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棠棠,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和舅舅一起睡了。”
林织一边洗手,一边看着迈进门的小姑娘,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小禾哥哥比我还大,但是可以和你一起睡觉。”
林棠垮下脸,指了指一边坐着的戚禾,充满了不解。
这也太不公平了,小姑娘心里愤愤。
戚禾开口解释:“因为我是男孩。”
“难道只有男孩子才能和舅舅一起睡觉吗,”林棠就差扯着嗓子嚎了,急的跺脚说,“那我要去和阿娘说,我今天不要当女孩了,我晚上要当男孩!”
林棠童真的言语把林织逗笑,他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对着林棠招招手。
“棠棠乖,我们几个一起吃饭,然后你乖乖地回去睡觉好吗,别让你阿爹阿娘担心了。”
林织的注视温柔,带着让人不自觉听信的魔力,林棠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好吧,能和舅舅一起吃饭也不错,林棠退了一步,也觉得开心。
“那我去跟阿娘说一声。”
林棠来去如风,飞快地跑走了,林织买给她的绢花被她扎在辫子上,像两只忽上忽下的小蝴蝶。
戚禾步伐平稳地走到了屋外的橱柜前,提前准备碗筷。
头发忽然被人轻柔地触碰了几下,师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小禾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把路记熟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时候耳朵和鼻子,或许比眼睛更有用。”
林织哪能不知道小孩在等什么,戚禾现在还不能完全把想法藏好,那点小心思展露在面上,过于可爱了。
“嗯!”
戚禾点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林织很少下厨,原主也不怎么做饭,通常都是给报酬,让邻居大娘管饭。
因而林棠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开饭了。
林棠手里还端着碗菜,是林素让女儿拿来给弟弟加餐的菜,去年熏好的腊肉切丁和鲜嫩的野菜以及辣椒一起炝炒,香辣下饭。
桌上还有邻居大娘做的烧野鸡和菌菇汤,林织给两个小孩盛了饭,催着林棠洗手。
林织和戚禾吃饭时较为安静,有了林棠的加入,晚饭的氛围便有些不同。
林棠的性子可没有她的名字这么安静,她三岁的时候就敢抓蜘蛛往嘴里送,四岁徒手抓蛇,一天到晚往林子里跑,大大小小中过不少次毒,但下次还敢,她没少让林素操心,担心哪天女儿把自己玩死。
她现在七八岁,更是多动的时候,吃饭也不安生,端着碗在一旁边玩边吃,还慷慨地给路过的蚂蚁一些事物,和林织嘀咕起林子里的毒蚂蚁。
“最大的一只可有我半根小拇指那么大,我还挺想抓的,但肯定会被咬,比蜘蛛还难抓,舅舅,你能抓吗?”
“下次我看见了给你带回来。”
“好啊,就在东边那个有大大伞盖的毒蘑菇旁边……”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一声又一声的‘舅舅’让戚禾耳朵嗡嗡响。
“那么大的毒蚂蚁吗,真让人好奇。”
戚禾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里带着些向往的开口。
见小哥哥加入话题,林棠有些开心地说:“对啊,改天我带你去看……啊对不起。”
忽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林棠顿住,求助地看向了林织。
“没关系,听你说也很有意思,我以前从没听过这些,我知道的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戚禾平和地说,没因为眼睛的事情而难过。
林棠松了一口气,漂亮的小哥哥脾气真好。
“那我以后可以多跟你说这些,而且舅舅带我进林子时候,也可以带上你一起去。”
戚禾凭感觉望向了林织的方向,面上带着些光彩地问:“师父,真的可以吗?”
林织微微挑眉,他还没回话,林棠小姑娘就帮腔说:“舅舅,你就答应他嘛,你抓虫子的时候我肯定在旁边看好他,不让他被虫子咬。”
林织心里摇头,小姑娘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过段时间可以。”
林棠欢呼,和戚禾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然后发现自己又忘了小哥哥看不见。
林棠快速地扒了几口饭,被辣椒辣到喝了一大口水。
小姑娘的心思跳跃,再开口又是另一个话题。
“舅舅,过几天我们去昌可哥家吃酒去,我今天看见他吃了阿巧姐的情蛊,还给她花环对她唱歌,估计过几天他们就要成亲了。”
小姑娘还模仿了一下唱歌的曲调,边说边笑。
“人小鬼大,你懂什么是成亲。”
林织让小姑娘坐好,老实一点吃饭。
“我怎么不懂,阿巧姐愿意给,昌可哥愿意吃,就是要成亲了。”
林棠哼哼:“我还知道不肯吃不敢吃,吃了后穿肠烂肚的人,都是不该喜欢的人。”
雾寨里大多数人都是蛊师,哪怕是不擅长炼蛊的族人,都知道怎么去炼一条情蛊,只不过是愿不愿意和蛊虫威力大小的问题。
生在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示爱方式,苗疆的女子若是愿意给出情蛊,男子表示自己可以吃掉情蛊,就是直白大胆的示爱,以及涉及生死的誓言。
“要让你阿娘知道你现在就想这些了,准该笑话你。”
“我才不怕阿娘笑话我,我以后炼情蛊就要炼最厉害的同心蛊。”
林棠神气地昂首,十分坚定地说。
“棠棠,人生还很长,不必现在就做决定,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同心蛊为情蛊之最,爱到痴狂的表现。
双蛊同心,同生共死,一方绝命,另一方亦不会独活。
作为一名利己主义者,林织会考虑很多事情,要是林棠所遇非良人,这反而会成为限制。
就算是良人,江湖路险,要是其中一方遭遇了不测,另一个岂不是来不及报仇,便也跟着去了。
当然林织不会这么明显地剖析给小侄女听,她毕竟还小,恐怕不理解。
其实这样的话林棠也听不懂,她嗯嗯应声,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饭,心里还是想着最厉害的最好。
吃完了饭她在林织这里看了一会儿虫子,就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林织看着林棠远去的无忧无虑的背影,视线又落在了站在一旁吃完后就去打洗碗水的戚禾,命运的差别有时候就是如此明显又残酷。
林织洗碗,戚禾就在旁边陪着。
好一会儿,戚禾才开口说:“师父,你和我说蛊虫不能随意服用吗,为什么情蛊可以,小棠说吃了也会有人穿肠烂肚,为什么还有人自愿吃?”
林织解惑道:“被种下情蛊的人,会对下蛊之人产生迷恋依赖之感,靠的越近就越难以自控,一旦变心就会痛不欲生,死相凄惨,因此自愿种下一个人的情蛊,是一种示爱,表示永远不会背叛。”
戚禾忍不住道:“那岂不是可以用这种蛊虫去操控别人?”
林织轻笑说:“情蛊好炼,却也难炼,育成前就要细心照料,育成后需要种蛊之人的心尖血唤醒,蛊师一次只能对一个人下情蛊,除非那条情蛊死了,才能种第二条。”
“因而蛊师只会给喜欢的人下情蛊,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蛊师的情蛊。”
“那师父你的情蛊呢?”
戚禾想师父的情蛊应当还没给什么人,这一路上他从未提及心上人,而且也是独居。
“我没有情蛊。”
原主没炼,林织也不打算炼。
他不需要这样东西去控制爱人不变心,不会变的怎么都不会变,会变的没必要强留。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世界很难有关系恒常不变的事物,哪怕是利益都会产生冲突或者因为更多的利益而让人调转矛头。
林织清洗好了碗筷,将它们放回了橱柜里,弯腰看向眼眸灰蒙的小少年。
“如果我想让人爱上我,不需要下蛊。”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如同层层叠叠盛开的繁茂柔软的花,变为密不透风的网,将人裹在花蕊中央。
并非是笃定的自信,又或者是戏谑的调笑,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言明事实,仅此而已,并无他意。
明明没有紧贴,戚禾却好像感觉到了师父身上传来的热意,以及随之而来的淡淡的甜香。
戚禾懵懵懂懂点了头,像是知晓又或者赞同。
师父是个很温柔的人,这样的人被人喜欢也是常事。
夜半睡的迷迷糊糊又感觉自己趴在师父怀里的戚禾,脑海里又出现了一遍这种想法。
夜里落了一场雨,地面有些湿滑,戚禾还是自己去了吴风那里。
他习武开蒙的早,加上天赋极佳,即使看不见,在吴风的言语加动作指导下,很快摸到了浩然掌的神韵。
还不到一个月,吴风就改了口风。
从开始的看看表现,到愿意屈居人下。
“你也不学炼蛊驭虫,为什么非要认圣子当师父?好吧好吧,我当二师父总行了吧?”
戚禾还是摇头,说:“师父只能有一个。”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认死理啊,算了算了,先生就先生吧,这辈子没这么肚子里有墨水过。”
吴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见过这么犟的孩子,问题是这孩子还特别有礼貌,加上看不见本来就可怜,被他那么看着就让人觉得强行让他改换师门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谢谢先生。”
戚禾弯唇,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眸依然澄澈,在低头纤长睫毛颤动间,才暴露些许幽幽。
如果林织不是他师父了,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
林织将他从春沂城的漩涡里带出来,为他寻师,即使他什么都不教他,这份恩情戚禾也不会忘。
第162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四月初九,是戚禾的生辰。
这天他特地没有起个大早,而是躺在床上等着身边的师父醒来。
昨夜师父和他说,今早要亲自下厨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戚禾按捺下心情,闭着眼回想着这些天的种种。
他不止一次确定他做出了冒险却无比正确的选择,若是和其他人走,在那些门派里,他不过是个外人,又如何能过的这么自在,又被照顾的这么妥帖。
师父待他的好并不是事事关心照料的好,甚至并不是经常出现在他身边。
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天不亮起来习武,夜里和蛊虫接触训练抗毒性,有时候师父忙的不见人影,还会叫林棠带着虫子来帮他训练。
可是只要在师父身边,戚禾就有种莫名的安心。
他甚至很少感受到因为仇恨而带来的焦躁和迫切,师父说过,越是重要的事,就越不能着急。
不止过了多久,戚禾听到了一旁的动静。
林织看着一旁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戚禾,让他多睡会。
戚禾摇摇头说:“今日已经是贪睡了,吃了师父做的面我就去先生那里,练够时辰我再回来。”
戚禾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刚睡醒,可他面上并无困倦之意,没有焦距的眼眸睁着,像是清醒已久。
话语与动作,无一不表现了他的兴奋和期待。
“好。”
对于徒弟自觉表现的勤奋与刻苦,林织没有劝告也没有夸奖。
他起身洗漱,布料和床被摩擦发出轻响,戚禾听着这声音,起身穿衣。
在之前他就已经弄明白了这里的衣服,先前师父给他拿了一套让他穿。
这里气候湿热,因而人们并不会像中原人那般在意衣冠齐整,忌讳肌肤裸露。
上身短衣,下裳宽松轻薄,露出腰腹,戚禾穿了一次,始终不适应肚子露在外边的感觉,还是换回了之前的衣服样式。
师父笑话他说苗疆人夏天的衣服会更短些,会露出胳膊和腿,让戚禾更加不好意思,坚定了穿中原服饰的心。
在戚禾打水清洗的时候,林织点燃了小锅下的柴火,烧水煮面。
林织并没有特地学过厨,也极少下厨,但他吃过的珍馐不少,有些经验,煮出来的长寿面卖相还算不错。
这里雨水丰沛,雨后总能找到不少适合食用的菌子,菌菇汤做底,只放一点盐也极为鲜美。
里面还放了两颗小青菜,卧了个荷包蛋,林织撒上葱花,将面条端到了戚禾面前。
戚禾仔细地捧着碗,嗅闻着汤面的热气,露出笑容对着林织说:“师父,你也吃。”
“今天你是寿星,你自己吃就好,我一会儿吃点别的。”
戚禾点点头,低头吃面。
他吃的幸福又满足,仿佛吃的是什么无上美味。
林织煮了一大碗,戚禾实在吃不下,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说:“师父这些留着,我中午回来一趟继续吃。”
“有这么好吃?”
林织挑眉,他自然知道不是他厨艺多么惊人,但还是这么问了。
“这可是师父给我煮的长寿面,往后也只有师父会给我煮面了。”
戚禾声音很轻,藏匿着寥落。
“既然知道往后你生辰我都会给你煮,不必强求这一碗,小心一会儿练武的时候吐出来。”
林织看着戚禾打算继续再塞点的样子,按住了他的手。
每年生辰一碗面的事,林织顺了自家小孩的意。
戚禾重新展颜,收拾了一下碗筷去了先生那里。
他早已经将寨子的路线在脑海里描绘了许多遍,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周围有什么。
戚禾出门后不久,林织也出了门,朝着山下而去。
这两个月林织并不是时常待在山上,就戚禾的情况而言,偏居一隅是不可能的事情,林织一直在做准备,时间还久,足够他图谋。
山下寨子设立的堂口内,林织放出了传信的鸟。
密林间鸟雀啾啾的声响时不时响起,林棠下午待的无聊,带着蛇去看戚禾练武。
她身边这条蛇不是两月前林织给她抓的花蛇,那条花蛇早就被她身边的黑腹蛇毒死。
小少年挥出的掌风将竹叶团聚又打散,让林棠也跟着兴致勃勃地挥舞了几下,可惜软绵绵的什么也没有。
林棠有些遗憾,吹起笛子让蛇游动跳舞。
吴风吓一跳,生怕那蛇咬到了戚禾,不得不管着点调皮的圣女。
旁边咋咋呼呼,戚禾不为外物所动,不停歇地练习着招式。
爷爷说过,刀法要想有所成,必须经过无数次挥刀,有时候哪怕眼睛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会习惯地做出应对,这掌法应当也是如此。
林棠看了一会儿就跑到竹林里去找虫子玩了,一会儿又跑回来给吴风看虫子,一会儿用草编花环,玩累了就在吴风的躺椅上睡觉。
吴风看着只差一岁的两个小孩,心里不由得更加赞叹戚禾的毅力,又一次惋惜戚禾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徒弟。
天色近黄昏,吴风家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了银铃的声音。
一下午都未开口说话的戚禾停住了动作,朝着来路的方向望去。
他擦了擦滴落到下巴上的汗珠,笃定地说:“我师父来了。”
林棠本来在低头和蛇说话,听到后直接站了起来,但是没张望到人。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是舅舅?”
“师父的铃铛声和别人的不一样。”
寨子里的人好银饰,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佩戴银饰作为日常装饰品,林织的腰上也有一串小小的银铃。
戚禾还知道在这串银铃的上方还有一颗日常不会发出声音的小铃铛,那是林织用来操控蛊虫的东西。
林棠踮着脚,真的看到了走过来的少年,兴奋地招手喊:“舅舅!”
她嘀咕道:“我怎么没听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铃铛的声音不都是这样吗,大家都是这样,没什么特别。
戚禾没说话,就是不一样,师父的铃铛声要更加柔和绵长些。
“你们先回去,我和你们吴叔有话要说。”
林织摸了摸小侄女的脑袋当做打招呼,他来找吴风有事,顺便接戚禾回家。
林棠向来听舅舅的话,戚禾和她结伴同行。
在小孩们走后,林织递给吴风两张纸。
“这是如今的江湖百晓生排列的高手前五十名,这是十几年前的排名。你看看哪些你还有印象。”
吴风囫囵看了几眼,问道:“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小禾是我从他仇家手下带回来的孩子,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但可以确定一定在江湖大门大派中,小禾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
林织让吴风做戚禾的第一位老师,不只是因为吴风人在苗寨,也不只是看重吴风的功法,还有他的经验。
吴风当年排名前十,都是一场场比试下来的结果,这些经验累积十分重要。
若是在第一日就这么问,吴风多半会闭口不言,但如今两月过去,林织觉得有九成把握。
吴风看了一会儿手里的两张纸,说:“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得好好想想。”
在林织和吴风谈话间,走在小径上的两个小孩也在说话。
林棠是不喜欢沉闷的人,总喜欢找话题聊天。
“小禾哥哥,你说我舅舅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戚禾摇头:“不知道。”
“昨天我看见阿兰姐给舅舅递香囊,舅舅没要,青青姐的虫粉他也不要,她们都很好,但是舅舅不喜欢。”
戚禾微微抿唇问:“有很多人喜欢师父吗?”
“当然了!舅舅那么好看,而且蛊术还厉害,可多人喜欢他了。”
作为坚定的舅吹,林棠当然觉得舅舅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要是师父喜欢上了谁,小禾哥哥你可一定得告诉我,阿溪有了舅妈以后,舅妈天天给她扎辫子,还给她做衣服,做各种好吃的,我也想有舅妈。”
戚禾没说话,他没想过有师娘的生活。
林棠见眼前穿着青衣的小少年不吭声,忍不住催促道:“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噢。”
戚禾应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林织在半道上碰见了俩小孩,带着他们回家。
一路上,他发现戚禾有些闷闷不乐。
在他询问下,戚禾有些提不起精神地说:“可能是累了。”
林织看着小孩清瘦的身体,让邻居大娘做了野兔加餐。
等夜间戚禾泡完澡后,林织给他展示了生辰礼物。
戚禾的表情惊喜:“刀?”
“已经开了刃,小心些,别把自己弄伤了。”
林织知道戚禾没有放下横断刀法的训练,只是他没有刀,只能用树枝比划,他特地让人打了适合戚禾的轻刀供他练习。
戚禾欣喜地点头:“谢谢师父!”
这样好的师父,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戚禾不想知道,也没有问。
…………
寒来暑往,在山林中的雾寨却好似从未改变。
天还没亮,戚禾已经睁开眼。
身边是空的,看来师父昨晚没有回来,又在山林里呆了一晚。
戚禾熟练地在锅里煮上粥,动作上和常人无异。
等他做好了这些,邻居大娘养的公鸡才开始打鸣。
戚禾拿起刀,朝着先生的家而去。
这早不是两年前师父在他生辰那日送他的刀,中间换了几把,那些刀早已经卷刃或者断裂,不能用了。
吴风又一次在刀的破空声里醒来,静静地在屋子里坐着。
收这个学生的时候,吴风就知道他天赋卓绝,但戚禾进步快到还是让他心惊。
他琢磨了小半生不断完善的招数,两年就被一个小子学去了全部,甚至他还配上刀钻研出了有浩然掌神韵的刀法路数。
吴风闷闷笑了一会儿,眼里闪烁着光芒,长舒了一口气。
他倚在门口,看着拔高不少的小少年,忽地开口说:“明日起,你不必再来。”
“去和你师父说,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小子你记住,当年把我打下山的是当时排名第九代醉月门的门主贺阳泓,如今他在第七名,他的徒弟在第二十三名,你现在和他徒弟的实力差距还很大,但假以时日你必定能在江湖有一席之地,等到你打败了他徒弟,你问他记不记得我。”
吴风喃喃:“想来是记不得,但记不得最好,他的徒弟被手下败将的学生打过了,才更叫人觉得精彩呢。”
“好,初见时答应先生的话,我亦不会忘。”
戚禾将刀立在地上,刀锋在依旧有着凉意的正月透着凛冽,他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安静,没有丝毫的攻击力。
吴风知道他说的是帮他找传人的事,笑道:“算你小子有心。”
吴风轻啧:“你跟你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了,看起来和和气气,你师父能笑着给人下蛊,你能摆着一张从不害人的脸跟在后边收尸。”
戚禾只是笑,并不回答。
吴风一瞧,嚯,更像了。
天大亮的时候,林织从林子里回了家。
他将放置在隐蔽处的陶罐拿出,将昨夜寻得的毒虫放进了充满血腥气味的罐子里,看着几只虫子在内里厮杀。
王蛊即为万蛊之王,并不好炼成,林素的王蛊炼了六年,林织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这两年他几乎翻阅了所有书籍,不断进行试验。
小半年前他的蛊虫其实就已经能和林素的王蛊平分秋色,但林织仍觉不够。
他去往更深的地方,寻找毒性更强的毒物,有01这个导航在,他不至于迷失在深林内。
罐内几只虫子一时之间未能有胜负,林织一眨不眨地看着。
缠在一块的虫豸让一般人看了都精神不适,林织仍嫌他们之间不够激烈,划开了手掌往里滴血。
类似于腐蚀性的滋滋的声音从罐子内传来,虫子们受到了刺激,让罐子都轻微震动。
戚禾今日回来的早,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血腥味,加快了脚步。
林织看着走进来的小少年,莞尔道:“小禾,我有预感,这次我能得到我要的东西了。”
“恭喜师父。”
戚禾唇瓣上扬的弧度大了些,他走到了房间里放草药的地方,坐到了师父的身边,小心握着他的指尖给他撒药。
这虫子终于炼成了,再这样耗下去,师父还要流多少血。
林织:“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先生说不必再去了。”
林织指尖轻点桌面:“数日前他同我说过你进步很快,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了,明日我们便下山,我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下一位老师。”
“好。”
戚禾应答的很快,没觉得这么快动身有什么不妥。
他对除了师父以外的人没有留恋,师父去哪他就去哪。
第163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夜半,林织又往罐子里放了一次血,以及多种毒草捣烂后混合的汁水。
被血液浸泡的罐子漆黑,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林织给手腕撒好药粉缠上纱布,让01帮他盯着。
01:【好的宿主,你快休息吧。】
01十分心疼宿主的身体,催促他回去睡觉。
林织躺回了床上,整理了一下思绪,渐渐陷入梦乡。
天蒙蒙亮的时候,放置在角落里的陶罐轻微颤动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动作很不起眼,房间里的其他虫子却躁动了一瞬。
与此同时,在山林漫野间,无数蛇虫鼠蚁离开巢穴,惊起飞鸟。
没等01提醒,林织就已经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他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了地面上,拿出了陶罐。
内里血腥气味尽数消弭,什么气味都没有,像个空罐子。
室内的光线不够明亮,林织未能窥见答案,他将手伸进去,缓慢地拿出。
他的手掌白皙细腻,指节因冬日的低温带着些红,上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十分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在他手指上爬动的透明飞虫,如同一滴晨露。
林织的唇角上扬,终于成功了。
他半年前的那只蛊虫和林素的蛊虫一样,体表暗红,这不符合他的心意。
林织的性格并不张扬,比起明面上的锋芒毕露,他更喜欢在背地里布置好一切,在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如同将猎物困缚到无法逃脱再尽情享用的毒蛛,又如同将食物吞到肚子里的那一刻才露出獠牙的食人花。
因而林织想要他的蛊虫更不起眼一些,最好是让任何人都难以注意到,等到被他下蛊的人注意到的时候,胜负已分。
林织满意地晃了晃腰上特制的银铃,看着蛊虫飞入铃铛内部的凹陷。
做完了这件事,他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处理其他事了。
养崽要做的事情比其他世界要做的多些,但也只是这些地方费心,关于戚禾,还没有到他费心的时候,而且就目前戚禾对他的信任和依赖程度,达到目的不会很难。
林织没了睡意,起身穿衣。
他穿的不是寨子里的衣服,而是早就准备好的中原服饰。
此刻是正月中旬,他们要去的地方寒雪未消,林织换好了冬衣,看着睡醒的戚禾。
“时间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我不困了,我们一块收拾东西。”
天还没亮,师徒俩就已经收拾好了细软。
戚禾将刀缠好,背在了背上。
离开这间居住了近两年的小屋前,戚禾问:“师父,您的蛊长什么模样,我能摸摸吗?”
戚禾想知道林织心血凝成的蛊是什么样子,可是他看不见,只能通过触碰的方式感受。
“当然。”
林织将蛊虫唤出,握着戚禾的指尖,让他触碰到正确的地方。
“小小的,软软的,好像还有翅膀,很薄,它是什么颜色的?”
戚禾在脑海里勉强勾勒出虫子的轮廓,想要‘看’的更清楚。
“它没有颜色,它是透明的。”
戚禾的嘴唇微张:“师父好厉害!”
“那它有名字吗?”
林织声音微微上扬:“你想给它取名字?”
戚禾点了点头,带着些期盼地说:“可以吗?”
这只被师父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炼成的蛊虫,是师父手里最厉害的蛊,或许会陪伴身为蛊师的师父一生。
师父看见这只蛊的时候,一定会想到他这个给蛊虫起名字的徒弟吧。
蛊虫未有心智,听令却不可交流,林织没有起名的打算,不过他看出了戚禾的小心思,便也依他。
得到应允后,戚禾开心地说:“那它就叫天星。”
“以前爷爷教我刀法的时候,爹娘说等我长大了,会给我一把专属于我的刀,会和爷爷的沉风刀一样又快又利,我想了好多名字,最终决定要叫它天星。”
“但我等不到这把刀了,世间所有的刀都不会是天星,所以我把这个名字给它。”
“天星,你可要好好保护师父哦。”
小少年的指尖触碰着柔软的毒蛊,难得展露些稚气。
他见林棠总是和她的那些虫蛇们说话,问过它们听得懂吗,林棠摇头,又说万一呢。
这时候戚禾也在想,万一呢,万一天星能听懂呢。
“它会的,天星保护我,我保护你。”
林织眼眸弯弯,俯身捏了捏小孩的面颊。
他的声音里带着亲昵的笑意,轻柔却笃定。
天还未大亮,晨间山林雾气涌动,呼吸之间清凉之意浸润肺腑,在戚禾的胸腔内化为湿润绵暖的水滴。
林织去寻了林素,和她辞行。
“要多久回来?”
林素在林织带着戚禾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
这个寨子太小,拘不住外来的灵魂。
“不知道,我会寄信回来。”
林织说不出准确的时间,四年五年太短,七年八年不知够不够。
就算时间够,他大概也不会回来了,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归处。
“你还年轻,出去闯闯也好,如果需要帮忙,记得开口。”
“知道了姐,给你看个好东西。”
林织将天星递到了林素的面前,林素凭借蛊师的敏锐在第一眼看到了那只蛊虫,瞪大了眼睛,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兴奋。
林素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深吸了一口气说:“阿娘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
“走之前去和小棠说一声,以免她睡醒看不见你难过。”
林织点头,和林素告别。
林棠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舅舅说他要走了。
林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床上爬了起来。
“舅舅你要去哪儿啊?”
“去中原。”
“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林棠以为舅舅还是和两年前那样,只是出去一段时间。
林织摸了摸小姑娘睡乱的头发,说:“棠棠,这一次我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若是碰见了好吃的好玩的,我会寄回来。”
林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扁了扁嘴有点想哭,她抱着林织的大腿说:“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林织只是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让她在家要听林素的话,不要跑去太深的林子里抓毒虫。
小姑娘点头,面上满是分别的难过。
戚禾等在门口,听见了林棠和他说再见。
戚禾低声回应:“再见。”
话别终有时,林织带着戚禾离开。
林织又听见了林棠的喊声,戚禾看不见,但也跟着一同转头。
小姑娘头发披散鞋子也没穿,握着拳头喊道:“舅舅,你要是不回来,我长大了就去中原找你!”
“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去吃好多好吃的!”
