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大家喜欢看的~~
温漓闭着眼, 靠在飞行器的舷窗边,一脸拒绝交流的模样。飞行器调成了自动驾驶模式, 气氛静的可怕。
简约飞行器上的座位不多,只有八个,安德烈偏偏坐在了距离温漓最远的对角线。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温漓看到坐在后方践行沉默是金的安德烈,恨恨磨了磨牙。
他让他离他远点,他还真的就不靠近了!
他叫他别说话, 他还就真的不说话了?!
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
温漓气得要命,此刻的他早已经忘记了先前医生的嘱咐——他这个飞虫族土著人对信息素的把控实在不太好,情绪激动就会导致信息素逸散。
空气中无形的信息素丝线为了表达主人的愤怒,像是一条强有力的触手直接缠上了安德烈的肩膀,顺着衣领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钻入了脖颈。
这可苦了安德烈。
“咯噔——”
只听到一声闷响, 正在生闷气的温漓抬头, 玻璃窗上原本端坐在后方的雌虫不知何时瘫倒在地, 他像是一滩炎炎夏日中化掉的蜜色冰淇淋, 顺着座位滑倒半跪在地上,双眼睛闭, 眉头拧起,呼吸压抑不住地急促起来。
那副似痛苦又似欢愉的神情……
温漓不可能不熟悉,他深吸一口气, 解开安全带就要去查看安德烈的状况,可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了。
他这么着急做什么?他还生安德烈的气。
安德烈有一点难受, 他就紧张得受不了, 着急忙慌地, 他岂不是特没面子?
雄虫的信息素对雌虫有利无弊,耗着他一点也行, 让他长长教训。
他把安德烈放在心上,他也确定安德烈心里有他。但是很多时候,安德烈的处理方法让他很不高兴。
这次的事情实在很严重,几乎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情侣恋人之间没有信任,他们的路是走不长的。很多时候,相爱的两个人分手并不是因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仅仅是一些未曾注意的细节,像是落在裂缝中的种子,悄无声息地长大,从不引人注意,忽然有一天去看却发现从前那毫不起眼的种子不知何时变成了苍天大树,粗壮的根系将那微小的裂缝变成了巨大的鸿沟。
温漓并不希望他和安德烈之间有那样的一天。
及时止损,防微杜渐。
空气中的信息需越发浓郁,甚至随着温漓的思绪变换着形状和范围,往常香甜温软的信息素因为主人并不美妙的心情显得有些狂躁,像是一只被打搅了睡眠的八爪鱼,死死地缠着恼人的猎物。
安德烈喘着气,整个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纤长的睫毛上缀着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脊背像是猫儿一样耸起。
安德烈知道自己惹了温漓生气,自然该接受惩罚。帝国惩罚雌虫的手段有很多,□□伤害或是精神伤害五花八门,但他没想到温漓会选择这种方式。
雌虫在雄虫的信息素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温漓的信息素让他恨不得跪着贴上去祈求他的原谅,可是偏偏温漓生他的气不让他靠近,这就好比端给一个快要渴死的人一碗甘甜的水却命令他不准他喝,实在残忍。
安德烈从来没觉得三米的距离有这么远。
温漓就坐在三米之外的椅子上,背对着他闭着眼,仿佛不想看见他的模样。
安德烈紧抓着椅子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将皮面椅子扣破了,他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眼神都要涣散,他艰难的抬着头望向温漓,从喉咙深处冒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
“雄主……”
这声破碎的哑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让皱着眉不看安德烈的温漓心中一颤,他睁开眼,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安德烈望着他眼眶通红,嘴唇上血迹斑斑,显然难受到了极致。
“雄主……”
这一声中带着祈求和眷恋,甚至还藏着一丝害怕。
温漓心软了,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向安德烈,在他面前蹲下。
安德烈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上,此刻的他显然已经有些失去神智,仰着头全凭本能追随温漓的方向。感受到了温漓的靠近,像只猫儿一般蹭上了温漓的手心,扣着皮质椅面的手指颤抖地抓上了温漓的衣袖。
“雄主……求您,帮帮我……”
温漓感受着手心下滚烫的温度,他看着安德烈许久,一点点将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开,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道:“知道错了吗?”
雄虫的温柔仿佛刀剑上的甜,破开血肉的折磨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折磨得安德烈几乎要发疯。
信息素的加持下,安德烈的脑袋像是锈掉了,他茫然地看着温漓,追随着他手心的抚摸:“知、知道了……”
温漓没有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安德烈,今天这个问题不解决迟早会出大问题:“错在哪里?”
安德烈被磨得受不了,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了理智,要不是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绝对不能伤害忤逆面前的雄虫,此刻他早就将温漓扑倒。
“我错了……,唔我都错了!”
