秋枝,往里面走去。
“这里面会有人?”陈宴有些疑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秋枝神秘一笑。
“行叭。”陈宴挑眉。
待到走近了,陈宴才发现,原来这房间内,还有一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而在这地板上,则有无数道细小狭长的数据线,毫不意外的是,这些数据线的终点,都是那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陈宴沉默了半晌。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地方他是什么时候来过的了。
——这不是他偷基因进化药剂的那天晚上,他的法相来过的地方吗!!!
他就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这台智能计算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枢。
陈宴有些迷惑。
且不说,这么重要的地方,秋枝哪里来的权限,就照这地方的封锁程度来看,怎么说也不可能有人在这儿啊。
如是想着,他都有些怀疑秋枝的动机了。
莫非秋枝想要谋财害命?!
也不是没这可能啊。
陈宴摸着下巴琢磨。
毕竟是早就死去的人,又被系统抓来做NPC,也是有可能丧失神志转而为系统做事的。
别说,这样一想,他居然觉得还很合理。
不过他并不害怕就是了。
他于是挑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枝走上前去,摁下了操作台上的一枚按钮。
“滴——系统启动中……”
下一刻,计算机那巨大的屏幕亮起。
“系统启动成功——人工智能阿瑞斯为您服务!”
随着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落下,巨大的智能计算机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这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卷发少年。
他的容貌精致而美丽——一双圆润的双眼,一对扇子一样卷翘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好看得不似真人,倒像是一只做工精美的洋娃娃。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少年刚出现的时候,眼神是空洞而虚幻的,美则美矣,却始终缺了几分神采。
“阿瑞斯!”秋枝欣喜不已。
哦豁,看来还是认识的。
陈宴不由得挑眉。
“秋枝哥哥。”少年的眼中,逐渐有了神采,他露出了一抹喜悦的笑容,继而扑进秋枝怀里,“你终于来看我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甜腻至极,像是情人间的娇嗔。
“好了。”虽然触碰不到实体,但秋枝还是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诶嘿。”少年笑得很甜。
“欸。”少年歪了歪头,看向陈宴,只是眼神,却不怎么友善,甚至还似乎有几分恶意,“哥哥,这位是?”
“哦,他啊。”秋枝挠了挠头,“他是我的朋友,帮过我许多。”
“原来是这样。”在秋枝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狠狠地瞪了陈宴一眼。
“?”
陈宴挠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又没得罪过他,怎么忽然这样看别人呢。
就算是情人间的吃醋,也不带这么没道理的啊。
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男孩。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吐槽。
“我带他来,是想让你帮我们一个忙。”
秋枝有些犹豫,“我想让你帮忙开通他的权限”
“具体是什么权限?”阿瑞斯眨了眨眼,没有拒绝他。
“所有的。”秋枝有些犹豫,“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
“!”
陈宴惊了,不是,玩这么大的吗?!
他很是诧异,毕竟先前,秋枝也没说要帮他开启权限。
而且,如果这件事被首席发现了话,是会有很大的麻烦的吧。
陈宴挑了挑眉头,倒有几分好奇,这个人工智能到底会怎么做。
“不为难。”阿瑞斯吐了吐舌头,“只要是哥哥说的,我都会办到,又怎么会觉得为难呢。”
他望向秋枝的眼神,很是叫人动容。
啊,这是什么,这是绝美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陈宴感动了。
真是一个讲义气的小男孩啊。
陈宴不禁感慨。
“多谢你。”秋枝似乎有几分动容,“这一路走来,你帮我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有什么。”阿瑞斯伸出手来,而后,面前便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他的手指在光幕之上操作,“我说过,我不会拒绝哥哥任何的要求。”
秋枝笑了笑,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好了。”阿瑞斯身前的光幕消失了,“我给了他仅次于首席的权限。”
“多谢你。”秋枝道。
119余烬(二十八)
二人走出了S-000。
“你怎么会认识他?”陈宴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是AI,你是游戏玩家,你们怎么说都不可能凑到一块去啊。”
秋枝默了默,声音有些低沉,很显然,他不愿多谈此事,“我们是偶然之下认识的。”
看出秋枝对谈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想法,陈宴便不再多问了。
一路无言。
“其实”秋枝吞吞吐吐的,“我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陈宴听了这话,佯装大惊失色,“我对男的没兴趣!”
秋枝:“”
秋枝沉默了,他扶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宴这话一说出来,秋枝也没有说这事的兴致了,于是,好不容易被带出来的话题,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
当然,秋枝说这话,也不完全是为了活跃气氛——实际上,他初见陈宴时,确实觉得陈宴这个人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后来随着后来他与陈宴接触越多,心底那种熟悉感,便越发地强烈了。
而且自己总是会下意识地信任和依赖陈宴,就仿佛,他们曾经认识,并且关系很好似的。
也许,是他们之前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是他后来又忘记了?