林织点头,对着林棠挥手。
晨光微熹,岚雾绕山,一大一小相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山路尽头。
林织和戚禾正月十二出发,抵达安阳城的时候,正好是元宵。
今日不设宵禁,林织没着急带戚禾去见第二位老师,带上戚禾上街。
戚禾看不见灯,感受一下热闹也好。
安阳城内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林织买了两碗滴粉元宵,和戚禾一块驱散冬日寒气。
戚禾咬着糯米皮,吸着内里有些烫的芝麻糊,面上带着笑容。
“师父,我刚刚听到有人说不远处有猜谜花灯,我们也去吧。”
戚禾耳力好,刚刚在人群中听见了有人说最难的解谜花灯有多好看,他可会猜谜了。
这两年他虽然练武,但也读书,他看不见,就托认字的吴先生在他练习武艺的时候念给他听。
吴风虽然识字,但是对师父带给他的那些书并不感兴趣,有时候还能把自己念睡着。
可自从发现他能一心二用,一边练武一边背牢那些内容后,就很少睡着了。
戚禾将弄不懂的地方记下,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再问师父,日子过的很充实,戚禾想,他猜谜的功力应当也不会退步多少。
戚禾难得想玩,林织当然带他去。
花灯罗列,游人如织。
安阳城的商贩们非常有头脑,除去每个摊上都有的灯谜花灯,他们还联合举办了一个灯谜活动。
从街头到结尾十家摊子,一个摊子一个活动灯谜,答对了就能拿走一个竹签。
有六个签子就能选一个简易花灯,八个签子花灯更加精美,集齐十个便能带走最大的那盏花灯。
戚禾跃跃欲试,林织牵着他的手,看着他猜灯谜。
戚禾连续答对了七个,第八个时有些难度,戚禾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出了答案,成功的拿到了第八个竹签。
第九个意外的简单,戚禾很快来到了最后一个小摊。
意料之中的,这题非常难。
旁边有不少铩羽而归的人,好奇地望着盲眼小少年。
林织感觉到戚禾握着他的手逐渐收紧,显然戚禾陷入了困境。
01有些按捺不住地问:【宿主,你不帮忙吗?】
林织心里已经有答案,他笑着回答:【不必。】
林织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握着小少年的手,给他鼓励。
在花灯老板的时间提醒下,戚禾抿了抿淡色的唇,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猜不出来。”
“没事没事,儿郎已经很厉害了,这是您的九个签子,可以要前边那儿去挑选花灯了。”
老板将竹签放在了林织的手里,为他指明了方向。
“多谢。”
林织一手拿着竹签一手牵着戚禾,朝着老板说的地方走去。
戚禾有些失落,一直没说话。
他忽然听见了师父的声音,听清楚内容后,戚禾愣了一下。
戚禾的声音急促:“这是那道灯谜的答案,师父,为什么……”
他觉得师父不会是刚刚才想出来,否则不会是这样平淡的语气。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想考考他吗,看他的表现吗,那他是不是让师父失望了,师父会不会觉得他不够聪明?
此时林织已经带着戚禾来到了挑选的花灯的摊位前,将九个竹签交给了摊贩。
摊贩数了一遍说:“九个,恭喜恭喜,您可以从第二列挑选。”
展柜总共有三列,第一列是一些简易便宜的花灯,第二列是各种样式精巧些的花灯,最顶上也是最惹人注意的大花灯独自放在上方,格外引人注意。
林织兴致勃勃地问:“我们挑哪个,有荷花桃花燕子兔子,还有狐狸。”
戚禾没犹豫地说:“狐狸。”
戚禾倒不是对狐狸情有独钟,他只是觉得在这些选项里,就应该选狐狸才对。
林织面上的笑意加深,对着摊贩指了指狐狸花灯。
花灯上四面画着或躺或坐憨态可掬的狐狸,在夜里烛火下摇摇晃晃。
林织提着灯牵着戚禾挤出人群,这才悠悠回答了戚禾刚刚的问题。
“你亲自赢来送我的灯,无论是何种都好看。”
林织的声音随着夜风,与周围的喧嚣喜乐一同涌入了戚禾的心里。
戚禾面上哪里还有闷闷不乐,一直上扬的唇角让他显得有几分傻气。
01无声哀嚎,犯规,宿主太犯规了!
怎么这么会哄小孩啊!
不对,宿主不止会哄小孩,大人也会。
那盏花灯燃了一夜,最后在戚禾的拜托下,被妥善地收好了。
次日,林织带着戚禾去了安阳城城南的一个小院子。
刚推门进去,林织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他眉心未动,丝毫不诧异。
院子的石桌上趴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喝的两颊通红。
看见林织,他还打了个酒嗝。
“你终于来了!上次你给我的酒我早就喝完了,再给我点呗,或者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偷……啊不,拿。”
老头说话含含糊糊,完全像是醉了。
“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可以可以,你给的那酒真烈,我从没尝过那种把人骨头都要冻僵又烧着的滋味,”老头一口应下,像是回味般咂了咂嘴,追问道,“快说你的要求,说好事成之后给我三大坛。”
林织看着旁边戚禾:“我要你教他轻功。”
老头差点摔下凳子,瞪大眼睛说:“你让我教一个瞎子轻功?你也不怕他摔死,我的轻功可不好练,他看不见学不了。”
小老儿猖狂,却有这个底气。
他年轻的时候是武林轻功之最,大名鼎鼎的神偷,来无影去无踪,哪怕被逼至悬崖,也能跳崖逃生。
年纪大了之后,他淡出了江湖,神出鬼没,但没忘了老本行,他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酒,他不偷金银珠宝,就偷酒喝。
小半年前林织的人掌握了他最新动向,在一个地主家的酒窖里喝了三天,醉醺醺地被抓到被打了个半死。
林织的人赶去后,只来得及看见他逃跑的背影,完全追不上。
林织看过的书多,知道在极北之地有族群居住,神偷喝过天下好酒,未必喝过这种。
因此他花了小半年用这种酒钓住了他,在几天前送了小老头一小瓶尝尝,和他说美酒三大坛,需要他做一件事。
“那就是没得谈了?”
林织也不急,名师不止一个,不必强求。
“哎呀哎呀,你这年轻人急什么,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给我五坛,不不不,学我的功夫,得包了我的酒。”
“可以。”
“有言是千金易得美酒难求,我白无求答应了,不过能学多少,要看这小子造化了。”
白无求笑嘻嘻地说,举起空了的酒壶往嘴里倒,喝干净了最后几滴,腆着脸问:“能不能提前支付一坛?”
林织弯眸,温声细语地说:“不行。”
“你交的本事有几分,我就给你多少。”
商人重利,林织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白无求嚷嚷:“你要是这样我可跑了。”
林织摸着腰间的铃铛,轻轻一拨。
清脆的铃响,让白无求脸色骤变。
戚禾低头,唇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你是蛊师?”
白无求的声音又急又气,早知道这人是玩蛊的,他就不该来。
不过美酒的诱惑,谁又能抵挡住呢。
“老先生,落子无悔,你可要信守承诺,我对控制你也没有想法。”
林织知道白无求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神偷说的再好听也是个贼,这人越老越无赖,林织在他答应后,就已经为了种下了蛊。
白无求扯了扯发白的胡须道:“行吧行吧,要学我的轻功,在这里可不行,你们得跟我走。”
林织并无异议,带着戚禾再度启程。
白无求带着他们一头扎进了深山中,这里高山险峻,内有飞湍瀑流。
白无求指了指被云笼罩住的峰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等这小子什么时候能到那上面,再从上面安然无恙地下来,我的本事他就学足了。”
他声音里带上几分提醒:“他看不见,比常人更难,我说过,他可能会摔死,你还是要他学?”
林织神色微敛,开口道:“他不需要全部……”
“师父,我学。”
林织的衣角被扯了扯,戚禾难得打断了他的话。
林织未应声,顿了会儿继续说:“我会看着的。”
白无求摸出了酒壶,喝了一口后说:“那就从最基础地的开始吧。”
在溪流旁的开阔地面上,有几十根大小不一的木桩,甚至是木柱,高低落差非常大。
那些木桩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边缘已经有腐朽的痕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脚印如同烙印刻在上方。
“这是我当年学轻功的地方,我徒弟也是在这练的,我教了他七年,他学了九成,你家这小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头觉得有些麻烦地又喝了一口酒:“看不见我连演示都不知道怎么弄,得多费好多口舌咯,哎呀,口渴呀,得喝酒。”
林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少不了您的。”
白无求看着眼前这张不带一点戾气的美人面,又想着身体里不知名的虫子,轻叹了一声气。
他是这没看出来这居然是个蛇蝎美人,真是半点不像,但确实心狠啊。
戚禾早有内功基础,也学了点简单轻功,但那和白无求的漫云轻功相差甚远。
他从最简单的木桩练起,因为眼睛看不见,白无求也不许他熟悉地形,戚禾深知自己不能太过依赖触觉,刀剑无眼,若是敌人在前,不可能会给他时间熟悉。
戚禾只能凭借感觉落脚,不过几天戚禾就摔的浑身青紫,扭伤脱臼也是寻常,最严重的一次摔吐血过,不过因此他也学会了怎么能好的规避,以及更快地找准落脚位置。
山谷间的风很大,吹过不同高度的柱子受到的阻力不同,声音会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林织会在戚禾睡前为他揉药酒,在他受伤的时候喂药,他难得有些心疼,但这些苦戚禾不能不受。
戚禾能忍受疼痛,但他总不吝啬在师父面前表现他的痛苦,有时候疼的厉害了,也会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这时候师父总会擦去他面上的泪珠,和他说一些外界的趣事让他分神,然后他会搂着师父睡去,他很贪恋这样温暖的时光。
不到一个月,戚禾已经能从最高的柱子上轻松落下而不受伤,白无求开始对他丢暗器,让他在柱子上躲避,一旦落到平地就算失败。
白无求开始用的暗器只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石子、叶子、松子,甚至是他老人家的瓜子壳,后来变成了箭和针。
戚禾不断在受伤痊愈又受伤的过程中循环,从没在白无求的面前展露一丝不满。
这些要求通过以后,白无求的难度越来越大,要让戚禾在规定的时间内去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取回东西,戚禾根本不知道位置,在山里迷路了一天,自己摸索着出来,但即使如此,他也要求林织不要去找他。
他知山林里有野兽,可若是这些东西他都对付不了,何谈对付仇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戚禾很快迎来了十一岁的生辰。
林织记得和戚禾的约定,特地让人送的食材丰富了些。
戚禾在深山里练功,林织在白日出去忙事情,有空余的时间夜间便返回,他请了哑仆照顾他们在山里的饮食起居,当然先生这一块也照顾到了。
只是白无求嗜酒,经常喝的昏天黑地,林织并不多管,按照他教的东西的多寡,给予他一定的报酬。
这次的长寿面,林织是晚间做的。
戚禾回来的时候脸很红,像是跑热了。
林织让他先去洗了个澡,再回来吃面。
只是戚禾在吃面的时候,林织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戚禾咀嚼地动作很机械,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林织眉心微皱:“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戚禾乖乖答:“先生得知今日是我生辰,骗我喝了一小口酒,师父,我有点晕。”
“醉了就先别吃了,先去床上躺着。”
林织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微冷。
知道白无求那老头不着调,没想到他居然骗小孩喝酒,看来得停他一周的酒。
“我很快就吃完了。”
戚禾舍不得,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林织用帕子帮戚禾擦了擦嘴,要知道戚禾刚被他带回来的时候都没让他这么照顾过。
戚禾躺在床上,难得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嘴里汇报似的说着学习成果。
“师父,我厉害吗?”
“厉害。”
何止是厉害,甚至是惊人。
戚禾现在才十一,他的身手就已经能敌过不少人,只是他没有和人对战的经验。
林织已经在物色戚禾的下一个老师,以及给他喂招的对练人选。
第一次喝醉的小孩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跳跃的话题,一会儿是天星一会儿是狐狸花灯,一会儿说到羡慕林棠可以随时让他抱着自己是男孩不可以,一会儿说爹娘和爷爷。
说起戚横断,林织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却没得到有用的线索。
小少年因酒而两颊通红,声音含糊地问:“师父,我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林织深知他报仇心切,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很快就会长大了。”
第164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练功的这座山叫做无界山,并不是它宽阔的没有边界,而是它最为险峻的那做山峰,似乎高耸不见顶,终年被云层笼罩,仿佛不断延展,抵达天边。
然而就算是再巍峨的山,也有顶点。
哪怕是盛夏,破晓之时的山风也带着凉意,吹动小少年眼眸上的白绸。
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轻易地踏过崖壁上的凸起朝上跃动,再向上垂直度山崖光滑无落脚点,小少年却没有跌落,凭空轻踏仿佛踩在台阶之上,继续向上。
宽阔的山顶,白发白须的白无求浑身充斥着酒气,眯眼看着朝霞。
霞光为缓步前来的小少年镀上光辉,引来白无求的轻叹。
“要是我徒弟看见他学了七年都没学会的梯云纵,竟然被你一个小孩学去了,估计能气的十天不喝酒。”
“先生,我来辞行,”戚禾将手里的烈酒放在了地上,提醒道,“酒醉伤身,您还是注意点好。”
“走吧走吧,老头子我待在这儿一年多,骨头都要散架了,”白无求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酒,神色有些复杂地说,“日后你们师徒要是碰见了我那小徒弟……他要是偷到你们头上,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些,只要别把他手脚废了,其他都行。”
一年半啊,白无求在心里呢喃,还是个盲眼孩子。
白无求有预感,这江湖或许在不久之后,说不定就要有腥风血雨了,只是他已离开江湖许久,也不愿再涉足其中,也只能厚颜在此刻给人留个印象,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戚禾颔首,转身欲走。
白无求忽然想到什么,赶紧伸手:“唉唉唉等等,蛊,你师父给我下的蛊啊,赶紧帮我弄出来!”
戚禾微微偏头笑道:“先生,我师父已经将蛊取出来了。”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俩没骗我吧?”白无求丢出一连串问题,看着戚禾消失不见的身影,小声嘟囔,“跑的真快。”
他捞起旁边的酒坛,有些得意地翘了翘胡子:“不愧是我教的人。”
戚禾运起轻功朝着山外而去,一路到了林子外头。
他听到了三道呼吸声,一道是马,一道来自马车外,应当是车夫。
从车夫的呼吸频率来看,一定是个练家子。
帘子被车夫掀开,戚禾上了马车,嗅闻到了师父身上独有的香味。
青年斜倚在铺了虎皮的车厢内闭目养神,夏日苦闷,角落里摆了冰壶,散了一点暑气。
戚禾摸到了冰壶旁边放置的团扇,将壶盖打开,对着冰块扇风,运起内力让冰气更快的在车厢内散开。
凉风阵阵,林织的眉眼舒展了些。
这具身体格外畏热,先前他一直在寨子里穿着苗疆短衣倒也还好,这两年才觉得难熬,哪怕衣物再轻薄也得叠穿几层。
内力能御寒却难以抗热,好在戚禾夏天是个小冰块,不止手脚是凉的,身上也都是凉的,让林织夜里睡觉不至于太闷热。
“和白无求说好了?”
“嗯,白先生说要是日后我们遇上他徒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处置。”
林织轻笑了声,当做应答。
手心忽然多了一抹凉,林织睁眼,看见戚禾用手贴住了他的右手。
“师父,要不我再给你捂捂脚?”
戚禾一只手按在了衣襟上,打算用肚子帮师父凉脚,从前在寨子里的时候,那里的人夏日几乎都不穿罗袜,师父有时会将赤着的足放在他的身上,只是到了外边,就很少这样做了。
林织戏谑道:“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奴役你。”
戚禾摇头:“谁会这么说,我只是怕师父热坏了。”
“算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踩两下。”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
戚禾微微蹙眉,进行强调。
这一年戚禾又拔高了不少,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到了林织的胸口,他如今还没到猛地长个子的时候,再过几年,恐怕会比林织高上不少。
林织撑着脸打量着握着自己手的小郎君,戚禾的骨相极佳,面容给人之感并不浓重,如同他的家乡春沂给人的印象一般漂亮安静,他的眉如远山,笼罩住眼眸的白绸如雾,让人看不分明,越发显得鼻梁线条优越,由此已经可以窥见他日后的样貌该有多不俗。
“对,我们小禾已经长大了。”
林织懒懒的语调内藏不住调笑之意,他放下了左手换了动作,衣袖随之垂落,惹得手腕上的银铃轻响。
在去年林织就已经将铃铛进行了改造,腰上的铃铛和苗疆的服饰最适配,然而在中原穿苗疆的衣物太惹眼,几乎在明晃晃地告诉其他人他的身份,很容易被盯上。
况且这世道从来不缺摩拳擦掌想要惩恶扬善的侠客,杀蛊教之人不需要理由,他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将腰铃改为了手链。
银链上缀着大小不一的铃铛,最大的那颗铃铛中空,内里栖息着蛊虫天星。
在稍小的一个珠子里,还有一只林织今年炼成的用来追踪的小虫。
听着师父打趣的话语,戚禾不答,只是用自己的手心贴着林织的手心,比划着大小的差距。
总有一天,他的手掌会比师父更宽大,师父的手会被他握在手里。
戚禾心里暗自期待着,期待着变得更有力量的那一天。
林织看着小孩低着头比划,纵容他的动作,和他说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这次我们会赶路三天,去一趟北方,寻找公子剑霍无双,我和他做了交易,他答应教你剑术。”
公子剑霍无双,以一手繁花剑法闻名江湖,位居如今江湖前百排行榜的第六名,但他已经销声匿迹很久,早些年就带着妻子退隐江湖,难寻其踪。
林织前两年就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他的妻子病了,他正四处寻医问药,直到如今。
两年过去,他妻子的病还没好,从林织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妻子已经药石无医,恐怕时日无多。
林织在半月前和他接触上,他蛊师的身份,让霍无双决定冒险一试。
林织不必细细诊脉,霍夫人的脉案堆成小山,到后面所有的医者都给出了一个答案。
心脉受损,难以医治。
林织可以为她炼蛊护住她的心脉,但这种续命的蛊虫通常需要从他人身上汲取生机。
戚禾听着林织说的话,跟在蛊师身边已久的他很快猜到了林织要炼什么蛊。
“借转生机子母蛊?”
“对。”
子蛊会从母蛊的那里汲取养分,维护生机。
霍无双一口应答,愿意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与夫人同生共死。
为了这一线生机,对于林织提出的条件他毫不犹豫,甚至催促林织尽快带人前去。
戚禾道:“他们感情真好。”
林织指尖在戚禾的掌心里轻点,开口问:“不问我为什么又带你去学剑法?”
戚禾本是学刀,后又学掌法,二者路数相合,倒是没有问题,反倒让戚禾琢磨出了一套与横断刀法相似有着浩然掌神韵的招式,甚至可以掌刀来回配合。
再学剑,恐怕比初学者还要难,甚至最后有可能刀法也不擅长了。
因为不管是横断刀法还是浩然掌,都以大开大合的猛攻为势,甚至是以攻为守,力求快狠准地打击对方弱点,逼的对方节节败退,做到让对方明知那一刀那一掌会在哪里落下却无力抵抗,
而霍无双的繁花剑法,就和剑法的名字一样花俏,并不干脆利落,甚至有许多外人看来不必要的观赏性剑招。
招式华丽如万千繁花,飘逸灵动,让人难辨落点,可以说和戚禾练过的招式完全是两个极端。
“师父定有深意,只是我还未能参透。”
戚禾确实还不懂,但师父费了这么大功夫寻了霍无双为他传授剑法,戚禾不想辜负师父的好意。
“吴风曾经和我说过,习武之人的招式,若与心性相契,事半功倍。”
吴风说话没这么婉约,他和林织说了,戚禾学他的掌法学的很快,掌握的很好,可这只能说明戚禾聪明,说明他武学悟性高,但他不适合。
吴风是个直性子的人,没有太多心眼,年轻时一心想抵达武学巅峰,不停地找人比试挑战。
将横断刀法发挥到极致带来辉煌的戚横断,同样是个利落爽快心思刚直之人,没有太多心眼和城府。
戚禾不同,他年幼聪慧,心思细腻,遭逢巨变后更是敏感,任何想法都不轻易表露,迷惑性强,可谓绵里藏针。
这样的刀法这样的掌法,他可以用的很好,但他可以走其他的路,变得更好。
“我让你练白无求的轻功,学霍无双的剑法,不是要让你完全走他们的路数,我希望你能从他们的招式中找到你自己的风格。”
“他人猜不透你的杀招,又何谈勘破。”
戚禾若有所思地点头:“徒儿明白。”
戚禾松开了握着林织的手,又换了一只手握了上来。
他颜色稍淡的唇微弯,露出一个乖巧的弧度,解释道:“那只手被捂热了。”
林织确定戚禾还没到开情窍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在对师父好。
林织微微放心,小孩的世界不要沾染任何成人暧昧的色彩。
霍夫人的身体不好,因此住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别院中,避免有人打扰。
他们住的地方气候适宜,十分适合夏日避暑,林织到了后心情都好了不少,牵着戚禾走进别院内。
霍无双早已等候多时,听到消息就出来迎林织。
“你清单上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搜集好了,暗房也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能开始炼制?”
“现在,我需要先取你和夫人的血。”
“随我来。”
霍无双的全部心神都在给夫人续命的重要事情上,等到取完了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跟在蛊师身旁一同进入的小少年双目失明。
方才他的气息和动作与常人无异,让他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情况。
霍无双看了戚禾一会儿,他倒是没联想到三四年前被灭门的眼盲小公子,只觉得这孩子武艺不俗。
因记挂着蛊还没炼成,霍无双便先教戚禾繁花剑法的前二十式。
听着许多,实则不然,因为繁花剑法总共有一百二十式。
林织在期间旁观过,只觉得江湖人对繁花剑法‘让人眼花缭乱’的点评十分中肯。
有眼睛的看的尚且费力,更别说是眼盲之人。
好在戚禾耐心足够,记性和悟性又绝佳,倒也能跟上,只是他的剑招只有花俏之形,无灵动之意。
林织耗费了小半月,炼出了一对子母蛊。
霍夫人是个模样秀气的女子,气质如莲,十分平和。
因为病弱她瘦的让人心惊,林织小心地划开她腕部的肌肤,她本人倒是神色不改,反而宽慰地看向丈夫。
子蛊进入了霍夫人的体内,让她痛苦地按着心口皱眉,林织先前便告知了会有这种状况,霍无双还是有些惊慌,等到妻子缓和一些他才松口气,让林织给他种进母蛊。
林织在霍无双胸膛开了口子,掌心是乌黑的母蛊,他轻轻地晃了晃手上的银铃,母蛊嗅闻到了熟悉的血气,朝着血肉内钻入。
被汲取的母体要承受的痛苦更大,霍无双脸色不变,关切地去问妻子的状况。
“卿卿,心口还疼吗,还觉得喘不上气吗,还想咳嗽吗?”
霍夫人有些犹豫地按着心口,不确定道:“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霍无双长舒了一口气,有效果就行。
他一改多日愁容,颓靡的面上显得有些喜气洋洋,对着林织道谢。
他看着小少年眼上的白绸,下意识问道:“你的蛊术如此高明,令徒的眼睛却……”
对上妻子的眼睛,霍无双顿觉自己有些冒失了,连忙止住了话。
林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返回住所后,戚禾才开口对林织说:“师父,如今我虽不能视物,但也没什么妨碍,师父不必忧虑。”
“你会看见的。”
林织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如同他还是那个八岁的孩子一般,说着曾经的答案。
妻子身体情况转好后,霍无双教戚禾教的更加认真。
纵使戚禾天赋很高,霍无双还是对林织这个师父倒了苦水。
“我的繁花剑法要的就是轻柔灵动飘逸莫测,小禾握着长剑,却总似在挥刀,杀伐之气过重,难以藏锋。”
繁花剑法是霍无双的师祖所创,所求与天地同和,藏剑与落英缤纷中,让人难以分辨点在眉心的是落花还是寒剑,可戚禾挥出的剑招,繁花如同障眼法,迎面便是刀剑,失了繁花剑法的精髓。
林织思量片刻,垂眸笑道:“以剑为刀,有何不可。”
霍无双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多说,只是尽力传授。
戚禾这次练习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繁花剑法的剑诀与心法,都同他所学有违背,他需要时间去调和两道截然不同的内力在身体里的冲撞,以及忍受出招时内力运错经脉之苦楚。
戚禾反复想着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将白无求的漫云轻功加入其中与之融合,渐渐地领悟到了什么。
只是剑于他而言太轻,无法挥出横断刀法与浩然掌法之气势,而刀又太重,完全无法将繁华剑法之灵动与轻功之飘逸相融合。
林织将情况看在眼中,在戚禾十三岁生辰时,为他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那是一柄宽剑,江湖上从未有过这般样式的剑,比细剑要宽阔重上许多,可比刀又要轻巧细窄不少。
戚禾爱不释手,在外人面前温和有礼的清俊少年郎依旧搂着师父的腰撒娇,当即给这把剑起名为‘云月’。
美酒三千坛,狂歌邀谁饮?云月与天星。
霍无双对这把奇特的剑很感兴趣,要知道刀和剑是两种不同的使劲方式,并不仅仅是兼具外形上的特点。
只可惜他没能摸到,在戚禾那里碰到了软钉子。
戚禾有了云月后,越发如鱼得水,心里的念头也越来越清晰。
又是一年春,庭院内少年身形如松柏,宽阔剑身沾染花瓣于风中挥舞,朦胧遮住寒光。
霍无双静立在一旁,知道了许久之前林织说的‘以剑为刀’是何意。
兴起时他会拿着东西和戚禾对打,他始终没有祭出他的剑,这是欺负小孩,凭借他的功力,哪怕用一根柳枝也能和戚禾打的有来有回。
柳枝柔韧,使出繁花剑法十分相宜,霍无双自身的剑就是一把软剑。
在对打中,戚禾感觉到了柳条如蛇,他听见了缭乱的风声,用云月剑挡住了霍无双的攻击,却被柳枝柔柔缠上,他的手腕翻转,内力震刀,柳枝断裂。
每每到这个时候,霍无双就会笑着放下手里断裂的枝条,继续指点他。
林织站在桥上,看着少年不断进步。
霍夫人站在他的身旁,看着戚禾的眼神慈爱,她膝下无子,对于戚禾十分喜爱与怜惜,连带着对身旁的貌美青年也十分亲近,哪怕她知道对方是危险的蛊师。
“嫂夫人,劳烦您照顾他几日,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四天后回来。”
“好,你路上也小心。”
林织已经寻好了戚禾的对练人选,这次便是出去提人。
天刚下过雨,马车压过凹陷的青石板,溅起水花。
林织坐在马车内,车厢里还坐着两个人。
他们一个面上有疤胸口纹虎,看起来十分凶恶,另一个面白人瘦,嘴唇乌青,看起来命不久矣。
哪怕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小虾米,都不会自愿给人喂招当陪练,更别说是有名之士,武功越高,自然越孤傲,所以林织为戚禾挑选的陪练,都是不得不自愿的人。
“江湖排名七十六,五蕴派的叛徒,江湖排名六十九,善用暗器的毒蝎。”
林织弯眸,对面被下了软筋散的两人脸色虽然难看,但都没有吭声。
这江湖百晓生的排名挺有意思,如果是正面对打,六十九一定打不过七十六,七十六在成为五蕴派的叛徒前,也是长老的亲传弟子,掌法了得,但被送绰号毒蝎的六十九心思阴毒,在他的谋划下,能够悄无声息将人暗杀。
林织的人找到并且抓住七十六只用了两天,六十九却用了五天,因为他太谨慎,周围又太多暗器。
“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应该听清楚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
林织指尖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铃,即使铃铛没有发出声音,对面两人的脸色也下意识的巨变。
他们实在不想体会虫子在肚子里钻的感觉了,在两天前上路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够了那种滋味。
七十六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杀掉你指定的人。”
六十九没吭声,他被抓住的时候就知道死路一条,听到答案的时候也没觉得乐观。
眼前的青年有势力又擅蛊,他都杀不掉的人,让他们去杀,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林织不在意他们心里的想法,只需要他们按照他的想法做事。
他甚至不需要告诉这些人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他们知不知道都没有差别,他们只需要做到竭尽全力攻击戚禾就好。
江湖险恶,遭遇袭击时,可没人会点到为止。
林织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01的惊呼:【宿主,马车上面有人!】
01展开了地图,一个红点赫然随着他们一块移动。
林织正在思考一开始就给徒弟上杀招是不是太猛烈的时候,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林织让人停车,马车应声而停。
林织走出了马车,顶上空空,并没有人影。
01:【他躲到马车下面去了!】
林织丝毫不意外,弯腰朝下望,对上了一双痴迷的眼。
林织眼眸含笑,开口相邀:“要不要来马车里坐坐?”
