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宜整个人都僵住, 大脑像是年久失修的建筑物,到拆迁日,在一声爆炸轰鸣声骤然倒塌, 上空升起硕大的蘑菇云尘埃。
跟林晋慎认识段时间后会发现,他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且语气正经到没有半点邪念。
公事公办。
就算是夫妻生活,该完成的也得完成。
一天三次, 行吗你?
陆宜不敢说,怕他还真行。
发烫的脸绷得紧紧的,她竭力保持镇定, 问:“那今晚要做吗?”
反正失眠睡不着,找点事做也可以。
“需要开灯吗?”林晋慎反问。
“不!”
但,怎么开始?
陆宜感觉到床的一侧下陷一点,林晋慎起身, 弓着腰,从领口位置拉过, 脱去上身的睡衣,露出劲瘦的腰。
她没看,但闻到的听到的替她完成一次脑补。
林晋慎一直有锻炼的习惯,今天淋湿, 睡衣贴在皮肤上时, 她能隐约看到他的肌肉壁垒, 线条清晰,不夸张, 但有料。
“需要我帮你?”身边低沉声音乍起。
陆宜回过神, 说不用,手臂慢吞吞抬起, 指尖搭在第一颗扣子上。
自从上次吊带裙他让她加件衣服后,她睡觉时就没穿过裙子,换成保守的上衣跟短裤。
两个人各忙各的,场面有点吊诡。
准备工作差不多,林晋慎靠过来,在她的上空,昏暗光线下并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立体轮廓,尤其是高挺的鼻梁跟深陷的眼窝。
陆宜手脚僵住,直挺挺地摆放。
林晋慎问:“你希望前戏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
陆宜睁着眼,茫然得很,她小声回答:“不知道,我第一次,你觉得呢?”
“我也是第一次。”
“……”
两位新手上路,陆宜尝试建议:“边做边看?”
“嗯。”
林晋慎低头,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想起什么后停住,他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叫停。”
不叫停,就说明她是舒服的,是这个逻辑吗?
陆宜还没深入去想,眼前视线暗下来,唇瓣被贴住,依然是生硬的,没有技巧的,但缓慢磨人的。
她抓紧手,好像攥住的是心脏。
他们在接吻中贴近,严丝合缝,她被滚烫体温烫得蜷缩起来,熬不住,一直在抖。
中途,林晋慎抵住她的唇,没放开,停歇般地做了个吞咽动作,深吸,然后呼出气,他启唇,吮住柔嫩唇瓣。
他尝到第一次的甜。
宽厚手掌抵着背脊,往前摁去,她不得不搂抱住他的脖颈。
一点点的声音都被放大,水声,吞咽声,啜饮声,失去节奏的呼吸声,如同鼓膜里举办的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陆宜被烫得快昏头。
她的啜泣声被林晋慎听到,他停住,幽暗的眸子凝视她,问:“不舒服?”
嗓音哑得让人想骂脏话的性感。
陆宜手背挡着唇,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她只能抓握住他肌肉紧绷的手臂,手指扣紧。
还是闹一些乌龙。
林晋慎撑着手臂,手肘撑过她侧边的位置,整个人都往另一侧去,长臂一伸,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她全身是汗,焦渴地睁着眼在呼吸。
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她睁开一条缝,视线下意识捕捉他,他跪坐着,垂眸,注意力在手里那枚塑料包装上。
然后是塑料撕开的声音。
陆宜闭上眼睛,脸被炙烤得滚烫。
但迟迟没动静。
她只好睁眼去看,林晋慎皱眉,跟她的视线对上,他解释:“反了。”
“…………”
“好了。”
林晋慎低头,捕获她的唇。
陆宜想到夏日里的棉花糖,初始漂亮,溢出甜美的滋味,但不耐热,不消多久就会融化,直到成为一摊糖水。
仓促间,她手碰到枕头下的手机,手指无措地滑过屏幕,屏幕倏地亮起。
那光很弱,不足以照亮眼前置身的空间,陆宜还是在那短暂数秒里,瞥到林晋慎的眼睛,幽暗漆黑,像深海里捕食的侵略性目光。
婚前认为他可能不行,现在,清楚他不只是行而已。
林晋慎就像是学术型怪物,他要的不只是要这么做,而是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达到的效果是什么,原理是什么,临界值在哪,接受刺激的点又在何处,他尝试实验,然后现场得出结论,再结合实验结果,交出满意的实验报告。
结果是,实验目标脆弱又敏感,对刺激表现出不耐受反应,需要放缓刺激频率,给予足够反应时间,且实验次数太少,缺乏训练,在实验结束前就缴械。
唯一的问题是,目前实验次数少,容易出现偶然性。
需要长期实验观察。
灯被打开,陆宜不适应地用手背挡住眼睛,她扯过被子盖住,顾不得刚热汗淋漓一场,连鬓角头发被打湿,粘在白皙脸颊上。
林晋慎跪坐着,面部的肌肉线条在光下仿若被雕刻,他垂眸,认真检查过,没漏,那纸巾包裹后扔掉。
他下床,瞥过床上紧缩的一小团,声音是餍足过后的哑,提醒陆宜去洗。
“你先去。”陆宜闷着头,喉咙干涩。
林晋慎想到她刚才的乏力,自认体贴地问:“需要我帮你?”
“不用!”
“我自己来!”
陆宜忽地睁开眼,全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随手套过睡衣,抱着干净新睡衣进浴室,一目不斜视,生怕多盯一眼,又能回忆起口干舌燥的画面。
关上门,又反锁。
陆宜靠上门,腿还是软的,缓了缓,她站去淋浴底下,涂抹沐浴露时看到胸口红痕。
一个片段很快闪过。
他低头,黑色头发蓬松柔软,雪白手指贴着头皮没入,不轻不重地揪着发根,阻止不了野兽的舔舐跟吞食。
“……”
他这时候倒无师自通了?
一个澡,将陆宜洗得更干,身体的水分一并被冲走。
她洗完出去,林晋慎已经换完床单,旧床单被揉成一团,堆放在沙发上,皱得不成样子,深蓝色的床单,有位置洇出更深的蓝。
陆宜默默收回视线。
林晋慎随便套了件浴袍,等她的时间够久,在她出来后,径直进浴室。
五分钟后,他洗完出来。
陆宜前两分钟躺上床,听到开门声跟着闭上眼睛,装睡的技术不太纯熟,眼睫忍不住抖了下。
她捕捉到林晋慎关灯躺下来的声音。
黑暗像是保护色,所有戒备与羞耻一并被容纳。
两个人中间隔着距离,像之前两个晚上,即便他们前不久在这张床上负距离,也依然没改变其他结果。
陆宜在努力想睡过去,听到林晋慎恢复清明的嗓音说他周六上午有工作,晚上有场上商业性质的晚宴,晚餐的时间需要提前到五点,七点前结束。
他们之间定下的,每周一起吃顿饭。
“没关系,你有事忙,也可以不吃。”陆宜真心实意地回。
“既然这是我们一起定的规则,就有遵守的必要。”
“……行。”
陆宜想下,问:“你晚上的晚宴有女伴吗?”
“没有,不需要。”
林晋慎习惯性带助理而非女伴。
“这样吧,晚宴我陪你参加,也不需要额外吃顿饭,你认真忙工作。”陆宜本意是不想单独面对面吃饭,想想有点灾难。
林晋慎说可以:“你不是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
陆宜睁着眼,面不红地道:“必要时候可以考虑对方时间,灵活变通。”
林晋慎稍顿:“谢谢。”
“是我应该谢谢,今天晚上的事,谢谢。”
她指的是冒雨来接她,她虽然独立有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但在他出现时,心脏还是有一小块地方塌陷。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做一个丈夫应该做的。”
“那我也只是做一个太太该做的。”
“……”
“早点睡,时间不早。”林晋慎提醒,再过两个小时到他起床时间,他正常十几年的作息在今晚打破,不仅不困,清醒得很。
洗过冷水澡,身上的温度也没降下去。
“好。”
“明天我让人送药来,”林晋慎语气平静,“你没让我看,不知道有没有肿。”
话没说完,被闭着眼的陆宜忍无可忍地打断:“别说了!”
也不知道林晋慎从哪里得知,女生首次都会不舒服,蹦出类似“撕裂”的词让她怀疑他看过花市文,她不得不红着脸,跟他说准备充分不会,他刚才亲那么久白亲的吗?
没想到他半信半疑,再次提起。
不合时宜的画面,又再冒头的风险。
“睡觉!”
陆宜拔高音量,结束这场谈话。
熬夜加运动,没闹钟的陆宜直接睡到中午。
手机里有余音发来的消息,她不知道她昨天抛锚,只是发消息迟迟没回,在半个小时发来一个问号?
余音:【睡男人去了?】
陆宜:“……”
她怀疑余音有预言技能。
她回复,只说昨晚抛锚的事,回到家已经半夜,所以才会睡到这个点。
余音:【那你要喝点姜汤什么的,夏天感冒可难受了。】
陆宜:【好。】
丢下手机,她起床,随手盘过头发去洗漱,下楼时,方姨在打扫客厅的卫生,见她下楼,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方姨。”
方姨说:“林总说你昨天淋雨,让我煮的驱寒汤温着,我去给你盛一碗,要趁热喝。”
“辛苦您。”陆宜心里微微划过一丝异样。
“喵喵喵!”
泡芙早已迫不及待地跑来,绕着她腿边在蹭,声音跟受天大委屈似的。
陆宜将泡芙抱起来,问:“怎么啦?是哪只小猪咪在撒娇。”
它快十斤重,抱起都有些吃力。
泡芙低声喵喵叫,拿脑袋蹭她怀里,仍然是委屈受欺负的样子。
方姨端来驱寒汤,是她自己的配方,鲜红色的汤底,陆宜握着白瓷勺,吹温后送进嘴边。
“你这是什么过敏?”方姨看着她喝,眯着眼,注意力在她脖颈一侧,老了,眼睛不好使,看着像是起痱子。
“这里吗?”
陆宜伸手去碰,没摸到凸起的位置,不养不疼的,忽地想到原因,她拨过长发挡在身前,说:“是有点。”
“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
陆宜硬着头皮说是。
碰到林晋慎这个脏东西了。
他是狗吗?什么地方都要咬一下。
中午陆宜在家吃,秦女士送来的海鲜要及时吃掉,不然死掉后就不能吃了,浪费新鲜食材,方姨就捡几样清蒸蒜蓉,还做了道避风塘螃蟹。
她一个人吃不了,跟方姨分食掉。
吃过饭,陆宜为参加晚宴准备。
她不常出席这种场合,但到底是生长富贵人家,从小浸在名利场内长大,也早已经熟稔。
因为脖子的痕迹,在选礼服的时候格外头疼,想过用粉底遮瑕掩盖,但太深,她皮肤过白,怎么遮掩都是徒劳,最后不得不选同色系丝巾。
陆宜选的是条露背及地长裙,缎面材质,不规则剪裁,线条简洁大方,勾勒出纤瘦身形。
礼服剪裁简单,项链选得稍复杂,顺着线条下垂。
……
准备完,等林晋慎工作结束,绕回来接她。
方姨快下班,见陆宜盛装的模样称赞几句,是真的好看,林总看到只怕会挪不开眼。
没过几分钟,林晋慎发来消息,到了,让她下去。
陆宜下楼,坐上车,心想方姨的话多少应验,是挪不开眼,是从电脑屏幕上挪不开眼,他一直在工作,看过报表,打电话。
底下出现工作失误,他打电话是问责。
林晋慎声调冰冷不近人情,不带一个脏字,压迫感十足。
车内的气压持续走低。
驾驶座的司机跟副驾助理都已然熟悉,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电话打完,林晋慎才记起身边陆宜的存在,说:“待会,姑姑也会在。”
“好。”
林晋慎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系的丝巾,问:“你不热?”
“……”陆宜说:“我冷。”
“冷穿这么少,需要外套吗?”
“……倒也没这么热。”碍于车里有其他人在,陆宜保持着该有的风度。
车开到目的地,迎宾拉开车门。
陆宜挽着林晋慎进场,宴厅到的人不少,进去的那刻,感觉到从四面投射来的目光,她挺直脊背,保持着得体笑容。
算起来,这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同框出席活动。
从余音那她知道关于他们的婚姻争议,跟钟家只是场过眼云烟的闲谈,她跟林晋慎貌合神离的婚姻状态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多数认为他们的婚姻完全是出于利益,婚后她是林太太,是摆设,象征他们林陆两家商业帝国的繁盛。
也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陆宜从侍应生手里端过香槟酒杯。
林晋慎引她见过一些人,在对方打招呼时跟人介绍,她姿态大方,回复礼貌得体。
应酬片刻,姑姑林文筠过来,陆宜是见过的,温声叫姑姑。
林晋慎还有工作上的事,陆宜转而跟林文筠一起。
“我听说你这次办的是画展?”林文筠问,搭着她的手臂,时而露出长辈关切的笑容,对陆宜,她是满意的。
“是,姑姑怎么知道的?”
“你姑父不是喜欢画吗?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在行业里,多少有点话语权。晋慎难得跟他开一次口,他乐得帮忙。”
陆宜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开口,又帮什么忙?
