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会结束，会议室厚重的大门向外打开，一行西装革履的管理层陆续从中走出。
“晏总。”路过的员工抱着文件，向为首的男人躬身。
晏京谦“嗯”了一声，眉眼淡漠，继续听旁边的人汇报进度。
在其他高管的簇拥下，晏京谦在铺着酒红色地毯的电梯舱里站定，周助理紧随其后，仔细查看手中的会议记录有无出现纰漏。
从会议厅到顶楼的功夫，晏京谦一言未发，只是拿出手机简单地查看未读的邮件和消息。
看见最上端亮着红点的几十条新消息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联系人列表中多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晏京谦径直走向办公室，落座后靠在软皮制的椅背上。
早上的工作基本已经提前完成，他继续翻看刚才电梯里没来得及阅读的消息。
姜颂发来的东西大多是些没营养的内容，图片混合着语音条，还有误触到的视频通话邀请。
“上午还有其他事吗？”晏京谦溘然开口，顺带着将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递给助理。
周助理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看了眼手里的安排表如实回答，“晏总，没有了，下午还有场会，两个待确定的方案需要您确定一下。”
得到助理的答复，晏京谦任由手中的钢笔落在办公桌上发出“咔哒”的声响，抬眸看了眼正埋头整理会议资料的助理，不动声色地将对话框里的语音条转化成文字。
【我今天可以穿这件有花花的衣服吗？】
配图是一件向日葵图案的格子衬衫。
【这个方方的是什么啊？】
紧接着发来一张纸巾盒的图片。
【视频通话，对方已取消】
【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点到哪里去了，突然就响起了声音】
【你看我的鱼鳞，会闪光。】
晏京谦往下翻，这条后面没有接图片，可能是发的时候漏了。
【这个是什么？可以吃吗？】
【我尝了一口，闻起来很香，但是不好吃，你不要尝哦。】
被咬了一口的香薰蜡烛跟在消息后面被发来，圆球形状的蜡烛缺了一大块，晏京谦几乎能想象出小人鱼抱着它啃的画面。
消息一眼望不着头，他直接略过早上的几十条消息，跳转到最早的一条。
那是姜颂昨天说什么都要他看的东西，晏京谦点开模糊的缩略图加载。
图片是张前置摄像头的抓拍啊，甚至不能称得上是自拍。角度刁钻古怪，两只鼻孔抢占了画面的正中心。但凡换一位稍微丰腴点的人来，双下巴绝对会出现。姜颂那张漂亮的小脸扛过了镜头，鼻梁高挺，睫羽纤长浓密，投射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拍摄者很不走心，连镜头都没看，神情呆滞但目光却格外灵动，像只丛林中的找到奇怪食物的野生小鹿，而看图片的人就成了那颗不知道毒性的红柄蘑菇。
常人或许会感慨一下怎么有人连这种角度都这么好看，可惜不为所动的晏总划走图片，连着聊天框一并退出。
这是把他当成倾诉的垃圾桶了，晏京谦没犹豫地点开删除拉黑的界面，但最终还是没下去手，仅仅只是将对方设成了免打扰。
“晏总？”周助理喊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这次拔高声音总算换来晏京谦施舍的一个眼神。
男人泰然自若地将手机反扣，放在一边，“有事？”
“这是刚才的会议记录，需要您签下字。”
周助理将装订成册的材料翻到后页，摊平在办公桌上递给男人。
晏京谦严谨地从头阅览到尾，翻到最后一页时潇洒签上自己的大名。字迹和人一样，遒劲洒脱，高不可攀。
*
窝在沙发里的姜颂捣着手机侧面的按键，屏幕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晏京谦说这个东西不能在浴缸里用，害得他今天到现在没游泳，上身的皮肤觉得刺痛先不说，就连他引以为豪的漂亮鳞片都干得卷边了。
男人让他住的这处房子采光很好，朝着湖面的窗户正向阳，无论他躲在哪都能感受到阳光。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变成小鱼干了，姜颂往沙发里缩了缩身体。
他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备注是蓝色小鲸鱼的那位有动静，自己发过去那么多条，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
姜颂拎着手机的一角将它提起，抖了几下没抖出东西，在心里犯起嘀咕，会不会是这个东西被他沾上水坏了，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应。
今天一大早他就学着男人教他的方法给他发了消息，看见茶几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要拍下来发过去问问，不小心撞到桌面上闻起来很好吃的的圆球会发给他分享，发现这东西不好吃还要好心地避雷，就连今天穿什么衣服都发去征求他的意见。