他早就把江湖前百排名的人的画像看过,早就认出了底下藏着的人。
从昨天起,他就和这个人相遇了,只是从没正面碰上过。
他在茶楼上喝茶,这人就在对面的屋顶上偷看他。
江湖排名八十一,赵正飞,和他这有着正字的名字相反,他为人并不正派。
他的功夫不比车厢内两个人差,之所以落后那么多,是因为他是一名采花贼,让多数人看不上眼。
百晓生的排名按伤害值来分,像赵正飞这种一心采花无意谋财害命的人,府衙捕头对他的关注度都比江湖中人高。
他能排到八十一是他曾经调戏了脾气爆裂的绞龙鞭陈惜娘竟然没死,手里有些真功夫。
芙蓉面的美人亲自开口相邀,赵正飞直接魂飞天外,迷迷糊糊地答应了,跟着林织上了马车。
等到看到马车里的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安。
“美人,怎么这么多人呀。”
赵正飞有些局促,忍不住搓了搓手。
林织笑盈盈:“人多热闹些。”
这三个人得一个一个到戚禾的面前,到最后再给他们一点能活着的希望,让他们三个一起上。
美人一笑,赵正飞脑子里的害怕丢到天外去了。
另外两人心里暗骂蠢货,欣赏美人,也得有命才行。
戚禾盼了几日,终于听见了师父身上的铃铛声。
他的唇角刚刚上扬,就听见了师父旁边的人的声音。
“美人,这里是你家吗,好漂亮啊。”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婚配了?”
“你身上是什么熏香,怎么这么好闻?”
美人只是专心向前走,始终不答话,赵正飞痴痴地望着他说:“分明群玉山头见,人面花枝一样春。”
利剑破空碾碎花瓣,插在地面时因为内劲过大,剑身轻轻摇晃,发出金石相击般的嗡鸣。
戚禾站在树下,神色微冷。
十四岁的少年不懂情爱,却已经先懂了何为杀意。
第165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和他比试一场,赢了你就可以留下来。”
林织站在了桥边,望向庭院内的少年。
赵正飞是个色迷心窍的下流胚子,看见美色就走不到道,看见人间绝色更是连脑子都丢了,人家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林织说的条件也不难达成,他一看对手竟然是个眼睛都看不见的孩子,根本没觉得危险,只觉得这是美人在给他留下来的机会。
哪怕一时半会亲热不了,能跟在身边闻闻味他都高兴。
“好好好,比比比。”
赵正飞急不可耐地从桥上跃到了庭院里,袖口飞出特制的铁索双镰,说了声‘请’。
戚禾从师父说出那句话开始,就知道了师父的意图。
可是他还是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恶心,即使他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口水似乎都要流到师父的身上,那是一种令人厌恶的觊觎与冒犯。
他哪来的自信觉得他可以留下来,他也配?
戚禾伸出手,插在地面上的那把宽剑开始摇晃。
赵正飞看着那把从泥土中飞到少年手上的奇特的剑,打起了精神,从被迷的神魂颠倒的状态里脱身了些。
能以内力将剑吸到手中,这个少年的内力绝对不俗。
赵正飞身为采花贼,身法灵巧,被他操控的双镰灵活,在机关下收缩自如。
两人一来一往过了三十多招,云月剑的剑峰凌厉,势不可挡。
铁索和剑身碰撞下刮,冒出了火星,赵正飞退后半步,心里有些惊骇。
眼前出现的剑花缭乱,他未曾见识过繁花剑法,只觉得攻势密集,只能连连后退,然而下一瞬剑锋就一改飘逸,如同大刀横劈,直逼他的脖颈。
赵正飞下腰躲避,听着耳旁的剑风,起身后用起轻功跳到了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桃花树上,呼吸有些急促。
他的脑子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清醒,连带着一旁在桥上观赏的美人都变成要人命的美艳画皮。
正面过招他绝对打不过,而且他本来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他就喜欢看看美人采采花。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和小命相比,赵正飞只能忍痛和美人告别了。
“杀了他。”
林织看出赵正飞想跑,云淡风轻地下了命令。
他没有在赵正飞的身上下蛊,这种货色还不值得他浪费蛊虫。
戚禾的耳朵微动,提气向前。
赵正飞也听到了那句索命的话语,吓得跑的更快了,然而下一瞬他便瞳孔紧缩,那个本来应该在身后的盲眼少年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正飞用勾镰锁住另一边的屋檐,急忙荡过去才躲避了杀招。
戚禾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赵正飞自己招式和内力都不如少年,只能发挥长处躲避。
院子里的动静过大,霍无双也站在了林织的身旁看热闹。
霍夫子点评道:“他心急了。”
“四次。”
“什么?”
“他有四次可以杀了赵正飞,他都错过了。”
林织淡淡地指出了戚禾的疏漏,兴许是少年第一次对敌没有经验,又或者是少年的心态受到了影响,就像霍无双说的那样,戚禾太着急了。
他太着急想要杀了赵正飞,可活人不是靶子,尽力逃生的人更不是,他因此不断错失机会。
论武力戚禾绝对在赵正飞之上,无论是招式还是内力甚至是武器,但赵正飞的江湖经验尤其是逃生经验极为丰富,他做的就是偷鸡摸狗见不光的事,别说是寻常人家的宅院,武林中人的家他也不是没有偷偷摸进去过,从来没被官府抓住,可见他的逃跑技术一流。
戚禾看不见是他的弱点,可有时候不必视线蒙蔽,反而能够更加专心致志。
只要戚禾静下心好好判断赵正飞的气息,他早就可以将他一击毙命,而不是浪费如此多的时间来和赵正飞周旋。
林织当然知道这其中有他的原因,戚禾一直是个很有想法情绪波动小的孩子,但关系到他却心态失衡。
这并不好,林织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这还只是有人想往他身边贴,要是更严重的情况呢。
庭院内,戚禾被如同老鼠一般逃窜的赵正飞带着绕了好几圈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沉住气,没再出招。
奋力奔跑的赵正飞察觉到了,屏住呼吸贴在了墙壁上,铁索勾镰落在了树上,去干扰那个看不见的少年的注意力,趁这个机会他猛地跃起,往高墙外逃去。
少年手中剑如游龙,将满地桃花卷起,挥出了一剑。
剑风席卷着花瓣朝着上方而去,柔软的花瓣被倾注了剑意,如同一枚枚锋利的刀片,钻入了赵正飞的身体里。
赵正飞浑身一僵,轰然落地。
霍无双连忙去看,赵正飞的体表无伤,仔细观察才能看见他衣服上薄薄的刮痕,那些花瓣留在了他的躯体内,没有破体而出。
凄美又诡异的死法,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霍无双忍不住抚掌赞叹,这并非属于繁花剑法中的任何一式,却有着繁花剑法的韵味。
“贤弟,我这学生可了不得,恐怕江湖百年内,难有出其左右者啊。”
林织勾唇,默认了这句夸奖。
挥出剑的少年面上却没有什么喜意,虽是领悟了新的剑招,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好。
他不知这种烦闷由何而起,即使地上那个人已经死了。
林织抬手让人来处理尸体,走到了戚禾的身边。
“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戚禾微怔,低声答:“徒儿没什么感觉。”
没有不适,也没有快意,又另一种不明缘由的情绪已经将杀人的感觉覆盖。
“这人在最近的官府值五百两银子,回头我让人领了给你零花钱。”
采花贼能是什么好货色,就算赵正飞人长得周正不算丑陋,但行事也是下贱该死。
有些姑娘想着还没被夺走贞洁只是被占了便宜便隐忍不发,有些年纪尚小被哄骗还傻乎乎地以为是真命天子,更有些姑娘刚烈难受其辱,便寻了短见,这种人活着就是祸害。
林织的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再说出口却不是什么夸赞的话,他问:“知道你刚刚犯了几处错误么,在白无求那里白学了,总能慢他一步?”
这是戚禾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遭到师父训斥。
他也知道他刚刚的表现不尽人意,若不是用出了最后那一招,恐怕师父都不会和他提赏银的事,更不会笑着同他说这些话。
“是徒儿的错,他冒犯师父,让徒儿情绪不稳。”
少年的唇瓣失了些血色,配上他漂亮的面容与眼上的白绸,让人忍不住怜惜。
他本就情绪不高,这下更显落寞。
林织瞧着他装可怜,低声说:“再过几月便是你十四岁的生辰,过了十四虚岁便十五,你已经长大了,成大事者切记莫要乱了方寸。”
戚禾乖乖应答:“徒儿知道了。”
“一会儿还会有人来和你过招,别再大意。”
“是。”
戚禾睫毛轻颤,绸缎遮住了他眼里的空茫。
他心里仍有郁气,可他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又怎么问,真是奇怪。
林织让人把七十六带进了院子里,自己则是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观赏,旁边还坐着霍无双。
“繁花剑法你这徒弟已经要学完了,不出三月,他就能学成了。”
说学成也不尽然,戚禾早已经将他的繁花剑法改成了他有些不认得的样子,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韵味,又绝非如此。
他的剑法已经足够让人觉得难以捉摸,戚禾更改后更是诡异莫测,他的柔与刚衔接转变的突兀又自然,敌人很容易用抵剑式却对上了他的刀法,而且就算他的武器被打到了一边,他竟然也能快速使用掌法。
他的轻功飘逸,配上他的剑刀与掌,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路数。
霍无双偏头看着品茗的林织,说不清这对师徒哪个更古怪些。
“届时我们也该告辞了。”
林织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戚禾已经不需要新的老师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风格,假以时日他可以从这些先生教授的东西里脱身,彻底创建属于他的剑法。
他缺的是经验,与人心与善恶相对的经验。
“等到小禾满十四岁吧,卿卿心心念念想给他过生辰。”
去年四月初九,陈卿给戚禾送茶点的时候看见林织正在下面才知道那天是戚禾的生辰,后悔自己没做好菜让戚禾吃。
得知戚禾父母故去后,陈卿就更怜惜戚禾,几乎当成儿子来看。
“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即使如你这般内里深厚,在蛊虫的作用下,不出七年也会被吸干养分,这种续命借用生机的法子,本也无法长久。”
“算上这两年,也就是九年,对于我和卿卿来说,已是来之不易,”霍无双的脸色如常,甚至浮现些许笑意,“能与卿卿共命,我已心满意足,多亏你了。”
霍无双玩笑道:“若不是你和小禾只差九岁,长得又完全不像,说他是你儿子或者是弟弟我都信。”
“你们有时候脾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你对他如此费心费力,你和我见到过听说过的蛊师都不同,仿佛没有自己的所求。”
大多魔教之人都纵欲,这种欲并非是只是肉欲,还有财欲贪欲杀欲,仅凭喜好做事。
苗疆的蛊师通常和阴冷魅惑邪异挂钩,丝毫不受中原江湖规矩的束缚。
可林织不同,霍无双有时候觉得他比中原人还要懂中原的人情世故弯弯绕绕。
他从未在他们面前穿过苗疆标志性的服饰,将那种危险性深藏,有时候温和的让霍无双甚至忘记了他的身份。
“我自有所求。”
林织撑着脑袋懒散地看着庭院中的少年,他就是他的所求。
他又低喃了一句:“他可不能是我儿子或者弟弟。”
林织后面这句霍无双没听清,但他也没再问,专心看院内的打斗。
七十六每一下都下了死手,他牢记着不远处美丽青年的话,也记得自己身体里的那只蛊。
七十六用的五蕴派的玄妙掌,戚禾熟悉这种掌法。
吴风曾经和他拆解分析过这种掌法,因而戚禾能够知道破敌的关键所在。
宽剑如刀,朝着男人的腿劈砍而去,在男人格挡的时候,宽剑又展现了与刀完全不同的柔软,刺中男人的指间,戚禾手腕翻转,内力震剑又以刀势微旋,将男人的三根手指齐齐削断。
霍无双点头:“这才是他该有的水准。”
不过这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擂台赛场,即使没了三根手指,七十六还是扑了过去。
戚禾越打越冷静,越打思路越清晰。
人在面对他人爆发出的决然的杀意时有时会被心灵震颤,戚禾不会,他看不见,因此能够心无旁骛。
浓烈的血气只会让他想到为了饲养蛊虫不断付出的师父,要做到一件极难办到的事情,就要有绝对的决心与坚持,为此不惜一切毫无恐惧,这是他从师父身上学到的东西。
七十六死了,戚禾最后放下了云月剑,用七十六习惯的掌法杀了他,震碎了他的心脉。
林织没有让戚禾喘口气,眼也不眨地让人带六十九进来。
霍无双都有些惊讶,道:“这训练方式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提早体验险境,不是坏事。”
林织始终未能查明戚家事情的缘由,当然,这也有他小心动作的原因,他怕惊扰了幕后之人,对他提前投来注视,毕竟他还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前十势力里的哪一方。
江湖排名前十的一宫二庄三门四派分别是:点翠宫、银月山庄、碧源山庄、醉月门、七星门、赤羽门、五蕴派、问缘派、清影派、灵山派。
这其中赤羽门、问缘派乃是中原魔教,有别于苗疆的蛊教和塞外的圣教。
点翠宫、醉月门和清影派则属于中立,他们亦正亦邪,很难定性,具体要看执权掌门的行事作风。
灵山派则是避世门派,江湖中人鲜少见到灵山派弟子,但每一个出世的灵山派弟子都不让人小觑,江湖中人摸不清灵山派的真正实力,因而将他们放在了第十名,灵山派的弟子一贯低调,未曾有异议。
银月山庄、七星门、五蕴派都是讲究侠义之辈,碧源山庄亦是如此,但它较为特殊,它并不纯粹属于江湖。
碧源山庄以医师闻名于世,出过许多名医,名下有药谷与许多药田,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是常事,受伤更是家常便饭,惹谁自然都不能惹到大夫身上,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和亲友无病无灾。
更何况碧源山庄不仅有身怀功夫的医师,也有许多普普通通的大夫,他们遍布各处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归属于碧源山庄,就连皇宫的太医院里也有碧源山庄的医师。
碧源山庄要是出事,影响的不止是江湖,因而碧源山庄也在朝廷的庇护下,朝廷也需要用他们控制药价。
当初除了赤羽门和灵山派,剩余八家都派了人前来查看戚家的事,又除了碧源山庄以外,其它七家都表示可以收养戚禾。
自然,七家内部也有争吵,比如魔教问缘派也在其中,他当然不是光明正大坐在那里说的,而是在其他门派提出的时候,不嫌事大地丢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躲起来看热闹。
问心蛊还没有下落,不知道被谁下到了谁的身上。
赤羽门和灵山派看起来没有派人来,但他们到底有没有弟子在暗中围观,林织不得而知。
霍无双见林织陷入思虑中的模样,没对他养孩子的方式提出意见。
他并不是当中人,又如何知晓当中事,总之林织不会害他徒弟。
院中的对打,陷入到了诡异的凝滞中。
毒蝎不擅长正面对敌,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便找到了藏匿的地方,利用少年的眼盲调整吐纳,让他找不到他。
戚禾没有着急,静静地听着风声。
戚禾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早早地学会了沉默等待,无论是幼年被父母塞入机关内他等待天明,还是在棺材里醒来,等着彼时陌生的师父到来。
无色无味的毒顺着风蔓延,戚禾的表情微动,抬起剑卷起残损枯败的花,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戚禾仔细听着花瓣落地的声音,手里捻着的一片树叶如同利箭一般朝着一个方向飞射而去。
毒蝎心惊,匆匆躲避,发出了声响。
他的声音短促:“你怎么可能没中毒?”
戚禾不搭,眉眼却有些骄傲地舒展。
师父培养了他两年的抗毒性,开始是一些弱一点的毒虫毒蛇,后面是什么蜘蛛蝎子,再之后就是蛊。
戚禾为此尝到了百种疼痛,皮肤一度溃烂,连林棠都被吓到,但戚禾甘愿受这些。
他尝过最特别的毒,是师父的血。
那是一种似乎要被高热融化至死的感觉,戚禾在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舌尖的血腥味早就散去,甚至有些回甘。
所以他和师父说他的血是甜的,师父说他是被烧傻了。
这个人的毒还没师父的血厉害,也想毒倒他?
毒蝎又小心地隐匿了起来,戚禾这次却没有再等。
他没有出招,在院子里练起繁花剑诀来,即使是用宽剑,也无损那份灵动流畅。
旁人要偷袭,他自然不能干等着让人攻击。
明知有人在一旁想要杀他的情况下,戚禾依旧自在地舞剑。
林织撑着面颊,觉得果然极具观赏性。
霍无双将自己的佩剑丢给了戚禾,让他舞出前一百式。
戚禾换了剑,身形飘逸,此时正是桃花开的正艳的时候,落英缤纷里,细剑完全隐没其中。
和云月剑相比,还是这把剑更适合繁花剑法,柔意更上一层。
霍无双有些感叹,他自小学习都没能学的这么快。
少年身姿挺拔,他小时候瘦弱长的慢,如今已经比林织还高一些。
身姿清雅,如幽兰如春风。
霍无双笑道:“若是醉酒舞会更漂亮,只是小孩子现在还不能吃酒。”
在这种氛围下,反倒是毒蝎先绷不住。
他忍不住开口,表示能为林织效犬马之劳,只求一条生路。
“我说过了,他生,你死。”
林织应答,眼角的弧度未曾更改。
他刚刚应该阻止戚禾杀七十六,但戚禾下死手的招数让他都有些看不透,只是一个眨眼,人便死了。
六十九的性子,圈在这个地方,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必然是有所准备再暗杀,可如今这情况,由不得他准备。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林织自然不会这么放他走,他不该知道这里的一切。
六十九咬牙,只能拼死一搏。
他身上的暗器如雨,朝着正在舞剑的戚禾飞射而去。
剑风在空中舞出残影,和暗器碰撞发出了叮叮叮的声响。
戚禾的身法在白无求的手下练到极致,不过这种程度他连躲的必要都没有,他挑起了云月,旋刀将暗器挑起还了回去。
这次胜负分的比之前还快,戚禾将霍无双的佩剑归还。
霍无双知晓没人了,开口道:“天色不早了,用膳吧,卿卿特地下厨做了八宝鸭。”
林织颔首:“走吧。”
他让人收拾了庭院的残局,戚禾跟在他的身后,听着他手腕上的铃铛声,如同听着指引。
在铃铛声下,六十九身体里的蛊虫化为血水,与尸体的血肉融在了一起。
林织播了铃铛内的暗扣,铃铛便没了声响。
在不用蛊的时候,林织鲜少让铃铛响起。
以前还在寨子里的时候,带着戚禾和林棠,他会用铃铛声告诉他们该往什么方向走。
除开这种情况,也就是他逗戚禾玩的时候,会刻意拨弄铃铛。
或许以后还有别种用途,但那也是以后了。
比霍无双预料的还早,三月初戚禾便已经掌握了繁花剑法,可以算出师了。
那之后就是霍无双给戚禾喂招,他的剑法更纯熟甚至更随意些,偶尔也有那一百二十式里之外的招式。
戚禾早就明白其实最初的繁花剑法只有四十式,在霍无双师父手上变成了八十式,在霍无双这里又变成了一百二十式。
在和江湖第七的对战下,戚禾剑法越发纯熟,而且渐渐摆脱了霍无双的影响,不过随意创剑招这一点倒是学了十成十。
戚禾学成后,应陈卿的想法,林织打算和戚禾待到四月初九。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在这里过生辰,四月初三,林织收到消息,在西南寻到疑似戚横断的人的行踪。
快六年了,戚禾第一次听到有关于亲人的消息,无需他说,林织也不打算耽搁。
林织和霍无双夫妇辞行,带着戚禾踏上了去西南的路,彻底步入了名为江湖的漩涡。
第166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时值四月,正是莺飞草长之际。
西南的天已经带着些热意,微风和煦,阳光算不上灼热,在等人高疯长的野草内也让人心烦意乱。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少女的声音因为拔高而尖细,除了惊走几只胆小的飞鸟之外,别无用处。
“行了行了,别叫了,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我们这种来找东西的人,怎么会有人来啊。”
身穿蓝衣的少年一边用剑割着杂草一边说,他清理出来一大片空地,身旁的青衣少年默默在边缘洒上雄黄粉等驱虫药粉。
“曲梓珩!你别嫌弃我办法不管用,万一有什么猎户听到了能来帮帮我们呢?”
严亦萱愤愤,心道倒霉。
“萱萱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这里都没有路,如果有猎户不会没有痕迹,”拿着折扇的少年扇了扇风说,看见青衣少年还在洒药粉一阵心疼,“青寻你洒少点,别一会儿没到蛇窟就用完了。”
“我们现在连方位都分辨不了,怎么找位置,连标志性的建筑都看不见。”
严亦萱展开手里的地图,在阳光下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但是看着旁边比她还要高的野草,忍不住叹气。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几个人连忙退回了清理出来的小圈内。
一条又一条两个拇指粗细的蛇从草里钻出,因为边缘的雄黄而没有靠近,来回打转。
这场面他们刚刚已经经历了一次,正在费力开路的时候,蛇缠上了严亦萱的脚往上爬,她连忙用剑砍断却发现他们落脚的地方粗壮的草叶上都是蛇,加上不好辨别方向,他们才临时停了下来。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几条细蛇自然不害怕,但成百条蛇和不知名的虫子,足够让他们头皮发麻。
青寻收起药粉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曲梓珩将一些草和枯枝堆到了空地中央,说:“天就快黑了,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夜,明日再找方向,我沿途做了标记,就算找不到蛇窟,我们也能回去。”
严亦萱笑眯眯:“看不出来你还是有靠谱的时候嘛。”
曲梓珩吹了吹刘海,帅气地合上剑,昂了昂下巴说:“我可不是姜大少爷。”
姜彦摇着折扇悠悠地说:“这种辛苦活当然不用本少爷亲自做。”
青寻早就习惯了同伴们的拌嘴,将饼子掰成几份分给他们。
天很快就黑了,冷风吹在密密的野草上,影子摇晃,为夜里平添几分寒意。
为了避免火散开,火堆小小地聚在中央,少年少女们围坐在旁边打瞌睡。
有什么细微的声音,通过风声吹进了人的耳朵里。
姜彦睁开眼,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像是铃铛声?”
曲梓珩和青寻都摇了摇头,严亦萱仔细听了听,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类似于那种铃铛碰撞的声响,我娘曾有个钗子,流苏上缀着小小金铃,碰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是这种声音。”
其他三个人因为严亦萱的话打起了精神,曲梓珩面上带上喜意,道:“有这种声音,说不定有人!也许我们能找到向导呢!”
姜大少有些无语这位朋友的乐观,荒山野岭,谁家戴珠钗的女子会在这里出现,就算有,也可能是魔教中人。
在全神贯注下,比起铃铛声,四人听见了更熟悉的声音。
蛇鳞游动蹭过草丛的声音,太过密集以至于发出较大的声响,草晃动的更加厉害。
“药粉怎么会这么快失效?”
青寻皱眉,疑惑地看着周边。
“铃铛声,我也听见了,还有脚步声!”曲梓珩眼眸一亮,大声呼喊,“前面是不是有人路过,能来帮帮忙吗?”
严亦萱嘀咕:“白天不还说我喊没用吗,自己还不是喊上了。”
脚步声在夜里清晰了些,草丛已经停止了晃动,青寻注意到那些蛇居然都退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同伴说这个发现,便看见了拨草走过来的人。
一前一后有两人,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青年,他的容貌极盛,在这杂乱的野外有种不似真人之感。
后面一位穿着青白色衣袍,袖口领边绣着竹叶,显得温和斯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眼上蒙着的白绸,应是双眼有疾。
这两人便是赶来西南的林织与戚禾,昨日他们快马抵达了据说有戚横断出没的山坳,可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汇报消息的人早就进山寻找,但因为这里地形复杂,加上野草蔓生,林子过密,并没有什么收获。
看见戚横断的人叫他老疯子,说他神智不清醒,几年前出现在了这里,像是山里的野人,有时候会出来抢东西吃,头发胡须挡住了脸,他们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在找他的刀,但他们从没在他的身上见过他的刀。
林织的人没有走太深寻找就退回来了,因为在山坳的另一边,是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草堆,内里有很多虫蛇,蛇尤其多。
林织打算带戚禾来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痕迹,深入没多久,就嗅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的焚烧东西的味道,而后又听见了喊声。
这草真的太密,若不是走过来,很难看见这里还有几个人,连微弱的火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眼前四人显然都是江湖中人,而且是初出茅庐并未有太多江湖经验的少侠。
站在中央的少女一身绛红色衣衫,腰间别着短剑,她左边的少年一身金色滚边云纹红白锦袍,手里拿着缀着玉坠的折扇,腰间的宝剑剑鞘镶嵌了玉石,更像是个富贵公子。
她右边的青衣少年穿的最为朴素,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很可能是医师。
走到他跟前十分热情的俊朗少年想来就是刚刚出声的人,果不其然,下一刻这人便开始自我介绍。
“二位阁下,我叫曲梓珩,清安人士,这些是我的同伴,严亦萱、姜彦和青寻,江湖儿女一家亲,如今相识即是有缘,你们可是本地人?”
曲梓珩看见了青年背后少年背着的剑,笑的更真诚。
林织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淡笑道:“不是,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
姜彦:“你们不是也……”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曲梓珩极快地回答道:“我们来找蛇窟,你们难道也是吗?”
姜彦默默用扇子挡脸,夜半这两人出现在这分明就很可疑,一个手无寸铁的美丽青年以及一个盲眼少年剑客,曲梓珩居然傻乎乎地打招呼,还透露了他们的目的。
他看了一眼剩下两位同伴,算了,都没心眼。
“我们只是迷路了,正在寻找出口,你们去蛇窟做什么?”
林织的面上带着些好奇,看来这些人和他们目的不一致,不是为戚横断而来。
“听说蛇窟里生长着罕见的蛇云草,我们想采一株。”
蛇云草是一种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的上等草药,十分稀有,市面上几乎没有这种药材流通。
戚禾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动,被白绸遮住的眼眸微眯。
“这么心直口快的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将草药独吞?”
林织轻笑,这四个人里,也就那个像是富贵公子的姜彦防备心高一些。
“难道你知道蛇窟怎么走吗?再说了,你们两个人,我们四个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坏人。”
曲梓珩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惊喜的意味在里面,并没有把眼前的二人当成威胁。
眼前的青年身上连佩剑都没有,生的好看又温和,身后的少年眼睛还看不见。
严亦萱附和道:“就是啊,你们这么问了怎么会是坏人,对了,你们还没说你们的名字呢,你们怎么也会来这里?”
“我叫林织,这是我的徒弟,林禾,我们一路游历到这里,没成想进来迷路了,还没找到出口。”
林织的神色不变,丝毫不见谎言痕迹。
严亦萱同情道:“真是和我们一样倒霉。”
姜彦的扇子已经遮住了脸,不愿多说。
“我可以带你们找到蛇窟,但东西怎么分,我们要先说好。”
林织对那株草药很有兴趣,对这些人也很感兴趣。
严亦萱身上的短剑其实并不常见,清影派有一门武艺,就是用这种短剑作为武器。
至于曲梓珩,他剑鞘上有着不明显的北斗七星,这是七星门的标志。
姜彦他看不出来,青寻身上的药香应该是长时间在环境内熏染出的味道,而且碧源山庄这一代的医师,就是以青为代号。
几个可能是大门大派出来的青年弟子聚集在一块寻找一株草药,的确引人好奇。
严亦萱眼睛一亮:“如果你可以带我们找到,我们肯定会有重谢,草药如果有两株,我们就对半分,如果只有一株,我们拿草药,你们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
青寻疑惑道:“不过你们不是迷路吗,能带我们找到蛇窟?”