但现场没给她机会多问,来往都是跟林家有商业往来的合作方,免不了过来打招呼。
“陆宜,我侄媳妇。”林文筠向外人介绍起陆宜。
“这么漂亮,以后可要多出来走走,别结完婚就被藏在家里。”对方半开玩笑地道。
林文筠说:“我们家陆宜在易星工作,做策展这一块,没准你还跟你先生看过,这孩子就不喜欢待家里,做事认真专注,就不爱来我们这种场合,还是晋慎非要带她来见见人。”
“……”
面对揣测跟话里有话的目光,不用陆宜开口,林文筠已经替她堵回去。
陆宜喝过半杯香槟。
林文筠搭过她的腰说:“也是辛苦你,晋慎真是个很闷的人,没什么情趣,更别提懂女人,跟他结婚过日子,是件很辛苦的事。”
“没有的姑姑,婚前我就已经清楚,婚后跟预想的差不多,不辛苦的。”
林文筠当她是安抚长辈,露出明白的目光,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
她在这段婚姻里一下子成为被同情方。
关键是解释没人相信。
晚宴进行到一半,林文筠要先走,再晚回去家里儿子睡觉,又错过亲子时间。
“你去找晋慎,他事应该谈得差不多了。”
“姑姑再见。”
陆宜没去找林晋慎,她换了杯新的香槟,打算独自待会消磨时间,等晚宴结束,他们夫妻本周相处活动便结束。
她绕过前厅,去中央花园,中间是枯竭喷泉,并未投入使用,周边是长椅,方便休息,前厅富丽堂皇衬托下,这里暗淡幽暗,没什么人愿意往这来。
陆宜静静坐片刻,抬头时,脖颈的位置被项链牵扯下,她低头,项链钩破礼服的布料嵌进去,项链是呈细链条状,布料戳进去,需要从断口的位置扯出来。
问题是细链条一粒粒小如芝麻,她都不知道布料是怎么进去的。
“……”
没办法,陆宜只得请外援。
在场她熟悉的只有林晋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发消息,请他过来一趟。
林晋慎收到消息时正跟人聊天,他看过信息,说句抱歉,问清楚位置后,越过人群,走至后厅。
昏暗光线里,陆宜坐在长椅,缎面布料发着银白的光,她望过来,脸微红,目光明亮。
就像不慎落下的月亮,落在无人问津的破败花园。
而他有幸看见。
林晋慎过去,他站着,本来就比她高的身形更具压迫性,喉结滚了下,问:“怎么在这里?”
“救救我。”
陆宜抓握着胸前小片布料,“项链钩住了,我弄不出来。”
她尝试先解开项链,多次努力,越着急手越滑,项链怎么都解不开。
林晋慎低眸,看到缠上的项链,再落在她急得涨红的脸上,心念微动,他蹲下身,说:“我试试。”
“嗯!”
“低下头。”林晋慎说。
陆宜配合地低下头,发顶撞到他胸口,她没动,感受到他手指拎起项链,指腹擦过她的皮肤,跟昨晚似的。
林晋慎对女生的东西并不熟悉,他放在手里研究片刻,才将项链解开。
然后是钩住布料的位置。
他半蹲着,陆宜没项链勾着,总算能直起脖颈,目光急切地盯着他,注意力从他的手指移至他的脸上。
鼻梁是真的很挺,接吻的时候,会抵住她的。
林晋慎手指相较项链粗了,试过两三次都没能成功弄出来。
他屏着呼吸,过近的距离,让他呼吸空气全是她的味道,他抿着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两人都同时放缓呼吸。
无端紧张。
“林……啊对不起,走错了!你们继续。”突如其来的男声打破沉默。
陆宜回头,这看到个奔走的背影,她莫名其妙地看回来,林晋慎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手里捏着她的礼服胸前布料。
因为要弄出来,他头靠得很近,要仔细盯着断口的位置,将布料从里面扯出来。
乍一看,就好像他们在……
好似被突然蹦出的一粒火星溅到,她被烫红,对方不会以为他们是情难自禁,在这里抱着热吻?
“他好像误会了,你快去解释。”陆宜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
林晋慎不以为然,他仍然专注地解决眼前问题。
“我自己来,你跟人解释下,我们刚才真的只是在弄项链,不是在……”陆宜要从他手里拿回项链。
林晋慎没让。
“随他怎么想。”
三两下,他将那点布料扯出来,拎着她的项链,放进她的手心,而后站起身,整理过西服下摆,说:“我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偷情男女。”
他也知道他们刚才真的很像是偷情。
陆宜被噎住,一时又很难想到怎么反驳。
林晋慎注意到她旁边放着喝到快见底的酒杯,提醒:“少喝点,晚上还有事要做。”
“做事,做什么?”
林晋慎侧过一眼。
漆黑目光像说了一个字。
你。
做你。
第14章
陆宜噎住。
她现在有种“不是刚做过, 为什么又要做”的崩溃,像是重回学生时代,被盯着一字不落地完成作业。
林晋慎抱着手臂, 冷面无情,一副不可商榷的模样。
她仰着头, 脸上刚才被撞见误会后升起难为情的红慢慢褪去,她轻声说:“没有这样的, 上来就顶格,这种事得有个适应过程吧。”
还剩下两次,今晚一次, 明晚还有一次。
天天做,谁受得了?
林晋慎凝视着她,不理解地问:“适应什么?”
“你不舒服?”
没有讽刺,只是不理解地提问, 毕竟昨晚上,陆宜的反应没有不适。
对视之间的目光, 让陆宜但凡说一句是不舒服,他没开口,眼里就已经将她反驳彻底。
“也不是不舒服。”
“我知道了。”林晋慎说。
陆宜松口气,危机解除, 她站起身, 抚平裙摆, 说出去吧,再继续待下去, 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
“回去吧。”林晋慎看出她的无聊。
“可以吗?现在走是不是不太好。”陆宜指的是他工作。
“没事, 打声招呼就好。”
陆宜跟在林晋慎侧身后出去,从暗处走回灯下, 她抿着唇,对刚才的事仍有余悸,就好像全厅的人都以为他们夫妻俩在偷偷热吻。
林晋慎从容地走向主办方,低声说:“闫总,我太太困了,我送她回去休息,今晚抱歉。”
被称作闫总的人微笑看向陆宜,点头,说:“没关系,林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没睡好。”
“好,那早点休息。”
陆宜淡笑回应。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助理下班,自己搭车离开。
两人坐上后座,陆宜被束腰的礼服拘着,坐姿笔直,长时间穿高跟的脚踝泛酸,她低下身,撩开裙摆,两手握着摁了摁。
脚踝莹白如玉,泛着红。
她的动作被林晋慎余光收入眼底,更引人注目的是脖颈上的丝巾,喉结动了下,他说:“你可以把丝巾摘了,不热吗?”
陆宜偏过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到,她目光有些怨气,说:“我也不想戴。”
她略起身,空着的一只手将丝巾遮挡的位置往下压,脖颈上的痕迹明显,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有些暧昧。
陆宜眼里是指责的意味。
是她想戴吗,是不戴就出不了门。
林晋慎绷着脸,他知道是他弄的,只是当时是本能反应,并不是他主观意识,何况,这样做的也不只是他。
他偏侧过头,将后方的脖颈露出来。
三道细细的抓痕,有一处有淡淡的结疤痕迹。
陆宜:“……”
她昨晚的杰作。
林晋慎转回身体,跟她无声对视。
陆宜默默地摘下丝巾,很想递给他,他好像比她更需要这个,而他今日一整天都顶着抓痕招摇过市,岂不是谁都看见了?
他分明都知道,但是不遮不挡。
她已经想到她多问一句,他会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为什么要挡,已婚有X生活不是很正常?
司机还在。
陆宜还要脸,她闭嘴没问。
车开到停车场,司机打过招呼后下班。
“路上小心。”陆宜礼貌提醒,在对方走后,与林晋慎一前一后走向电梯。
沉默间,她注意到电梯里的四面镜子里,印着她跟林晋慎的身影,他西装笔挺,没系领带,但衬衣的扣子系在第一颗。
就算在没人的地方,也依然站得笔直。
一直在加深刻板印象。
这样正经到一板一眼的人,在床上又是另一个样子。
电梯抵达楼层,解锁进门。
泡芙还是那个样子,躲在猫窝里不敢出来。
陆宜穿着礼服也不好抱它,先上楼去卧室换衣服,手臂刚绕过后背去勾拉链,意识到房间有另一个人,她移去衣帽间。
拉开拉链,裙子从腿上滑落。
再取出胸垫,她呼出口气,没有布料束缚,犹如重生。
陆宜抱着礼服出去,将衣帽间让给林晋慎,他单手解着扣子,跟她擦肩而过。
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叫她。
“陆宜。”
陆宜回头,先对上的是双无波澜的眼睛,他垂眸视线往下,引导她看过去,长腿桌上,放着她刚摘下的胸贴。
修长手指从桌面将两个小东西拎起来,他说:“你落下东西了。”
“……”
陆宜低头快步走过来,从他手里拿回来,再低头连着礼服一起抱出去。
林晋慎不知道是什么,指尖似有残留的温度,没多想,他抬起脖颈,双手解开衬衣扣子。
陆宜卸完妆,洗过澡后去楼下看泡芙。
方姨知道泡芙要减肥后,不仅严格把控她的饮食,还会留出一部分,用来给它运动后的奖励,在方姨的计划下,它运动量增多,体重在这一周没涨。
“真奇怪,我以前是真不喜欢猫,但泡芙实在太可爱,总想着逗逗它。”
于是,泡芙的小玩具都交给方姨。
她跟方姨的聊天记录里,也多是泡芙的照片跟视频。
这屋子里的三个人,泡芙只怕林晋慎。
楼下没有林晋慎,泡芙大胆地出来,她拿着猫球,来一个夜间训练加塞。
泡芙追着猫球,以它的体力跟注意力,可以玩个三四次。
陆宜一直注意着时间,听着楼上动静,直到快十一点,林晋慎从书房出来,回卧室的时候顺带提醒她到睡觉时间。
“好。”
十一点,入睡时间。
林晋慎践行二十几年的习惯,昨晚是例外,今晚他没有再打破的意思。
也许是睡前饮过酒的原因,陆宜在第四个晚上没有失眠,只庆幸今晚不用补作业后,闭眼直接睡过去。
但睡得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梦里又像是回到前一个晚上。
亲吻跟拥抱都异常真实,她在别样感觉中模模糊糊睁开眼,对上双幽暗的目光。
“?”
不是梦。
下一秒陆宜大脑就陷入空白,双手被抓握住,她被拖入无人山巅。
脑子还没醒,身体就提前被打开。
考虑是早上的缘故,没有晚上的肆无忌惮。
结束后,林晋慎指尖贴在她额头的湿法,嗓音是没睡好的哑:“这周最后一次。”
“……”
陆宜快咬破唇,所以昨晚他说的知道了,是从三次减到两次,还是早上。
闹钟响起。
是林晋慎的闹钟,六点。
林晋慎从床上起来,这会儿倒是像个人,说:“还有时间,你还可以继续睡。”
陆宜抱着被子裹在胸前,说:“在这个点,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林晋慎还没穿衣服,只穿Zimmerli内裤,长腿不再是裹进西裤里,现在展露无遗,肌肉紧实,流畅线条下蕴藏着力量感。
他弓腰捡衣服时,性感到要命。
她觉得自己质问的态度都发虚,毕竟刚才她也爽了。
林晋慎直起身,跟床上的她对视,一高一低,声音低沉:“你撞过来的。”
“……”
所以是将责任都推给她吗?
“我没忍住。”
理由充分。
几天接触下来,陆宜对林晋慎也有了初步印象。
直接的,坦白的,不会拐弯抹角,在合理的范围里,做着合乎规矩的事。
婚前,碰她一下,都是礼貌手,靠得近,他甚至会往后退。
婚后说做就做,倒是没任何心理负担。
林晋慎进浴室洗漱。
陆宜困倦地闭上眼睛,调整姿势,打算补觉。
五点的运动让她差点睡过头,她眼睛没睁开就从床上爬起来,抓紧时间冲了个澡。
一整个上午,她都犯困,精神萎靡到咖啡都没用,没少被同事打趣。
午饭时间,陆宜才缓过些劲来。
余音发消息,说昨晚听到个圈内八卦,晚宴里有对男女情不自已,在无人角落里抱着就啃起来,场面相当激烈。
“……”
余音:【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是好,天下之大到处都是床。】
【你说他们是没钱开个房,还是觉得这样玩得更刺激?】
【笑死了,都在猜是谁,还有人提到你老公的名字,拜托,林晋慎,他行吗?】
【……】
昨晚就已经够尴尬。
更尴尬的是闺蜜跑来跟你吃瓜,然后你发现,瓜主是自己。
陆宜说当时不是这样,是项链钩礼服,他们只是在解项链而已。
余音:【你怎么知道得的这么清楚,你也在现场?】
陆宜发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当事人。】
余音觉得文字不足以表达她的嘲讽力度,她直接转语音,二十秒,全是她夸张笑声,几乎笑抽过去。
余音:【那男的是谁?】
陆宜:【林晋慎。】
这次是六十秒的笑声。
声音太大,吵到耳朵。
笑过后,余音吐槽:【你知道你们要是被港媒拍到,标题会怎么取吗?】
【林生深夜热吻人妻真好嘢】
陆宜:【……】
展览的事有deadline的压力下,组员各自负责的部分,都在正常进行,她已经确定辛祁的作品不会出现,虽然遗憾,但还是挑出其他老师作品,一对一跟人交涉,平时,还要去现场,盯工程进度,确保展出当天没什么差错。
于倩带来消息,说辛祁回复了。
“他说他大部分画都已经卖出去,要展出,找买家。”
是托词还是事实不清楚。
于倩还安慰陆宜,说他人是圈子里出名的难搞,拿不下来正常,他能回消息,估计是他看在她周末赶去的诚意。
陆宜想到那天,两个人没说几句话。
当天下午,于倩就被辛祁化作买家主动联系,对方对他们的展感兴趣,愿意将买来的藏品给他们展示,仅展示,不卖。
买家留下联系方式跟署名。
Selene
同事说看着眼熟,在哪里见过,但记不起,肯定的是不是第一次见过。
陆宜却将署名看过数遍,她太清楚,这是她微信名,也是她英文名,只是在公司里,没跟同事说过。
同事之所以有印象,大概是在加她之后留下的模糊记忆,但之后改备注,也就没人记得。
“是位先生打来的?”