秋枝挠挠头,如此猜测。
陈宴当然不会告诉秋枝,自己跟他确实曾经认识,并且关系还算不错。
陈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说实话,走一路都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
他正准备乱七八糟地扯些话题,却听秋枝开口了,“昨天晚上,秦姨他们外出,出现了一些意外。”
“?”陈宴眨了眨眼,作疑惑状,“他们怎么了?”
“秦姨死了,死在了辐射异变之下。”秋枝语气悲痛,“而另外两个队友,也受到了重创——一失踪一重伤。”
“看来,形势不太乐观啊。”陈宴琢磨着开口。
在副本之中失踪,其实与死亡也没两样了,毕竟,独自行动总是危险的,更别说副本内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坑。
而那个重伤的唉,多半也活不了多久了。
毕竟这地方还有辐射,而受伤的人,身体尤为虚弱,便更容易被辐射污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他们的。”秋枝握紧了拳头,神情坚定,“总之,我会尽力治好他的伤势的。”
陈宴颔首,他正要给秋枝整点心灵鸡汤,却忽而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
“陈博士。”这个仿生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首席想见您。”
嗯?
这不是才见过吗,又见啊,陈宴只觉得麻烦。
屁事真多。
他不禁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而后麻溜地问候了一下首席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既然都派人来了,他就跟着去一趟吧,毕竟,现在还不是跟首席翻脸的最好时机。
如是想着,他先是朝秋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够解决这件事,而后,他朝仿生人颔首,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傲慢姿态,“我知道了,带路吧。”
“……”
陈宴跟着仿生人又来到了这个满是虚拟投影的地方。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坐在这儿的男人,是一个戴着巨大的,牛头头套的男人。
“陈博士,你来了。”尖利高昂的声音。
按理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的声音,分明各不相同。
先前那个戴着羊头头套的男人,说话沙哑沉闷,而这个戴着牛头头套的人,说话却是尖利高昂!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阵——这个牛头人,也是虚拟的投影。
一时之间,陈宴皱紧了眉头。
莫非首席并不只有一人?
还是说,这些投影与声音,都只是首席的形象,而不是真实面貌?
“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些东西。”首席“呵呵”地笑了笑,“我相信,你看了之后,会产生一些新的——想法。”
他尖利高昂的声音,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叫陈宴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打断一下,我亲爱的首席。”陈宴扯了扯嘴角,“你既然想让我看点东西,那为什么刚才我来的时候,不让我看?”
首席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呵呵”地笑,“看了你就知道了。”
陈宴:“……”好吧,跟投影说不通。
他于是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而后便不再说话了。
首席伸出了干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而后,便见他面前,出现了一道巴掌大小的光幕,他输入指令后,二人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投影。
无数个白袍研究员围作一团,勉力用特殊金属制成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锁链制住了一个少年。
而他们周身,皆是一团废墟。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少年嘶吼着,直到声嘶力竭。
他捂住自己的头颅,身体剧烈地颤抖,而随着他的嘶吼,研究员们纷纷七窍流血,面露痛苦之色。
而通过这道投影,陈宴也听见了这声音,刹那间,他的眉头狠狠地一皱。
——这个被锁链制住的少年,无疑就是零号。
“毋庸置疑的是,零号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一个怪物。”
首席微笑道:“若不使他虚弱,他发起狂来,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话说得,真是虚伪极了。
这狗逼首席不愧是人渣中的战斗机,说的话都可以编入人渣教科书了。
“所以这就是你利用他做实验,研究出基因进化药剂赚大钱的理由?”
陈宴忍不住怼他一句。
“当然不是。”首席依旧微笑,他仰起头来,伸出双臂,话语中带着几分癫狂般的虔诚,“我这是为了全人类着想!——基因进化药剂,就是全人类的救星!它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它是永垂不朽的圣物!!!”