林织道:“我们白天迷路的时候经过了那里,还记得路。”
自然不是这样,身为蛊师,林织自有寻蛇的办法。
曲梓珩:“太好了!”
戚禾偏头道:“你们等着蛇云草救命?”
曲梓珩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摇头说:“不是。”
“我们好几天前,杀了一个魔教中人,得知赤羽门下的第二堂堂主正在寻找这个草药,我们还拿到了图,所以我们想拿到草药后假装献宝,混到他身边去,趁机杀了他。”
曲梓珩说的激昂,问道:“二位要不要加入我们?除魔卫道惩恶扬善乃是我辈职责所在,那赤羽门行事残暴,那第二堂的堂主更是荒淫,吸人血练魔功,若是除了这江湖祸害,人人都会拍手称快。”
曲梓珩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们还能扬名立万,成为人人敬仰的真正的大侠。”
严亦萱眼里也有着向往,即使是姜彦眼里也带着期待。
这是个愣头青计划,但未必不可行。
江湖有许多规矩,但成为武林至尊,所有的规矩都会为之让步。
“师父,我们去看看吧。”
戚禾勾了勾师父的手,轻轻晃了晃。
戚禾的态度让林织知道这件事或许和他当面被灭门之事有关,点了点头。
某种意义上也是魔教中人的林织面不改色地说:“当然,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如此,若是只有一株,那便也不用什么酬谢了,等到天亮就出发吧。”
林织和戚禾都不受光线干扰,但这几位可不行。
曲梓珩笑容灿烂:“谢谢林大哥,你人真好!”
“对了林大哥,你们晚上吃了东西没有,我们这还有些干粮你们要不要?”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哦哦好的,如果有需要就和我们说,对了林大哥,你们是哪里人,游历过什么地方啊,有没有去过我的家乡清安,那里山清水秀,好吃好玩的很多,要是你感兴趣,回头我可以带你去玩。”
林织无意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便道:“我没去过清安,不过听人说过那里风景很好。”
曲梓珩是个自来熟的少年,现在已经以为林织是个侠义之辈,和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家乡。
戚禾有些烦扰地靠在了师父的肩上,只觉得这人话怎么这么密,比林棠还烦人。
到了第二天,戚禾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没有最烦人只有更烦人。
那个叫曲梓珩的少年挤挨在他师父身边,耳边都是他的声音。
“林大哥,你这个是什么药粉啊,比我们的厉害好多,那些蛇都不过来了。”
废话,是他师父驱散了那些蛇。
“林大哥你小心脚下,我帮你除掉前面的草以免你被割伤了。”
戚禾捏了捏指尖,状似无知无觉地往前走,不小心被倒下的树枝绊了一下。
站在他身边的严亦萱下意识想扶,见少年按着林织的身体稳住了就收回了手。
严亦萱提议:“林大哥,不然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来洒药粉,小禾眼睛不方便,你扶着他好一点。”
林织点头,严亦萱向前走,听见了少年低声向他道谢。
严亦萱顿时觉得自己早应该这么做,只有曲梓珩才会那么没眼色。
戚禾过险峰都如履平地,如何会被小小的树枝绊倒,林织并未点破,走在戚禾的身边,任由戚禾握住他的手。
这一路气氛并不沉闷,曲梓珩和严亦萱还有姜彦斗嘴,很快就到了蛇窟所在的位置。
密密麻麻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蛇爬满了地面,让人无从下脚。
严亦萱想扶在墙壁上往里望,却摸到了一手冰凉滑腻,才发现那原来不是墙,而是和墙壁颜色相近的盘踞的蛇,往后退了一大步。
曲梓珩拔出了剑:“还是像我们之前那样,青寻你洒药,我开路,严亦萱和大少爷在左右。”
他们在路上虽然吵吵嚷嚷,配合却十分默契。
曲梓珩的剑式颇有太极意蕴,身手十分了得。
严亦萱短剑悬丝,在她手中无比灵活,姜彦以扇为武器,内嵌铁刃,不断弹开游近的蛇。
青寻则是拿出一瓶瓶药粉,为伙伴在后方进行抵御,偶尔指间飞出两根银针,钉进蛇的七寸。
这一幕非常像话本里游历江湖的主角团,林织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开口道:“如果要把他们全杀了,你有几分把握?”
戚禾思索一会儿道:“七分,这里的地形不易寻人,他们很有可能负伤逃跑。”
戚禾试探道:“师父的意思是?”
这些人应当不是该杀之人,戚禾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林织笑道:“只有五分,曲梓珩的剑术善于化劲,他是七星门的弟子,若是当年我不干涉,你说不定会和他成为师兄弟。”
戚禾不喜欢这种假设,也不喜欢曲梓珩,垂眸道:“还好师父来了。”
“自然,其实在我看来,你未必适合七星门的剑法。”
戚禾声音有些落寞:“师父这么说,是觉得他的天赋更好吗?”
第167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同你说过,气性相合的功法,会事半功倍,你练其他的可比他有天赋。”
林织敲了敲戚禾的脑袋,语气从疑惑到戏谑。
这也不过是欺负戚禾眼睛看不见罢了,若是戚禾能看见,定然会发现他师父脸上哪有与语气相契合点情绪,只有看穿的逗弄。
他这么说,也不过是顺着戚禾的心意,说些小少年想听的话罢了。
“我知道的,只是想多在师父这讨两句夸,多谢师父夸我,”戚禾唇瓣轻扬,此刻洞穴内传来了严亦萱说找到草药的声音,戚禾向前走了两步对林织道,“我去帮忙。”
在成长期的小少年抽条的速度很快,身影高挑,眼虽然蒙着绸布,却精准地在蛇窟内找到落脚点,背着宽剑朝内走去。
林织低笑:“居然进步了。”
01不明就里:【什么进步了?】
武功吗,任务对象一直在进步啊。
林织笑而不答,他说的自然是戚禾的语言艺术,用后世的话来说,叫做茶艺。
不过戚禾把这功夫用在他身上,哄的他开心就足够了。
蛇云草生长在蛇窟的深处,内里又黑又潮。
严亦萱的火折子丢到了蛇云草的不远处,火光照亮了草药的位置,也驱散了一些旁边的细蛇。
他们四个想取,但也心急不得,四周全是正在爬动的蛇。
因为有青寻药粉的帮助,他们才有落脚的空隙,不至于被蛇缠到身上。
除了这些蛇以外,在蛇云草的旁边还有一截成人男子手腕粗的蛇尾,缠绕在药草的周围,这才是四人暂停下来的缘由。
“我去取药草,你们掩护我。”
曲梓珩的武艺在四人之中最高,也通常是决策者。
其他三人没有意见,曲梓珩运气内力,将前方的蛇团了起来,借力甩到了后头,足尖轻点猛地窜到了蛇云草的跟前,用剑将蛇挑开。
他不能直接拔,若是断了根,这草药的药性就没了大半,即使只是为了假借献宝杀了赤羽门第二堂的堂主,可这种稀世奇珍的药材,绝不能这么糟蹋了。
无需青寻耳提面命,大咧咧的曲梓珩也知道。
酒香散在空中,三人将火折子丢进去,猛地燃起的火让蛇群不敢轻易靠近。
草药旁边蛇尾刚刚被挑开,没等曲梓珩挖草药,黑蛇的速度快如闪电朝着他的手腕上咬来,曲梓珩用剑抵挡毒牙,将蛇甩飞,黑蛇却极为灵巧地朝着曲梓珩的身上缠去。
后面三人也是手忙脚乱没空帮忙,在黑蛇动的那一瞬间,整个蛇窟的蛇像是得到了命令,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墙壁上的,都朝着他们三个人身上扑,无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青寻把药粉洒了它们全身都没用。
青寻的银针已经用尽,用匕首不断地将身上的蛇甩下去,严亦萱手里的短剑都挥出了残影,在蛇堆里跳来跳去,希望能把蛇抖下来。
姜彦的扇子已经浸满了腥臭的蛇血,他徒手从脖子上抓出一只往他衣服里钻的蛇,有些气喘道:“曲梓珩,好了没有,这样下去不行!”
曲梓珩也心急如焚,顾不上回答。
看守蛇云草的蛇王十分难缠,他的手背被咬了一口,边缘已经在泛黑,不仅如此,那些蛇还在缠在他的腿,阻碍他的行动。
剑气生两仪,爆发出的漩涡将蛇吸在一块,让它们掉落,曲梓珩手腕抖动,剑身砍在了蛇王的身上,然而那鳞片却无比坚硬。
“先出去!”
曲梓珩大声道,既然知道了位置他们可以再进来,不能一次折在这里了。
三人毫不犹豫地往后退,有些狼狈地向外逃。
青寻痛呼了一声,甩开了腿上的蛇,严亦萱赶紧去扶他,有些自顾不暇。
一只蛇朝着她的面门而来,她下意识地用手臂抵挡,然而那条蛇并没有落在她的手上。
曲梓珩微惊,他刚刚也挥剑了,但那道剑气比他更快。
还未烧尽的火,让四人看见了走进来的盲眼少年。
曲梓珩大声喊:“小禾!别往前走了,我们先出去吧!”
“里面的蛇太多了,蛇云草旁边守着的黑蛇鳞片很硬,我们先出去再做打算。”
戚禾温声道:“没事。”
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勾起,并不明显。
师父说他只有五分把握,其实也错了,在这蛇窟深处,并非是草木繁茂的外边,他的把握是十成。
曲梓珩的武艺在他之下,而他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两三年后,他只会更厉害。
严亦萱还想劝,却见少年剑客举起他的宽剑,如同挥刀一般向前横斩。
剑气所过之处,身躯断裂的蛇似乎还未意识到它们已经死了,依旧在蠕动。
盲眼少年踩过蛇尸,如同他袖边的青竹一般,淡雅安静地走向了深处。
姜彦微微皱眉,这少年的内力竟然在他们之上,那招式和武器都十分古怪,完全看不出来路,这队师徒的危险性更高了,只有傻大姐才发现不了古怪。
傻大姐一号·曲梓珩双眼放光:“小禾好厉害!你们先出去,我去帮他!”
曲梓珩有余力,只是顾及同伴的安危所以想着先离开蛇窟,既然有了强有力的帮手,他自然要返回帮忙。
傻大姐二号·严亦萱:“好,我们先出去,青寻好像受伤了。”
傻大姐三号·青寻:“你小心些。”
姜彦沉默了,他到底是跟着一群什么样的人在闯荡江湖。
林织看见了扶着青寻出来的严亦萱,还有跟在旁边的姜彦,让他们到一旁的空地上坐下。
“没事,不用担心,我这里有解毒丸,你们被咬到了吗?”
青寻坐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吃下药丸,熟练地给腿上的伤口包扎。
“我没事。”
严亦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身上满是蛇血的腥味,让她忍不住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姜彦早就把外衫给脱了,正在用外衫擦拭他的扇子。
“小禾和曲梓珩在里面,小禾好厉害啊,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我们从没见过那样的招式。”
严亦萱靠近了林织,忍不住好奇地问。
林织:“我们没有门派,功夫也都学的很杂,你们没见过也是常事。”
姜彦笑眯眯道:“林大哥真是谦虚,小禾武力如此不俗,你这个师父肯定更厉害。”
林织弯唇道:“小禾比我有天分。”
他并不掩饰神色里的骄傲与欣慰,那双生的柔软漂亮的眼眸在日光下水波潋滟。
“林大哥笑起来更好看了。”
正从蛇窟走出来的曲梓珩心直口快道,声音里满满都是欣赏和夸赞。
握着剑的戚禾脚步不明显的一滞,他看不见。
他一直知道师父长得好看,小时候林棠总这么说,连吴风也偶尔会感叹说他师父越来越好看了,让他都不敢多瞧。
到了外边,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总是投向他们的眼神,哪怕是在客栈吃饭都有人送菜送酒想要和他师父结识一番。
现在倒是好些,只要他将云月朝桌上一放,那些人就少了很多。
之前旁人夸师父好看,他会高兴,毕竟那是他师父,定然是极为出色,可如今再听,总觉烦扰,却也不知为何。
戚禾收了剑,走到了师父身旁。
蛇云草已经取到,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曲梓珩找青寻要了颗解毒丸,没裹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和林织夸戚禾,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在所有人都进蛇窟的时候,林织已经给外边等着的属下传了信,让他们离开,因而几人出来后,外边并无人烟。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镇子,去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
“掌柜的,六间客房。”
曲梓珩放下了银子,对着林织和戚禾笑道:“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大忙,这房费就让我包揽吧。”
戚禾:“不用,我们……”
只要一间客房。
林织笑盈盈地打断了戚禾的话,道:“那就多谢了。”
戚禾没再说话,用来遮住双目的白绸,也遮住了他的许多情绪。
第168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林织本以为戚禾会就分房睡这件事和他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他将戚禾带在身边后他们第一次分房睡。
时间一晃六七年,从戚禾还是一个瘦弱的孩子,到如今的少年郎。
何况戚禾还很黏他,和他如影随形。
可戚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清洗后下楼用餐,还在小二报的菜名里挑选最符合他口味的那一样,和平时一般无二。
林织咽下口中的饭菜,喝了一口清茶。
他自是觉得不对劲,但可不是因为孩子长大了和他不亲的古怪,而是觉得这不大符合戚禾的作风。
要么戚禾是有后招,要么戚禾已经对他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所以想躲着些。
林织希望是前者,他也觉得是前者。
他没察觉到戚禾有什么越线的地方,而且就算曲梓珩今日不提,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戚禾已经不再是需要缩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孩,他已经比他还要高,睁眼都是他在戚禾怀里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林织会担心他某日睡的迷蒙,将戚禾当成了其他灵魂碎片,从而将徒弟拐向不归路。
“师父,多吃一些,不久后入夏,你恐怕胃口会不好,到时又得清减了。”
戚禾夹了菜在林织的碗里,虽然现在才四月,但六月开始林织的食欲就会变差,到时候想让他多吃点都难。
林织只好继续动筷,将碗里剩下的米饭就着戚禾夹的菜吃完。
曲梓珩羡慕道:“你们师徒情谊真好,我师父不抢我的鸡腿吃就算好的了。”
青寻笑着不说话,只觉得这对师徒的关系有点微妙的倒错感,一般不都是师父督促徒弟多吃些吗。
严亦萱则是在暗中观察,在吃完饭后,姜彦忍不住问她:“你注意到了?”
严亦萱纳闷:“注意到什么?”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盯着他们看什么?”
“我在想小禾看不见怎么能那么精准的夹到肉丸而不是旁边的莲藕,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姜彦面无表情地甩上了门,差点撞到严亦萱鼻子。
严亦萱愤愤踹了一脚门,说:“大少爷你发什么病?”
她边摸着鼻子边走,嘟囔道:“就是很厉害啊。”
曲梓珩好奇道:“什么很厉害?”
严亦萱分享了他的发现,曲梓珩赞同道:“真是很厉害啊。”
在房中将他们声音尽收耳中的林织轻笑,只要不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他还是挺喜欢和这种心思单纯的相处,就像01.
或许几年后这些少年少女会变得成熟世故,不再热诚单纯,向往着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但至少这时候的他们真心可贵。
那株带着泥土的蛇云草在青寻的手中,它或许关乎一些年轻少侠们都不知道的事,甚至可能关乎戚家的灭门案。
戚禾对那株蛇云草有非比寻常的注意力,其他人看不出来,身为戚禾的师父,加上他又是戚禾的任务对象,林织自然格外注意。
天色已经不早,林织修炼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时吹了蜡烛,脱了外袍坐在了床上,听见了门被轻叩的声响。
林织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戚禾。
“怎么了?”
“师父,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织侧身,让戚禾进来。
“我还以为师父看见我会问我是不是一个人睡不着。”
戚禾坐在了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林织的方向。
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借助视力‘看清’周围,就像此时他知道师父又坐回了床上。
林织:“你又不是小孩了。”
还会哭着找师父要奶喝吗?
剩下半句被林织吞进了肚子里,这句玩笑早两年说还行,现在说他总担心诱导青少年。
毕竟按照戚禾的性子,他定然会记着,而后在某一日还给他。
“我的确不是小孩了,师父不问我为什么对蛇云草感兴趣吗?”
“嗯?我以为你是对这江湖事感兴趣,无名小卒在这里可是寸步难行,你若是借这件事起势,或许能知道更多线索。”
“赤羽门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届时一问便知。”
师徒俩一问一答,玩着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套娃游戏,藏满了似是而非。
要是吴风在这里,又得说他们俩看的让人头疼了。
戚禾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林织的床边。
少年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月光,阴影将林织笼罩其中。
他摘了眼上的白绸,露出那张如同笼罩着烟岚的眼眸。
他的面容长开了些,鼻梁越发高挺,唇瓣薄血色淡,如同月下琉璃。
“师父真的不问?”
林织姿态闲适地望着他:“你想说时自然就会说。”
戚禾想,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看不透的感觉,他的眼看不见,心里也抓不住。
师父就像苗寨里那片广阔的山林,一眼看不到尽头,深入其中,更容易寻不到方向,琢磨不透。
戚禾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知道他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在让师父心软这一方面,好像决定权永远不在他,师父愿意便如他的愿,师父不愿意,任由他如何做也不行。
“师父问的话,我一定说,师父想知道的时候就告诉我。”
戚禾握起了林织的手,弯腰将面颊贴在了林织的手背上。
他狡猾地将主动权让出,实则掌握了真正的主动。
他早已不在意将实情告诉师父,只是他开始不信任师父,到后面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戚禾希望师父能够亲口询问他,想要师父主动了解他,好让师父再多疼疼他。
真是惹人怜爱,林织想,三分演七分真,反倒因为这演的成分,比十分真还动人。
林织并未答话,而是轻轻抽出了手,他并未收回,而是抚着戚禾的头发。
他的动作细细轻柔,仿若戚禾还是那个孩子。
“若是事关珍宝,便要将秘密细细藏好,若是到了我必须知情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林织的语速不疾不徐,语调一如既往,既没有轻些,也没有重些,如同从人心腔中飘过的云,让戚禾忽地心尖酸涩起来。
师父不仅不介意他瞒着,还让他好好瞒着。
戚禾趴在了师父的腿上,姿态依赖,面上满是安心和孺慕。
即使他知道师父本性并不是明面上这般温柔无害,但那又如何,至少师父对他是这般好。
“师父,明日便是我生辰,我不要旁的礼物,只希望师父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知道师父如今长什么模样,还望师父能让我摸骨一观。”
林织颔首:“自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正准备让戚禾回去睡觉,就听见戚禾声音乖巧地说:“师父,子时四刻已过,今日就是我生辰了。”
第169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算好了。
这个想法跳入林织脑海里,让他忍不住笑着轻轻摇头。
他不应该猜不出来,戚禾等到这个时候才来,应该很明显,换个人林织都能很快猜到。
只是林织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思维去对待戚禾,他不用费心思去猜戚禾做的每一件事背后的目的,毕竟戚禾是他目前位置最为特殊的任务目标,时间建立起他们之间信任的桥梁。
“好,那你现在摸吧,摸好了就回去睡觉。”
瞧着站起来的戚禾,林织微微仰头。
孩子这么用心,当然得满足了。
戚禾应声,手指小心地触碰着林织的额头。
他触碰的仔细,双手从眉骨触碰到鼻骨,林织被他弄的有些痒。
少年的手并不细嫩光滑,因为常年习武挥刀练剑,指尖和虎口都有一层薄薄的茧,来回触碰时有种很特别的触感。
气氛与旖旎无关,林织看着戚禾,看着他认真感受到模样。
戚禾在脑海里缓慢勾勒着林织的骨相,他八岁的时候才失明,因而他知道如何在这骨相中填充血肉,可脑海里的影像始终模糊,如同隔着一层雾。
他看不见师父的眼睛,戚禾心下略有些失落,指尖不知不觉地按在了青年的唇上。
他描绘着青年的唇形,触碰到了唇边,低声问:“师父可以笑一笑吗?”
林织配合地唇角上扬,戚禾感觉到了他面部被牵动的弧度,不自觉地跟着笑。
原来师父笑着看他的时候是这种模样,戚禾脑海中模糊的面庞清晰了些。
林织:“摸出我的样子了吗?”
戚禾收回手,对着林织摇了摇头。
“师父的风姿,大抵胜过我脑中模样的千百倍,如何能靠这双手完全感知到。”
“我很喜欢这份生辰礼,谢谢师父,不打扰你休息了。”
戚禾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青年温软肌肤的触感,得偿所愿,他的情绪变得很好。
只是回到客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的时候,戚禾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下压。
他自然也知道这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若非穷困窘迫,哪里会有师父和十四岁的徒儿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莫说是师徒,哪怕亲父子都未曾有过。
可戚禾还是觉得有师父在他会睡的安心些,师父身上的气息让他格外眷恋。
只可惜他长大了,也不能再用默默掉眼泪这种招数惹来师父的怜惜,恐怕师父只会觉得他软弱。
戚禾不免有些遗憾,毕竟这个招数还真的挺好用,以前师父会以为他被梦魇住,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可他如今已经比师父还要高,也能将师父的手包在手心里了。
一墙之隔小少年的寥落林织并不知晓,他睡的倒是不错。
清晨时墙壁另一边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刚刚洗漱好的林织走到了门外,他一边住着戚禾,另一边则是曲梓珩,声音就是从曲梓珩的房中传来的。
林织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赶到了曲梓珩的房间里。
青寻正在替曲梓珩把脉,曲梓珩右手手背上黑紫了一大块,格外显眼。
曲梓珩忍着头晕询问:“怎么回事,我昨日已经运动将蛇毒逼出,而且也吃了解毒丸。”
青寻神色凝重:“那只黑蛇毒性异常猛烈,哪怕是一点余毒也能要人性命,那解毒丸化不掉你体内的毒,一般人早在昨夜就死了,好在梓珩你内力深厚,但这毒也能让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好在还没侵入心肺,不然就麻烦了。”
“这里不是碧源山庄,没那么药材和合适的针,梓珩这样拖不了多久,一般来说毒物身边都会生长解毒的事物,不然我们把那株草……”
严亦萱火急火燎道:“你放哪儿了,我去拿。”
“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那第二堂堂主荆伟荣可不是什么傻子,若是假货,恐怕没法把他引出来。”
曲梓珩立刻阻拦,因为情绪起伏,他的头晕的更厉害了,完全没有昨天神采飞扬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得十分虚弱。
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又废了一番功夫才拿到的蛇云草,怎么能这么浪费在他的身上。
姜彦问:“青寻,还有别的办法吗?”
青寻摇头:“我可以运针将毒血逼到一处,但是我内力不够,就算你们能传功给我也不行,这针根本受不住,得需要我师叔的那套针才行。”
“那还等什么,命更重要,曲梓珩你给我躺好!”
严亦萱准备去拿蛇云草,曲梓珩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她喝住。
林织走向前道:“能否让我看看?”
蛇云草既然和当年戚家的事情有关联,这么用了自然可惜。
青寻让开了位置问道:“林大哥,你懂医术?”
“略懂一二,”林织看着曲梓珩手背上蛇牙留下的孔洞,看着上方不明显的血色纹路,望向曲梓珩道,“那条蛇长什么模样?”
曲梓珩回忆道:“除却七寸处的红环,通体乌黑,蛇鳞坚硬,我是借着火光看见的,说不定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
“可能是红环蛇,除了七寸,他的尾尖也有着一圈红环,这种蛇毒性很强,不过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
这种蛇林织在深山里抓过一条,是不错的毒料,早就进了天星的肚子里。
曲梓珩连忙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林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比起医术,我更懂毒术,以毒攻毒方可克之。”
林织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他要用的当然不是毒术,可他不打算把天星暴露在人前,他特地把天星炼成透明状,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
严亦萱有些担忧道:“青寻,这可行吗?”
姜彦对着曲梓珩摇头,他觉得不保险,擅长毒术,难道这个名为林织的青年是点翠宫的人?
青寻:“理论上可以,但是否太剑走偏锋了些,梓珩你还是……”
“哎呀,林大哥要害我们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曲梓珩丝毫不知道他说出了事实,将林织手里的药丸喂到了嘴里。
在他没注意到时候,透明的蛊虫早就顺着药丸一块进入了他的口中。
服用了药丸后,曲梓珩的脸色更难看了,抓紧了被子,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要是他有什么事,我们不会放过你!”
姜彦握紧了折扇,戚禾向前,挡在了林织面前。
戚禾温声道:“何必着急。”
不过几句话语间,曲梓珩猛地吐了口黑血,脸色倒是慢慢红润起来。
林织用小刀划开了曲梓珩手背上的伤口,紫黑色的淤血流出,林织用帕子擦拭干净。
“现在包扎一下就行了。”
林织退后半步,让青寻去做。
随着垂手的动作,他手腕上的银铃轻响,吸饱了毒素的天星飞进了铃铛里。
青寻洒了药粉连忙再诊脉,望向林织的眼里都是敬仰。
“余毒已经清除了,林大哥你好厉害!”
曲梓珩笑的露出虎牙:“我就说林大哥不可能害我,这下又多欠一个人情了。”
“刚刚是我心急了,林大哥对不住。”
姜彦见曲梓珩没事松了口气,对着林织道歉。
“曲少侠没事就行。”
“林大哥你别少侠少侠的叫我们了,太见外了,叫我梓珩就行。”
“就是啊林大哥,我们和你一见如故,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别和我们客气。”
严亦萱连连点头,虽然才认识两天,但是林织师徒先后帮了他们大忙,这份恩情他们记在心里。
林织喊点头:“行,那你们先照顾梓珩,我去点吃的。”
林织在小二那点了吃的,又借用了厨房。
戚禾跟在他后边,听见林织问他有没有被蛇咬伤。
“徒儿没事,不过那蛇毒性很烈么,同师父你的血比起来如何?”
厨子刚刚端着东西出去了,四下没有旁人,戚禾便直接问了。
林织沉吟道:“不相上下。”
“那师父何必担忧,徒儿可是喝过您的血。”
戚禾的声音里带笑,并不缱绻,却很骄傲。
“而后昏迷了一天一夜。”
林织不留情地揭穿了往事,后厨里有炖着的鸡汤和做好的面条,面条易熟,他又往锅里放了一把小青菜。
“今时不同往日,”戚禾掩唇轻咳,问,“师父今日可喂了天星,一会儿要赶路,不若现在就喂。”
戚禾耳力好,听见了厨子在外边和掌柜说话,现在还回不来。
灶台上锅里的面还在翻滚,林织用铃铛上的尖刺部分划开了指尖。
早就将毒素吸收完毕的天星嗅闻到了血气,钻入了林织的指尖,没多久就精神饱满地飞回了铃铛内。
小伤口不必撒药,林织正想用帕子擦拭血滴,戚禾就已经伸出了手。
林织以为戚禾要帮他擦,去看他煮的面,指尖却一阵湿润。
林织微惊地收回,望向了戚禾。
戚禾自然地舔去唇瓣上的血液,有些得意道:“师父你瞧,我什么事也没有。”
林织看着手指,沉默了一瞬。
刚刚那一瞬间他有些狐疑,可戚禾的反应又半点没有□□的刻意,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听林织不说话,戚禾面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他有些不安地问:“师父,你生气了吗?”
“师父你放心,毒性我早就用内力化解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晕过去。”
何况他喝的并不多,甚至只是吮吸了几滴而已,是天星没有喝干净,他这样也算是不浪费。
戚禾乖乖认错:“徒儿下次不会这么莽撞了。”
第170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端着面出去的时候,严亦萱和姜彦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林大哥,小禾,快来坐,”严亦萱招手,等林织和戚禾落座后又说,“青寻给梓珩送包子去了。”
经过救了曲梓珩性命这件事,四人组对林织还有戚禾的态度更亲热了,连一向防备他们的姜彦都温和了不少,至少表面是这样。
见戚禾端着面,严亦萱看着眼馋,也让老板上了碗鸡汤面。
戚禾安静地吃面,没特地解释这是生辰面,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具体的岁数,在和曲梓珩他们交流的时候,还特地将年龄说大了一岁,避免有人把他和春沂的戚禾对应在一起。
没一会儿青寻就从楼上下来了,边吃东西便告诉大家曲梓珩没事,一会儿就能生龙活虎地下地了。
姜彦玩着扇子上的玉坠,看向大家道:“那我们直奔宜城?”