“是,不过他说自己是Selene的助理,之后关于展品的沟通,跟他联系就好。”
“哦,好。”陆宜应答。
“你怎么看着不高兴,是不是开心地忘记了?”同事手肘戳她一下,又拿出买家发来的照片,让她挑三幅画作做展品。
一共有六张。
其中有她那天晚上看过的,月色下梦幻又绮丽,还有两幅可能是辛祁的新作,是月色下静谧村庄,田埂上,是光着脚提桶的孩童,月光如纱落在他的身上,似母亲温柔轻抚。
陆宜艰难选出三张,跟同事讨论过,一致同意。
回到工位,她摸出手机,找到跟林晋慎的聊天框,迟疑片刻后还是问:【辛祁的画是你买的?】
数分钟没回复,陆宜看回屏幕,将六幅画再次欣赏,手机发出震动,他回消息。
Pioneer:【是。】
Selene:【为什么?】
她以为他们的工作是互不打扰的。
Pioneer:【是你那天晚上说他的作品不错,有收藏的价值,我买回来,就当是家庭理财。】
的确是。
陆宜学这个专业的,对艺术鉴赏力没问题,她相信,不假时日,以辛祁的绘画水平日后肯定会大放异彩,他的作品也会水涨船高。
现在能买到,只赚不亏。
但她还是觉得别扭。
Selene:【只有这个原因吗?】
Pioneer:【还有什么?】
辛祁这个人有多古怪陆宜是见过的,一个能选一个偏僻村子住上大半年,早起晚归山上只为画太阳跟月光,这样的人,不会被名利裹挟,他既不屑于参展,自然也不会轻易卖出自己的作品。
陆宜没说别的,她问他是怎么买到的。
林晋慎给出的解释很简单,一个人痴迷画画,不为钱为名,可以只为他喜欢的东西,他可以给他提供他喜欢老师门下学习的机会,据他知道,那位大师很早就已不收徒,所以,他找到姑父帮忙。
这是花钱也办不到的。
陆宜想到晚宴那天,姑姑跟她说的原来是这件事。
当时,她没往这边想过。
为了这六张画,前后,应该费不少心思。
为什么要买给她?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彼此该履行的义务早已经白纸黑字写清楚,具备法律效力。
林晋慎没必要做到这份。
还是说,因为他们睡过,所以他想弥补她,虽然形容不恰当,但真的很像嫖资,睡过后,奖励她的。
陆宜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也许有点不领情,但希望他们之间关系是清楚的。
Pioneer:【你是这么想的?】
Pioneer:【如果是,为什么是我给?】
Pioneer:【出力的是我。】
“……”
陆宜盯着发来的三条消息,快不认识中文了。
他的意思是,她应该给他?
第15章
三句话, 有理有据甩上来。
陆宜反驳最后一句,她难道没出力吗?
她沙哑干涩的嗓子不是证据?就因为她躺着,她的努力就要被无视?
陆宜没这么回, 如果继续这个问题深入辩论,他们的聊天记录, 含黄量百分之八十。
最后还是回了句谢谢,还是感谢他帮忙解决展品的问题。
Pioneer:【不客气。】
陆宜将手机反扣, 放回桌面角落位置,目光回到电脑屏幕,继续工作。
“林总。”
助理敲响办公室门, 林晋慎抬头,放下手机,起身问:“准备好了?”
“是的。”
KS的收购已经基本收入囊中,各种材料手续都审批结束, 整个集团都不怎么看好的项目,林晋慎力排众议拿下来, 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改革,集团内看好看衰分两队,毕竟KS跟他们以往的定位不同,走下沉市场, 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品牌效应谁都不知道。
以后工作只多不少。
林晋慎无法保证日后有几天能回家。
不过他们事先说清楚, 这一点, 陆宜应当可以理解。
这也是他对目前婚姻满意之处,与他预想的一样, 也许有那么点出入, 但总体无关大雅。
—
林晋慎出差,是由助理江询转告给陆宜的。
因为情况紧急, 拜托她收拾几套衣服,江询来澄西园取,然后就要奔赴机场跟林晋慎汇合,下午飞深市。
陆宜从衣帽间取衣服,林晋慎的衣服几乎差不多,她只在领带上用自己审美,与深色系西服搭配。
“麻烦太太了。”
江询在客厅等着,从她手里接过装衣服的纸袋。
“不客气。”
陆宜问:“出差几天?”
“不长,可能两三天林总就能回来了。”
“哦。”陆宜很失望,但江询澄澈单纯目光看过来时,她硬生生改变语气:“那太好了。”
“是啊,那太太我先走了。”
“再见。”
送走江询,陆宜目光落在泡芙身上,蹲下身,双手齐上地揉着它软乎乎的肚皮:“有人不回来,你最开心了是不是?”
泡芙不明所以,还是配合地喵一声。
“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们了,想蹦想跳,都没人关着你了!”
越说越开心,林晋慎为什么不能出个长差,一年半载什么的,到时候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会不定时看他的照片,记住她还有这么一位老公。
陆宜这几天也没怎么闲着,两位妈妈发来婚礼主题,让她挑选喜欢的,海岛浪漫法式,古堡梦幻童话……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她选择最简单的法式。
妈妈们没有异议,直接敲定主题,之后是试婚纱,让她空出时间来。
说起这件事,秦女士还有些微词,林晋慎最近一直在忙,没时间试礼服,让她们看着选一套就好。
“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怎么能够随便?”秦女士认为他是态度有问题。
徐女士打圆场:“孩子忙就让他先忙,礼服什么时候都能试。”
有林晋慎前车之鉴,陆宜拿出十二分的配合态度,说工作结束就过去。
秦女士跟徐女士都在。
婚纱重新设计再定制已经来不及,但一些婚纱品牌可以放心,已经从海外挑过数套运来,试过后,再改尺寸。
“妈。”
陆宜过去,叫两位妈妈。
秦女士先递给陆宜水,说:“小宜最近气色很好,你们一起住还习惯吗?”
“习惯的。”
她现在气色好,完全是林晋慎出差,即便中途出差回来,也是早出晚归,两人不多的清醒的时间是在床上,两人身体适配度越来越高,做完后身疲力竭,一秒入睡。
没有失眠的困扰,工作顺心,老公有钱很忙不回家。
满足她对婚后生活的愿望。
徐女士整理着她长发,自从陆宜搬去澄西园后,有几天没见女儿,见之前担心,见之后松口气。
看来女儿过得还不错。
店里的工作人员过来,说婚纱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试。
陆宜放下包,说:“那妈妈们,我先进去啦。”
“去吧。”
两位妈妈眼光在线,饶是陆宜这种对婚姻没半点期望的人,在看到婚纱的那一刻,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柔软塌陷。
第一套是抹胸大裙摆的缎面婚纱,手工绣着的繁复花纹点缀着莹白圆润珍珠,第二套是蕾丝鱼尾,腰部收窄,大面积奢华刺绣……
前一套是工作人员帮忙下穿的,过程有点繁琐,她腰细得过分,需要拿夹子束住,简单弄过头发后,她提着裙摆从试衣间出来。
两位妈妈统一地捂住唇。
徐女士眼眶更是泛红,望着她好久,不住点头说:“真的很好看。”
陆宜笑:“好看到想哭是不是?”
徐女士拿纸巾揩掉眼角溢出的湿润,说:“臭美,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秦女士拿出手机,说要拍照,发去家族群里,陆宜抓握着手臂配合,脸上挤出营业性质笑容。
“好看,真的太美了。”两位妈妈情绪价值给满分。
剩下还有几套,拍完催着她去试,从她们兴奋的表情,她苦笑,感觉自己像是某款换装游戏的NPC。
其中一套陆宜喜欢,简约款,是以设计师命名的英国品牌VivienneWsetwood,薄纱丝绸堆迭出的极简梦幻,上身挺括,下摆褶皱恰到好处。
起初因为简单,也没怎么需要工作人员。
中途,陆宜在提拉链时没能够着,略偏过头,只好叫人帮忙。
等了片刻,试衣间帘子被拉开,进来人。
陆宜以为是工作人员,背对着对方,说:“麻烦帮我提上来一下,谢谢。”
拉链没拉上来,从肩膀到臀部上一寸的位置,一大片面积光着,白皙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玉,触手生温。
背部的蝴蝶骨形状好看,有两个可爱的腰窝。
对方稍顿,片刻后走近,只手握住她窄窄的细腰,一手握住拉链的位置,可能尺寸偏小,只能一点点往上提。
拉链的声音嘶嘶在响。
从那双手落在腰间,陆宜就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出现在腰间的不是女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隐约可见的青筋,分明是男人的手,戴着婚戒。
掌心的温度,烘烤着她腰间皮肤,涌动着,传递至四肢百骸。
她不陌生。
是林晋慎的。
陆宜本能绷紧腰背,做一个微乎其微的吞咽动作,做过后,她明显比以前还要敏感,但凡贴近一点,气氛暧/昧些,就有些画面蹦出来。
拉链还是拉到顶,的确偏小,她整个人被布料裹紧,快透不过气。
好几天没见,陆宜感觉跟自己这位老公又陌生许多。
她没回头,婚纱让她不得不挺胸抬头,她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没时间吗?”
“之前没有,推了部分工作。”林晋慎嗓音低沉,同时,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
两人声音不高,在狭窄试衣间里,倒像是贴着耳边悄悄话。
“……”
陆宜愿意过来,一部分原因是林晋慎不会在。
她提着裙摆略转过身,面对面,距离过近,像是她仰头,就能吻上去。
林晋慎抿着唇,没表情,一如既往地正经,不近女色。
因为呼吸不畅的原因,她面色泛红,这身婚纱很衬她,没什么可挑剔的腰臀比,简约不简单,露出她修长天鹅颈,以及窄肩上,两根细长小巧锁骨。
“很漂亮。”
林晋慎说出自己第一感受。
陆宜:“谢谢。”
“不客气。”
“……”
林晋慎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拉开试衣间的帘子。
唰的一声,眼前明亮许多。
陆宜在他身后走出去,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的存在,两位妈妈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秦女士抓准机会拍照,间隙跟徐女士交换一个眼神。
林晋慎到没多久,陆宜在里面喊人,徐女士下意识就过去,被秦女士摁住手,示意身边的男士去。
有老公在,自然不需要他们动手,给小两口制造机会。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秦女士特意问林晋慎:“晋慎,你觉得小宜这套怎么样?”
“好看。”
林晋慎没表情时脸是板着的,挤出两个字。
秦女士继续问:“跟群里发的哪些比较呢,哪一套更好看?”
“都好看。”林晋慎没有什么新意地回。
事实如此,衣服到底只是衣服,重要的还是人,人没变,穿哪套有什么区别。
“总有一套更好看。”
“陆宜喜欢就好。”
徐女士打圆场说:“时间不早,晋慎你去试你的,待会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吗?”
“好的,妈。”
林晋慎点头,进去前路过陆宜,道:“要是穿着不舒服,早点换下来。”
陆宜正想说他观察还挺仔细的,要回一句时,他继续补充一句:“别晕过去。”
“…………”
她现在就想晕给他看。
陆宜提前到,先试完婚纱,最后跟妈妈们商量,选择第一套跟最后一套,最后一套简约,可以当作敬酒服。
秦女士中途去接电话。
休息间剩陆宜跟徐女士。
没有外人,徐女士心里怎么想的全表现在脸上,她对林晋慎刚才的态度不满意,认为那是对自己女儿的不上心。
“你老实跟妈妈讲,你们是不是处不来?”
陆宜慢条斯理地喝着水,闻言摇头,说没有啊,他们相处还不错。
徐女士不信,交迭着腿,手搭着:“你没必要跟我说谎,我看得出来,让他试婚纱说忙不来,来之后也提不出什么意见。”
这一点,陆宜想想还是替林晋慎说话:“他最近的确很忙,提意见这点,妈,你觉得他能提出什么意见?”