陈宴:“呵呵。”我信你个鬼。
真是一个疯子。
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是富人的救星吧。”陈宴这次实实在在地翻了个白眼。
毕竟穷鬼也买不起这所谓的基因进化药剂。
“你还年轻,很多道理你还不懂。”首席故作深沉,在陈宴看来,更是虚伪矫情到了极致,“对于全人类而言,清除掉一些废物和垃圾,是很有益处的。”
神经病吧这。
陈宴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反正你自己开心就好。
“我说了,你还年轻,见识还很浅薄。”首席并不因为他的无理而感到被冒犯,反而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你的先天基因很好——我对先天基因好的年轻人,一向都很宽容。”
“你的言行举止,我都不会加以干涉,但若是你做出了什么超出我底线的事情么哦呵呵呵。”
首席的笑声很是诡异,然而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尖利而高昂,“那我可能会,给你一点小小的。”
他用两根手指比了比,“微弱的——惩罚。”
言罢,他的视线落在了投影上,而陈宴的眼神,也跟着来到了投影之上。
“砰。”
“砰砰。”
“砰砰砰。”
白袍研究员的脑袋,应声炸开。
血花四溅,染得地板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陈宴皱了皱眉头。
“你看,零号是多么地危险啊。”首席夸张地感叹。
陈宴只觉得好笑。
零号如今的危险,不也是被你这个首席给逼出来的么。
他可不相信,研究所没有给零号注射过相关的增益试剂。
“嗬嗬嗬嗬嗬”
零号无力地瘫倒在地,温热的血液黏在他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而他原本柔顺而乌黑的长发,也被那染上的血液,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急促地呼吸着,他张开嘴巴,呕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来。
——正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颤抖的蝴蝶。
首席打了个响指。
而后,便见那些“监察组”的仿生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将零号围在里边。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他们机械般地,冷酷地,举起长钉一样的腿部,而后猛地刺入零号的胸膛。
血,源源不断地从零号的口中呕出。
零号的胸膛起伏了一会儿,便彻底不动了。
“滋滋。”
投影闪了两下后,便彻底消失了。
“你疯了吗?!”陈宴皱着眉头,冷笑,“他是你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等等,等等。”首席摆了摆手,“我想,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儿子,又是研究所最为重要的研究标本,我自然舍不得杀他。”
“他可是世所罕见的怪物啊。”首席的语气,又虚伪,又夸张,“他是不会死的。”
“不论是多么重的伤势,到了第一天,他都能过恢复!”
“这是堪称奇迹一样的恢复能力!”首席仰起头来,姿态虔诚,“若是能够将他的基因研究透彻,我想,长生不老,就近在咫尺了!”
120余烬(二十九)
好了,实锤了,这个所谓的首席,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
对于这种人,陈宴实在是提不起什么交流的欲望。
他于是“呵呵”一笑,“你开心就好。”反正对于首席这种疯子,不论自己怎么说,这人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还不如保持沉默,至少给他省些力气。
“零号这个孩子,稳定性极其低下,他很容易失控”
首席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零号有多么多么的危险——这个个人放现代,高低得是一名传销高手。不过,很显然的是,陈宴并不吃这套,他的思绪,早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叮咚。”
就在此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了。
刹那间,陈宴的眼睛,亮了。
“恭喜主播陈宴,触发任务关键词。”
关键词?这什么玩意儿?
陈宴挠了挠头,颇为迷惑,毕竟他适才光顾着神游天外去了,至于首席说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的。
可以这样说,首席一个人,演讲了个寂寞。
“即将为您解锁10%45%89%”
“恭喜您,任务解锁成功!”
“支线任务1:杀死零号。”
“支线任务2:拯救愚昧无知的人们。”
“任务奖励:部分系统权限。”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终于肯给他解锁重要任务了,不过,等等零号?!
他的任务,是杀死零号?!
假的吧这,真离谱啊狗逼系统。
好好好,真够狗血的。
他这边好不容易才跟零号打好了关系,结果现在告诉他,他的任务是杀死零号?!
陈宴唯有沉默以对。
陈宴只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首席见陈宴不说话了,又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以为自己的超长演讲起了作用·,他于是很得意地笑了笑,“年轻人,我说的这些道理,你就好好地回去悟一悟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然而陈宴全程都在发呆,哪里听了首席说的话——首席的这一番感情真挚的演讲,怕是全都说给空气听了。
""
陈宴离开了这个满是虚拟投影的地方。
“如果不杀死零号的话,你就会死,怎么样,你会选择杀死他吗?”