宜城是赤羽门的地界,第二堂的堂口就设立在那里,他们要找的第二堂堂主荆伟荣的老巢。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要是没能脱身风险太高,我们不如在其他地方等着,放出风声,等他自己上门?”
青寻提议道,主要是他的武功和同伴们相比要差一些,很可能会拖后腿。
严亦萱:“他可能会觉得有诈,到时候派人来摸我们的底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万一这条鱼没引来,引来了别人不就麻烦了?”
“我们就按照原计划,我们摸清楚情况,扮成赤羽门中人靠近,现在有林大哥和小禾,我们成功的几率又增加了。”
严亦萱看向林织,像是在询问她的话是否正确。
林织抬眸笑道:“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严亦萱用力点头,拍了拍青寻的胳膊,让他放心。
姜彦去掌柜那结了钱,换了新衣的曲梓珩从楼上下来了。
“你们没有马吗,我们这有四匹,不然林大哥你和我共乘,小禾让青寻带着?”
曲梓珩看着林织进行了提议,他们四个的马先前放在了这个镇子的一户人家那里让他喂着,姜彦刚刚结账完就出去牵马了。
林织还未开口,戚禾便摸了摸眼睛上的白绸说道:“我的眼睛不方便,恐怕只能麻烦曲大哥你们让一匹给我们用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听的严亦萱立马说:“没问题,你们一匹马更方便,我的马给你们,我和青寻挤挤。”
青寻表示自己没意见,要是林大哥和他挤一挤他也愿意,他有关于毒术上的事情想和林织请教。
曲梓珩挠头:“对哦,那就这样!”
他刚刚就想着和林大哥一块他能和林大哥好好道谢,忽略了这一点。
林织翻身上马,戚禾坐在了他的身后。
和当年相比,他们的位置倒是调换了。
戚禾现在已经比林织高,再坐在林织前边,能把林织的视线全挡着。
林织握着缰绳,戚禾拍了拍马屁股,追上了前面几位打马扬鞭的少年少女。
戚禾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能感觉到吹过耳边的西南略微干燥的风。
除去八岁那年他们赶路回苗疆,他没再和师父同乘过。
那时他坐在马背上,当时还是少年的师父的怀抱于他而言已足够宽阔,是他‘死’去后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而如今……戚禾垂眸,马上少不了颠簸,身前的师父早就靠在了他的怀里。
戚禾有眼疾自然不能妄动缰绳,所以他搂着师父的腰,因怕坠落,故而只能搂紧。
他夜夜拥着,从稚童到少年,自然知道师父的腰身纤细柔韧,触感极佳。
骏马飞驰,踏水扬灰,从西南一路前行,已经可见湖泊水光,倒映马背上姿态亲昵的人影。
从西南到宜城,必经钦鹤谷。
钦鹤谷从地形上看很像平切开的葫芦,前后两道都很窄。
周围是平直的天堑,出入口都仅有一个。
林织他们奔波了几天到了这里,在天黑之前进了谷。
虽然名为谷,但内部和小城没什么区别,因为是一个方向的必经之路,所以还算得上热闹,常有两地商客往来,街上卖的东西也各式各样。
林织他们找了个客栈歇脚,戚禾跟着曲梓珩一块去了掌柜那,要了两间房。
曲梓珩:“小禾,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让我这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了。”
严亦萱在一旁笑嘻嘻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咯。”
戚禾的眉心不自觉地微皱,若不是事关蛇云草,他早就想和他们分道扬镳。
这个叫做曲梓珩的人太过热情,靠他师父太近,一路上一直林大哥长林大哥短,有些烦人。
曲梓珩赶苍蝇似的挥手:“我可不是你,我又不是女子。”
“本女侠倒是想,但我可没有这种好福气。”
林织放好东西下楼,正好听见这句话,开口问:“什么好福气?”
曲梓珩笑说:“亦萱说想对你以身相许。”
“曲梓珩!”严亦萱恼怒地叫了一声曲梓珩的名字,连忙解释道,“林大哥你别听他瞎说,我就是说笑,我对天发誓我可没有亵渎你的想法!”
严亦萱时常在想林大哥这样的人最后会被什么女子折服,他生的一双春水明眸,给人一种时常在笑的柔软无害之感,可偏偏这样的美人是使毒的,简直更迷人了。
严亦萱经常大大方方地欣赏,却没带女儿家的情思,她的直觉告诉她,喜欢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结局。
她再度澄清:“是曲梓珩在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逗他呢。”
“林大哥要是不介意,我随时可以自荐枕席。”
曲梓珩抱着剑笑的潇洒,语气中满是戏谑。
站在栏杆边的戚禾手下意识收紧,暗色的世界里身旁之人的吐息如此碍事。
抱着剑的俊俏少年郎剑眉星目,林织只是轻笑着摇头。
“姜彦刚刚说一会儿要出去买东西,你们要跟着一起去吗?”
林织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本来就是在开玩笑的两人的思绪自然也被带跑。
严亦萱:“当然去,钦鹤谷没有宵禁,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
曲梓珩揶揄:“那你可要小心些,别又迷路和我们走散了,以为我们不等你,一个人偷偷在客栈掉眼泪。”
“你说清楚谁哭了!”
“不是你那就是某个用短剑的女侠咯。”
严亦萱抬手就要打,曲梓珩立刻跑远,两个人笑笑闹闹地离开。
戚禾偏头望向林织的方向询问:“师父想去逛逛吗?”
“不去了,我有事要处理,你若是感兴趣可以自己逛逛。”
林织有信要传出去,这个时候正好不受打扰。
“好。”
戚禾这么应着,到底也没出去,跟着林织上楼。
晚间小二擦拭栏杆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劲,赶紧低头去看。
那厚重木头做的栏杆底下,不知道怎么出现几个凹下去的指印,格外怪异。
林织处理好了积压的信件,用特别训练的信鸽传信,而后在屋里喂养蛊虫,顺便打坐练功。
夜半时分他合衣入睡,没睡多久便听见了屋顶上的脚步声。
他睁开了眼,那脚步声已经消失无踪。
【刚刚上面有人?】
01:【有个人闪过去了。】
代表着人物的红点移动的非常快,应该是有人用轻功从屋顶踏了过去。
林织没打算深究,闭上了眼睛,又听到了几道脚步声,快速地从屋顶上踏过。
从匆忙程度和赶路的力度来看,后边的人应该是在追前面的人。
林织眼也没睁开,没打算多管闲事。
一觉到清晨,林织还没推开房门就听见了楼下的谈话声。
他推开门,不少人都坐在大堂内,戚禾也正从房内出来,楼下的声音嘈杂,隐约能听见‘城主’‘窃贼’这样的字眼。
从外边回来的曲梓珩汇报情况说:“听说城主府中失窃,进出的路都给堵了。”
姜彦皱眉:“怎么这样赶巧,我们昨天才进来,这下被堵在这里,事情就耽误了。”
严亦萱打着哈欠问:“被偷了什么东西?”
曲梓珩:“不知道,官兵只说谁都不能离开这里,我去看了一下,还有不少江湖中人在守门,真是奇怪。”
姜彦笑话说:“真没见识,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可是钦鹤谷。”
林织心里点头,这里官兵和江湖中人有关系确实不奇怪。
钦鹤谷的城主姓陈,他的兄长是江湖中人称笛中仙的陈不语,早些年钦鹤谷因为地形频频出现匪患,城主苦不堪言,走了一个又一个,有些倒霉的甚至被杀害,这位陈城主上任后,陈不语为了弟弟的安全,带着江湖好友屠匪,一个个尸首连起来能摆几条街。
那之后钦鹤谷就太平了许多,这位城主也在府中养了许多江湖门客,偶尔在路上遇见江湖中人,还会请吃酒,他府中失窃,有江湖中人守门再正常不过。
看来昨晚从屋顶上路过的人,就和这一桩失窃案有关系了。
戚禾在林织耳边低语:“师父昨晚听见什么动静了么?”
林织幅度极小地点头,他还没决定要不要插手这件事。
这么转瞬间,旁边的豪气少侠们就已经做了决定。
严亦萱提议:“横竖在这里出不去,不然我们去问问什么丢了,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笛中仙和我爹爹还有交情呢,虽然我没见过几次。”
大家说走就走,很快到了城主府。
凭借严亦萱父亲的面子,他们成功见到了陈城主。
陈城主比划道:“少侠们愿意帮忙简直再好不过,我们这里搜查的人手也不够,陈某丢的是个约莫这么大的纯白瓷瓶,内里装的是水,瓶底有碧源山庄的标志。”
青寻抬头问:“能否告知是何种标志?”
陈城主将瓶底的标志告知,青寻吸了一口气说:“竟然是天字类别的药,白瓶的水,是碧露寒天?”
听到这个名字,戚禾下意识握紧了手指。
第171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没错,就是碧露寒天,小友既然知道它,定然也明白它的珍贵,所以请勿外传,以免他人伸手。”
陈城主摸着胡须,面上满是愁绪。
曲梓珩道:“城主放心,我们的嘴都很严。”
“实不相瞒,这是小儿用来救命的药,我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从碧源山庄换来这药,昨夜才拿到,在等着最后服用的时候,那瓷瓶便被调换,我只能紧急锁城。”
严亦萱气愤不已:“居然偷救命的药,简直不是人,伯父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你找!”
“那就麻烦几位了,我的人昨夜跟丢在信安街与陆林街附近,我派人把守着,那人应该还在这里面。”
陈城主苦笑,他不会功夫,只能在这等消息。
出了城主府,大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才好奇地问青寻那碧露寒天到底是什么。
“这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碧源山庄的药材有天地玄黄四等,天最为珍贵和稀有,我曾经好奇地问过会不会有人调包,师父回答我说不可能,比方说碧露寒天,在瓶中时是水状,拔开塞子后就得立刻服下,否则就会立刻化为烟雾散尽,哪来得及让人换瓶子。”
青寻轻叹:“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了,只有成为医术更高超的医师,才能接触到那些东西。”
曲梓珩注意到了好友的黯然,拍了拍青寻的肩膀:“没事的,我们相信你以后一定是名扬天下的神医,到时候你记得我们的情分,治病可别收诊金啊!”
姜彦摇扇轻笑:“我可没这小子这么抠,阿寻放心,我肯定不少你的。”
“呸呸呸,你们最好别来找我。”
青寻的视线在戚禾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下,可惜他学艺不精,他帮戚禾诊治过却没有发现他眼疾的缘由,把脉时他甚至觉得戚禾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可他分明病了。
如果他真有成就,日后以大夫的身份再见,他希望是他能治好戚禾的眼。
林织注意到了青寻的眼神,对他温和笑了笑,道;“你告知的这些已经足够有用,其他的你日后一定会知晓。”
“谢谢林大哥,那我之后关于毒能多请教您一些吗?”
“当然,不必客气,”林织颔首,将话题转到正事上说,“既然那药有这样的特性,我们要抓紧时间。”
堪舆图上,信安街就是葫芦状中央收窄部分的街道,陆林街则是葫芦下半部分中央的街道,按照陈城主所说,窃贼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一片。
林织、戚禾和严亦萱从信安街往里搜,曲梓珩他们三个就到陆林街往里搜。
严亦萱和曲梓珩差不多跳脱,性子急,很快就消失在了林织他们的视野里。
“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林织看着身旁的戚禾,从城主府出来后他就有所感觉,自家的小朋友频频走神。
看来这碧露寒天和蛇云草一样,和戚家的事有关。
戚家搜寻了这么多的珍稀草药,所以引来了觊觎,甚至是杀身之祸?
可这些东西虽为奇珍,却也不是世上难觅,都可以付出人力财力得到,什么人至于得到这些东西痛下杀手,还为了避免被找出来用了各门各派的招式?
这些东西应该牵扯到一样更重要的事物,灭门的人要的是这样东西。
戚禾脚步微顿,低声道:“师父总是这么敏锐。”
“事关于你,自然。”
林织并未刻意说好听的话,只是陈述。
戚禾心莫名酸麻了一瞬,先前那些情绪被挥散,他笑道:“晚些同师父说,这下师父就算不问也得听了。”
目前找到那瓶碧露寒天要紧,只是一个小瓷瓶太不起眼,很难被搜到。
从清晨到夜晚,林织终于和曲梓珩他们会合,但谁都没找到线索。
严亦萱指了指后边的阁楼说:“就剩这一条街了,不进去吗?”
姜彦用扇子点了点严亦萱的脑袋说:“姑娘家家,别去那种地方。”
“凭什么,你们男人去得我们女人就去不得?打不了我换身男装和你们一块进去,应该就没那么显眼了吧?”
空气中传来阵阵脂粉香,楼阁上挂着的香囊随风晃动,连红灯笼也格外暧昧。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也听到了不远处揽客的娇娇声音。
这条街上有着钦鹤谷最大的青楼,刚入夜就热闹了起来。
许多从钦鹤谷路过的人被迫留在这,自然就会去光临一些玩乐场所,无论是赌坊酒肆,还是秦楼楚馆,今晚生意都格外不错。
青寻有些为难地说:“亦萱别去了吧,我们一同回去。”
严亦萱:“我才不呢,我还从来没去过,想见识见识,青寻你不好意思去的话,就和小禾一块回客栈休息吧,我们继续找。”
戚禾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戚禾看过书,知道青楼是什么场所,但他不是去寻欢作乐,又有什么关系。
“里面声音很嘈杂,脂粉的香气又太重,而且里面很多缠人的女子,你肯定不擅长应付这些。”
倒不是因为年纪小,戚禾的年纪已经够逛青楼了,但他看不见,很容易出事。
虽然戚禾用白绸蒙着眼,但依旧能看出他的面容出挑,这么进去风月之地,学坏了怎么办。
严亦萱不停地林织使眼色,让他管管。
林织采取了折中的办法,道:“你在外边等着,若是里面真有那个窃贼,他被我们逼出来你可以追上去,若是他不在里面,我们便尽早出来。”
戚禾想跟在林织身边,但师父说的话,他总是会听的。
因而他默默点头,表示明白。
“那我去另一边等着,若是看见了我就告诉你们。”
青寻见状也不打算回去了,打算去另一个巷口等候。
曲梓珩嘱咐:“你小心点,那人能在这么多人的搜寻下还不露头,千万别逞强。”
严亦萱快速去弄了套男装穿在了身上,不过有心人还是能看出来她女扮男装,但表面能糊弄便是。
林织进了楼内,手腕上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轻响。
既然事关戚禾,这就不算多管闲事,林织愿意为此费心,只要有可疑的人出现,他的蛊虫小宝贝就要现身了。
林织一进楼就和曲梓珩他们散开,姜彦也是如此。
因为曲梓珩和严亦萱实在是太打眼了,一个浑身写满了正气以及清澈的愚蠢,丝毫没有一点寻欢作乐的迹象,直接把‘找人’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严亦萱则是呈现了过度的豪放,有女子往她身上靠,兴许是发现了她是女子准备离开,却被严亦萱一把揽住腰,还要人介绍她这楼里有什么。
林织刻意敛了气息在人群中,姜彦则是拿着他那把看不出是杀人利器的折扇,全然一副贵气纨绔做派,十分融入。
这青楼有好几层,一楼没有可疑的人,林织上了二楼,其他人也找机会上了二楼。
今夜无星无月,光线暗淡。
戚禾的身影藏匿在角落的阴影中,呼吸轻缓近乎于无。
有男人的声音以及女子的嬉笑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不远处。
戚禾微微蹙眉,思考着怎么把这两个人打晕,以免一会儿碍事。
戚禾的耳力极好,一些粗俗的污言秽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有些不喜。
拾了一些瓦砾碎片,戚禾将内力注入其中。
“下回爷再送你个铃铛,用红绳串着,挂在你腰上,绑在你腿上,一晃就一响,行不行?”
戚禾的手下意识收紧,手里的碎片化为了粉末,从他的指间倾泄。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暴露了气口,若是有武力高深之人在这,已经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只是不远处的两人只是普通人,丝毫没有意识到附近有人,继续打得火热。
几颗小碎石飞弹而出,野鸳鸯昏睡在了路旁。
这里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但有些情绪却并非如此。
四月夜,夜里依旧有冷意。
戚禾的体温一向偏低,手心本应冰凉,可现在他握着剑的手却隐隐发烫。
第172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有很多情绪把他塞满,可有好似什么都没有。
银铃的声响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空中有人运气轻功快速移动的风声和略带些痛苦的气喘声。
戚禾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对方的步法路数让他眯了眯眼。
林织从楼中追出来的时候,连那个贼和戚禾的背影都没看见。
01在他脑海里展开了地图,代表着戚禾的红点正在不停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林织没有寻着戚禾的方向而去,而是从怀中拿出了用来追踪蛊虫的蝴蝶。
他发现那个贼也不算偶然,青楼里人虽然多,但他们的目的几乎都可以在面上看见。
楼中也有正在搜寻的其他江湖中人,在这种可能被发现的逼迫下,那个贼快速地脱身,林织则是趁机在他身上下了蛊。
蛊虫的啃噬让那个瘦弱的男人步伐踉跄了一下,而后他逃的更快了,林织跃到墙头再次催动蛊铃,那人的身法诡秘,瞬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除去子母蛊和双生蛊,蛊师对蛊虫的控制不能脱离范围,林织再摇铃也无用,不过只要蛊虫还在,他就能找到它的位置。
见蝴蝶追寻的方向和戚禾的移动方向一致,林织抬手让蝴蝶停下,深紫色的蝴蝶贴在了林织的鬓边,宛若无生机的装饰。
林织提气运起轻功,按照01规划出的路线向前。
夜里两道黑影快速地从建筑上方移动,快的宛如幻影,让路过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晃神。
跑在前面的青年没想到自己会被咬的这么紧,他头也不敢回,强行运气将内力下沉,朝着前方快速奔去,在某个巷口猛地转身,足尖点着墙面借力向前,他不敢停留,七拐八弯地跑到了一个巷道里,才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给小爷甩掉了,什么东西还以为能追的上……”
正在嘿嘿笑的瘦弱青年看见了眼前出现的白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抬起头时笑脸变苦脸。
“哈哈哈哈哈大侠,你的轻功真是不错啊。”
青年干笑了几声,藏住心里的惊骇。
怎么可能呢,这个人怎么可能没被甩掉,而且这人也不是什么年纪大的老怪物,只是一个少年。
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了,他怎么没听说?
“东西在哪儿?”
“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哎,我就是大晚上出来活动活动手脚。”
青年继续傻笑,他索性坐在地上,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偷那瓶药,谁让你偷的?”
戚禾握着剑,宽剑出鞘半尺。
青年嬉皮笑脸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混进了楼里面看美女,这确实是我不对,我没给钱,所以看有人追我我才跑,你说的什么药啊我真不知道,我绝对是良民啊!”
“白先生曾和我说过,若是日后遇见他徒弟,一定要手下留情,但你要是这种态度,我就不好和他交代了。”
戚禾拔出了云月剑,宽剑雪白的剑身反射着光,照在男人的脸上。
少年剑客的语气温和,带着些笑意的缓慢言语里却透着些惋惜,让靠在墙边的男人背后汗毛竖起。
“你说的白先生不会是我师父白无求吧,哎呀既然你们是旧相识,那我也能叫你一声叔叔,叔叔,你看这是不是太不好了。”
青年丝毫没有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为叔叔的耻辱,两指小心翼翼地贴着剑边,想要轻轻推开,但是推不开。
他表情更僵硬了,在心里怒骂那个爱喝酒的不靠谱老头,面子怎么一点都不好使。
“我是白先生的学生,既然也算熟悉,你也不必瞒我。”
“那臭老头什么时候玩文绉绉这一套了,还收学生,怎么也不跟我说,”青年极小声的嘟囔,然后改口道,“哈哈哈那我们也算师兄弟了,都是兄弟,有话好好说。”
戚禾否认了他的话,道:“白先生不是我师父,我有师父。”
青年不懂,什么老师师父的,老师不就是师父么,老头虽然不靠谱,可从不会乱捡徒弟。他刚刚顾着跑路,根本没有心思回头看,早知道他就回头望望,肯定能发现这人的轻功路数和他差不多,他也不用死狗似的跑这么远,还以为自己能跑了。
他正心里嘀咕的时候,听见身前的少年喊了句师父。
说话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同,透着股欣喜。
青年抬头去看,觉得还不如不看。
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脸赏心悦目,深紫色的蝴蝶贴在他的鬓边,让他在这夜色中多了几分危险的邪异,这人的手段也极为古怪,不知道他给他下了什么毒,让他格外难受。
戚禾的剑并未挪动分毫,道:“师父,他是白先生的徒弟。”
林织挑眉:“白无求的徒弟?”
这人真是生了一张适合当贼的脸,五官平平无奇到没有任何记忆点,可以随时隐没进人群无法引起人的注意,若不是戚禾点破他的身份,林织恐怕都猜不出他的来路。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神偷白无求的弟子小神偷白有求,你们叫我小白就行。”
白有求嘴皮极为利索地说了一长串话,剑在他脖颈处他依旧笑嘻嘻。
“你们师徒俩的名字倒是有意思。”
“老头活了一辈子,除了酒确实无欲无求,我还年轻,所以什么都求。等老头没了世上就没有神偷了,那我小神偷就是神偷,等我老了说不定也无所求了,到时候我就改名叫白无求,回头我收了徒弟也这么教他,正所谓神偷白无求会死,但神偷白无求又会一直活着,世世代代如此也。”
白有求双手抱拳:“二位大侠,为了我师父的名号,为了我的梦想,为了我未来的徒弟徒孙,还望二位高抬贵手。”
“当然没问题,”林织弯唇,在白有求喜出望外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了下一句话,“东西在哪儿?”
白有求装傻道:“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逛窑子没花钱,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啊。”
铃铛声轻响,白有求立刻神色大变。
他弓着身子连近在咫尺的剑都顾不上,还是戚禾收手他才不至于撞到剑上去。
丹田处似乎有百千根针在刺,他连内力都无法运转。
“你的性子倒是和你师父差不多,一样的会装无赖,不过这招在我手上不管用,你师父当年特地告知我们,若是有一日你撞在了我们手里,要我务必留你一命,不要动你的手脚,对于贼来说,这的确很重要。”
“可眼睛和耳朵对贼来说应该也很重要,不如你自己选一样,你想要留下你的眼睛,还是你的耳朵?”
林织俯身询问,语气犹如在谈论饭菜的样式。
“我说我说!”
白有求立刻道,能让老头提前求情,说明这两人一定很恐怖。
还说他们师徒差不多,他看眼前这对师徒也是如出一辙,一个比一个吓人,邪门古怪,偏偏还都是一副好人做派。
“那瓶子是别人让我偷的,报酬是白银万两,我瓶子昨晚到手的时候就给他了,银子现在还在我住的地方底下埋着呢,但那个人肯定还没出城,这前后都封着,没得走。”
白无求语速极快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都戴着斗笠,只知道是一个和这位少侠差不多高的男人,那次我刚偷了个宝贝就被他逮住,他和我做了交易,我在那楼里按照他说的把瓶子给了一个花名叫盈盈的女子,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织倾向于他没撒谎,让戚禾收了剑。
“在这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跑,我在你体内下了蛊,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不会的不会的,我肯定不乱跑。”
白有求依旧是那副市井无赖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却沉沉。
名门正派他不怕,魔教的东西他照样偷,但他最不喜欢点翠宫那群用毒用药的家伙,还有这种邪门的苗疆蛊师。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在他身体里下的蛊,一想到肚子里有只虫子,白有求的胃就隐隐翻滚。
林织没打算带白有求到其他人面前,就算他是收钱帮人偷东西,但其他人可不会放了他,怎么也得让他按照律法坐牢,这陈城主恐怕更不会轻饶,好歹白无求也是戚禾的老师。
何况白有求已经知道他的蛊师身份,到时候他要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说出去,这就不太妙了。
白有求看着转身离开的两人,连忙从另一边飞快地离开。
他得给老头写封信,什么时候背着他收了学生,他还得好好嘲笑一下,人家得了真传甚至能追上他,也不把他当师父。
说来奇怪,为什么一个蛊师的徒弟是剑客?