不是她瞧不上他的审美,一个为避免选择,会选择同一个衣服品牌的人,在穿衣打扮上,的确没什么鉴赏力。
“你就替他圆吧,妈妈是心疼你,婚姻不是一天,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事。”
“我知道的。”陆宜只好去握住徐女士手撒娇,说:“他前段时间还给我买过画,是我很喜欢的一位画家,画很难买的,他好不容易才买下。”
“真的?”徐女士半信半疑。
陆宜举起手认真地说:“不敢有半点虚言。”
聊天间,林晋慎出来,穿的还是他进去那套,用他的原话来说是,尺寸合适,能穿。
徐女士刚放下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结个婚这么凑合,能对她女儿好吗?
餐厅提前预订好,古色古香的包厢,进门是雕鹤镂空的屏风。
服务生带两位妈妈先进去。
陆宜低头走近林晋慎,一只手扯了下他的衣摆,第一下太轻,他没感觉到,她只好加重一些,再拉一下。
林晋慎回头,深眸落在她脸上,神情有那么点不解。
“有事?”
“有事。”
陆宜等徐女士进去,她压低声音道:“待会能不能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假装我们这段时间相处不错,让妈妈们不用担心。”
林晋慎回过身,眉头已有皱起的趋势,他问:“为什么是假装?”
不是假装,难道是真的?
他们这段时间真的相处很好,感情升温,俨然已经是一对相见恨晚的爱侣?
时间紧迫,陆宜也不想要跟他咬文字,她解释:“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待会你能不能配合我?”
“小宜,怎么还不进来?”徐女士的声音传出来。
陆宜应声,说跟服务生在沟通,他们家有一些招牌菜,不知道还有没有。
“行不行?”
她手里还抓着他的衣服,仰头,餐厅的光落进她的眼里,像散落的碎星。
林晋慎收回视线:“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在相邻的位置坐下。
妈妈们在点菜,问他们还想吃什么,陆宜不挑食,随便点过一份烤鸭,交给服务员。
徐女士看向陆宜跟林晋慎的方向,笑着问:“晋慎,你跟小宜一起住得怎么样?小宜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还挺多坏习惯的。”
“没有,她很好。”林晋慎答。
如同没感情的问答机器。
陆宜看到徐女士唇角细微弧度变化,心想她又难受了,于是偏头,温情看向林晋慎,说:“帮我倒下水,挺渴的。”
她咬下牙齿,说出那句蹩脚的话:“老公。”
林晋慎转头,跟她对视,眸底情绪不明,更像是错愕。
陆宜脸上笑容不改,继续温柔地问:“可以吗,老公?”
“……可以。”他绷着脸。
林晋慎谢绝掉服务生要帮忙倒水的举动,拎着青花的茶壶,亲力亲为地替她倒上水,对上陆宜的视线,喉咙像堵着铅块,下颚线绷紧又放开,牙齿咬紧,他还是说出那两个字。
“……老婆。”
第16章
陆宜深吸一口气, 托腮,笑着将这句老婆接下来,然后附赠一句, 比他自然得多的:“谢谢老公。”
“……”
他抿着唇,对“老公”二字仍然接受无能, 他不知道陆宜怎么能如此自然说出口。
如果联姻的不是他们,她也能对其他人叫出口?还是只是对他?
“妈, 你们需要吗?”倒完水,林晋慎问两位妈妈。
徐女士眉头紧蹙,说:“不用, 别麻烦你。”
林晋慎点下头。
秦女士抱着手臂低头无声笑了下,两位妈妈都是活大半辈子的人,什么是真的什么演的不会看不出来,他们来这一出, 无非是想要让她们放心。
现在的确放心。
两个人愿意配合就说明他们婚姻状态没问题。
秦女士拿出手机,说:“我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群里, 你们都看看。”
点开相册,选数十张发送,其中一张是两人合照,虽然没有互动, 但只是往那一站, 便觉得郎才女貌, 十分登对。
无论看几遍,秦女士对陆宜就只有满意, 只是偶尔也会内疚, 像是把人姑娘骗进门似的。
“拍得好看。”徐女士逐张点开保存,颇为欣慰。
陆宜笑着说:“妈这拍照技术像是专业摄影师, 是不是有专门学过?”
“没有,都是随便拍着玩玩。”秦女士抿唇笑。
群里长辈出来,无一例外都说好看,姑父言辞夸张,说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明星海报。
林予墨:【@姑父您这话可不对,嫂子可比一些明星还好看。】
【点开的一瞬间我以为美神降临,好看到我痛哭流涕,终究是我哥高攀了!!!】
【嫂子性别卡那么死,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
林予墨出来,秒变群里气氛组。
姑父也是性格开朗,跟林予墨一人一句如双簧。
陆宜回林予墨:【现在回来还能抢婚。】
林予墨:【明白,我现在就订机票!】
在群里聊得火热时,林晋慎才开始看照片,几张是他没看过的,手指稍顿,点下保存,从照片界面切出来,一眼扫过消息。
他发出一张结婚证照片。
@林予墨:【已婚。】
表明她已经没机会。
林予墨:【?】
【你拍结婚证没见你发,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闷骚!!!】
陆宜不知道林晋慎什么时候拍的,他们当时各自拿过后,他面无表情就像是走个过场。
林晋慎:【你当我是你,有点什么事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你这次成绩我已经看到。】
【你这月生活费扣半。】
林予墨:【啊啊啊!】
【你这叫打击报复!】
【嫂子嫂子,你治治我哥,就在刚才,一颗留子的心悄悄碎了。】
【……】
陆宜抿唇轻笑,虽然这位小姑子还没见过面,但她想她们应该挺合得来。
服务员陆续上菜。
陆宜感觉到喉咙不适,掩嘴咳嗽一声。
徐女士放下筷子,关切的目光就看过来,问:“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她喝过茶水润喉。
徐女士意有所指地说:“你这身体一直都不好,从小到大就喜欢生病,换季就感冒,平时我还能看着你点,现在你也老大不小,自己多注意些。”
“是我的问题,我最近忙没顾得上,以后在这方面会多注意。”林晋慎接过话。
徐女士眉毛有所舒展:“不能怪你,小宜都这么大个人了。”
林晋慎:“是我应该多照顾她。”
陆宜没机会接话,但不得不佩服,林晋慎演技有所提升,刚才一番话,说得比他那句“老婆”自然。
林晋慎说:“她体力不好,耐力差,可能这是她身体免疫差的原因。”
陆宜托腮,盯着林晋慎,她体力不好,耐力差?
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床上?她那是体力差吗?谁能跟他比,五点醒天没亮,一个小时做完,从床上爬起来,还能精神奕奕地去晨跑?
“是吧,她还老爱吃重口的,病从口入,吃得不干净,身体堆积的都是毒素。”
“是,重口食物会损害脾胃,脾胃不好可能导致精神萎靡,睡眠质量不佳。”
“对,还是晋慎你在吃上面更注意,以后让小宜跟着控制。”
“您放心。”
“……”
养生的话题,陆宜跟秦女士都插不上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笑容都有几分无奈。
经过这番对话聊下来,徐女士对林晋慎跟陆宜婚姻又有所改观,至少从女婿的口中,他对自己女儿也不是一点不关心。
刚结婚感情的事急不得,可以慢慢来,态度端正就是对的。
“吃饭,忙半天,都饿了吧。”秦女士及时叫停。
陆宜低头吃饭。
眼前忽然掠过黑影,碗里多出一块清蒸鱼肉,腹部的位置。她偏头,跟林晋慎幽暗目光对视。
喉结滚了下,语气生硬地说:“多吃点。”
陆宜生怕他再冒出句“老婆”。
好在没有,他说不出口。她放松些,然后礼尚往来地夹过面前的一盘菜,放进他的碗里,对视一秒:“你也是。”
“……”
这烂俗的演技成功恶心到彼此,两人迅速移开视线,低头安心吃饭。
陆宜也顾不得徐女士会不会看出点什么,再演下去,这顿饭都很难吃下去。
好在饭桌上,秦女士跟徐女士在聊天,说下次组个牌局打两圈。
吃过饭,林晋慎提出陪两位妈妈逛街,这段时间她们因为婚礼的事没少费心,买什么刷他的卡,是他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买礼物是其次,秦女士跟徐女士都不缺什么,难得的是有两位孩子陪同,于是欣然同意。
徐女士钟爱包,挑了只蓝绿色Birkin,秦女士挑了支冰种翡翠手镯。
林晋慎全程陪同,没有表现不耐神情,但也说不出什么具备参考意义的话,但胜在刷卡积极。
妈妈们审美一致,跟导购在交流。
林晋慎陆宜手里替两位拎着包,视线碰撞在一起,他问:“你不挑?”
“我没什么想要的。”陆宜答,转念想到,他给自己买过六幅画,礼尚往来,她是不是也该给他送点什么。
陆宜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给他挑一款领带,不是他戴惯的Stefano Ri品牌,而是一个北欧小众品牌,但设计师有个人风格,她给父亲买过几条,这次挑一条藏青色,暗色印花的款式,符合他一贯的老古板的风格。
林晋慎递过卡。
“等等,我自己来。”陆宜抢先从包里拿出卡,不是他给的副卡,而是她的工资卡。
五位数刷下去,她半年工资都没了。
林晋慎垂眸看她,拧起的眉头是不理解。
无论她刷哪一张卡,都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在他看来没区别。
“礼轻情意重,虽然没有多贵,但都是靠我双手一个子一个子赚来的。”对上林晋慎的目光,她解释,希望由此,增加一点礼物分量。
工作人员将包好的领带递过来,陆宜接过,递往林晋慎的方向。
“?”
“给我的?”林晋慎迟疑。
陆宜点头:“当然,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
林晋慎眉头拧得更紧:“我不戴别的品牌的领带。”
“那从现在开始,你要戴了。”
陆宜将纸袋塞进他的手里,她说这话有带气的成分,如果不是碍于礼貌,她想附赠一记白眼,她送他可以不戴,说句谢谢很难?
“我去看妈她们挑得怎么样。”陆宜快步走开。
林晋慎拿着纸袋的手略僵,低头看眼,神情古怪,片刻后抬头,抿着的唇线有所舒展,不紧不慢地往她们所在的位置去。
徐女士脸上有笑容,目光越过她的身后,瞥一眼高大的身影,说:“还行,作为老公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陆宜闻言打趣:“您这么快就倒戈?一个包就把您给收买了?”
“你妈妈我是那种人?”
徐女士抚平下裙摆,说:“你小孩家懂什么,需不需要是一回事,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有没有心一眼就看出来。”
“是是是,您最懂了。”
陆宜想她现在都二十六,也只有父母还会说她小孩子,她抱着徐女士的胳膊,真好啊,想一辈子做妈妈的女儿。
“坐没坐样,我是这么教你的?”只是嘴上说说,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
徐女士舒心地呼出口气,女儿婚姻顺遂,是她最大的期盼。
东西买完,四人准备离开。
徐女士是跟秦女士一块来的,用的是林家的车,本意是想结束给家里司机电话来接人,林晋慎说不用麻烦,用自己的车送徐女士回去。
“我可以送妈回去。”陆宜是开着来的。
“你那辆mini?”林晋慎说:“我跟你一辆,妈用我的车。”
徐女士更愿意让女儿女婿多些时间相处,摆摆手,决定用林晋慎的车,并叮嘱路上小心。
秦女士挽过陆宜的手:“你们好好的,有什么事互相包容,小夫妻之间有磨合是正常的,晋慎有什么问题你跟妈妈说,妈帮你骂他。”
“谢谢妈。”
车安排好。
陆宜跟林晋慎先后送走两位妈妈。
她那辆英伦绿mini就停在旁边,林晋慎对即将自己塞入这辆车呈怀疑态度。
陆宜看出他的迟疑以及淡淡的嫌弃,说:“我来开吧,放心,虽然小一些,但不至于开到半路散架。”
“麻烦你。”林晋慎点头。
他上车,第一时间是调试座椅,调到最后的位置,一双腿勉强能放,他放下装领带的纸袋,侧身系安全带。
这辆车展现出跟他并不匹配的气质。
陆宜也发现,她不放车内饰,完全是原装,但林晋慎长手长脚,西装笔挺,被迫约束在有限空间,场面有点滑稽。
她偏头,看后方来车的时才扯唇无声笑了下。
回过头平视前方,仍然是抿着唇平静模样,领带的事在她这还没过去。
车汇入主流,驶入主路。
有林晋慎在,陆宜开车也不能放松,端坐笔直,双手搭在方向盘,如考驾照般严谨。
几分钟,车内都悄然无声。
在难熬的寂静中,林晋慎率先打破沉默,说:“家里还有车,新的,没开过的也有几辆,你喜欢哪辆都可以开。”
他对车没有收集癖,不多,但也够陆宜一个月换着开不重样。
陆宜知道,林晋慎嫌弃她mini不是一天两天,尺寸跟价格在他看来,都像玩具。
也正常,他可能从生下来,就没坐过这么便宜的车。
“不用,这辆车我开得挺顺手的。”陆宜不咸不淡地拒绝。
她选mini也是因为工作需要,否则她一个小策展人开辆上百万的车,不知道多少眼睛看过来,好奇她背景家世,无端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晋慎也没强求,点头说随她。
再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不比在床上,灯一关,有事可做,说不说话都没事。
陆宜唇抿得紧紧的,只希望这段路能快快开。
林晋慎电话响起,是工作上的,他听过后只低沉嗓音说知道了,他现在过去,挂过电话,他看向陆宜,说:“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去公司。”
“现在?”