只是这么多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无一例外，姜颂有些泄气，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干什么。一直单方面输出的小鱼自觉没趣，慢悠悠回到浴缸里泡澡。
浴缸旁的长方形瓶子被姜颂的尾巴扫到，跌进水里，瓶盖恰好打开。小人鱼去捡，被溢出的透明果冻状胶体黏在了手上。
这种奇怪的质感和模样像极了海蜇，被蜇的经历浮现于心，他迅速将手指杵进水里，没想到搅出一缸泡沫。姜颂凑近，鼻尖碰触到最大的那一颗，流光溢彩的泡泡炸开，向四周溅出细小的水珠。
昨天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吹肥皂泡泡的路上越走越远。
没多久，小人鱼的脸上、肩上、脑袋上全都是成团的白色的泡沫，像只长着短角的独角兽。先前的什么晏京谦、消息通通被他抛到脑后，在浴缸泡泡海中迷失自我的小人鱼哪还顾得上和他联系。
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冷落的男人正背对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通话。
“晏京炀。”
“在呢，哥，什么事？”他哥喊他大名八成是有正事，晏京炀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去到另一个房间。
“没在剧组？”晏京谦听他那边很安静，不像是在片场。
“和朋友在家，今天放假。”
“嗯，”对弟弟的关心到此为止，晏京谦不到三句话直接介入主题，“你们剧组有签过保密的助理吗？”
他想借个人去照顾姜颂。
晏京谦是犹豫过从晏家要人的，但大宅那群中年古板的佣人显然不是最佳人选。到时候万一在他父母面前无意识透露出点什么惊人的消息可就不好办了，光他在家养了条人鱼这一点，就足够吓得老晏董高血压发作。
姜颂一个人呆着，他必然是不放心的。选了半天，他的主意打到晏京炀身边的人。在娱乐圈工作的助理，口风严，见过离谱事件多，对八卦吃瓜也已经麻木，能最大程度减小姜颂身份被传出去的风险。
“我身边的基本上都签了，你要干什么啊？”晏京炀靠在卧室窗边，捋齐窗帘的褶皱，不理解他哥问起这个是做什么。
“借个人。”晏京谦气淡神凝，就像真的只是缺个处理杂事的助理，“最好是对新奇和灵异事件接受度比较高的。”
“灵异？你在家养小鬼了？”晏京炀声音中带上了颤抖，“哥，咱家够有钱了，可以不赚那么多，别整这些来路不正的吓人啊。”
“没养，倒是你，脑子里天天想的是些什么。”
“……”
晏京炀不想理会，真不愧是亲生的，他哥已经遗传到他爸的精髓了。
“中午找得到吗？”
“你这也太赶了。”晏京炀发出抗议，他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结果还要被他哥压榨。
“下午。”晏京谦语气没变，但这次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静。
“我去问问？”晏京炀知道这次没得商量了，认命地去联系经纪人姐姐帮忙找人。行了，晏大少爷能让步就不错了，他也没指望他哥能良心发现改变想法。
“晏总，会议十分钟之后开始。”刚结束通话，办公室大门就被叩响，得到晏京谦回应的周助理从门口进来。
晏京谦抬腕看了眼黑金配色的宝玑表，合上资料对他示意，“你先去准备。”
周助理离开没多久，晏京谦也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着，将领带夹重新扣好，担平西裤腿弯处的褶皱，走向专用电梯。
进了电梯习惯性摸向内侧口袋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挂上电话后把手机忘在了桌子上。
电梯已经到了设好的楼层，平时开会也是关机状态，他索性不再返回，径自走向会议厅。
大门被敲响三下，像是某种暗号响起。姜颂望着黑漆漆的玄关，犯起嘀咕。男人昨天分明说过来之前会告诉自己，但他连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来啦来啦！”小人鱼虽然内心疑惑为什么他不直接开门，但还是蹦蹦跳跳跑过去。
“你……”来啦？
姜颂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准备反手将门关上，但在发愣的那一秒被对方抢了先。
大门被拉开，探进来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你好。”
陌生人的出现令姜颂瞬间定在原地，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想遮住尾巴不暴露自己的怪异，小人鱼抿紧嘴唇，身体僵硬但不得不强装镇定。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