林织和戚禾在某个路口遇见了赶来的几个人,和他们说了情况。
林织抱歉道:“那贼人太过狡猾,从我们手中逃脱了。”
曲梓珩当机立断:“那我们先回去找那个盈盈,我顺便去告诉陈城主一声。”
林织他们回了那座青楼,没多久外边就守着官兵,那名叫做盈盈的女子见状不对便逃之夭夭,有人立刻去追。
陈城主拱手:“几位少侠先回去休息吧,多亏有你们,得了这个线索,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人找出来。”
严亦萱点头:“好,要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去客栈通知我们就行。”
他们找了一天,也都有些累了。
几人结伴回了客栈,林织提醒青寻去看看蛇云草是否还在。
曲梓珩他们吓得赶紧往楼上跑,在确认了东西无误之后才松了口气。
青寻妥帖地将东西收好,道:“虽然偷碧露寒天的人不会来偷这个,但要是遇到什么小毛贼就遭了。”
林织和戚禾心想,这可未必。
大家各自叫了水洗漱,戚禾在夜里敲响了林织的房门。
他来找师父说碧露寒天的事,在心里组织着措辞。
可门开时,戚禾的思绪就空白了一瞬。
他虽看不见,却能闻到师父身上传来的皂角香气与潮湿水汽的味道,想来师父刚刚沐浴完。
他手腕上的银铃虽然没有发出铃响,却也有着滑动的轻微响声,兴许是师父开门后垂下了手,那银链跟着晃动。
“进来吧。”
连师父的声音,都带着被水浸泡过后的懒倦。
奇怪,戚禾心想,他为何有些喘不上气。
第173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走进了屋内,莫名觉得潮湿的水汽忽然变得格外黏腻,蜂拥而上似的缠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莽撞的不像习武之人。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说,不必着急,慢慢来。”
林织看着戚禾魂不守舍的模样,以为是他回想到了曾经的不幸,所以有些失态。
戚禾低着头应声,纤长的睫毛颤动。
单独见师父时,戚禾会摘下遮眼的白绸。
他用这样东西,起初只是不想别人观察到他的样貌。
唯独和师父相处的时候,他希望师父能看到他的全部。
和吴先生还有林棠熟悉后,他们也见过他的模样,夸他生的好看。
八岁之前,戚禾对自己的样貌有明确的认知,后来只能依靠自己摸骨以及旁人的描述。
师父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会提及他的模样,戚禾自己却悄悄上心,他知道貌美之人总会引得旁人多些怜惜,他希望师父对他心软。
加上师父本身就长得好看,他站在师父身边,不想让旁人觉得他们不相衬。
事情其实可以很快说完,戚禾却不想用三言两语道尽,他想了一会儿,从碧露寒天开始说起。
“碧露寒天乃是天然药石滴落下的水滴收集而成的药物,一年才有几滴,要收集一瓶往往要数十年,这种药物论功效甚至没有年份上好的参的药效好,因为它并非是医寻常的病症。”
“之所以名为碧露,是因为药石形似碧玉,而寒天则是因为它的功效,这种药液极寒,可治火毒或者是因走火入魔以及洗经伐髓带来的内府灼热。”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几年前我也喝过这样一瓶碧露寒天。”
“就在遇见师父的前两日,如师父所想,是我爹娘遇害那晚。”
戚禾坐在椅子上,他的坐姿一向规矩板正,不似随意的江湖人,反倒像仪态极好的文人墨客。
因而当他平静的叙述往事却难以遮掩那份落寞与苦楚时,会让人产生易碎珍品之感。
十五岁的少年出挑的眉眼间的青涩,被灰蒙双眼中的黯淡所遮蔽。
林织安静地听着,看着戚禾的脸,并未出言打乱他的思绪。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我爹娘在一次走镖中,救了一个重伤的神秘人,那人虽然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但我父母做到了他临终所托,从他的住所得到了一张药方,可以洗经伐髓让人脱胎换骨成为天武之体的药方,服用此药的人修炼内力的速度乃是寻常人的三倍,但药材都不常见,更重要的是药方规定了只有十岁有内力的孩子才能服用,否则容易内力紊乱爆体而亡。”
“我爹一直很遗憾他不是习武的料,没法传承横断刀法,他和娘决定把这药留给我用,因为药方之珍贵容易惹人觊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娘谁都没往外透露,将那药方分别记好,然后把纸烧了。”
“他们用了快十年的时间,慢慢地收集药方上的材料,直到我八岁那年,东西他们都搜集好了,只等我十岁的时候服用。”
“那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娘很慌忙地说着什么,娘把我推进机关里,把药丸和碧露寒天都塞在我手里,让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来不及嘱咐太多,就赶忙关上了门。”
“我听见了有人翻箱倒柜的声音,我知道我爹娘可能遭遇不幸了,而起因可能就是我手里的两瓶药。”
戚禾低着头,空无一物的手指微微弯曲,似乎在握着什么。
“爹娘说过,药丸入口会让身体如同被火焰灼烧,必须快速服用碧露寒天才能让五脏六腑温度降下,他们还说了,等到那个时候一定会在旁边护着我,要是我有任何不适都要告知他们。”
“但我知道他们没办法这么做了,除去我爹娘外,还有两个人的声音,但或许还有别人,他们逼问我爹娘药的位置,药方的内容,我的下落,我爹娘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找到,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火一了百了,但我知道我不能便宜了他们,就算他们找到了我,也别想拿到药。”
戚禾的声音很平静,与平静中藏匿着噬人的恨意,到最后甚至带着些笑意。
他的唇角轻翘,在怒意下的口吻和林织很像。
林织这才发觉,作为引导者,他无意将戚禾塑造成和他一般的性格,但或多或少也影响了些。
人总是会偏心于更像自身的孩子,林织这种精致利己主义者也是如此,他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好,甚至很喜欢,因而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不免多几分包容。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情人的灵魂碎片,因而他发出了一声饱含怜爱的低叹。
他似乎能看见当初那个躲在暗柜里做出决定的小男孩的模样,能感觉到他在痛苦下的决绝。
“师父,现在想想,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很傻,我完全可以等到他们要找到我的时候再喝药,若是他们没发现我,我自己反倒爆体而亡,连给爹娘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戚禾虚握的手收紧,抬头望向了林织的方向。
“不傻,你等不了那么久,留在你手中多一日,你的危险就多一分。”
这种选择是当时情况的最优解,戚禾没办法把这个药托付给别人,也不好掩藏,如果让更多的人知道,将会卷进不可知的变数内,更是麻烦。
“师父说得对,我喝了药后就把瓷瓶弄成了粉末,他们连灰都找不到,好在师父当年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在他们跟前死了,还不知道要被暗中盯着多久。”
这就是戚禾当初没多犹豫就吞下林织给的药丸的原因,他当时的境况很不好,唯有脱离才能避免被监视。
“兴许我的眼睛就是因为提前服药所致,所以就算是名医也无法治好。”
戚禾抬手摸了摸眼睛,他心里早有这种猜测,所以才能一直平静地面对。
“抱歉师父,一直没有和您说实话,才让您为了我的眼睛多费了这么多功夫。”
戚禾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语气歉疚。
林织知晓戚禾眼睛真正的病因不是这个,但没有点破。
毕竟戚禾无法理解这里只是一个以他为核心的世界,他的病症是他死亡意念的具体显现,是他不幸遭遇的象征,只要他打开心结彻底没有自杀的想法,学会爱自己,他的病自然会消失。
“没事,是该藏着点,哪怕是现在也不要告知他人,这样的东西若是传出去,江湖又得疯魔一阵了。”
而作为唯一可能知道配方的戚禾,得被扰到不得安宁。
林织话锋一转:“虽说现在波澜已起,但别人不会将这件事和你联系在一起,到时候什么人做的,什么人担着便好。”
知道真相不过一会儿的林织已经有了祸水东引的想法,戚禾大仇得报后不会一直用‘林禾’这个名字,总要有人来转移注意力,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可能在搜集药材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戚禾听着林织的打算,唇角倾泄出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师父不气我瞒着就好,但师父已经知道我的天赋并非生而有之,而是后天洗经伐髓,会不会觉得我没那么好了?”
戚禾面露担忧,没了刚刚倾诉家仇的沉闷,露出属于少年人的疑虑,唯恐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地位降低。
开始倒茶了,林织在心里点评,真是茶香四溢。
“自然不会,这药也改变不了心智与悟性,若是愚钝不堪,即使有再好的底子,也成不了大气候。”
林织向来认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机缘也同样是气运的一部分,何况戚禾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不提家中的数条人命,爷爷的下落不明,光是他作出选择吞下药丸喝下碧露寒天时承受的风险,他也应该得到这些。
即使戚禾没有提,但林织清楚洗经伐髓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年的小戚禾在暗柜里承受怎样的仇恨与痛苦,在生死之间徘徊,林织就算无法感同身受也知道那一定极为难熬,更别说他知道当年的戚禾是怎么忍受假死中毒之痛,在阴冷的棺材里等待着他的出现。
故而林织从不吝啬说这些戚禾喜欢听的想听的话,尽可能地多给小孩一点安全感,哪怕有时候知道他是在演在装可怜也不在意。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耍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又何妨,戚禾这样林织乐得多宠爱他一些。
“还好我遇见了师父,若是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我。”
戚禾低声喃喃,胸腔中的糅合在一起的情绪似乎已经堆叠到溢出,从他的唇齿之间吐露些许。
少年的依赖眷恋仰慕,与他自己都尚未分明的情思缠绕,散在初夏的风中。
“师父要那药方吗,我写下来给你。”
于戚禾而言,他什么都是师父的,什么都可以给师父,他也想为师父做点什么,所以他的话语难得带上来些急切的情绪。
因为相较于师父给他的所有,他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
林织没应下也没拒绝,倚在床边,若有所思地问:“我早就过了十岁,小棠今年也十四了,你这是提前给我未来的孩子做准备?”
戚禾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本应该是轻而易举做出的‘笑’的动作,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艰难,面上的每一处皮肉似乎都变得僵硬凝固不受控起来。
未来的孩子……未来的孩子……是了,师父总会有人陪,也会娶妻生子。
多正常的事,若是能造福师父的孩子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戚禾这么告诉自己,可心里那股带着酸楚的凉意和齿冷感一阵阵上涌,冻的他脑子发麻,像是被人用冰刀硬生生剐去心尖那块血肉,凉飕飕的疼,腥风一阵阵地从喉咙往鼻腔里冒。
那让他觉得动听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漂亮却毒性极强的蜘蛛,将毒牙刺进他的身体内。
“可我的孩子必然也是蛊师,学其他的反倒耽误了,毕竟就算内力再怎么雄厚,与炼蛊驭虫也没有关联。”
“师父想给谁都可以。”
戚禾听见自己这么说,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古怪嘶哑了些,如同从齿关中硬挤出来的话,希望师父没有发现异常。
戚禾脑海里不可控地浮出了画面,师父身边会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他的怀中还会抱着他们的孩子,三人其乐融融,这一幕简直刺眼。
戚禾心想或许是他对师父太过亲近,以至于不愿有人来分得他的宠爱,这种心思太过幼稚也太过丑陋,是不能为人所知的晦暗。
“逗你玩的,都是没影的事,谈情说爱哪有炼蛊有趣。”
林织瞧见戚禾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对劲,停下了这种试探。
他有些无辜,他可没做什么带坏孩子的事情,怎么还是拐到了这一步上。
按理来说类似于亲情的依赖感才应该满足他的心里病症,但或许是经过了这么几个世界,他对依赖感的心理需求已经被拔高了。
小戚禾之前对他的依赖仅仅只是让他觉得放心,因为他希望戚禾得到安全感,明白他的善意,但这些都是从戚禾的角度出发,于他自己而言,倒是没有什么病态满足感。
不过瞧着眼前少年的可怜模样,他倒是感觉到一点恶劣的愉悦。
他可不打算点破,年纪没到只是次要,一向都是他追着任务对象跑,如今让他看看,他的救赎对象打算怎么攻陷他。
因此林织沉吟了一会儿,说:“不过要是再养一个徒弟的话恐怕用得上。”
戚禾缓过神,温声道:“师父若是想要徒弟,我会帮忙留意。只是近来想必不方便,等我的事了,师父有闲情逸致的话,可以多给我找几个师弟师妹。”
戚禾这么说就是吃准了师父不喜欢麻烦和吵闹,有时候林棠太过闹腾师父都有些吃不消,委婉地把林棠劝走,亲侄女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所以师父只是一时兴起,等到他兴致没了就好,若是反对,按照师父的性子,反而会真的去做。
师父似乎一直在他身边,但事实上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完成,无需督促。
戚禾也早就发现了师父只喜欢乖的孩子,因而一直乖顺。
他威胁白有求的那一面,可从没在师父面前展现过。
“算了,有你就够我费心了,这方子你不必告诉我,烂在肚子里,谁都别说。”
林织心想戚禾长进了,十五岁的少年郎不似八岁的时候,只会说自己只做师父的关门弟子,他应答又晓之以理动之情,态度诚恳又期许,好似乐见其成,实则占牢了位置。
这药方他用不着也不需要,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引来猜疑,不知道反而更好。
不过在戚禾的事情结束后他倒是可以问问,说不定在以后用得着,总之有备无患。
“徒儿明白,时间也不早了,师父你好好休息。”
事情已经说清,戚禾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林织应声,看着戚禾离开房间。
他用内力烘干了头发,合衣入睡,以免有人因为想起过往而半夜梦魇来寻他。
然而直至天亮,林织也没有察觉有人来过。
他在脑海里问01:【昨晚戚禾来过吗?】
01回答:【没有,他一直在隔壁没有移动。】
林织低喃:“还好,看来还没完全开窍。”
01欲言又止,任务目标一个小时前在自己的房间里移动了,这点应该没必要说吧。
也许他只是起来喝个水?
01被自己的答案说服,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钦鹤谷今日还是封城的状态,许多赶路的人过了昨日看热闹的状态,有些躁动起来。
那些城外进不来的人也纷纷拍门抗议,人心有些浮动。
因而钦鹤谷的安静早早就被打破,街上早就热闹了起来,连卖早点的小摊都出的比以往早。
大家火气重,甚至有当街比武的人。
这些声音喧闹,却没有影响一向耳力极好的戚禾。
那些声音似乎自动被他隔绝,他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今早的错愕仍存,他从极为甜蜜热烈的梦中醒来,感觉到了异常的湿漉。
他不是稚童,没觉得自己尿床,第一次这种状况让他觉得无比羞耻,立刻搓洗了衣服。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梦到了什么,只记得隐隐绰绰的身影,梦中人纤细的腰身,有规律响起的铃声。
他记得他摸梦中青年的脸,他仰着头问他好了吗。
梦中的他却没有就那样收回手,青年的低笑让他现在回想依旧耳热。
他没有看清梦中人的脸,只记得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细想形状颜色都不分明,只记得很好看。
也记得他唇上扬的弧度,颜色艳红,他的拇指探入其中,同唇齿厮磨。
其余的便模糊不清了,醒来悸动仍存,似乎魂魄还未从那场引人追寻沉溺的幻梦中苏醒,身体也依旧沉浸其中,但只余冰冷黏腻的空落。
即使看不清脸,戚禾也知道自己梦到的是谁。
动人的银铃,苗疆的服饰,他生辰那日要求的愿望,那是他最应该梦到也最不应该梦到的人,他的师父林织。
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罔顾人伦之类的想法不断砸入戚禾的脑海中,可在想着礼义廉耻的挣扎中,那因欢愉产生的颤栗却越发清晰。
他喝过师父的血,再喝点其他的又有什么。
师父早些的铃铛就是挂在腰上的,缠在手腕上也漂亮,那么腿上脚腕上也一定漂亮。
越是怒斥谴责自身,蠢蠢欲动的想法却越清晰。
不能、不能、为什么不能?
是师父先带他走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他陪在师父身边,为什么他不能陪的更久一点,乃至一生?
戚禾聪慧,已经反应过来他之前的异常,也想清楚了他到底对师父抱有什么心思。
难怪他那么讨厌别人亲近师父,讨厌觊觎师父对师父口出狂言的人。
难怪他对师父那么依恋,明明他年幼起都不和爹娘同睡,却迟迟没有提和师父分床而眠的事。
戚禾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师母这件事有抵触,曾经他只是担心师父有了心上人就会不管他,后来知道不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戚禾甚至觉得师父有师娘也不错,不过师父身边只有他就更不错了。
戚禾面上看着性格温柔脾性极好,但内里却极为执拗,敢于做决断,不在乎要承受什么样的风险和代价。
这件事就算外人看来怎么惊世骇俗,戚禾都不在乎,但他在乎师父怎么看他。
他的心思一定不能被发现,若是师父要走,他怎么抓得住。
一想到林织可能厌弃他,不再要他这个徒弟,不愿意和他来往,戚禾都难以自控。
绝对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走到那一步。
他只能靠师父心软靠师父垂怜,用他们的师徒情分,用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为绳来绑住他。
戚禾记得自己曾经和师父一起进林子去抓毒虫,林棠本来和他们一起,只是她忽然腹痛,就一人跑回去了。
师父让他不要乱动,他就一直紧紧地跟在师父的身边,他看不见但他能听出师父在做什么。
师父布置好了捕笼后,便一直在等待,在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下,即使那只蝎子就从眼前路过几次,师父也没有出手惊动。
林子里水汽重,又潮又热,戚禾记得哪怕是体凉的他都热的满身汗,可畏热的师父依旧耐性十足。
师父就像是林子里织好网等待着猎物上门的毒蜘蛛,就像是他炼的那只透明却致命的蛊虫。
这是他从林织身上学到的东西,越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越要准备充分。
到如今戚禾终于能够理解寨子里那些男女们示爱的方式,他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林棠想炼同心蛊,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示爱的方式是送情蛊或者吞情蛊,现在却能理解了。
他还年少,初识情滋味,不知道什么是爱到深处到痴狂,也不知道什么是同生共死的浪漫,他只知道他想要林织的情蛊,那条蛊师用爱意与心血炼成的一次只能对一个人用的情蛊。
“云月,师父最疼爱我了,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对吧?”
“这一次,我想要他。”
少年爱惜地抚过师父送给他的剑,唇角噙着温和的笑。
第174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门突然被拍响,从来人的气息和脚步声戚禾判断出是严亦萱,打开了房门。
“小禾,我们打算去城主那里问问他找到人没有,我们都起床了就差你了!”
戚禾点头,握着剑和严亦萱往外走。
下楼梯的时候,戚禾自然地走到了林织的身边。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小禾你看不见是怎么能精准找到林大哥的?”
曲梓珩没有恶意,但他对这个问题真的好奇很久了。
他们三个站在这儿,谁都没说话,从上边下来的戚禾就是能准确无语地找到林织的位置。
“我跟在师父身边许久,自然熟悉师父的气息。”
戚禾笑道,话语不让人觉得奇怪,如同天底下大多数对师父亲近熟悉的徒弟。
他熟悉林织的一切,熟悉他的声音和脚步声,他铃铛的声响,甚至是他吐息的频率,与他身上的甜香。
曲梓珩的疑惑得以解开,带着大家从后院离开客栈,前边人太多了。
“希望人已经抓到了,这样陈公子的性命就有保障,我们也能快点离开了。”
严亦萱轻哼:“别让本女侠抓到那个毛贼,不然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姜彦摇着扇子笑话道:“我说女侠,就你的轻功,估计连人家的影都看不着。”
“你还好意思说我,轻功方面我们半斤八两,至少我还能在比赛里抓到阿寻的衣角,你什么都摸不着。”
严亦萱做了个鬼脸,被提到的青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青寻虽然是四人之中武功最差的,但轻功却和武功最好的曲梓珩不相上下。
这点林织知道原因,他早就尽可能地多收集了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信息。
碧源山庄的医师除了要学药毒之外,还要学轻功,用来自保,只要情况不对就立刻离开,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发挥到极致。
碧源山庄撇清责任的统一话术:江湖人打架和我大夫有什么关系。
他们四人在前方说说笑笑,林织和戚禾在他们后边,无论他们步伐快慢,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师父今日醒了没见我,怎么不叫我起床,亦萱姐来叫我我还愣了一下。”
“你多睡一会儿又没什么关系。”
“师父知道我从不贪睡,只是昨夜做了梦,所以下来迟了。”
戚禾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些低落,让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口中所说的梦境与他的悲惨遭遇相联系。
林织自然也是这么觉得,戚禾昨晚说出了他家出事的原因,在回忆时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些遭遇与仇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免会睡不好。
他昨夜甚至都以为戚禾很有可能会因为无法入睡来找他,不过戚禾并没有,他已经长大了。
林织并没有意识到在他身边貌似乖巧的徒弟有多大胆,竟然敢在青天白日将那些明明是关于他的香艳下流的梦,如此堂而皇之地表明,甚至隐晦含糊地伪装成了另一种意思,来引起他的恻隐。
林织的脚步刻意慢了下来,和前方的几人拉开了距离。
他问戚禾:“想回去看看吗?”
自从七年前他把戚禾从春沂带出,戚禾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倒是有去看过,留了人在周围。
戚府早已杂草丛生,有些酒鬼无赖想要翻墙去找东西或者住下,都让他让人弄走了,于是那里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
戚禾父母的墓碑倒是有人祭拜和打扫,是戚禾父母的友人以及镖局的人。
戚禾小幅度摇了摇头,声音沉了些:“我现在无颜见他们。”
他的仇人不止一个,至少在他弄清楚那些人都是谁之前,他不会回去,他不能两手空空的祭拜父母。
“不过已经有线索了,沿着这个找下去,总能发现端倪,”戚禾的神色恢复如常,他如同孩时那般牵着林织的衣袖,说,“有师父在我身边,我一定能找到答案。”
“那是自然。”
林织肯定了戚禾的话,没有挥开戚禾的手,带着他一同往前走。
到了城主府后,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陈城主。
他的神色疲倦,面上沉沉,想来情况并不乐观。
严亦萱站了起来问:“没抓到那个盈盈吗吗?”
“抓到了,但是她没有交代药她给了谁,并且趁我们不备自尽了。”
陈城主看向他们,有些急切地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贼长什么模样,我们或许能找到他。”
曲梓珩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了林织和戚禾,林织抱歉地说:“那人蒙着面,我们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就算再找白有求也没用,他已经把药给了别人,那人就不会让他再知道药的下落。
严亦萱道:“陈伯父,要不然我们再帮你一起找找?”
“罢了,如今线索已断,再去寻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城也不能再因为我的私事而封下去,有劳几位少侠帮忙了,晚些时候我会设宴款待,劳烦你们赏脸一二了。”
姜彦合扇问道:“那令郎的病?”
陈城主叹气:“虽无碧露寒天这样的药,但其他的也可以替代一二,只不过效果没那么好,但也能勉强保住一条命。”
林织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十分好心地开口道:“可否问问令郎生的什么病,我认识一位名医,兴许可以请他帮忙。”
“多谢少侠的好意,但就算是碧源山庄的庄主也束手无策,犬子是练功出了差错,只能寻对症的药物。”
陈城主拱手,几位少年人为他儿子的遭遇而惋惜。
林织没再开口,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开了城主府,曲梓珩说:“还好还有其他药,不过陈城主说的宴会,你们要去吗?”
姜彦摇头:“不去了吧,我们还要去宜城,已经在这里耽搁几天了。”
严亦萱点头:“若是我们抓住了那毛贼,或者找到药的下落,我肯定会参加,但是知道这个消息都是林大哥和小禾的功劳,我们好像都没帮上什么忙,林大哥,你们要不要去?”
“不必了,人多难免喧闹。”
这里没有林织想探究的事物,不想浪费时间。
严亦萱:“那我们一会儿给陈伯父送口信,我们现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可以出城了我们就走吧。”
大家往客栈的方向走,青寻到了林织的身边,好奇地问他认识哪位名医。
青寻的性子较为内敛腼腆,但与医毒相关的事,他抱有极大的热情。
“我的一位叔叔,但他已经云游多年。”
林织刚刚不过是随意找的借口,如今用阎三更来圆谎。
这位鬼医已故去多年,也对的上。
在其他人回客栈收拾东西的时候,林织联系了白有求。
他在茶楼订了雅座,白有求从窗户隐蔽地进入。
白有求压低声音火急火燎道:“你们弄清楚我不知道药在哪里了吧,那个虫子能取出来了吗?”
林织轻轻敲了敲木桌:“你在城主府的什么地方偷的那瓶药?”
“书房里,怎么了?”
“没有机关?”
“怎么可能,可以说是严防死守,”白有求昂了昂下巴,有些得意洋洋地说,“可我是小神偷,那能难得倒我?”
“你徒弟应该只学了老头的脚上功夫,没学他的手上的功夫,不然老头肯定不会只同意他叫老师,神偷可不是靠轻功起家,外行都以为我们厉害是因为身法好,来无影去无踪,可手上没有真功夫,眼睛不贼,哪里偷的到宝贝。”
“你知道陈城主的儿子吗?”
白有求一脸莫名道:“这我哪知道,我就盯着他。”
林织心下明了,这位城主大人果然在说谎。
什么儿子的救命药,若真是和他儿子有关,一直盯着他的白有求会不知道他儿子是谁?
总不可能儿子危在旦夕,老子一次也没去探望甚至是提及过。
林织问了白有求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人做的交易,为了早点把体内的虫子取出来,白有求事无巨细地说了。
今年二月,白有求就和人做了交易,在钦鹤谷蹲到现在,有两个多月。
因此那瓶碧露寒天前脚到陈城主的手上,白有求后脚就给偷走了。
两个多月……曲梓珩他们得到荆伟松要找蛇云草的消息是在上个月,林织将心思在心里按下不表,取出了白有求体内的蛊虫。
为了让白有求有体验感一点,林织特地选择了最明显的方式。
感受到蛊虫在面上爬动,并且从血口出钻出,白有求丢下一句‘有缘相见’就消失在了林织的面前,给人一种不愿再见之感。
林织将蛊虫放好,滴了几滴血喂食,在茶楼静坐了一会儿梳理好想法后离开,准备去客栈会合。
谁知他到客栈的时候,没有看见戚禾。
曲梓珩张望了一下问:“林大哥,小禾不是找你去了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林织皱起眉,让01定位了戚禾的位置,见正在朝客栈的方向移动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戚禾的实力寻常人伤不了他,可戚禾的眼睛毕竟看不见,而且还是个孩子。
客栈外,戚禾抱着一壶酒进来。
严亦萱:“小禾你跑哪儿去了,刚刚林大哥没找到你都着急了!”
严亦萱刚刚就站在林织的身边,清晰地看见了林织知道徒弟不见后沉下的神色,美人担忧让她看着也跟着担忧。
戚禾快步走到了林织身边,献宝似的对林织晃了晃酒壶。
“我刚刚闻到了很香的梅子酒的味道,知道师父爱喝,听说这里的梅子酒很有名,就去给师父打了一壶。”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不会走丢,师父在哪儿我都找得到。”
昨日前,戚禾希望林织把他当孩子看,这样就能永远照顾他心疼他。
但如今戚禾希望林织能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已经成长到了可以妄想同他欢愉的年纪,而他还会继续长大。
第175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马蹄声疾,扬起尘灰。
林织握着缰绳,感受着身后少年的体温,眼里带着思量。
即使他一直清楚戚禾不是真正的柔弱少年,也知道戚禾很多时候只是在他面前假装,但他刚刚得知戚禾不见了的急切与慌乱让他正视了一件事。
他以为他意识到戚禾的小心思,知道戚禾的盘算,戚禾的伪装就不算成功,因为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改变,他只是怜爱和纵容,并非是真的担忧与紧张,但情况似乎并不是如此。
戚禾的在他面前的言行已经不知不觉的渗透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如同局中人一般忧心忡忡。
林织心里轻啧,这应该算不上阴沟里翻船,毕竟他知道戚禾待他之心赤诚。
他擅长算计人心,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得他的青睐,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甚至心情不错。
越重要的人和事,才越需要挖空心思。
林织眉眼带着些许笑意,嗅着梅子酒香,朝前赶路。
早在远离那个西南小镇后,他就买了匹马和戚禾共乘,把严亦萱的马还给了她。
他们一路从钦鹤谷到了梁州城,弃马改走水路。
曲梓珩本打算包艘小船过去,被姜彦给否决了。
“我们坐商船。”
严亦萱对着曲梓珩笑道:“你是忘了我们大少爷的讲究了?”
曲梓珩抱拳:“罪过罪过,我竟然忘了。”
姜彦被笑,合扇轻哼:“你笑话我那你就自己坐小船去,可惜啊,那船上独有的江鱼宴你就没有口福了,听说还有第一名妓柳馥馥的琵琶舞……”
严亦萱/曲梓珩:“我们去!”
姜彦打开折扇装作书生模样摇头晃脑说:“食色性也啊。”
曲梓珩:“那可是江鱼宴啊!”
严亦萱:“那可是第一名妓啊!”
姜彦神色一愣,青寻忍不住笑出声,连林织和戚禾也跟着莞尔。
曲梓珩啧啧:“色中饿鬼。”
严亦萱:“嗤,饿鬼。”
队伍里多亏有他们俩,让空气中一直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最终他们上了姜彦说的那艘大商船,要了六个天字包间。
价格不算便宜,即使姜大少爷财大气粗地要全揽了,林织还是笑着递过了钱。
“林大哥,你还是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么?”
姜彦望着林织,话里有话。
林织笑盈盈答:“正是朋友,才不占便宜。”
姜彦觉得他们师徒俩来路古怪,林织同样觉得这位公子哥身上有秘密,余下三个人都心大,他们谁也没拆穿谁。
“林大哥说得对,那几个家伙得和你好好学学了。”
姜彦朗笑着答,走向了同伴。
林织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曲梓珩最为热情爽朗,严亦萱也是个活泼真性情的姑娘,青寻腼腆单纯,从他们口中套话简直轻而易举。
他们这奇妙的闯荡江湖四人行,是曲梓珩发起的,他先遇到了同样出来出诊历练的青寻,拉着人结伴,而后在酒楼里被姜彦搭话结交,于是姜彦加入了他们。
他们三个人形象各异却凑到了一起,引起了严亦萱的注意和好奇,也决定加入他们。
他们一同上山打虎,剿了恶匪,还路过一个欺压佃户的财主家,玩了一把劫富济贫,交情越来越好。
从曲梓珩口中林织能够得出,赤羽门的第二堂堂主荆伟松在找蛇云草的消息是姜彦透露的,那个魔教中人也是姜彦先发现的,引导他们确认了消息,连那张去往蛇窟的地图,也是姜彦找到的。
曲梓珩他们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同伴能干,兴许一切只是巧合,但制造过太多‘巧合’的林织,总不太相信这种偶然。
只是目前为止还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但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林织向前走,跟在他身边的戚禾保持着和他一致的步伐。
这艘商船很大,第一名妓的舞蹈,足够让很多人蜂拥而至。
哪怕柳馥馥只在最上面一层的台子上舞蹈,下面的人根本瞧不见,但很多人抱着一睹为快的心,觉得听个声都好。
至于那江鱼宴,也不过是个点缀。
林织的房间是天字房最尾端,因为房间有限,他们只订到了三间房。
严亦萱一个人一间,林织和戚禾一间,剩下三人挤着一间。
严亦萱倒是不拘小节让曲梓珩他们其中一个去她房里打地铺,但其他三个人毕竟是成年男子,谁都没往好友房里去。
林织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雅致的熏香味,有些甜腻,是女人香。他们订房的时候,船商就挤眉弄眼地说这是柳馥馥的同款熏香。
戚禾将屋子里的熏香弄灭,开窗散味。
他对什么名妓不感兴趣,但不想让师父身上染上这股味道。
很快就入了夜,明早这船就会在宜城的港口停一会儿,然后去往下个地方。
开宴前有侍女来敲门通知,林织和戚禾走了出去。
宽阔的台子外有三个大圆桌,上面已经摆满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空气中散发着酒香与脂粉香。
带着薄纱半露香肩的女子已经抱着琵琶坐在了椅子上,等着客人落座。
柳馥馥的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尽后应和着弦乐的舞蹈也动人,身姿如杨柳,眼波如水,含情脉脉。
戚禾全程在吃菜,以及请师父给自己夹菜。
“师父,刚刚那道鳜鱼好吃,能再夹点给我吗?”