已经过九点。
“嗯,出现意外状况,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会回去,你记得关好门。”
林晋慎近段时间工作忙,要么出差,要么结束时间太晚,直接住酒店。
等几秒,陆宜没搭腔,他收回视线。
事出突然,陆宜又在开车,反应迟缓些,因此没说话,只下意识去更换导航目的地。
更换结束,需要二十分钟。
林晋慎今晚又不在家。
意味着一人一猫又将霸占五百平的家。
陆宜嘴角难压下去,又不得不板着脸,让自己尽可能克制些。
这次意外状况可能真挺紧急,从那通电话过后,林晋慎就没停下过,打电话,发信息,组建小队处理危机……
陆宜不多听也不多问,拿自己当司机,专心做好分内工作。
不到二十分钟,车停在华域集团大楼下。
林晋慎还在通电话,面色沉静,空着的手随手拿过纸袋后推门下车,关上车门才记起开车的人不是司机,是陆宜,是不止法律,而是各种意义上的妻子。
陆宜则因林晋慎今晚不回家,心情不错,并不计较他真拿自己当司机。
上一个导航结束,她直接在历史记录中,点击澄西园那栏。
驾驶座的车门被敲响,陆宜转头,先看到的是被塞进西裤工工整整的衬衣,看不见脸也感知到那份压迫感,她滑下车窗。
她警惕地问:“还有事?”
希望不是计划有变,他又能回去。
说完抿着唇,仍然是开着不开心的样子。
林晋慎整个人融入夜色,冷峻的脸半明半暗,像是黑色版画,半晌,他开口说:“陆宜,你对我有意见。”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他有自己的判断。
这一路上,他们没说上两句话,尤其在他接到电话需要回公司处理事务,她更没话可说。
如果不是观察侧后方车,余光都不会向他瞥一眼。
所以他合理推导出来,她生气了,在生他的气。
陆宜怔愣一下,她自觉没表现出来,他看出来了吗?
还没想清楚怎么回答,林晋慎继续道:“我这段时间是忙一点,可能忽视你很抱歉,之后会尽量空出一点时间给家庭。”
语气放缓,就好像,他在哄她?
“……”
所以他以为,她对他有意见,是因为他工作太忙顾不上她?
放在腿上的手呈握拳状,片刻后,温婉漂亮的脸上绽开善解人意的笑容:“……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千万别空出时间啊啊啊!
第17章
陆宜继续说:“你放心, 我知道分寸的,早在结婚前我们就达成共识,尊重彼此的工作, 我有心理预期的。”
如果不是这一点,她也不会那么坚定选择林晋慎。
林晋慎英挺眉毛下, 眸光深邃:“你确定?”
“非常确定!”
陆宜手臂压着车窗,几乎要探出头来跟他对视, 语气坚定:“作为林太太,我无条件支持你的工作,无论出差, 还是加班太忙不能回家,我都能理解,你有你的不容易。”
她也有她的!
所以,她希望他不要多想。
“明白了, 谢谢。”
“您别客气。”
然后话头一转,林晋慎问:“如果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 那就是有其他原因?”
他目光在问,所以其他原因是什么。
陆宜因刚才惊吓早不生气,或者说不敢气了,她弯下眼睛, 说:“没有生气, 只是刚才跟我妈分开。”
“有些舍不得, 所以心情不好,如果让你误会, 我很抱歉。”
可以理解。
结婚前, 陆宜一直住在家,现在分出来单独住, 有这种情绪很正常。
林晋慎点头,说:“等我这段时间忙完,陪你回家住。”
“……”
松开的拳头又一次握紧,陆宜保持微笑,艰难地说句好。
“时间不早,你快进去吧。”
“嗯,路上小心。”
林晋慎抬腿往里走去,高大身形从浓稠夜色走入明亮灯光下,进入集团大楼。
陆宜收回目光,劫后余生般点击开始导航,开着她的小钢炮往澄西园的方向开去。
—
这次仍然是KS那边的问题。
华域为了收购KS开出天价,谈判桌上谈过N轮,双方最后以1.2亿美元的价格成交,达成一致协议。
但KS不是本土品牌,这次跨境收购,整个过程的内部运营,以及治理结构的重组都是核心问题,一些环节甚至是细节上出错,都可能导致这次收购决策的失败。
国内团队与境外团队对接,从深夜一直到看见黎明曙光。
团队随时待命,林晋慎也没闲着,工作结束后通常已是深夜,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集团附近旗下酒店的套房。
工作间隙,他也会回想那天晚上跟陆宜的对话。
他们结婚到现在才月余,相处时间不多,彼此间生疏是正常的,有些话说不出口可以理解。
她说理解跟尊重,是她善解人意,不是他不承担丈夫职责的借口。
思忖片刻,林晋慎叫来助理江询。
江询是这次与易星的联系人,他按照老板的指示跟对方交涉,展品提前让人送过去,自然是知道他们这次画展展期。
“林总,您要去吗?”
林晋慎瞥过时间跟地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说:“待定。”
他的心意江询揣摩不清,从办公室出去,跟老板行政助理沈鸿对上视线,问:“老板后天有行程吗?”
“这不是废话吗?这段时间你看老板闲过?”老板变态式加班,他们底下的人也不好过。
江询好奇:“那你说老板有没有可能为了老板娘去看一个展?”
“那画展?”
“对。”
沈鸿看傻子似的目光:“老板什么人你不清楚?再说老板跟老板娘婚前总共没见两面,领证都是工作间隙去的,领完证就回公司,还看展,老板是懂什么风雅的人吗?”
“有道理。”江询恍然。
—
“夏日狂想”项目除去辛祁那点小波折,后续畅通,提前完成交付。
美术馆方面很满意,有意建立长期合作模式。
开展当天,参观人数比想象中多。
陆宜跟同事在现场连轴转,长时间的站立导致小腿以及脚踝位置发酸,今天也无人抱怨,个个脸上带着笑容,是享受长时间筹备后的胜利果实。
于倩已经偷瞄过一个方向十几遍,手肘轻轻撞击下旁边的同事,待同事看过来,用口型,夸张地说句好帅。
“帅哥?在哪?”同事纳闷问。
“小声点。”他们到底是工作人员,然后用目光示意,入口的方向。
男人身形很高,西服很常规的深色,连衬衣都是全白,没有任何元素装饰,但对方肩宽,将西服撑得挺括有型,只看见侧脸,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颚线,就知道正脸差不到哪去。
“谁点的男模?”同事上网冲浪过多,见过太多富婆日常,第一反应就是谁来看个展还请男模作陪。
谁啊,吃这么好?
有机会她也想问问价格。
想去问本人,但不敢,看着太冷太具疏离感。
于倩忍笑到唇抖,说:“你什么情况,看到个男人就觉得是男模?我看他穿的衣服可不便宜。”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男模靠脸吃饭,自然要武装武装。”
“转过来了!”
“正脸更好看!这得多少钱?”
不怪同事觉得像男模,因为他看着像一个人来,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目光逡巡,像是在找人。
其他几个同事看,也觉得像,开始猜测起价格,像这样的顶级水平,至少五位数吧。
“小宜,看男模,绝对顶级。”于倩见陆宜过来,叫住人,抿住唇,欲盖弥彰地下巴朝一个方向点去。
“什么男模?”陆宜不明所以,视线跟着她点的方向看去。
笑容瞬时在脸上干涸掉。
哪里来的男模,而是凭空出现的林晋慎。
“收敛一点,他看过来了!”于倩错开视线,低头,虽然是男模,但也不能盯得太肆无忌惮。
林晋慎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陆宜所在的方位,他停在那,并未急着过去,气定神闲的,倒像是等她过去。
“我过去一下。”陆宜跟于倩打招呼。
于倩下意识去拉她的手,只碰到她一小片温润皮肤,她错愕:“小宜是你点的啊?”
陆宜已经走过去。
于倩跟几个同事碰头,注视着她走到顶级男模面前,表情是同款的懵,到底是朋友还是点的男模?他们都倾向后者。
“你怎么来了?”而且没打招呼。
林晋慎朝她走过几步,神情自然:“工作路过,记起你负责的展览在附近,过来看一眼。”
他继续说:“看样子展出很成功。”
“还不错,比预期效果更好。”不用想,身后同事都在看着,陆宜并不喜欢将私事摊在同事面前,但也不想躲躲藏藏,他们关系不是见不得人。
陆宜说:“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同事给你认识?”
林晋慎颔首:“好。”
陆宜转过身,带林晋慎走向同事们。
同事们起初还想装没看见,意识到两人走来的方向是他们,立刻绷住站直,友好地笑笑,有人甚至手举到胸前,挥下手。
“于倩,西西,小建……”陆宜逐个介绍,介绍完毕,看向林晋慎,说:“林晋慎,我先生。”
“你们好。”
林晋慎从容地伸出手,跟刚才状态不太一样,至少没那么有距离。
“你好你好。”
于倩听出关键词——我先生。
她睁大眼望向陆宜,下意识蹦出她以前给人取的绰号:“抠搜男?”
陆宜轻咳一声。
于倩意识过来,连着发出两个怪音后含糊地找补:“男……难得见到真人,一直听陆宜提起你。”
林晋慎捕捉到的是她最后一句,问:“她说我什么?”
“……”
陆宜僵硬地偏头,望向于倩,希望她随便扯一句应付过去。
于倩怎么知道随口一句客套,对方会问她说什么,她张嘴乱扯:“说你人好,对她温柔体贴,又很顾家。”
“对,她认为你真的是一位绝世好老公,我们都可羡慕了。”
陆宜面如死灰,不明白于倩是怎么精准说出林晋慎特质的反义词。
“是吗?”
林晋慎意味不明地说。
于倩还在那点头,说:“今天一看,果然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我陪你到处看看吧。”陆宜及时打断两人聊天,说多错多,介绍过,就够了。
“对对对,小宜你多带你老公看看,好像画都挺不错的,有喜欢的还可以买回家。”
“麻烦了。”林晋慎抿着唇线,礼貌但是疏远。
陆宜习惯两人的相处模式,伸手道:“这边来。”
两口说话,至于这样吗?
这对话放在任一个来看展的客人跟他们身上都显得合情合理,夫妻之间,不合理且有点古怪。
于倩知道陆宜的事比他们多,解释:“相亲认识的,没几天就结婚,是这个样子。”
众人了然,难怪呢。
不同于两人上次的相亲看展,周围没人,现在不仅有人还有同事,她介绍起来反而更束手束脚,囫囵地讲解过几幅画后,后面扯出“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看同一幅画得到的感受不同,她就不做过多干预”的理由。
林晋慎也不是一定要她讲,沉默欣赏过几幅画,在他没表情时,他的周身空气也一并凝固掉般,气压极低,莫名紧张无措。
恰逢展厅里,有人看出她是工作人员,寻求陆宜帮忙。
陆宜示意稍等后,对林晋慎歉意地说:“我今天可能有点忙,怕顾不上你。”
已经是很委婉地赶客,既然是工作路过,现在就该去工作啊。
“没事,你忙你自己的。”林晋慎抬眸,不以为意。
“好。”
陆宜转身,空气仿佛再次流通,她呼吸吐气,往参观者的方向走去。
林晋慎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画作上,来这里他空出两个小时时间,过惯分钟计时,两个小时用来看一场画展,是一种明知故犯的浪费。
这幅画他有印象,是陆宜喜欢的画师作品,他买来的。
陆宜说这幅画,是月夜下不切实际的梦幻想象,他感知不到那份梦幻,只觉得不遵循客观事实的颠倒,混乱失序。
在其他场合见到,他一定不会为这种作品付钱。
林晋慎对艺术品不感兴趣。
余光注意到陆宜穿梭在人群中,着水蓝色无袖衬衫,半身包臀裙,乌发盘在脑后,露出莹白小巧的耳朵,侧耳倾听时侧脸美好恬静,说话时温声细语,不急不躁的温柔笑容,她好像天生就该在这样的场合里。
是人群中心,是目光所至。
陆宜没怎么停过,忙到没时间注意林晋慎,有两次想起过他,环视找人时,看到他高大,气质突出的背影,立于画作前。
“你老公看着可不像是抠搜男,倒像是有钱人。”于倩走过来。
于倩对奢侈品牌不太了解,但林晋慎戴的那块表她有印象,她男朋友曾打趣想要的生日礼物,好像值一套房,她当时就让他滚远点,他们俩这辈子加起来能不能赚到那么多钱。
只是不确定,只是握手时打眼一瞧,没看仔细。
但从对方谈吐跟气质,就像陆宜这样,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
“不会是隐形富豪吧,小宜,你可别瞒着我们是富豪太太。”于倩半开玩笑地道。
林晋慎出现,陆宜就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她只好说:“他家里的确是做生意的。”
“大老板?”
陆宜含糊地说:“不是,小生意,所以比较看重门面。”
于倩了然点头,明白,出去谈生意,总要扩充些门面,这样才合理,以陆宜优渥的家庭条件,怎么也不会找个穷小子。
门当户对,有说服力。
何况对方长相顶级,两人外貌也登对。
展出快结束,同事趁机会约陆宜林晋慎夫妻两人吃饭,陆宜说还有事拒绝,有同事还想劝,被另外的同事拉住。
“别人新婚燕尔当然是要去过二人世界,你就别跟着搅和了,有我们陪你吃还不够吗?”
