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惟?”

    梦境和现实交叠,蒋斯惟昏昏沉沉睁开眼,昨日跋山涉水的后遗症在这一刻清晰地从他身体各处的酸疼和无力中体现出来。

    “姐姐……”他张了张唇,声音嘶哑。

    “你发烧了,我熬了点粥你先吃两口,等会再把药吃了。”楼迦拿掉他额头上的毛巾,“能自己坐起来吗?”

    蒋斯惟感觉脑袋很沉,点头的动作似乎用掉全部力气,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他头一晕,身体跟着就往前倒。

    楼迦忙抬手拦了下,滚烫的脸颊贴到微凉的颈侧。

    蒋斯惟迷糊又舒服地蹭了蹭,楼迦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从头毛到脚,她动作有些僵硬地把人推开:“蒋斯惟。”

    “……嗯?”他迷迷糊糊应声,眼皮是一样地沉,密长的睫毛轻抬,一双眼通红,分明是高烧的后遗症,却教人看得一时心软。

    “坐好啊。”楼迦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拿刚换下来的毛巾往他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清醒点了吗?”

    蒋斯惟被她揉得脸疼,不清醒也疼醒了,点点头,哑着声说:“我想先去刷个牙。”

    “别讲究了,坐都坐不稳,你别倒在厕所。”说是这么说,楼迦还是让他等着,回屋里拿了条漱口水,“将就着用吧。”

    蒋斯惟撕开漱口水,又接过楼迦递来的水杯和盆,囫囵漱了口,早餐也没吃多少。

    “再躺会儿吧,过半个小时把这个药吃了,怎么吃的我都写在药盒上了,我等会还有课,下课了再来看你。”楼迦把碗盆杯子什么的一起收走,“中午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开小灶。”

    蒋斯惟说都行,想想又说:“我还想吃昨晚的青菜鸡蛋面。”

    楼迦看着他笑:“吃那么多年了,你吃不腻啊。”

    “我好久没吃了。”蒋斯惟也看着她,“昨晚是我这几年里第一次吃,别人做的我不喜欢。”

    楼迦没什么反应地挪开视线:“行,我中午抽空给你做。”

    “你忙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很饿。”蒋斯惟贴心地说。

    “忙也要吃饭啊,做碗面的功夫还是有的。”楼迦没跟他废话,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蒋斯惟盯着人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拿起放在床边的药盒,上边的字迹很漂亮,也很熟悉。

    他抬手,指腹在上边蹭了蹭,抓着药盒躺了下去。

    楼迦下课后来过宿舍一趟,见蒋斯惟睡得熟便没打扰,去食堂煮好面才来喊他。

    结果手一碰才发现蒋斯惟的体温还是高得吓人。

    她怕人烧昏过去,忙推了推蒋斯惟肩膀:“斯惟?”

    蒋斯惟睡着了,忘记吃药,中途没人看着,热了就踢被子,冷了又找被子,忽冷忽热的,烧得比早上还厉害些。

    楼迦喊了几声他才睁开眼,人还恍惚着,以为在梦里,抓着楼迦的手,高烧让人神志不清,情感脆弱不堪。

    他睁着眼,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默不作声地流着泪,看得人心软乎又酸涩。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发烧就爱哭。”楼迦单手打湿毛巾,轻轻擦掉他的眼泪,轻笑了声,“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长大了啊。”

    蒋斯惟始终没吭声,继续沉默着流泪。

    楼迦也没再擦了,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蒋斯惟不再流泪了,思绪也慢慢回笼。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觉得有些丢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楼迦,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楼迦一开始没注意,蒋斯惟翻了个身,她才意识到他又睡着了,轻轻推了下他肩膀:“别睡了啊,起来吃饭。”

    蒋斯惟装得跟真的一样,迷迷糊糊嗯了声,眼睛却没睁开。

    楼迦没再说什么,看到床边的药盒,伸手拿起来准备再扣几片药出来,打开了才发现他早上那遍药都没吃。

    她气得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蒋斯惟!”

    一个人是没办法叫醒另一个装睡的人。

    但巴掌可以。

    蒋斯惟疼得皱眉耸鼻的,翻过身看着楼迦,还要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怎么了?”

    “你早上的药怎么没吃?”楼迦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我睡着了。”蒋斯惟手撑着床板,慢吞吞坐起来,“不是故意不吃的,我也定了闹钟,估计睡得太沉了,没听见。”

    楼迦被他气得要死,把药盒扔回床上:“起来吃饭。”

    蒋斯惟不敢吱声,即使头晕到人坐着都快东倒西歪也没敢出声让人扶,嘴里寡淡到什么都吃不下也还是强撑着吃了半碗面。

    吃饱了蒋斯惟反而不困了,只是高烧始终让人头昏脑胀的,他喝了口水又躺了回去。

    楼迦怕蒋斯惟再忘记吃药,干脆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打算等他吃完药再回去。

    午后的雨好像大了些,落在地面的声音很清晰。

    蒋斯惟盯着上铺的床板,上边写了很多人的名字,三个字,两个字,四个字,凌乱地交错着。

    大约是前边那些支教老师留下的痕迹。

    “你怎么想到来支教的?”他忽然问。

    “看见了,想来就来了。”楼迦的回答很简单,也没有那些远大崇高的噱头。

    她大学学的是语言,大四结束后又继续在本校读了三年研,今年刚毕业,不想考公考编,也没想过出国,好在家里有托底的条件,父母又足够开明。

    研究生的最后一学期,楼迦看到学校有宣传,站在公告栏前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报名,一通是告诉父母自己的计划。

    毕业后,身边的同学各奔大厂名校,她奔着大山就来了。

    “你申请了多久?”蒋斯惟又问。

    “一年。”

    “以后打算留下来吗?”

    “没想那么远。”楼迦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你呢,不是说出国吗?怎么又回来了?”

    “太远了。”蒋斯惟看着她,“离你……”

    楼迦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那种发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手指无意识抠了下椅子扶手上的凸起。

    “离你们太远了。”蒋斯惟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