因为人多嘈杂,在喝彩声中,戚禾只能靠近师父,在他耳边说。
他说完后就坐正了身体,乖巧地等着师父投喂。
林织笑看了他一眼,给他夹菜。
担心他看美女?他对美女不感兴趣,一米八的漂亮腹肌倒是可以多看看。
柳馥馥献了曲子与一支舞蹈后便盈盈一拜,有人端着托盘出来收打赏。
姜彦按下了严亦萱想掏钱的手,说:“这里面也有名头,给了过线的价最高者,可以和柳馥馥见面,说是见面嘛……总之你别凑这个热闹,这两个子儿你还是自己收到吧。”
严亦萱一知半解地收回手,得知后边还有别的姑娘跳舞后,乐呵呵的继续吃。
宴席散后,众人离场。
大家各自回了房间,林织刚洗完澡,就看见戚禾在翻柜子。
“在找什么?”
“师父,我在找还有没有别的被子,我今夜睡在地上就好。”
戚禾抿唇:“最近徒儿可能练功出了岔子,免得伤到您。”
林织停下擦头发的手,快步走到他面前一边打量一边问:“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算大事,运行几个周天便好,师父无需担心,若是身体不适,徒儿肯定不会瞒着。”
戚禾找到了被衾,将它铺在了地上。
林织微微拧眉,难道是那洗经伐髓的东西有后遗症?
第176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安全起见,林织输了一缕内力到了戚禾的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
经脉畅通,毫无阻塞凝滞,看起来没有问题。
林织收回手,看着戚禾休息,让01帮他盯着点,有什么情况就叫他起床。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织被01叫醒。
他睁眼,看见了正在盘腿打坐的戚禾。
戚禾正在闭目运转内力,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很不舒服,耳垂通红。
初夏衣衫轻薄,可见布料被顶起的轮廓。
林织沉默了一瞬,重新躺了下去。
他昨晚真是白担心了,原来出岔子是出这种岔子。
不过林织没有担任少年启蒙先生的癖好,戚禾再长两年他倒是乐意,他现在这个年纪,林织一点想法都没有。
无论戚禾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样都挺好,就让他用打坐控制就行。
即使他练的不是童子功,这种事情多做无益。
林织有些心烦地皱眉,不过是匆匆一眼他心里也有估量,估计还有的长,长那么好干什么,每次开头磨合的都费劲。
戚禾敏锐地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变化,空气一片沉寂,戚禾并未开口,等到反应平息后,起床洗漱。
他对这种事懵懂,隐约知道些,但又不太分明。
切勿心急,戚禾在心里告诫自己。
有别于昨晚的热闹,清晨的商船十分安静,江风送来潮气,吹动人的衣角。
戚禾问了路过的侍女还有多久到宜城,得到了答案后准备返回房间,忽地听到了隔壁房的异动,像是什么坠落在了地上。
这是曲梓珩他们三个的房间,戚禾没多想推开了房门。
“唔唔唔。”
被绑住手脚堵住嘴的曲梓珩从发出了求救的信号,戚禾虽然看不见,也感觉到端倪。
他上前拿下了曲梓珩口中塞着的帕子,曲梓珩立刻让他帮忙解开手上的束缚。
戚禾用剑划破绳子,曲梓珩双手解放,弄开了脚,去叫醒其他两个同伴,帮他们松绑。
戚禾:“发生什么事了?”
青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说:“我只记得昨晚柳馥馥小姐来找我们……之后我就晕倒了。”
曲梓珩已经开始翻找行李,脸色难看道:“蛇云草不见了。”
“什么?”
青寻惊呼,姜彦跟着立刻跑去查看,盒子是青寻仔细封好的,如今盒子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林织在洗漱的时候就听见了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客房里桌椅都偏离了位置,角落炉子里熏香已经燃尽,但还残留着甜腻的香味。
这么大动静,严亦萱竟然还没出来查看情况,林织立刻去往了严亦萱的房间。
敲了一会儿门后严亦萱才揉着眼睛来开门,听到林织的话,哈欠卡在了喉咙里,赶紧往曲梓珩他们的房间里跑。
知道宝贝不见后,严亦萱情绪有些崩溃。
“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辛辛苦苦做这件事,东西居然还是被偷了,我们这一路上根本没有走漏风声吧,我们赶紧去找柳馥馥!”
虽然知道人可能早就跑了,但他们还是要找。
不顾侍女的阻拦,严亦萱踢开了柳馥馥的房门,在屏风后找到了被绑着的瑟瑟发抖的美人。
据柳馥馥所说,她昨晚跳完舞后,和出钱最大方的客人温存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准备洗浴的时候就被打晕了,刚刚才得救。
姜彦询问:“你大概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柳馥馥说了大概的时间,严亦萱问:“你为什么从客人的房间里回来,不在那里过夜?”
柳馥馥捂唇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说道:“奴家的时间可是要按银子来算的,若是共度一夜,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林织扫了一眼柳馥馥手腕和腿上的淤痕,的确是被绑了一段时间才有的痕迹。
严亦萱气呼呼地回了曲梓珩他们的房间,忍不住道:“你们几个色迷心窍的家伙,人家要进你们房间你们就让她进来了?这下好了,放了个女贼进来,你们还都被弄晕了,真是没出息!”
几个人被骂的不敢抬头,曲梓珩愧疚道:“是我的错,昨晚我听到敲门声,那个人穿着柳馥馥的衣服戴着面纱说有事要和我们说,说看我们是江湖少侠,她有事关魔教的线索要告诉我们。”
“我们就让她进来说,她说的是关于赤羽门的事情,然后我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没法用内力了,这时候她走到我跟前,我就没有意识了。”
几人皆是神色懊恼,初出江湖,就载了这么个大跟头。
严亦萱费解道:“你们没看出来不是一个人吗?”
姜彦摇摇头说:“戴着面纱,长的挺像的。”
林织的视线扫过几人,在姜彦的身上停顿了一瞬。
“曲兄弟不必太自责,那人有备而来,恐怕是在我们上船的时候就盯上了我们,而且昨夜睡在你们隔壁的我们都没听到声响,也是很古怪的事。”
林织行走江湖这么久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种药可以快速地让几个习武之人无法使用内力,兴许是几种东西混合的效果,江鱼宴的酒菜,无处不在的熏香,都有可能是引子。
戚禾忽地开口说:“你们昨晚有没有听见笛子的声音?”
大家一齐望向了戚禾,让他细说。
戚禾:“我耳力向来较好,昨晚隐约听见了一阵笛声,但我并没有多想,反而睡的更熟了,这有些不同寻常。”
姜彦立刻道:“笛子?会不会和陈不语有关?”
陈不语是钦鹤谷陈城主的哥哥,江湖人送外号笛中仙。
他精通音律,尤善笛子,吹出来的笛音带着内力,能用音波杀人。
他们才从钦鹤谷出来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严亦萱下意识道:“不可能,陈世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要我们的东西,直接在钦鹤谷下手不就好了,而且他根本就不在钦鹤谷,陈城主自己也丢了宝贝。”
林织想真是凑巧,前脚钦鹤谷地碧露寒天不知所踪,后脚他们带着的蛇云草就不见了。
对方非常有心机地选择了这艘船动手,就是让人没有办法追寻踪迹,如今船都要到宜城,谁知窃贼何事离船又去了何处。
林织倒是没想到自己也中了套,江湖险恶,防不胜防。
他的视线落在姜彦的身上,姜彦有所觉,皱着眉回望着他。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没了蛇云草,他们去宜城也没有用。
几名少侠都有些泄气,像是霜打过的茄子。
“虽然可能找不回来了,但打开盒子的手上一定会有印记,我在盒子上涂了药粉,要是没有我特制的药水,那药粉就会浸到皮里,变成一块蓝色的痕迹。”
青寻看着空盒,对着同伴们开口。
为了避免常见的红紫黑青色痕迹,青寻特地制成了蓝色。
曲梓珩眼睛一亮:“阿寻你好聪明!”
可很快他又耷拉下眉眼:“可是我们找不到人,只知道有这个痕迹也没办法。”
林织看着他们沉郁的模样,问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们师徒算是半道加入的人员,约好一起去杀荆伟松,可现在没了蛇云草,不好接近荆伟松,到时候别说杀人,恐怕都难脱身,毕竟宜城是赤羽门的地界,赤羽门弟子众多。
曲梓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我们也没想好,但已经要到宜城了,我们可以去看看,打听打听荆伟松有没有拿到蛇云草。”
其他几个人点头,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蛇云草的失窃,直接打击了曲梓珩他们的士气,这出师不利的局面,让他们在房间里唉声叹气。
他们以为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明人不说暗话各自亮刀子,谁知是这样波诡云谲勾心斗角,被坑了都不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林织和戚禾回了房间,戚禾难得叹气,声音里有几分困惑。
“师父,我原以为事情已经要有眉目,谁知道似乎越来越乱了,也不知我们何时被盯上,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而我们正好走进了网中,这一趟没白来,虽然没找到你爷爷,但也算有收获,至少碧露寒天与蛇云草已经出现。”
林织站在窗前,看着飞鸟衔鱼的江景。
戚禾点头:“的确如此,还有五样东西未浮出水面。”
江水上那只衔着鱼的鸟忽地被射中直挺挺地栽倒,小舟上有人运起轻功,将鸟鱼尽收囊中。
这画面让林织微微扬唇,语气散漫道:“螳螂捕蝉朱雀在后,谁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
“你爹娘花了那么多年才搜集到的七样物品,没道理旁人几个月就全部集齐,何况这背后可不止一波人在努力。”
林织已经查到了这几人的身世,就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曲梓珩是七星门二长老的弟子,青寻是碧源山庄的医师,严亦萱是清影派弟子,她父亲是前任掌门,大师兄是现任掌门,而姜彦的信息则是很模糊。
资料显示他出身富商家庭,自幼习武,可往深里查,却发现这个身份和姜彦这个人对不上号,至少那个富商之子用剑不用扇刃。
碧露寒天失窃一事,林织观察过姜彦的反应,他很惊讶,却确实不知道碧露寒天是什么东西。
但这次的蛇云草之事,处处有他的手笔。
钦鹤谷、赤羽门、姜彦、与白有求交易的蒙面人、假扮柳馥馥的女贼、夜半笛声……这些东西围绕着多年前戚府数条人命惨死的真相,绝对不止一股势力参与其中。
林织合上了窗,轻笑道:“这戏还有的唱,我们看着便是。”
戚禾点头,他喜欢师父这幅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不会慌乱的模样,有师父在身边,他可以永远放心。
船停泊在了港口,宜城到了。
林织他们随着人流下了船,虽然这里是魔教的地界,但看着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只是许多地方都留有赤羽门的标记,这里的人大多数也信奉赤羽门的红鸟图腾。
林织他们在一家客栈住下,一边摸清楚这里的情况,一边打听和蛇云草有关的事。
曲梓珩苦笑道:“蛇云草没听说,倒是许多人向我推荐蛇酒。”
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算得上是一无所获。
林织倒没有奔波于这件事,忙着在这里研究怎么放暗桩。
宜城和它的名字并不太相符,赤羽门一向主张弱肉强食,因而这里有不少比武场,这可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地方,和后世的地下拳场相似。
许多男人会选择这种方式拿钱养家,但死亡是常事,这里的孤儿和乞丐特别多,他们年纪小小却十分狡猾凶狠,还不错的胚子就会被选入赤羽门培养。
这样的地方出来的孩子恐怕没什么良善,哪怕受了恩惠也未必想着报答。
不过林织并不担心这件事,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他可是蛊师。
银两能做许多事,是吃饭买药的救命钱,哪怕明知他给的是虫子,也有孩子毫不犹豫地抢过去吞下。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巷口,林织看向一旁握着剑的少年,笑吟吟道:“你那时候也是这么小小的一个,转眼就这么大了。”
戚禾应声,自然地握住了师父的手说:“刚刚路过那边发现这里有卖一种叫做血旺的麻辣吃食,夏天你的胃口总是不太好,辣的倒是能让你开胃些,我订了位置,现在去正好合适。”
戚禾没有谈及时间流逝,却字字应和林织的话语。
搜集消息等待的时间短暂又漫长,转瞬几人就在宜城待了小半月。
他们并未得到荆伟松拿到蛇云草的消息,赤羽门几个堂的互不相让以及各种传闻艳事倒是听了不少。
然而他们不能一直耽搁在这里,在还没决定好去哪里,严亦萱先提出了辞行。
严亦萱面上写满了不舍,看着众人道:“我师兄已经修书几封让我回去,如今已经不能再拖了,梓珩、姜彦、阿寻、林大哥、小禾,我很舍不得你们,但也必须说再见了。”
严亦萱说完后,青寻也迟疑了一会儿说:“恐怕我也得走了,此次出门是为了山庄考核,我得收集药材以及病例,得游走不少地方。”
姜彦没说话,望向了曲梓珩。
曲梓珩猛地拍桌子,在大家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他却猛地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搞的这么伤感干什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上了,虽然这次江湖同行不太圆满,我们也没能干出点名扬江湖的大事,但总归有一日,我们都会是大侠中的大侠,现在就各回各家,来日再会!”
曲梓珩说的洒脱,严亦萱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曲梓珩热切地对林织发出邀约:“林大哥,要不接下来你们俩跟我一块行侠仗义去?”
戚禾轻声道:“师父,我们很久没回去看小棠了。”
戚禾也不是想看见林棠,但总好过和曲梓珩在一块。
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戚禾就不太喜欢曲梓珩对他师父的热情,知道后更不喜欢了。
林织点头:“确实很久没有回去了,曲兄弟,恐怕我们没法和你同行了。”
“没事,来日有机会到我家乡,我做东。”
严亦萱:“那我们呢?”
曲梓珩大手一挥:“听者有份!”
城门前官道上马匹旁,严亦萱率先挥手作别。
五月路边开着一丛丛棣棠,随风轻晃。
“三年后江湖比武大会,诸位,不见不散!”
严亦萱扬鞭打马,红衣猎猎,她的声音散在风中,诉尽离别。
第177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天还没亮,月牙儿泛着白,拉长的树影摇晃,却不是因为风。
剑影闪烁,将飘下的树叶卷起,又让它们纷纷扬扬落下。
若是有人去拾取那些叶子,才会发觉看似完整的叶片,早已碎成许多片。
七月天气闷的很,也就晚间清晨时凉快一些。
练完剑的戚禾打水重新洗手洗脸,水光倒映着少年清隽的眉眼。
戚禾的眉并不是锋利的剑眉,颜色浓淡相宜,加上他灰蒙的双眸,让他的眉眼如同隐在雾中的山水,散发着柔和,如云中月,皎洁清澈。
让人瞧见就觉得,这应当是个温和斯文如无暇之玉的人。
戚禾拧干了帕子,水滴落在盆中溅起涟漪,模糊了他的面庞。
戚禾推开了院内东厢房的门,熟练地将敞开了一夜的窗户关上,又将刚刚取出的冰盆放在了床脚处,用内力将冰雾散开,再用扇子扇风,驱散屋子里的暑气。
床上的薄被卷落在床边,戚禾将它从熟睡青年的脚边拿起。
少年宽大的手掌按在了青年裸露的腹部,并未多停留,将被子轻轻搭了上去。
做完这些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床边,用微冷的手捂着青年温热的双足,让饱受热意困扰的师父能够睡的更好些。
林织在戚禾进来后就有所觉,睡了一会儿后才睁眼。
空气中的凉意让他舒展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戚禾在他动的时候就已经收回了手,为他拿好了罗袜。
这种情景并不是第一次上演,约莫有一两年。
林织从不习惯到自然接受也没花多长时间,毕竟那时候的戚禾已经有十六七,林织本就是被人伺候惯的性格,没什么抗拒。
尤其是夏天,这具身体特别畏热,晚上睡觉他得弄着冰盆,但总有散尽的时候,所以他不会关窗户,让夜风进来舒服些,可到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屋子里热气就又上涌了。
戚禾总会在阳光大盛前帮他关窗续冰保持凉意,让他能睡的更舒服些。
戚禾对他的攻略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从小事上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让一些不应该存在于师徒间的亲密合理化。
林织从前照顾戚禾较多,这两年倒是完全翻转了,林织的衣食住行已经被戚禾浸透,一些事情和生意戚禾也能代劳。
戚禾听见了衣物摩擦的声音,知道是林织在换衣。
他明明看不见,还是会下意识地低头。
预热已久的比武大会不日就要召开,地点已定,他们也得启程,所以师父不能再穿着这身凉快的苗疆衣服,戚禾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衣袍。
整理着师父换下来的衣物,戚禾的睫毛颤动。
所幸师父不用蛊师身份示人,若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行走于人前……戚禾捏紧了衣物,将晦暗的情绪深埋。
他看不见,旁人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何其不公平。
再抬头时,戚禾面上毫无异样。
“昨夜里霍先生的书信到了,我取了过来。”
戚禾开口,从怀中拿出纸条递给林织。
林织接过那封霍无双的亲笔信,坐在了椅子上翻看,戚禾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束发。
林织向来一目十行扫的很快,这次却是一行行读完了。
模糊的镜面倒映着他不笑时稍显冷淡的眉眼,林织合上了信纸,吐出的气息如同长叹。
戚禾的手一顿,知道情况恐怕不算好。
“霍夫人的情况更差了吗?”
年初的时候霍夫人就吐了血,戚禾跟着林织去了一趟,尽管他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霍无双的气息微弱,不复当年教他武功那时的内力浑厚。
负责滋养的母蛊尚且如此,子蛊恐怕更虚弱。
“能拖到现在已经是霍无双尽力了,他写信来说恐怕不能去比武大会现场看你扬名了,这一点霍夫人很遗憾,让我们比武大会事毕后去探望他们。”
林织当初为他们种下子母蛊的时候,就知道这种续命的办法用不了很久,霍无双的生气每日都在被消耗,能到现在已经算是他内力深厚武功高强的结果。
戚禾:“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按照上次我看的情况来说,霍夫人的身体现在已经虚弱到无法下床,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
林织将书信放回信封里,除去交易以外,他和霍无双夫妇交浅言深,只是因为霍夫人很喜欢戚禾,待他如亲子,因而他们的关系才更近一步。
虽然早知道结果,也知道这里不过是虚幻,但离别总让人叹息。
“那我们参加完比武大会后,尽快回去见他们一面。”
戚禾打理好了师父的青丝,低声说道。
林织应声,将书信放好,开始洗漱。
洗漱好后,戚禾已经将厨房准备好的早点摆在了桌上,林织的粥已经被舀好。
“师父,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车就在门口,一会儿你先去,我和小齐嘱咐几句就来。”
小齐是戚禾一年前找到的学生,小齐全名齐松,是个小牛犊似的八岁孩子,人不大但很壮,力气也很大,所以食量也很大。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齐松还没到那个年纪家里就要养不起了,把他送到镇上当拳脚师傅的学徒,打算让他学点功夫后能够谋个护院的差事,不过因为他太能吃,师父家里粮食也不够,他只能跑出来在客栈似的地方等着,等客人走了吃剩的。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外出办事的戚禾遇见了他,发现了他是个学浩然掌的好苗子。
戚禾答应过吴风,会把他的绝学让人传承下去。
齐松一听能吃饱饭,高兴地跟着戚禾走了,事实证明戚禾的眼光没错,齐松心思简单,加上天生力气大,很适合练浩然掌。
戚禾没让齐松叫自己师父,在半年前带他回苗疆见了他真正的师父吴风,吴风浑身经脉尽废,以毒攻毒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在齐松演示了几招后,吴风便欣慰地合上了眼,将自己写的小册子递给了他,成了苗寨里的一抔黄土。
齐松给吴风磕了头后,继续跟在戚禾身边习武。
林织并没有插手这件事,他甚至很少见齐松。
他并不是讨厌这个孩子,只是不在意,他在意林棠因为那是原主的侄女,他在意戚禾因为这是他的任务目标,除此之外的孩子,多讨人喜欢和他也没有关系。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戚禾有意无意地介入,戚禾很少让那孩子和他碰面,其中的心思不必多言,担心他被其他人吸引去了注意力罢了。
“嗯,记得和他说好,免得他太久见不到你心里不安定。”
“小齐惦念吃的更多,和我一点也不像,毕竟当时我就想着师父,”戚禾轻笑,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自然,我现在也想着师父。”
如此亲昵到甚至有些暧昧的超越了师徒情分的话语,从戚禾的口中无比自然地说出,不带一丝遮掩,容易叫怀疑的人自我否定。
林织:“他倒是像小棠,说起小棠,这次她估计也会来凑热闹。”
半年前戚禾回去的时候,林棠刚跑出寨子。
她可一点也不低调,大咧咧地穿着苗疆的衣服现身,也不遮掩自己的手段,不过半年已经在江湖上有了蛊教妖女的名号。
林织一直派人关注着,没干涉她的生活。
“这次比武大会的第一名的物品,倒是有意思。”
“师父已经得到消息了?”
林织眉眼含笑道:“四十年的冰玉莲。”
戚禾跟着牵动唇角:“看来他们又要出手了。”
冰玉莲乃是洗经伐髓的药方里的一味药,这三年里他们打听到其他几样东西都陆陆续续有风声,只剩这最后一样,如今终于出现了。
林织擦了擦唇起身:“走吧,今年的比武大会,一定比以往更有意思。”
从林织居住的地方,到今年比武大会举办的场地,约莫有一天车程,比武大会会在三日后正式召开。
马车车轮留下辙痕,朝着远方延伸。
比武大会场地确定的风声传出,客栈便极为难订。
林织在这里有产业,没在城里住宅休息,去了客栈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一间客房,戚禾住在他隔壁。
次日,也就是比武大会的前一天,林织的房门在清晨被敲响。
“师父,我恐怕出了些问题,往日分明运行几个周天便好,这次打坐小半个时辰似乎都不见效。”
戚禾停在林织的床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不远处,仿若遇见问题来请教师父的徒弟,清隽的面庞写满了凝重,好像面对的是十分棘手的未知的难题。
如若他张扬的物件没有浸透夏日衣袍,对着师父剑拔弩张的话,恐怕会显得更有说服力些。
三年前戚禾表露过这个问题,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师父的面前提起过,甚至未让师父看见他这模样。
直至今日,比武大会的前一天,无论如何师父都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一天。
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按照师父的性子,都不会抛下他离开。
戚禾等着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在明日清晨甚至是他比武到最后一场的那天再来做这样的事情,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今天。
若是正事开始了,戚禾不想让师父觉得他没有分寸,在至关重要的时候还想着这种事。
虽然他确实就是如此,日夜想着师父。
在触碰师父腰腹的时候,握着他的双足的时候,只可惜他瞧不见,只能用手描绘能触及的每一寸而后细细感受。
第178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宽阔雅致的客栈厢房内,01看着被部分马赛克掉的任务对象,沉默了一会儿。
它有些战战兢兢地问:【宿主,你在笑什么呀?】
瞧着怪吓人的。
林织:【没什么,自己玩去吧。】
大人的场合,小孩就别掺和了。
因为戚禾看不见,林织面上的笑容弧度比以往更大,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任凭戚禾对气息如何敏感,也无法察觉他的情绪。
听到戚禾第一句话起林织的睡意就被惊走,反应过来戚禾的意思后忍不住失笑。
这并非是嘲笑或者戏谑,而是看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有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风格的愉悦与欣赏。
林织有些惊讶于戚禾的隐忍,毕竟这三年戚禾从未明面上对他表示过任何有关欲望或者爱意的事情,像是个一心回报师父的好徒弟。
当然,那些他眼里面上藏不住的东西,林织没有拆穿,要是没有他的默认,戚禾也靠不了他那么近。
但今天这么一出,这个时机,这个像是求助一般的试探,在林织的意料之外。
林织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去推算,知道这不是戚禾忍不住了,这只是他计划的一环,或者说是某种信号。
说实话,林织并不自恋,虽然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好人,但不妨碍林织对自己的行事作风十分认可,由是他对在自己身边长大和他行事风格相似的戚禾有些偏爱。
不过这毕竟是对他的算计,该好好回敬才对。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似乎从未教过你这方面的事。”
林织的视线从戚禾的面上一寸寸下移,从少年的面庞,到他的丹田之下。
林织轻叹:“我还以为你岁数到了自己就会懂了,想来不尽然。”
他心里确实有些烦扰,和三年前匆匆一瞥相比,戚禾肉眼可见的长大了。
林织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却没有下床走到戚禾跟前,也没有让戚禾靠近自己,而是说:“你到屏风后面去。”
林织可不打算手把手地教徒弟怎么解决晨起问题,若是这么做了,放到日后不就是他这个师父先对徒弟动手,以至于让徒弟忍不住心动么。
虽然很满意戚禾的谋划,不过林织可不是乖乖咬钩的人。
他也不打算用其他地方给戚禾演示,哪怕他用脚踩上去,都是对徒弟的赏赐。
那就用声音,戚禾自从失明后,与这个世界保持沟通的最重要最直接的方式。
隔着一堵屏风,可是足够避嫌。
林织可不急着看,有他看的时候。
听到师父的命令,戚禾心里一跳。
他连最糟糕的师父将他赶出去或者带他去找别人的情况都想过,却没料到是这种。
戚禾走到了屏风后,因为紧张不自觉吞咽,喉结上下滑动。
林织发了话,屏风后人影呆呆地跟着照做,林织笑着喝止:“上面不用。”
“你什么地方气血运行不畅,应该不需要我教你?”
戚禾低低应声,迟疑道:“师父,然后呢?”