“忘记这点,对不起,是我昏头。”
“……”
同事嬉笑打趣后,率先离开去聚餐。
“走吧。”陆宜背着包。
林晋慎说:“其实你可以跟他们去聚餐,我待会就回公司。”
“没关系,我也不太想聚餐。”林晋慎不在家,她回家的时间都提前,自由自在,没人管束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她可以抱着泡芙在沙发上看电影到零点,不会有人叫她名字,提醒即将十一点,也能享用他口中“不健康伤脾胃”的食物,不用看到他无声批判的目光,更不会打卡式完成夫妻生活,是挺爽,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太爽,毕竟不熟放不开……
连泡芙都开朗活泼多了。
车停在附近,从展厅出去,需要步行五分钟到公路边。
短短五分钟,在他们无话可说中,被拉长成数倍。
陆宜已经在想送走林晋慎后,她要提前给方姨发菜单,在她下班前,正好做完,然后保温,她回去能直接吃。
思考吃什么时,林晋慎忽地攥住她的手臂,一辆送餐的电动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刮起的热风扑面。
陆宜被这突发状态吓愣了下。
林晋慎松开手。
手臂一拳还有他抓握过的,不轻不重的触感,她低声说:“谢谢。”
“走路的时候不要走神,注意点周围。”林晋慎声音低沉,不疾不徐,更像是长辈,教育小辈过马路别玩手机。
被教育的陆宜轻皱下眉头,闷闷点下头。
到停车点。
林晋慎让陆宜先上车,他才坐上停靠路边的宾利,刚上车,沈鸿已经报备接下来的行程,他偏过视线,从车窗看到那辆mini开走后,正过脸,说:“嗯,你继续。”
—
陆宜到家,方姨正摘下围裙,互相打过招呼。
“看看,是不是你想吃的。”
陆宜点的是份毛血旺,红油酥香,看着便觉得辣,方姨觉得女孩子吃辣不好,又另外炖了小吊梨汤润喉清肺。
“是的方姨,看着就好吃。”她先洗手。
方姨问:“林总今晚回来吗?梨汤炖得多,他要是回来,还有得喝。”
“他不回来,工作忙。”
陆宜洗净手,拿过毛巾擦拭干净,习惯性先揉揉小跟屁虫泡芙脑袋。
方姨听她并不伤心的语气,忍不住多说两句:“林总好像很久都没回来了,你们才刚结婚,这样实在不好。”
陆宜随口道:“工作重要。”
“工作是重要,夫妻感情也重要,要不要这周末我做点林总爱吃的菜,你给林总送去?”方姨认真地说:“这样,林总也知道你心里也有他。”
陆宜及时回绝掉方姨的好意:“不用,周末您就好好休息,等他忙完就好。”
“好吧,我先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方姨。”
方姨一走,房子里彻底就剩下她跟泡芙,一人一猫对视,她抛过留有泡芙牙印的猫猫球,泡芙动作灵巧哒哒哒去捡。
多自由的猫。
林晋慎在,它根本跑不起来。
陆宜坐在高脚凳上,慢条斯理地喝着梨汤,身心舒畅。
静谧夜晚里,她照例选部悬疑电影,等看完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泡芙熬不住已经睡了,她困倦地往楼上走,躺在双人床上,选择睡中间,手脚自然地摊开。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睡前刚看过电影的原因,一直在做梦,梦里黑漆漆的,树叶被狂风吹响,她在露台,睡裙被吹得贴身,她握着棒球棍紧张冒汗,暗处,像是有人死死在盯着她。
直到“吱吖”推门声突兀响起,她倏地睁开眼,跟进来的黑色身影撞个正着。
梦境与现实难分,她快要失声叫出来时,一声低沉沉闷嗓音先一步响起。
“是我。”
林晋慎的声音。
陆宜意识到不是陌生闯入者,身体软下去,额间都激出薄薄的汗,她刚醒来嗓音含糊:“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文件,今晚会睡在家里。”
什么文件需要他亲自拿,保密等级高的,不放心外人来取的?陆宜慢慢缓过劲,看时间才知道已经三点,严重超过他定下的睡眠时间。
“你先睡,我先洗澡。”
“好。”
等陆宜意识到没开灯,林晋慎已经轻车熟路拿过睡衣进浴室,浴室的光亮起,从玻璃透进卧室的,是温和的光线。
她的确很困,顾不得不爽他突然回来,只在重新躺下去时打开床沿灯。
隐约听见浴室水声,陆宜已经睡过去。
林晋慎洗澡换上睡衣出来,关掉浴室灯,准备打开手机手电功能时,注意到打开的床沿灯,绕着床边一圈,淡淡的明黄暖光。
床上的人已经睡去,一团起伏弧度。
他看过片刻,往床的另一侧走去,拉开薄被,躺下去的动作又停住。
陆宜交握双手放于胸口,呼吸时快时慢。
双手抱胸的入睡姿势不健康,心脏受到压迫,会出现心悸梦魇的症状。
林晋慎皱眉,迟疑半分钟,他俯身,将陆宜的手臂拉开,强迫症般,各自平放于身体的两侧。
想回撤时,身下人忽然睁开眼。
昏暗光线里,眸光又黑又亮。
陆宜刚睡着不久,从他靠过来,身上气息混合着沐浴过后的清爽味道扑面,手掌握住她手腕时,她就醒了。
两只手臂被摊开,她演不下去睁开眼。
有过上一次早上五点的前科,陆宜很容易想偏,长眉紧紧地皱起,声音哑得厉害:“这个点还做?”
“?”
第18章
林晋慎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没撤回去,手臂撑在她的身边,就像是虚拥她进怀里, 隔出一个独立空间。
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静悄悄。
他垂下眼睫,陆宜跟着垂眼偷瞄, 意识到什么后,双手将薄被拉至胸口前的位置, 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林晋慎绷着脸,声音听起来清冷禁欲。
语气更像是在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是只有夫妻生活的黄色废料吗?”
“不是吗?”陆宜问,抓她手臂, 又这个姿势。
林晋慎语调不变,甚至更冷更正经:“你刚才双手放在胸前,这样的姿势在睡觉时压迫心脏,可能导致你睡眠时产生心悸, 梦魇惊醒的症状。”
“所以你是在帮我调整姿势?”陆宜愣下。
“不然是什么?”林晋慎反问。
像叩问她的灵魂,她把他当什么了?
“……”
抓着被子的手放开, 她承认刚才是自己多想,但也不能全赖她。
林晋慎退回去,躺下去,手臂放于身侧两边的标准姿势。
两人中间隔着楚汉河界, 在左右两侧, 相安无事, 互不打扰。
陆宜一个晚上醒来几次,前所未有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眼皮耷下去, 没片刻,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林晋慎毫无睡意。
他的作息被打断, 已经过他入睡的点,又刚洗过澡,他直挺着身体,睁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腔涌动。
林晋慎摁着眉心,缓解眼睛的酸涩感,熬到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啪”一只手臂搭过来。
跟着,陆宜换了一个侧卧的姿势,朝向他,一条腿抬起压在他的腿上,额头贴着他的手臂。
“……”
上次早上也是如此。
她撞进来,手跟腿一并压上来,像只温热带香的暖炉。
他的确没控制住,因为早上的习惯性反应在,她靠上来,身上的气息仿佛具有生命般,他笼罩在她气味中。
还有一次,不是早上就是晚上,他擅自调换到早上,也算合乎他们之间的规定。
但现在,林晋慎拉开她的手,放下她的腿,动作放轻地抵着她的肩膀,让她平躺着。
做完这些,再次闭眼准备睡觉。
数分钟后,陆宜再次转过身,腿搭着他的,脸紧贴在他手臂上,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烘烤着那一寸皮肤。
她贴上来的柔软,皮肤的温度,身上的甜味……胸腔的一处像是失灵般,时而骤然跳动,时而突然停滞。
林晋慎板着脸,感觉并不好受,他重复着上一个动作,两次,三次,四次。
他完全睡不着?
明早醒来,有必要告诉她,她睡相并不很好。
当她再一次靠过来时,林晋慎压低声音,克制地叫她:“陆宜。”
陆宜毫无反应。
每次差不多快平息下来时,她又再一次靠过来,不可能不难受,他心情糟糕地从床上起来,打开床沿灯后进浴室。
陆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睡得不算好,以至于闹钟响几声,她人还没清醒,模模糊糊想去关掉闹钟时,一只手臂伸过来,下一刻,闹铃被关掉,卧室安静下来。
陆宜骤然清醒,睁开眼时,只看到身边床侧畔的背影,他拔腰而起,踩着拖鞋,往浴室的方向走。
她再去看时间,七点半,是她的闹铃时间。
以往醒来,林晋慎晨跑结束,早已经去公司。
今天,竟然跟她同一个时间醒,昨晚他回来就两点,人毕竟不是铁打,也正常?
陆宜等过十分钟,林晋慎出来去衣帽间,她才爬起来小碎步跑进浴室。
洗手台一如既往地干净,垃圾桶多出数个纸团,是方姨哪里卫生没做干净,他又重新擦了一遍?
这已经是严重洁癖的程度吧。
刷完牙,陆宜还衣服下楼,没直接下楼,听到林晋慎跟刚到的方姨说话。
方姨有段时间没碰到他,热情地打招呼,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毕竟身体健康最重要。
又说:“不止我担心您身体,太太也很担心,跟我说准备点你爱吃的菜,找时间给您送过去,外面的虽然好,但家里的味道不一样不是。”
陆宜佩服起方姨。
将昨天她建议的话,调转一下,变成出自她陆宜之口。
方姨还说:“有些话太太可能不好意思说,但她也希望您常回来……”
陆宜紧急咳嗽一声,弄出要下楼的动静。
“知道了,这段时间您多费心。”林晋慎声音低,有些哑。
“听你这声音好像不大对,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睡好。”
“就说要照顾好身体,生病难受着呢。”方姨体贴地嘱咐。
林晋慎说过谢谢后换鞋出门。
等到关门声响起,陆宜才不紧不慢地下楼,跟方姨打招呼。
方姨笑眯眯,说起来了:“早上想吃点什么?”
“不吃了,快迟到,到公司再解决。”陆宜给泡芙倒好猫粮,掐准林晋慎从搭电梯到一楼的时间,拍手起身,跟方姨说再见,出门。
陆宜到公司,同事几天八卦的目光就看过来,勾肩搭背聚拢过来,还没开口,她提前预知,举手做别的手势,温和淡笑说:“聊工作可以,私事谢绝。”
同事还想挣扎问几句,她已经端起工作的态度。
陆宜给人的感觉是这样,温柔好说话,但是这种事出于礼貌的,是有距离感的。说直白点,在公司好说话,她是好同事,出公司门,大家就是陌生人。
到下午六点,她准时下班。
周五到家时,徐女士掐准陆宜休息时间打电话过来:“吃过饭没有?”
“吃了。”
“家里还是外面?”
“家里。”
徐女士知道他们家请的阿姨,问:“新请的阿姨行不行,一个人是不是太少,我再帮你找一个。”
“我们也不常在家,一个就够了,方姨人很好,饭也做得好。”
徐女士听到的是:“晋慎不常在家吧,你们是不是从试婚纱之后,就没见过面?”
“……见过,”陆宜的水杯放在桌上,泡芙鬼鬼祟祟过来,瞅准她接电话的时机,偷偷喝她的水,她握着手机,作势赶一下它,过会儿,又跳上桌继续喝水。
网上学的小技巧,猫猫不爱喝水,但独独钟爱主人杯子里的水,赶它一下,它能喝更多。
陆宜得逞地笑笑,嘴上将林晋慎在开展当天去过的事。
“那你呢,你有没有去他们公司去看看他?我听你爸说,他为这次KS收购费不少精力,负责的团队全都严阵以待,你有没有关心人家呢?”
“……”
陆宜先沉默,在徐女士看来就是没有。
“这周末你不是没什么事吗?去主动看看他。”徐女士道:“他都去看过你,你去看看他不是很正常吗?”
“知道了。”陆宜说有时间会去。
徐女士语气即刻严肃起来:“明天中午就是很好的时间,你们一起吃顿饭,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我陪你去?”
“不用!”
