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持季把因子虚捞起来晃了晃:“吐出来。”
因子虚被眼前的七彩小人扰得烦了,对权持季也开始恼了,一脚踹了过去,用的就是当年勤学苦练的花架子水货腿法。
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有了点当初怼天怼地许沉今的味道:“吐不出来,菌子……”他嘴硬:“太好吃了。”
权持季沉默了一会,好像在纠结接下去的举动,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用力控住因子虚的下巴,指尖扣着因子虚的口腔。
湿热的舌软趴趴的勾着权持季的指尖,因子虚难耐地扭了扭脖子,红灼的锁骨弓起,他抓住权持季的手,摇了摇头:“难……”
唾液收不住,决堤似的,顺着权持季的腕子流下,淹没了因子虚呜呜咽咽的一声:难受。
权持季觉得自己大抵是有点儿疯魔了,对着因子虚那张乱到了倒胃口的脸莫名失神,视线像是对不好焦一样,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因子虚艰难滚动的喉结,脑子一怔,不知为何,恍惚之间就想到了一句话:
清水芙蓉,媚骨天成。
因子虚“哇”一下就吐到他身上,酸水和菌子渗杂着,有两点还溅上权持季恍若冰霜的脸。
权持季:“……”
他恨自己眼瞎,什么叫清水芙蓉,分明是污水泥鳅。
因子虚是什么,因子虚就是权持季的活爹,吐完后借着七彩小人还在眼睛里蹦哒的劲儿扯着权持季已经脏了的大氅擦了擦嘴,没忍住又涌上来的呕意,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到权持季脖子上又吐了一回:“呕呕呕……”
吐了几回,实在难受得紧了,便突然咬上了权持季的脖子,尖尖小齿陷入皮肉,嘬啧狠咬。
权持季可能是拉扯庄琔琔拉扯出了习惯,竟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拍了拍因子虚的背,想他吐干净些。
待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脑子里就剩下了一句话:作孽。
“阳长,过来。”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推开,扔到了阳长眼前,厌恶地脱下大氅,想了想还是盖在了因子虚身上:“给他弄醒”。
这大氅已经不能穿了,扔了还浪费,盖到因子虚身上却长拖拖的,怎么看怎么碍眼。
权持季看因子虚,阳长却看权持季。
阳长青涩的目光直落落地停在权持季脖子上,看见了一个红艳艳圆乎乎的牙印,感叹一句:“姓因的牙口真……”
权持季面无表情盯着他:“……”
阳长火速舌头拐弯:“真……圆?”
话刚出口,阳长拐弯的舌头又打了个结,彻底噤声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形容一个人“牙口真圆”。
权持季有表情了,他的表情就像踩到了一盆喷喷香的狗屎:“……”
阳长祸水东引:“姓因的是不是有病,吐就吐,为什么还咬?”
权持季捂了捂自己的牙印,觉得因子虚大概是不舍得胃里的菌子所以来恶心他,咬得真狠。
凉都人是不是都一样?
视菌如命。
喻白川:“……”
喻白川倔强地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招了招:“先……救我。”
他要被一百个彩色小人拖进万丈深渊了,再不来个人给他摇醒他就卒了。
喻白川:“有病!”
谁闲得没事研究因子虚的牙口!?
阳长冷淡地“呀~”了一声,这才懒洋洋地去看喻白川:“这位好像更严重点,还好不?”
“……”喻白川咬牙切齿:“你说呢?”
他就是个可怜的病秧子。
他们一直说寿材铺子里的那两个就是两盏大灯,没错,那两盏大灯把自己弄得油尽灯枯了。
阳长轻蔑地扯着嘴角,用手肘蹭了蹭权持季的小臂,嚼舌根道:“我们会不会高估他们了。”
许沉今是何许人也,其智近妖的前丞相。
就面前的那两个吃菌子还给自己吃出问题来的小傻子,真的知道许沉今的下落吗。
权持季拍了拍马头,因子虚还在马背上哼哼唧唧,乱糟糟的发和胡子纠作一团,看不清他的五官,远看就像一只满脸长毛的猴子。
阳长还在絮絮叨叨:“听说许沉今厌丑。”
他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因子虚的脸上,试图在他的皮囊里找到一丝一毫的闪光点,但是毫无疑问,他们都失败了。
一个人长得丑这并不可耻,但是脏成因子虚那样的,或多或少都是有点本事的。
阳长的一张嫩脸皱成核桃样子,当着权持季的面,对着因子虚yue--了一声,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因子虚的外貌所持有的观点。
权持季:“……”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招了什么祸害,这个“yue~”完,那个“yue~”。
阳长厌恶到了极致:“他身上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吗?真的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受得了他自己的&&*&.+{}&……,病了大半年洗不了澡的都没他脏。”
因子虚已经清醒了一半,就是还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他津津有味地听着,觉得自己的形象伪装简直完美。
权持季看阳长终于发完牢骚,幽幽道:“牙。”
阳长没听清楚:“什么?”