耳边传来一道轻柔而温和的声音,这声音温柔缱绻,像是情人间的低声絮语,“反正不过是一个副本产物,杀死他,于你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陈宴冷笑,“呵呵。”反正人,他是暂时不会杀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狗逼系统,到底有没有暗中给他整出点什么坑来。
更何况就这样轻易地杀死一个那般相信他的人,说实话,他暂时还做不到。
“可是不杀他,你就会死,你真的决定好了么。”那声音依旧温柔缱绻,“到那个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
这声音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宴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他径直往前走,并不理会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呼吸似乎有些困难。
零号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强行忍下全身上下那凌迟一般的痛苦。
他确实是拥有着妖怪一样的恢复能力,但是,能够恢复,并不代表着他完全没有痛觉。
实际上,受伤的时候,他感受到的痛苦,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他的躯体在自动修复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的痛苦,是受伤时的数倍。
更何况,他的痛觉,要比常人更加敏感。
这样的痛苦,要何时才能够结束呢。
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血液已经染红了洁白的床铺,然而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已经痛得精神恍惚了。
“踏踏。”
似乎是脚步声。
也许是某个研究员吧。
零号如此想着,并未挣开双眼。
“真可怜啊。”
半是叹息,半是笑意。
这道声音温和至极,轻柔至极,这声音无疑是极为悦耳的——像淙淙的流水,也像是夏天的风。
“分明是被恶人欺骗,却还要自欺欺人,你真是。”来人含笑道:“愚不可及。”
他笑吟吟地望着零号,“可怜的孩子,你该醒悟了。”
“?”
这声音,不像是研究所的任何一个人。
怀着疑惑的心情,零号挣开了双眼。
“!”
眼前的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而他,也因此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这个青年有着一副世所罕见的精致面孔——眼、耳、口、鼻、肌肤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不精致。
他身量纤细而颀长,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漂亮而匀称的长腿。
难以想象,这样出众的外貌,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令零号更为讶异的是,眼前的这个青年,与他长得,很是相似。
“在这个所谓的研究所里待了这么久,我相信你是知道真相的。”青年,或者说楚沂,微微一笑,“只是你始终自欺欺人,始终对那个男人抱有一丝幻想——你希望他像一个慈父一样,关心你,爱护你,教导你。”
“只可惜。”楚沂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面上一副怜悯之色,“终究只是奢望罢了。”
零号默了默,“那也不关你的事。”
他并没有否认楚沂说的话。
“你为了外面的那些人付出了那么多,可是,他们却都对你所遭受的痛苦视若无睹,”楚沂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引诱之意,像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魔。
“一方面,你懦弱,不敢面对真相,这另一方面么”楚沂笑吟吟地说着诛心之语,“你的内心,还存留着那么一丁点,可笑的——拯救世人的想法。”
“可是你的这个梦想非但没有实现,甚至还起到了反效果。”楚沂嗤笑,“你甚至,还害了你自己。”
“你难道,就丝毫都没有怨恨么。”
他深深地望着零号的眼睛,面上表情也是完美的担忧之色,半点叫人看不出破绽来。
丝毫都没有怨恨,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他也怨恨过,只是这种怨恨,早就已经被他藏在了心灵的最隐秘之处。
“是又如何。”零号冷冷地望着他,而后自嘲般地开口,“那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楚沂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你啊,傻孩子。”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纯粹的真话,自然也不可能是纯正的谎言。
他与零号确实有着很深的联系,但他们却并不算是同一人。
——楚沂是无数道恶念,凝聚而成的产物。
他从出现的伊始,就充斥着对世人的厌恶,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他习惯了欺骗与伤害,他伪善,狡猾,狠毒一切形容恶人的词语,都能够完美地形容他。
可以说,他的皮囊有多么的完美,他的灵魂就有多么的恶毒。
当然,他这一次来见零号,也是不怀好意。
毕竟,零号可是诸多恶念之中,怨气最为深重的一个。
如果这些被潜藏起来的恶意,现在就被释放出来的话,事情的发展,就会变得很有趣了。
“我一直想要改变这样无力的过去,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他耸了耸肩,“不然,我们又为什么能够长得这样相似呢。”
——谎话。
这当然也是说出来骗人的。楚沂面上的笑意更深的几分,“我一直都很可惜,没能亲手杀死那个禽兽。”
这句话当然也是谎话,实际上,首席的死亡,可是后来的零号亲手促成的啊。
至于所谓的“无力的过去”呵呵,又不是他楚沂的悲惨人生,他才不会在意呢。
甚至这些人内心越痛苦,他便越开心。
虽然这很不厚道,也很没有道德,但是,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天生恶种啊。
“”零号沉默了。
确实,眼前这个青年与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像是他的翻版。
就算是首席,他的亲生父亲,都没能长得与他这样相似。
良久。
“你走吧。”零号淡淡道:“我不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
“我也不会做出危害别人的事情来——今天,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楚沂叹息一声,而后,他笑了笑,“不过,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虽然他可以用道具或者技能来操控零号,但是,那样做的话,就没有意思了,不是么。
“我会等着你改变主意。”他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神情,只是这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虚伪得很,“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的话,我能够帮你,变得更疯狂一些。”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无疑是很轻,很轻的,像是一粒浮尘,风一吹,便散了。
零号没能听清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不过,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无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真的不会放在心上吗?
呵呵,这个问题,当然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