“我去,我明天就去。”
陆宜还说:“保证完成组织上交代下的任务,拍照打卡,交给领导检阅。”
徐女士被逗开心,嘴里嘟嘟囔囔说她小赤佬:“你别只是哄我开心,要真的去,还要诚心诚意的,不是做做样子。”
“阿拉晓得了。”
她年纪小时,陆康成工作忙,徐女士就会带她回外公外婆家住段时间,耳濡目染下,那边的话,她也会说。
挂过电话,只好转头拜托方姨。
方姨听到开心,以为她突然想明白,说就等她这句话。
第二日做数道菜,用保温桶装好,表面擦干净,前前后后五个保温桶,陆宜问:“是不是做太多,他一个人未必吃完。”
“是你们一起吃的呀,都已经过去了,跑来跑去多麻烦。”
这不在陆宜计划内。
方姨主动替她拿三个,帮她送去车里。
“谢谢,方姨,你今天就早点下班吧,辛苦了。”
“不辛苦,你们本来就事少,给我的工资不低,我不做点事总觉得不是滋味。能帮上点忙,我还觉得自己有点用。”
陆宜系上安全带:“您别这样说,那我先走了。”
“去吧。”
她过去前提前给林晋慎打过招呼,毕竟也不是制造惊喜,避免他提前有别的安排,她白跑一趟。
林晋慎让江询跟她对接,等她到,江询会下来接人。
到停车场,陆宜发消息:【江助,我到了。】
并拍下一张停车的位置,方便他过来。
江询是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看到陆宜,到跟前打招呼:“太太好。”
“东西有点多,可能要麻烦你帮个忙。”陆宜打开后备厢,五个保温桶整齐摆着。
江询低头弯腰,拿四个,一只手挂两个,只剩一个给她。
“这边是林总的专属电梯,可以直达林总办公室。”
“谢谢。”
电梯里,江询认真地道:“太太您对我们林总是真好,林总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有时候太忙,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陆宜心虚地点头。
江询继续说:“虽然这段时间林总都没怎么回去,但他从公司出去就睡酒店,身边除了我,就没别人。”
他重点强调别人。
想让陆宜放心,虽然老板没回家,但也没在外面乱搞。
陆宜不是没听懂江询的暗示,她笑下,说:“明白,我相信他的。”
江询笑得腼腆,趁机表忠心:“您放心,林总这边有我帮您盯着。”
“……辛苦你。”
电梯抵达楼层,直达总裁办。
林晋慎助理就有数位,江询下楼时就已经打过招呼,因此各个停下手头工作,跟陆宜打招呼,异口同声,阵仗不小。
“你们忙,不用管我。”陆宜不习惯这种场面,她敲开他的办公室,听里面传来“进来”声音,她推门进去,江询拿四个保温桶在后。
林晋慎在办公桌前,手头还有工作,闻声抬头,目光对上陆宜的。
陆宜也注意到他那边没结束,下意识问:“等你先忙完?”
“五分钟。”
“好。”
陆宜先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她第一次来他办公室,第一感觉是大而空旷,跟澄西园一样,冷色调,再加上金属元素,更显得冷冰冰。
江询放下后就先离开。
陆宜打开保温桶,听到办公桌的那边纸业翻动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一一打开,摆出来,方姨做不少菜,有林晋慎爱吃的,也有她喜欢的。
近五分钟,她听到办公椅推开的声音,林晋慎起身,往这边走。
陆宜抬头,递给他碗筷,目光下移,落在他领口的位置,领带的眼熟,是她送他的那条。
“不是说不戴其他品牌的领带吗?”
“领带都在家,外面的戴过,只剩下这条。”林晋慎接过,曲起长腿在她斜面单人沙发坐下。
领带没了,一句话的事,江询就能从家里送去一堆。
陆宜多看两眼,还挺合适,没拆他台。
“方姨做的?”
“嗯。”
“代我谢谢她。”
“……”
两人面对面吃饭,话题少得可怜。
之前也吃过,按照规则,他们每周会至少坐下来吃一顿饭,刚开始彼此还会挣扎着多说两句,结果都如现在。
无一例外。
没起到培养感情的作用,反倒像是侧面反映出他们的婚姻状况。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去?”陆宜象征性地关心一下。
林晋慎抬头,说:“顺利的话,这半个月能结束。”
陆宜点头:“快了。”
“嗯。”
林晋慎喉咙不舒服,吃两口米饭,拿水咽下。没什么胃口,但出于礼貌,也并未直接放下碗筷,尽可能多尝几口。
陆宜也听到他声音的异样,比早上好像更严重,而且脸色也不好,白皙的皮肤异常红润,不健康的那种。
她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不动声色观察他几眼后心里有判断,她下意识抬手,用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刚贴上,就被烫了下,心里就有了确定答案。
贴上的时间也只一秒,林晋慎整个人往后退让,本来就红润的脸,看起来更红,像是被气的,目光警惕地望向她,哑着嗓子问:“你做什么?”
他又闻到折磨他一晚上的味道,身体的记忆就开始苏醒,他引以为耻。
就像是沾染什么东西一般,他要拉开距离,避免受到不良影响。
如果意志力不行,只能用一些强制手段。
陆宜不理解,床上没见他这么害羞。
现在碰个额头,好像毁他清誉似的。
陆宜蹙着眉,轻声说:“你发烧了知道吗?”
奇怪。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
第19章
“不至于。”
声音如滚过砂砾时, 粗糙干涩。
林晋慎对自己身体了解,一年到头也没生过一回病,他不过是作息紊乱后的短暂的不适, 休息就好。
陆宜本来不想多管的。
都是成年人,自己病没病应该清楚, 何况他身边一堆人,等他再严重些, 助理发现总会送他去医院。
但他挺高大的身形,靠在单人沙发里,脸色红得不正常, 平时漆黑没情绪的眼里,像是高温蒸出水汽,湿润的,他也会生病, 也会难受,更有人味儿。
退一万步讲, 他是她老公,他的身体也算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
“去医院吧。”陆宜说。
“不用。”
陆宜没听他的,拿出手机:“你习惯去哪家医院?你不说,我就找我认识的医生, 先替你预约。”
“陆宜。”
林晋慎蹙眉, 他还有一堆事, 没时间去医院,他说:“别小题大做, 就算发烧也用不着去医院。”
“药不能随便吃。”
“我心里有数。”
陆宜停顿, 怎么感觉在跟小朋友交涉,她说:“你再这样烧下去, 人都可能没了,我刚结婚,还不想丧夫。”
“……”
林晋慎板着脸,其他时候或许挺可怕的,但现在生病眼神没攻击力,他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渐渐瘪下去。
他用手背探过自己的温度,的确不正常,吃药怎么也要几天,反而更耽误工作,不如去医院输液见效快。
他沉默半晌,说:“我让江询安排。”
意思是不用麻烦她。
林家一直在长信私人医院就诊,在长信有占股。江询按照要求,提前跟医生约好时间,汇报情况时深感抱歉,因为不怎么敢看林晋慎的脸,他没注意到老板的异样,更没看出老板生病。
“跟你没关系。”林晋慎去拿外套。
陆宜在收保温桶,江询过去帮忙,同时将林晋慎的就医卡之类的资料袋递给她,说:“太太,辛苦您了。”
“……”
她根本没打算去。
但资料袋已经递过来,她身为人家老婆,在对方生病去医院,自己先回家,的确说不过去。
陆宜接过来:“应该的。”
江询说:“这些您放在这,我会收拾送回去的。”
“麻烦你。”
林晋慎已经拿过外套,走过来,跟她目光相撞:“走吧。”
“好。”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到医院时,已经有人在待命,做几个常规检查。
林晋慎烧到38度,再拖久些,只会烧更高。
风热感冒,应该是这段时间作息紊乱,免疫力降低,受凉后导致的。
作息紊乱是最近工作原因,受凉是为什么,空调的夜间温度一直调在27度。
“你受凉了,昨天晚上吗?”陆宜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林晋慎偏转过脸,生硬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就好,跟她没关系。
“赵医生,直接输液。”
“好的林总。”
医院安排上单独病房,几瓶药,保守估计也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输完。
陆宜不能将他单独丢在这,硬着头皮陪同,看他手背上扎针,两人坐在病房沙发上,各自占据一侧。
“你先休息一下,等这瓶输完,我叫护士。”
“好,麻烦你。”
声音好像比刚才还哑,嗓子难受,他也不愿多说。
林晋慎闭眼,仰头,脖颈线拉扯着,长腿随意地支着,他这时候,倒像是静物图。
只是这沙发,对他而言有些小,陆宜提议过让他在病床上睡一觉,他摇头说不用,坚持拘束在这方寸之地。
他坚持,她只有尊重病人。
林晋慎没闭眼几分钟,他手机一直在响。
他睁开眼,单手拿过后刷两遍,跟工作有关,他准备回复时,手背上还扎着针,只能靠单手的拇指。
“要不然我帮你?”陆宜将他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又说:“如果涉及商业机密就算了。”
林晋慎已经将手机递来。
单手太麻烦,他嗓子也不行。
陆宜拿过,他手机是黑色机身,朴素的没有手机壳,符合他冷淡无趣的风格,林晋慎只手抵着嗓子缓慢口述,她负责敲字发送。
配合得还算不错。
陆宜退出聊天界面,一眼看到置顶位置的熟悉头像,是她的,备注是——太太。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在此刻,像是骤然掀起的海浪,照头撞上来,她没想到,在他的手机里,他会给自己备注这两个字,而且是置顶的位置。
与他的家人在最顶端的位置。
“你给我备注的是太太?”递回手机时,她随口提起,装看不见就太假。
林晋慎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平静接回:“不然备注什么?”
因为是太太,所以备注太太,这是他世界的运行法则,她看见之前以为会是名字。
“我在你那备注是什么?”
林晋慎冷不丁地问起,透亮的目光凝视着她。
……唔。
他在她这,没有备注,Pioneer,他的微信名。
但陆宜才看到他给自己的待遇,实话就有些难说出口,她噎住,后悔提到这茬。
林晋慎的目光像是具备穿透力一般,轻易从她脸上,读到心虚的滋味,他眉毛微挑:“没备注?”
“!”
“我现在备注。”陆宜去拿手机。
林晋慎问:“现在备注什么?”
陆宜照葫芦画瓢,点开林晋慎的资料页,输入两个字的备注,退出时,迟疑一下,又设置成置顶,这样,他不算吃亏。
她抬头,望向他,轻声说:“先生。”
林晋慎闭着唇,闻言只是鼻腔里发出声轻哼,并不作任何评价。
半晌他转过脸,闭眼,仍然仰头假寐,输液并没有立刻见效,反而让大脑更昏沉,像注铅般。
林晋慎输液,陆宜无事可做只能玩手机。
余音发消息问她周末什么安排。
陆宜:【去不了,林晋慎感冒发烧。】
余音:【这位哥不是每天晨跑,身材壮硕的跟什么一样,大夏天的感冒了?】
【难道是你们俩夜夜笙歌,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把人身体掏空了?】
陆宜:【……】
【是工作原因,他最近忙的。】
余音:【他又不是第一天这么玩命工作,对他而言,这种都是常态好吗?】
【实验里的控制变量法你还记得吗?宝贝,你就那变量。】
你就是那变量。
陆宜盯着最后几个字看数秒,心里在反驳,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半个小时后,她叫来护士换药水。
林晋慎半睁开眼,目光模模糊糊落在她身上,说:“你回去吧,这里一时半会不会完。”
“没关系,还有两瓶药。”陆宜总不能真将他一个人丢在这输液,毕竟:“你看起来有点虚。”
你看起来有点虚。
他虚吗?
林晋慎彻底睁开眼,眸光幽黑,哑着嗓子反问:“我虚不虚你不知道?”
“……”
护士刚还完药水,人还没走,冷不丁听到这句,抿唇辛苦憋笑,弯腰点点头,说有事再叫她。
还没出门就已经想到怎么跟同事八卦。
谁家好人好好工作,一辆卡车就压过来,如果不是职业素养在,她也想听到底虚不虚,有多虚。
“我没有说你那方面虚。”陆宜耳根发烫,低声解释。
“那是哪方面?”林晋慎问。
“当我没说,你再睡会。”陆宜深呼吸,想着他是病人,不跟他一般计较。
林晋慎也没机会休息,电话一直不停,他摁着嗓子,忍着不适接听,听清楚那边的问题,尽可能简洁地回,给出方向。
陆宜看着,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只能给他倒热水润喉。
输完液,林晋慎还需要回公司,陆宜建议他别工作太晚,回家休息,毕竟生着病,身边需要人照顾。
林晋慎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说好。
到十点,林晋慎到家。
他看起来也没比白天好多少,跟陆宜打过招呼后,先上楼洗澡,等她上去,人已经躺着睡着,脸上仍然是高烧的红,皱着眉,睡觉也没多舒服。
陆宜睡前,将空调温度调高到28度。
这样,应该不会再受凉吧。
—
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受,睡梦中,全身烧得滚烫,呼吸都觉痛,像是不用游泳的人掉入深绿色湖中,口鼻进水,他在溺水,身体沉重地不断往下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沉到底,那种不安稳,失控的感觉,占据着整个大脑。
林晋慎在极度难受中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他迟缓地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装饰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酒店,是在家里。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林晋慎看过时间,九点,他稍有睡到这个点,继而挣扎地起身去洗漱。
他昨晚安排里就空出周日时间,以他现在的状态,强撑着在公司反倒不利于工作效率,预备休息一天,等恢复些再回公司。
昨晚的睡衣被汗浸过,他重新换套干净的家居服。
林晋慎下楼,他听到有声音,以为是陆宜,往中岛台走几步。
方姨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带笑,说:“林总你醒了。”
他点头,余光瞥过四周,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问:“陆宜呢?”
“太太出门去了,”方姨解释:“带着泡芙一块,给她洗澡,大夏天 ,小胖猫是该洗洗澡了。”
林晋慎的目光移至角落的猫窝,空荡荡的,没有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盯着他。
一人一猫都不在。
他皱眉,唇线抿成直线。
方姨问:“我听林总你嗓子不舒服,咳不咳,给你蒸个冰糖雪梨,吃了会舒服一点。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我自己包的云吞,还是想喝点清淡小粥?”