权持季漫不经心:“因子虚牙还算干净。”
阳长假笑:“难为你了。”
竟真的在因子虚身上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
因子虚:“……”
如果不是没了力气,他定要为权持季的细心观察竖起大拇指。
马背上就是因子虚,寿材铺子里的傻骡驮着喻白川,滑稽地并排行着。
喻白川被太阳不体贴地炽着,全身都红,只能埋头到傻骡上,叫了一声:“斗笠,斗笠给我。”
因子虚终于有了丝力气,他艰难地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喻白川身上。
没错,就是那件被因子虚呕湿了一片的,属于权持季的大氅。
权持季和因子虚两相对望。
喻白川:“……”
喻白川的脸皱成了囧字。
两岸的风声莎莎,因子虚的胡子头发里都是沙,夜早深,见日升,大漠里的鸡叫得嘹亮。
权持季挑眉:“时候到了呢因老板,该出发去凉都吧,只是……我的粮呢。”
因子虚在马上扭了扭身子:“你们先把喻白川安置好,他的药在寿材铺子里,我带你去粮仓运粮。”
权持季扯了扯缰绳,长臂一揽,右腿一蹬就上了马,正贴着因子虚的后背。
因子虚脑袋一点一点的,懵乎乎说了一句:“马……要压死了。”
权持季:“……”
他皱眉道:“它不是阳长的心肝。”
权持季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扳正因子虚的脑袋让因子虚正对着前面:“粮仓在哪?”
因子虚实在晕头得很:“奉安城城西,有鸽子,我再盖个指印。”
权持季拎着因子虚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心道:看来也没傻完全,拿个粮食绕了千百个弯子,晕成这样子还是一副爱财如命的性子。
权持季烦躁地把因子虚的脑袋扭了回去,道:“你拿这么多粮,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因子虚又坚强地把自己的脑袋扭了回来,正正地对着权持季的鼻尖,抬眼,眸光隔着刘海,映着远月和权持季的影子,道:“要攒钱,攒钱……然后,随份子。”
权持季愣神,觉得因子虚的眼睛真亮,如果不遮着眼的话,应该不丑。
但是因子虚的刘海好油,权持季也并不好奇因子虚的眼睛到底好看不好看。
而且,为了随份子而攒钱的,因子虚也算千百年来独出一朵的惊世仙葩了。
他是随给皇亲呢还是随给国戚呢?手里要捏着这么多粮。
权持季趁人之危套着话:“因老板,你手上到底有多少黑粮?”
因子虚好像突然就精神了,抖擞了一会,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像一颗别扭的小土豆一样别过身子,缩着脖子,袖子揣手,讷讷道:“不,我不……告诉你。”
权持季“呵”了一声。
风声猎猎,离城西越来越近。
“我,我的鸽!”因子虚突然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前扑通,权持季不耐,一手擒了因子虚的脑袋将他摁了回来。
权持季只见天上的一个“小黑点”突然冲了下来,轻盈的羽扑棱两下,乖巧地站在因子虚的肩上。
鸽子歪了歪脑袋,滴溜着小小一点的黑色眼珠子和权持季对视着,张大尖嘴,脖子向前一探又一探的,仿佛要啄死权持季。
因子虚废劲扒拉着肩上的鸽子,笨拙地取出绑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拿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突然就看向了权持季。
他还是晕乎乎,眼睛都对不好焦似的,说了声:“先生,手。”
权持季没设防地伸手,叫因子虚一把抓了。
下一秒,因子虚低首,就着权持季的食指腹就咬。
权持季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轻轻地“嘶”了一声,控住因子虚的下巴才把自己的指收了回来,恶狠狠地皱眉:“你……”
因子虚无辜地看着他:“……”
权持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因子虚丑得让他噤声。
他原来想问因子虚是不是属狗,后来觉得不必侮辱狗了。
权持季把湿润的食指对着火折子一照,看见指腹已经被因子虚咬破,血滴凝成一珠,灼眼得很。
因子虚忽地伸手,两人的指尖相触,那点血迹融于他们的指尖纹路,权持季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