“轻点握着,它可不是云月,经不起你随意折腾。”
云月是林织花费了不少心思让名匠给戚禾锻的剑,无论是长宽,还是上面的花纹样式,都出自林织之手。
这把可堪为神兵的武器无论是材料还是人力,都花了林织极大的功夫,不过结果让他满意。
这么多个春秋,云月剑始终锋芒如初,未有钝边破损。
林织语气平缓地说着诀窍法门,如同在教授练功要诀。
他们做了九年的师徒,这算是林织第一次传授戚禾经验。
那些如何避着蛇虫鼠蚁的话语不算,那些如何应对状况的也不算,毕竟那些话林织能和戚禾说,也能和别人说,可唯独这件事不同,只有他们师徒之间可以分享。
林织倚靠着床边,懒洋洋地隔着屏风告知戚禾方法。
“你练了这么多年的剑,手上早就有了茧,可别一心用狠劲,疼的只是你自己。”
“明日大比起初可是擂台混战,你可不能在这上面出了差错。”
林织的语气戏谑,仿佛想到那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师父的取笑没让少年羞恼,他无神的眼眸更加空茫,被热气烧的通红,下颌悬着的汗珠,在轻微的气喘声里低落。
戚禾做的生涩笨拙,全然按照师父教授的来。
他分明是极有天赋的人,可在师父面前,他似乎永远都需要依靠和仰望,于是永远乖巧柔顺,从不违背。
有着剑茧略显粗粝的手指在颜色映衬下显得苍白,宽阔手背上的青筋纹路明显。
青年教导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些晨起未梳洗的慵懒,和平日的柔和相比多了几分不同。
戚禾想起了师父的手,当初在春沂时,师父便是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么多年过去,师父的手依旧细白柔嫩,毕竟蛊师无需舞刀弄枪,只用和那些毒虫打交道。
但戚禾知道师父的手上应当是有伤疤的,那些都是喂养蛊虫留下的痕迹,只是师父不喜欢留着那些痕迹,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不想让人识破身份,因而总会用东西将疤痕去除。
师父的手戚禾在年幼的时候就细细量过,年年如此,因而记得无比清晰。
耳边是师父的声音,明明隔着屏风,恍惚间戚禾却觉得自己的手已然变成了师父的手。
鼻尖似乎出现了师父身上独有的甜香味,好似师父不是在远处坐着,而是就在他身前。
大胆的痴妄,乖顺的徒弟毫不避讳地对着屏风之外的他最亲近最尊敬的人倾泄念想。
林织停了声音,估算着情况,把玩着手上的铃铛。
这用来驱使蛊虫的银铃,也仿佛成了驯化人魂灵的利器。
在某一瞬林织忽地出声,声音格外温柔,话语却全然相反:“握紧。”
戚禾下意识猛地收紧,在感观交织中坠入密网。
少年的脑海空白了一瞬,脑海里只有着师父的声音回荡。
明明平日里体温偏低,如今手心却滚烫的紧。
戚禾仿若还在梦中,有些迷蒙。
他的唇微动,却未吐一字。
师父的名字在舌尖婉转,到了唇边又被他硬生生吞下。
直呼师父名讳,乃是大不敬,他遵循着这一点,可他不应该想的更为骇人的不敬,却早就在他脑海里浮动数遍。
“回去收拾吧,明日还有要事,好好调整。”
林织逗弄够了,温柔地叮嘱。
无论是姿态还是语调,他都是平日里的模样,丝毫不见一点指点过徒弟的不自然。
好似无论如何,他只是尽了师父的本分。
第179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从屏风后走出,面上还有着未褪的红。
他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帕子,动作有些许的不自然。
“徒儿愚钝,让师父见笑了。”
戚禾声音沙哑,带着些窘迫。
“人之常情,算起来也是我的疏漏。”
林织的视线在戚禾的身上微顿,抬手道:“过来。”
戚禾下意识将捏着帕子的那只手放在身后,心怦怦跳地朝着师父走了过去。
林织握着了戚禾往后藏着的那只手,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布满污浊的手帕。
“师父?”
戚禾下意识瞪大了眼,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缩,因为太过不可置信而浑身紧绷。
想到被他擦拭过的手帕出现在师父的手中,那些痕迹或许会沾染上师父的手指,仿佛师父已经被他的气息所玷污,那种情形……戚禾咬了咬舌尖,勉强让自己保持清明。
心尖仿佛被让人泛起痒意的蛊虫啃噬,又从外边钻到了心窍里,致使一阵阵气血上涌,近乎冲垮理智的欢悦让戚禾浑身发麻。
随即手掌被握住的触感,让他越发如坠云端。
林织叠好了帕子,擦拭了戚禾指间的滑腻,将他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少年的掌心较他而言略微宽大,指节漂亮分明,手掌交叠间,有种奇异的情色感。
“好了,弄干净了,你双眼不能视物,难免不便,记得当心些,回去吧。”
林织将帕子放回戚禾的手中,少年的气味浓厚,握着帕子一会和直接握着没什么区别了。
林织说的从容,仿佛只是给徒弟擦干净被弄脏的手那么简单,虽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戚禾已然被冲昏头脑,哪里还有来时的自若,脑海里的算盘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分辨不出,听着师父的话恍惚地迈出了步子。
林织抬手嗅了嗅指尖,笑着起身洗漱。
得亏戚禾看不见,不然瞧见这一幕,估计什么伪装都顾不上,直接钻到师父衣摆里寻欢了。
可惜他看不见,所以他一无所知地往前走。
林织碰都没碰他,只是单单凭声音,便足够让少年的心起起伏伏。
不过是随手的擦拭动作,说是关怀也好教导也罢,都是为人师者的责任,却将少年的心湖拨弄的涟漪四起。
“小孩真有意思,对吧?”
林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水面倒映着他的面庞,漂亮的眼眸生来带着一股无辜意味,柔软无害。
一墙之隔,戚禾吐出一口气,用帕子按着不争气又立了的物件。
他可没打算继续做什么,整理着衣衫,调整气息。
“可不能浪费。”
戚禾的食指屈起按着额间,唇角噙着温柔笑意。
这都是要留给师父的,所有、全部。
回想着刚刚的事,戚禾忍不住推想师父是不是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有意,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依旧纵容。
戚禾的心头狂跳,回忆着林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要通过蛛丝马迹来佐证他的猜想。
可越想越像是陷入漩涡,他看不透。
戚禾垂着眼眸,有些落寞。
陪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他自诩是最了解师父的人,明白师父的心思,可唯独这件他最想求解的事,他寻不到答案。
戚禾难得因为眼睛生起自己的闷气,若是能看见就好了,能看见师父的神色,就能更加明了师父的意思。
戚禾手里握着那方帕子,他本来打算丢掉,如今却不打算丢了。
自然,也不能这么留着,戚禾爱干净,对收藏自己的玩意也完全不感兴趣,若是上面是师父的他当然毫不犹豫。
戚禾将手帕搓洗干净晾晒在屏风上,不自觉有些出神。
他细细揣摩着师父的想法,思量下一步棋怎么走。
不过当务之急,是明天的比武大会。
戚禾凝神打坐,脑海里拟着剑招。
没到午时,客栈里就热闹了起来。
底下坐着的皆是江湖人士,正在吃肉喝酒,唾沫横飞地说着明日盛会有什么人来参加,客栈小二忙的脚不沾地,行走间也有几分练家子气势。
“要我说江湖百晓生那前百排名早该动动了,前几天三十四号的那位马贼已经命丧六扇门铁捕之手,可今儿他名字还在本子上头呢,他消息可是滞后了啊。”
说话的是个腰间别着弯刀的壮汉,露出的胳膊肌肉鼓起,上面有着猛虎刺青。
“刀齐,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的名字可得往前写一写了。”
应和他的不是同桌的瘦高男子,而是邻桌拿着鞭子挽着发髻的妇人。
“那还有假,我可是亲眼所见铁捕拎着马匪的脑袋进的城,不过你能不能往前写还不好说,这届比武大会有看头,听说点翠宫的少宫主也会参加。”
有人道:“那她用毒岂不是能放倒一大片?不知提前吃解毒丸可不可行?”
与刀齐同桌的瘦高男人道:“要是能这么轻易解得,人家还会是点翠宫的少宫主?听说这位少宫主堪称绝色,不知与江湖第一美人银月山庄的大小姐比起来如何。”
妇人轻啧:“下流胚子,光看着女人那张脸,小心什么时候被弄死都不知道。”
“就是,毒妇的脸再美也没用,要是能禁用毒就好了,下三滥的招数对我们一点也不公平。”
角落里有人嘀咕,显然十分愤愤。
随后他忽地跳了起来,一边喊着好痒一边抓挠着身上的皮肤,将脖子抓住了几道惨不忍睹的血印子,在地上打滚。
“谁?谁干的好事!”
他同桌的人拍了拍桌子,环视四周。
周围嘈杂,大家都是一副看好戏或者事不关己的模样。
站在楼上的林织看的分明,正是背对着男人的女子动的手。
同伴大声质问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有本事就别玩这种阴招,莫不是点翠宫之人听不得他人谈论便下手了?”
下一瞬就掌风袭来,那人下意识躲避,却发现那股内力不是袭击他,而是将近在咫尺的药粉拂到了一边。
“姑娘,动手一次便算了,是那人冒犯再先,可再动手可就有违江湖道义了。”
起身的青年对着女子的背影朗声道,他腰间别着剑,剑鞘上隐隐有着北斗七星的标志。
女子转过身,她带着斗笠,话语也毫不客气:“多管闲事。”
青年笑嘻嘻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就喜欢管闲事。”
客栈里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道:“敢问少侠可是紫薇剑曲梓珩?”
“正是在下。”
客栈里热闹了好一会儿,作为江湖新起之秀,这位的名字时常被大家提及。
这位少侠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会儿在江南杀水匪,一会儿在北边杀了雌雄大盗,身为七星门弟子,身手十分了得,是本次比武大会中比较人气的夺魁选手。
曲梓珩打完招呼,回头发现那个戴斗笠的女子不见了,四处张望找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
“林大哥!”
曲梓珩的声音激动,对着林织不停招手。
三年不见,曲梓珩自认自己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林大哥好似还是从前那般。
众人跟着曲梓珩的视线向上,有人发出了吸冷气的惊叹声。
这并非他们反应过度,实在是靠在栏杆上的青年容貌太盛。
他身着烟蓝色如意纹锦袍,因他柔和的眉眼不叫人觉得清冷,反倒叫人觉得美丽无害,如同极品墨兰。
许多人在被容貌震慑后便暗自打量,估量着他的武艺,譬如刀齐。
他刚刚竟然没发觉这个青年一直在二楼看着他们,按理来说这样容色的人最容易引起注意,这个人却能融入环境中未掀起波澜,气息极稳极淡,让他这种刀口舔血之人忍不住心生忌惮。
按照他的江湖经验,越是这种看起来没有威胁的人有时候越不好招惹。
曲梓珩快步上楼,准备问小禾在哪儿的时候,身后的房门被打开。
身材颀长的少年面上蒙着白绸,身后背着宽剑,已然让他有些陌生。
不过当少年走到林织身旁时,曲梓珩又找回了熟悉感。
毕竟小禾当年就是这么跟着他师父的,虽然现在长得更高了,但粘着他师父这点还是一模一样。
戚禾开口打招呼:“曲大哥,好久不见。”
曲梓珩点头:“真是好久不见,这几年都没怎么听到你们的消息,我还怕你们不来了呢。”
林织笑道:“当初我们可是答应了亦萱,一定会来。”
“我接到了阿寻的书信,他今日也会到场,就是不知道姜彦那大少爷去哪儿了,和你们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曲梓珩嘀咕,不过很快抛到了脑后,反正大家都会来。
曲梓珩:“林大哥,今年的比武大会你参不参加,他们说点翠宫的少宫主也会参加,你也是用毒的,不然也去一较高下?”
“我就不去了,不过小禾会参加。”
“我可是很看好小禾,一定能震惊四座。”
曲梓珩摸着下巴说,三年前戚禾十四五岁就已经十分惊人,如今恐怕更非池中物。
戚禾:“曲大哥抬举了,若是我们有机会交手,还请手下留情。”
“我可早就想和你一较高下,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曲梓珩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也不打算继续站在这里寒暄,带着林织他们去报名。
本次比武大会的擂台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搭建,规则也早就通过飞鸽传书或者张榜公布的方式公开。
报名比赛的人第一轮通过抽签的方式来决定顺序,第一轮为混战赛,因为人数较多以五十人为线分批次比赛,一炷细香后,还站在场上的人可以进入下一轮。
“我是甲,小禾你呢?”
林织看着戚禾手上的牌子道:“丁。”
“人真是不少。”
曲梓珩正在感叹,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戚禾最先回头,感受着飞掷而来的东西的轨道,没有抬手。
曲梓珩抓住了朝他而来的东西,抬手一看是一柄在刀鞘里的短剑,尽头还有着透明的丝线。
“严亦萱,你吓不吓人!”
丝线震动,曲梓珩手里的短剑又飞了回去。
尽头身着红衣的女子握住了剑,昂了昂下巴道:“试试你功力有没有退步咯。”
严亦萱飞奔过来:“林大哥!小禾!”
“林大哥,你给小禾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高了。”
当初小禾还是比林织高一点,现在都要高半个头了,她也得仰头去看,费劲的很。
不过严亦萱也就是叙旧嘀咕一下,不是真打算听食谱,很快转移了话题说:“就你们到了,其他人呢?”
林织:“估计一会儿来,你先去报名吧。”
严亦萱嘿嘿笑道:“我大师兄早就来帮我报名了,我在甲,你们呢?”
“我也在甲,小禾在丁,这擂台看起来大,但五十个人站上去肯定很容易掉下来,你可别一下就掉下去了,到时候可就丢人了。”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本女侠这三年闭关修炼,可比以前强多了。”
曲梓珩翻白眼:“你怕是没听过我紫薇剑的名声。”
“就你还用这名,谁给你起的,傻瓜剑还差不多。”
曲梓珩捏手指,严亦萱嘻嘻哈哈地往后躲,本来想躲到林织背后去,但戚禾正好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动作,她没在意跑到了戚禾身后,对着曲梓珩挑衅。
青寻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场面,一脸茫然地被严亦萱抓着,被动成为了她和曲梓珩之间的人墙,两个人绕着他跑。
他朝着林织投去求助的目光,林织抱着胳膊,笑盈盈地表示爱莫能助。
戚禾站在林织身边,俨然一副乖巧徒弟的模样。
故友重逢,情景不改,一如昔日载酒同游时。
第180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青寻本来只是来比武大会见朋友以及看热闹长见识,但在曲梓珩和严亦萱的撺掇下,也报名了比武大会。
青寻拿着‘丙’字牌说:“先说好了,要是我第一轮都没进,你们可别笑话我。”
严亦萱大咧咧地说:“怎么会呢,反正你是医师又不是武者,要是回头有人笑话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出气。”
“如果是外人,用不着女侠动手,我自己也可以,”青寻看向林织,有些兴奋地说,“林大哥,你给我的东西对我很有启发,此次再会,我还得多叨扰你几次。”
青寻还是从前那样,在说到医术相关的事情情绪就会高昂起来。
曲梓珩:“哇,林大哥你偏心,只给阿寻东西不给我们!”
“与其说我给的是一样东西,不如说是留了一道题,小寻当时来请教我,我便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列了几种毒,这几种东西以不同配比方式有不同的毒效,你若是想要,我也给你一份?”
林织轻轻挑眉,像是在说他并不介意这么做。
曲梓珩连连摆手;“哈哈哈这还是算了。”
“那几样毒里有一种中原很少见,我也是翻了很多医术加上这几年四处走才有发现,想明白后一通百通,没这些复杂或者毒性强的病我也知道如何应对。”
林织听见那句中原很少见眉心一动,但眼前三人似乎全然没察觉到异样,一个在说两个兴致勃勃在听。
青寻拍了拍额头,想起什么事的说:“差点忘了,我带了东西给你们。”
他给曲梓珩和严亦萱都是补血益气的丹药,给林织和戚禾的多了一个盒子,内里是药材。
“这是我今年到边陲沙中寻到的一味很特别的药,清肝明目,平日里炖汤即可,希望对小禾的眼睛有帮助。”
林织望着青寻说:“你有心了,多谢。”
“应该的,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见外,”青寻被林织这么望着有些不好意思,他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左右张望地说,“姜彦呢,他怎么还没来?”
严亦萱轻哼:“就是啊,他要是不来就等着本女侠江湖追杀吧。”
曲梓珩摊手:“说不定迟到了,大少爷迟到也是常事,我已经给他留了记号了,而且他只要打听肯定就能找到我们。”
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会合,他们也没看见姜彦的人影。
曲梓珩跑去问了拥有名册的人,道了谢又匆匆跑了回来。
“名单上没有姜彦的名字。”
严亦萱有些着急地说:“大少爷搞什么,真不来了啊,一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再不来就晚了。”
青寻担忧地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林织宽慰道:“说不定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如果比武大会结束还是没看见他,我们去找他就好。”
林织心想或许姜彦早就来了此处,只是没和他们见面。
姜彦的身份存疑,当初在商船上丢失的蛇云草很可能和他有关系,如今魁首的奖励也许也是他的目标,可他迟迟没现身,兴许是‘姜彦’这个身份不方便。
曲梓珩他们闻言点了点头,比武大会近在眼前,目前也只能如此。
五年一度的江湖比武大会一向由几个颇有名望的门派牵头举办,旨在推行武风,见证新一代年轻侠客的功夫,因此在上一次比武大会中拿到前十名次和奖励的人不能再次参赛,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限制。
擂鼓声声,舞狮在擂台上跳动,将气氛热闹起来。
擂台周围的位置早就坐满了人,许多人都是站着看,连不远处的墙上和树上都蹲了些人。
戚禾早早替林织抢到了最前边适合观赏的位置,严亦萱、曲梓珩、青寻他们都坐在了各自门派归属的位置里。
舞狮完后,白须老道落在了场上。
他乃是七星门的门主云虚道人,也是此次大会的牵头人之一。
他倒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单介绍了规则。
“来者不论出身路数,但必须遵守比赛规则,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违者当受惩处。”
云虚道长的语气温和,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内力,哪怕是最外面的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内含的震慑意味不言而喻,林织能感觉到耳朵微疼,他尚且如此,那些内力薄弱之人早就气血紊乱手脚发软了,可见云虚道长内力之浑厚。
林织的视线放在了云虚道长的身上,九年过去,云虚道长虽然头发胡须早已花白依旧精神矍铄。
戚禾也感受到了声音里的内力波动,他倒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这位道长的声音依然如旧。
家里出事的时候,他曾经和云虚道长见过面,而后他假死脱身,一晃数年今日又再次相遇。
不仅仅是云虚道长,或许他的仇人也在这里。
戚禾合上眼眸,他看不见,却可以听。
即使这里的人太多气息太杂乱声音太嘈杂,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场下因为云虚道长的声音而安静了一瞬,云虚道长足尖轻点,回到了座椅上。
林织的目光跟着他移动,他左手边是银月山庄的庄主,右手边是五蕴派的掌门,醉月门的门主贺阳泓,清影派的掌门以及点翠宫的宫主分别坐在两侧。
江湖排名前十的一宫二庄三门四派便来了六位主事,足见这次比武大会的份量。
另外的四个门派倒也不是没派人来,碧源山庄的几个医师就在不错的观赏位置坐着,他们既是为盛事而来也是受邀而来,在有人受伤时以便诊治,青寻就在这个队伍里,据他说领队的是他师叔。
赤羽门和问缘派都是魔教,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虽然大会不问来路,但若是恶贯满盈之人,大家也会排斥。
至于灵山派,向来避世,难见踪影。
林织垂眸捏着手上的铃铛,这次的比武大会不来这么多人都不合理,毕竟这次参赛的有点翠宫的少宫主,七星门大长老的关门弟子曲梓珩,醉月门门主的爱徒,清影派掌门的小师妹严亦萱。
五蕴派和银月山庄也有弟子参赛,但没有特别出挑的那一类,五蕴派最新一辈的大师兄是上一届比武大会的魁首,拥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银月山庄大小姐则是第三名。
不过这两个门派作为绝对的正道势力而非阵营势力,是绝对会出现的。
锣鼓声响里,拿着甲字牌的武者早就站在了擂台上。
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期间掉落下擂台也没关系,香燃尽的那一刻还留在场上的人就可以进入下一轮。
在开始的信号出现时,场面开始混乱。
刀枪棍棒掌拳腿法看的人眼花缭乱,许多人被打飞出去又爬了上来,有些打急眼的完全没了风度上手扯头发扯衣服,还有些耍无赖利用身法快速躲避,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严亦萱手里的短剑在她周身旋转,完全形成了一个中空场,凑过去就得挨扎。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中央,还不忘嘴上撩火让人来打她。
曲梓珩就简单粗暴的多,来一个踢一个,有人攻击就用剑鞘格挡,他甚至没有出剑。
初场不过是将杂鱼筛选出去,他们都不打算动真格浪费内力,或者让人提前识破招数。
林织看的分明,在一片混战中,严亦萱还趁机踢了一脚曲梓珩的屁股,然后她差点被人掀到底下去,笑的人换成了曲梓珩。
严亦萱的短剑钉入地面,她在空中翻身脚尖没落地又回到了场上,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主座上,云虚道长捻须笑道:“年轻人真是活泼。”
清影派掌门无奈道:“小师妹顽劣,诸位见笑了。”
五蕴派掌门乐呵呵道:“小孩子么,这样才好。”
“不过今年生面孔还挺多,热热闹闹真好啊。”
云虚道长点头,视线从在场的人身上扫过,在某个地方不经意停顿了一下,又回到了擂台之上。
林织感受到了上方的视线,继续观看比赛。
一柱细香的时间不长,到后面有人看自己要掉下去了,干脆不管不顾也带着别人下去。
鼓声敲响时,只有一半人在上面。
有些暴脾气的当场就要待着把自己扯下来的人打,在感受到武林泰斗如沐春风的注视后,放了句狠话愤愤离开。
可以进入下一轮的人有序登记,很快手持乙字的人便上去了。
有了上一场观战的经验,这一场的人滑头的多了。
其中比较有看点的是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她撒了把药粉,周围的人便浑身无力。
不过也有内力不错的人化解了药性,摇摇晃晃地继续上来。
她就站在角落,没人往她身边凑。
“是她啊。”
林织记得这个人,昨天在客栈里说曲梓珩多管闲事的女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应该就是点翠宫的少宫主了。
戚禾微微诧异:“谁?师父认识?”
林织将昨天的事同他简单说了,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还好我有师父,不怕这些。”
戚禾低语,他早就有了抗毒性,喝师父的血都不怕,寻常毒药奈何不了他,而且就算中了毒,师父也能用蛊虫帮他解了。
林织:“人外有人,不可轻视。”
戚禾乖乖应声,他心里何尝不知,就是喜欢师父叮嘱他的样子。
这次场上留下的人稍多一些,很快到了乙字队。
青寻在其中,林织看的专心了些。
显然这种混战他极为不适应,还掉下了擂台,但他对人体穴位极为了解,在最后空隙用针封住了袭击他的人的穴位,成功留在了台上。
“青寻留下来了,接下来要到你了。”
林织告知了戚禾结果,又靠近了他耳边道:“他们势必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不必刻意不起眼,你就是为夺魁而来。”
“戚禾,你会是天下第一。”
青年的声音透着事事谋划的冷静与笃定,云淡风轻。
他吐出的气息落在戚禾的耳垂上,过近的距离带来潮热的缱绻,让戚禾不自觉握紧了剑,靠剑鞘的冰冷来克制情绪。
于戚禾而言,这不仅仅是长辈的看重与期望,更是爱人的信任与鼓励。
即使后者只是他单方面的下流的妄想,也足够让他情绪高涨。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戚禾唇瓣轻轻上扬,携带字牌起身。
这一次他没叫‘师父’,也没用敬称。
蒙着眼的少年剑客走上擂台,引起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台上更有人嘲笑说:“怎么瞎子都来比赛,一会儿打你岂不是欺负人?”
底下有人起哄道:“别耍剑把自己给弄伤咯。”
严亦萱气不过,站起来骂道:“人家可比你强一万倍。”
高处,清影派掌门对于小师妹的仗义执言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当初小师妹回来的时候就和他们说了她游历的事,夸那位林大哥好看温柔又厉害,夸林大哥的徒弟虽有眼疾但武力高强。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高强法,只是这几年一直没听到风声,他也没放在心上,今日一见,便觉得恐怕不是小师妹在吹嘘。
周身吵吵嚷嚷,戚禾置若罔闻。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副山水画卷。
因为白绸他并未露出全脸,但高挺的鼻梁和毫无瑕疵的面庞也足够证明这是个俊美少年郎。
因为这份残缺,反倒多了几分让人惋惜欲多给予几分关怀之意。
下面帮忙说话的声音都变多了,还有同场的小女侠暗暗下决心一会儿要帮忙。
然而一开场,大家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
少年从剑鞘中拔出了一柄奇异的宽剑,却以握刀式看似随意地挥出了一刀。
他并未打伤任何人,然而接触到剑势的人却脸色微变的后退,有不明就里地人向前冲,被一股内力震飞了出去,摔在了擂台外。
擂台上的四十九人在霸道的剑力下,只有几人勉强地站在了边缘。
全场出现了近乎死寂的一瞬,连高台上的诸位掌门都略有讶异。
这一招他们看不出路数,只觉得招式无比刚劲,内力十分强悍。
云虚道长赞赏道:“是个好苗子。”
底下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爆发了喝彩声。
云月入鞘,戚禾去往角落。
他退到了擂台边缘,眼看就要踩空,有人甚至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他却没摔下去,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
这仿若无声的挑衅,似乎谁来推他一把,他都会掉下去。
和对戴斗笠的女人不同,即使戚禾已经展现了威慑,但依旧有人因为他眼盲以及站在边缘而冲上来袭击他。
不过那人只觉得腿一疼眼一花,整个人就摔在了场外。
这一幕让许多人揉了揉眼睛,他们分明看见那人朝着少年撞去,可下一瞬那人便飞了出去,少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如松。
极少数人看出了门道,是少年的动作太快身法太诡异,才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五蕴派的掌门坐直了身体,道:“这小子不简单啊。”
银月山庄庄主遗憾道:“可惜是初场,我们没法看尽兴。”
其他人点头,这么一招一式看不太出来什么,还得是后边单人比赛更好些。
清影派的掌门都面露愕然,心里嘀咕道小师妹真是认识了不得了的人物。
他忍不住望向底下坐着的青年,徒弟如此妖孽,师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林织若有所觉,回望时轻轻颔首,当做打招呼。
清影派掌门收回视线,如此敏锐的观察力,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底下的喝彩声越来越大,那人灰溜溜地上台,没再往戚禾的方向凑。
直至最后戚禾还站在那个位置,结束后闲庭漫步般下了擂台。
午时之后,就是第二轮。
第二轮的人选直接砍半,这次采用抽签的模式进行一对一比赛。
大擂台上被用剑痕划分成了八块宽阔的位置,要求在一百招内分出胜负,若是一百招内两人仍是平手,那么双双出局。
这种紧迫感让不久前才过第一轮的武者顿时又紧张起来,在看到有专门的高手盯着判断招数时,更是欲哭无泪。
看客们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虽然说点到为止,但不少血性中人觉得自然是打的越猛越好看,一百招之内分胜负,逼着人出杀招。
哪怕是闷热的午后,场地也是座无虚席。
戚禾并没有抽到曲梓珩他们,对手他不认识也不在意。
曲梓珩先上擂台,三十招将剑尖抵在人的脖子上,严亦萱用了五十二招,短剑过人,透明的天蚕丝却已经绕在了人的颈上。
青寻勉强一些,九十招内用银针将人麻痹,受了伤堪堪获胜。
戚禾再次上台时,已经没有轻视的话语和目光,大多数人都盯着他这边,等着看他出手。
戚禾温声道:“请赐教。”
对手防着他的剑先声夺人,下一瞬如同被点穴般一动不动。
戚禾的剑握在手上并未出鞘,他甚至没有移动。对手颤抖着将手放在了脖子上,那里刺痛异常。
他将异物从脖子里取了出来,拿到眼前一看,瞳孔瞬间放大。
那并不是什么暗器,一片树叶而已。
风吹来了树叶,在经过他的瞬间,被内力打入了他的身体,若是再前进一寸,他已经没了气息。
对手捂着脖子上的血口,神色复杂又惊惧,吐出一口气道:“我输了。”
戚禾神情未变:“承让。”
这变故太快,让人哗然。
许多人只看见了戚禾的对手袭击,而后捂着脖子下台,他们连戚禾做了什么都没看清。
这让许多人背后生寒,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到让人无法察觉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