“不用麻烦。”
林晋慎懒懒地掀起眼皮:“我不吃。”
“生病没胃口是正常的,但可不好什么都不吃,煮点粥吧。”
“我不饿。”
林晋慎往楼上走,留给方姨一个背影。
他不舒服。
现在比刚醒来更不舒服。
陆宜的确是带泡芙出来洗澡,预约的那家常去的宠物馆,泡芙不是很喜欢洗澡,需要专业人士,沾水就乱叫的泡芙,在对方手里,乖得跟假的似的。
她合理怀疑泡芙是喜欢人店长,因为店长个高人帅,性格温柔,洗澡时会温声安抚它,嗓音磁性。
店长给小猪咪洗完,擦干后放去宠物烘干箱,小家伙乖乖地蹲着,舒服地眯起眼。
“泡芙被你养得像小公主。”店长擦干手,过来跟陆宜聊天,“我记得它才捡回来时,才那么大一点,现在都胖成球。”
“小声点,小公主可听不得这些,”陆宜笑道:“它现在已经在减肥中。”
“目前来看,成果还不太显着。”
店长注意到她手指的婚戒,目光停滞几秒后,问:“你结婚了吗?”
陆宜低头看眼无名指上的戒指,点头:“是,一个月前。”
店长苦笑,他曾经动过追求陆宜的念头,但自知条件配不上没有行动过:“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你。”
“他工作忙,成熟稳重。”
陆宜大概思考下林晋慎在她心里的形象,没说古板老干部,在人背后不讲人坏话。
“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祝你幸福。”
“谢谢。”
陆宜等待间,收到一条消息,林晋慎发来的。
林晋慎:【我不舒服】
四个字,连平时习惯性的标点符号都没带。
陆宜看着那四个字,想不出他是在什么精神状态打出来,又发给她的,不过她此刻很想修正刚才对他的评价。
倒也没有那么稳重。
烘干结束,陆宜带泡芙回家。
刚洗完澡还香着,她抱着,狠吸几口。
到家时,方姨在打扫卫生,见她回来,主动上前说林晋慎早上醒过一次:“看着好像很严重呢,都不想吃饭。”
现在快到午饭时间。
陆宜问:“什么都没吃吗?”
“是啊,我也不方便上去,你看看?”
“好。”
陆宜将泡芙从猫包里放出来,小家伙抖擞着毛,去找方姨撒娇。
卧室的门关着,她轻轻推开,里面没开灯,窗帘拉着,光线不好,林晋慎睡在床上,悄无声息地。
陆宜走至床头,他不适地清嗓子,她试探性地叫他:“林晋慎?”
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吃肯定不行,况且,下午他要输液。
连叫两声,林晋慎迟缓地半睁开眼,眉头难受地皱着,看她的目光陌生,像是不认识似的。
“起来吃点东西吧。”陆宜道。
“不吃。”
声音含糊不清。
陆宜耐心地低下身,说:“生病就是需要吃东西恢复精力,方姨给你蒸了梨,再没胃口,也喝点里面的汤。”
也许是觉得她烦,林晋慎偏转过身,拿后脑勺对着她。
“……”真像小孩了。
陆宜也没想就这么算了,她俯下身,想拉着他的肩膀转过来,手才碰到他的身体,腰上横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带到床上,拖鞋“啪啪”两声掉在地板上。
她被抱上床,跟林晋慎面对面的,他手臂摁着她的腰,冷峻的脸近在咫尺。
陆宜呼吸一滞。
“林晋慎。”
“你别……”
“别什么?”林晋慎拧起眉:“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生病,你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声音嘶哑,又低又沉,又很像是埋怨。
陆宜满脑子问号,不是,他生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没来得及说,因为林晋慎手臂收紧,抵着他的胸膛,她几乎被完全抱进怀里,他下颚抵着她的发顶。
他身上像烧红的炭火,烘烤得人发晕。
“你很烫!”陆宜被烧得也跟着烫起来,她好像要融化。
“嗯。”
林晋慎不为所动,执着地抱着她,嗓音低低地说:“我很热。”
“但这样很舒服。”
她身上是凉的,他贪婪地想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第20章
林晋慎如烧红的烙铁, 一点点收紧,陆宜被滚烫的温度打上印记,她脸不用碰都知道烫着。
除了做任务, 他们没这么抱过。
肌肤相贴,温度传递。
“别动。”
“让我就这么抱会儿。”林晋慎沙哑得像是易碎品, 身体一侧压着她的,头埋在她脖颈边, 贴着脸,感冒后消失的嗅觉像是恢复,他闻到属于她的清甜味道。
从皮肤透出来的。
她小小一个, 好像柔软抱枕,看着挺瘦,抱起来并不硌,想必是骨架小。
感觉很奇怪。
头脑浑浑噩噩, 有什么摇摇欲坠。
陆宜四肢僵硬如木头。
她揪着他肩上的一小块布料,低声说:“吃点东西再睡吧, 方姨煮了粥,别白费她的心意。”
林晋慎没动,反而手臂收紧,贴得更紧。
脖颈处的皮肤细腻敏感, 她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弄得难受。
半晌, 林晋慎说好。
陆宜拍下他手臂, 示意他先放开自己。
林晋慎往后倒,手臂移开但没完全抽走, 没再压在她身上, 两人侧着,面对面地对视。
漆黑发亮的眼底, 像深湖,探寻不到什么情绪。
她被一下慑住。
林晋慎垂下眼睫,视线从她挺巧鼻梁,落在饱满的唇上,鲜红的唇色,像是夏日里香甜的浆果。
他吃过,是甜的。
但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个月,他们整整一个月没做过。
就像是着迷似的,林晋慎在这一刻很想尝一下,他不受控地靠前,睫毛轻闭又睁开,距离近到,他鼻尖快碰上她的。
陆宜胸腔里像是藏进一只不安分的蝴蝶,在毫无规律地振翅。
近在咫尺那一刻,林晋慎睁开薄白眼皮,退回刚才的位置,伸手捂住她的唇。
他手掌大,轻易盖住她半张脸,露出的好看眉毛皱着,眼里流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她无法理解,是真的无法理解。
林晋慎差一点忘记他在感冒。
他说:“我还在发烧,交换唾液可能有感染的风险。”
“?”
交换唾液。
他管接吻叫交换唾液!
“下楼吃饭。”林晋慎松开手,不再看她,从床上起来,整理衣服。
陆宜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她也没有多想吻,只是刚才气氛到,亲一个也不是不行,不亲也无所谓,她穿上拖鞋,跟他一前一后下楼。
方姨听到动静,从中岛台过来,手里还拿着勺子,打趣道:“林总还是听太太的话。”
陆宜刻意忽略这句,问:“方姨,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都做好了,我现在端过来。”方姨要走时又定住,盯着陆宜的脸看下,说:“你脸怎么也这么红,是不是也发烧感冒?”
她下意识碰下自己的脸,烫的,清楚是什么原因,摇头说没事。
扭头时,林晋慎在拿着透明水杯喝水。
两个人对上的视线,片刻后反应过来,都有那么点闪躲的意味地移开。
方姨煮的粥,跟一些利口小菜。
病人吃合适,夏天炎热没胃口也可以吃。
吃过饭,林晋慎还需要去长信私人医院输液,鉴于昨天的无聊经验,她客套地问需不需要陪。
林晋慎说不用,转身上楼,再下来时已经换上西服,如果不是脸色不好,像是要直接去公司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与其在家躺着浪费时间,不如在公司坐镇,底下人也不至于乱手脚。
林晋慎套上西服,说:“今晚我会在华域住,离医院近。”
同床共枕,也可能传染。
更何况,还有其他意外情况可能会发生。
陆宜愣下,说:“那你注意休息,别工作太累,毕竟还生着病。”
“好。”
林晋慎一走,方姨叹气:“林总也不容易,病成这样还要工作。”
“是啊。”
也许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宜感叹不到一分钟,她的注意力落在群里消息中,那是他们大学群,都是当时是在海外的留子,在异国他乡里,抱团取暖,感情比其他时期同学情谊更深,维系到现在。
她躺在沙发上回消息。
群里再次热闹起来,是吴思栋外号猜猜准备回国,他闲散公子哥一个,四处旅游,这次回来是帮忙打理家族生意的,从三个月前就提起,现如今终于回来。
现在在京市的,增添一位,变成七个。
群里商讨着在哪聚聚。
京市的提得上的名号的会所说个遍,都被否定,他们这群人,什么地方都玩腻,没什么新意。
余音提议:【来我这?】
立刻遭到反驳:【你那连猜猜都去过,剩下的人都要当第二个家,不去不去。】
讨论一圈。
群里想到陆宜的新家他们还没去过。
澄西园,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五百平复式平层,看夜景一流。
余音:【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连我都还没去过呢,这次必须去!】
【好奇什么风格?】
【盲猜一个性冷淡风。】
【你是对林学有研究的,黑白灰应该错不了。】
【……】
吴思栋发个羞涩的表情:【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陆美人邀请我去家里做做。】
底下一堆复制粘贴。
陆宜哑然失笑,其实在之前,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她可以带朋友回来玩,在他不在的时候,随她。
她点开置顶的老公,试探性地问:【你今晚真的不回来吗?】
快半个小时后,林晋慎回:【不回。】
陆宜得准信后放心去群里回复消息:【那今晚来我家,我把地址发群里。】
群里欢呼。
她扣下手机,思考该准备些什么。
—
林晋慎收到消息时,他已经输液结束回公司,跟境外在线上开视频会议,会议结束,他看到手机里发来的消息。
【你今晚真的不回来吗?】
【不回。】他回复。
消息回完,放下手机又停顿下,他解锁后,重新盯着她发来的消息看眼。
她是想他回去,还是不想他回去?
林晋慎记得自己走之前说过,他会直接住在酒店,她也说过好。
为什么现在又问一遍?
不回两个字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陆宜没有再回消息。
林晋慎胸腔发闷,不确定是不是感冒的症状,越思考,眉头越忍不住皱起,这比工作上的问题更难琢磨。
思忖片刻,他认为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上一条信息已经发出去,超过撤回时间,他没再发第二条,就好像告诉她,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
按照吴思栋的归国游子的要求,他们晚上吃火锅,陆宜已经在一家餐厅上订好,到时间会送来,不用太麻烦方姨。
方姨知道他们要聚餐,还是准备好果盘,以及醒酒汤,怕他们宿醉后醒来难受。
余音等人陆续抵达,她去接的人。
拖鞋是一次性的。
朋友踏进门,从玄关位置望过去,先感叹两个字:“奢侈。”
不是装修多穷奢极欲,而是全打通对面积的肆意挥霍跟浪费,而且审美也是真不错,整体大气简练,看得出主人的品位。
“进去吧,别堵在门口,等会给你五百字夸赞小作文任务,将全屋上下都夸一遍,让宜宝发给她老公,就说你夸他有品位。”
余音手臂还夹着包,被他堵着进不来。
“不是小宜设计的吗?”
“你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他们从见面到结婚才多久,没一个月时间,就能把房子装出来?”余音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声音响亮。
朋友摸下被拍疼的手臂,笑说:“那看来我们对林总都有误解。”
“一套房子就能解除误会了?只能说明有钱,顶级设计师随便请。”
“林总确定今晚不回来吧。”
“确定,问过。”
“那就好那就好。”
“……”
两人从屋外拌嘴到屋内,其他朋友包括陆宜已经习惯。
吴思栋是最后到的,下飞机后过来堵车,他还拎着行李,见面丢下包跟行李箱,展开手臂:“哥几个,我可是爹妈都没看就跟你们混一块了,感不感动?”
“猜猜,好久不见!”
余音看他这样子快笑死:“你特别像从英国一路讨回来的。”
陆宜拥抱下他:“欢迎回国。”
吴思栋拍拍陆宜的后背,感叹:“我们又能聚一块了,要说还是你们跑得快,毕业就回国,狠心丢我一个人孤独无依。”
“是浪得飞起吧。”
七个人围坐,在热气腾腾蒸汽里,边吃边聊,就好像回到念大学的时候,他们吃够白人饭,就会时不时凑一堆挤在公寓里煮火锅。
吴思栋聊着他近些年的经历。
谈过数位女友,甩过人也被人甩,恋爱都持续时间不长。
同座朋友换上嫌弃表情,建议他先做个体检后互相再往来。
“我体检表要不要人手给你们一份,我健康得很!”
陆宜跟余音靠着,听着离谱聊天轻笑。
吃饱喝足,一群人又玩起游戏,输了喝酒,陆宜游戏黑洞,对游戏规则一知半解时,就已经提前买单数杯,清楚规则,又被套路,几轮玩下来,她喝得最多。
她托着腮,脸颊泛红,已经有醉的征兆。
“再来。”
“还能喝吗?”吴思栋打趣。
陆宜点头,说没事,余音知道她的酒量,再有个两杯就该倒了,笑说:“行了,就到这里,她不能再喝了。”
“咔哒”一声,是门解锁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口,进门之前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一只手搭上领带,往下牵扯,西服笔挺,面容冷峻。
屋内的人齐刷刷望过去,表情瞬间凝固。
进来的人显然也看到屋内的情况,目光沉静如水。
“谁来了?”
陆宜撑着餐桌起身,面色酡红,她眯着眼,似是努力辨认来者,数秒后,她认出来,笑下,说:“哦,是我老公。”
林晋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