温漓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做的有些过火了,他没想到安德烈会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得失了智。
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反正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别到时候还把安德烈憋出毛病来。温漓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地抱起安德烈。
谁知道这一摸就摸到一片湿。
温漓一愣,低头,才发现,安德烈的裤子湿了。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温漓愣神的期间,被摸得一抖的雌虫像是得到了什么戒令的赦免,凑上温漓唇边开始索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死死圈主温漓的脖颈不松手。
唇齿之间的交缠粘腻的简直是要命,温漓下意识地就和安德烈来了个舌吻。一吻结束,失智的雌虫越发难耐,不知魇足地再一次缠上温漓,一边吻一边下意识道歉,像是害怕温漓拒绝他:“对不起,我错了,我都错了……”
那模样,看上去委屈极了,温漓心里那股气硬生生是被这软磨硬泡给消了大半。
看着还有半小时才到府邸的路程,温漓没好气地把缠在身上的雌虫撕下来,快速将飞行路线绕了几圈,随后在蹭着自己的安德烈唇上重重一咬:“等你清醒了再和你算账!”
他这狠话听起来没有什么威信力,颇有些色厉内荏。
回应温漓的是唇上讨好一般的亲吻。
一米九几的肌肉帅哥像只做了错事的猫儿一般小心翼翼地讨好,愣是谁看了都不忍心。
温漓扯下身上的外套垫在皮质座面上,抱起安德烈放上去,附身恶狠狠在他耳边道:“这次的飞行器你自己洗!”
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绕成了两小时。
温漓靠在座椅上半阖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安德烈汗津津的背脊。他们身上的汗水早已经分不清彼此,吃饱喝足后犯了懒意,一时间不想动。来了一场剧烈运动,温漓心底的气也消了大半。
“您说的是真的吗?”
安德烈的声音哑得厉害,他向来少言寡语在床上时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他被信息素勾的丢了智喊了好几声,到来后头他回了神不愿出声,可温漓似乎是故意磨着他,一次次让他出声,到了最后嗓子全哑了。
温漓挑了挑眉,觉得这问题没头没脑:“什么真的?”
靠在温漓膝盖上的安德烈撑起身,看着温漓的眼神带着难以言说的执拗:“您说要只娶我一个。”
温漓:“……”
本来已经消气的温漓再一次来气。一提起这个,他就想到自己那位黑心的老丈人,想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赌气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温漓咽了回去,他有些泄气,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安德烈吃得死死的。看着对方那一脸认真索问答案的模样,他忍不住说出让安德烈失落伤心的模棱两可的话语。
他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在安德烈胸前摸了一把:“我可不像某些虫说不算数。”
安德烈红了眼眶,他闭着眼几乎算得上虔诚地在温漓唇边落下一吻:“谢谢您。”
虫神知道,他已经为面前的青年献上了他宝贵的一切。
温漓尝到了咸涩的味道,看在对方颤抖的睫毛,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献吻的安德烈,端正了神色:“别担心,我说到做到,到时候等我来娶你。”
“嗯。”
安德烈伸手圈上温漓的腰,再一次趴进对方的怀里。温漓摸着他身后的银发,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神秘力量许诺:“我会陪在你身边,永远。”
安德烈仰头亲了亲温漓的下巴,金色的眼眸坚定又温柔:“我何其有幸遇见了您。”
温漓反手扣住了安德烈的手指,十指相握,贴的严丝合缝,他轻轻道:“也是我的幸运。”
他们的相爱不仅仅是安德烈的幸运,更是他的救赎。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度里,他找到了一处得以安心的栖息之地,像是远途的鸟儿终于寻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
他胸无大志,却抱住了一只被铁链束缚着的雄鹰,他要做那砍断铁链的刀,看那鹰隼直击长空,遨游天地。
回应他的是腰间收紧的怀抱。
十分钟后,温漓拍了拍安德烈的背脊,嘴角抽了抽:“好了,再不松手,我们又得绕城飞行了。”
*****
温漓确实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践行了他的诺言。
他和安德烈的那场盛大婚礼一直到后世都在被虫称赞,是鹣鲽情深的一场佳话。这位被虫民们亲切地称呼为“水蜜桃冕下”的温漓冕下是那个时代稍有的痴情种,和帝国元帅安德烈携手走完了一生。
这位S级冕下的一生堪称传奇,出生垃圾星的雄虫并没有在繁花似锦的帝国失了本心,他和元帅为底层民众发声,将一个又一个地区和星球从官僚主义的魔爪下解救;他树新风、他为后世的雄虫树立了表率,成为了领军虫物;他修改了帝国的律法,将不合理的法条一一废除,甚至推出了保护雌虫利益的婚姻法……
顺便提一句,这位尊贵的雄虫冕下可是无数雌虫婚约的保护神,直到现在他和元帅安德烈的结婚照片一直挂在帝国婚配中心的大厅里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042章 故事一完结
阿廖卡靠坐在扶手椅上擦了把汗, 头顶的遮阳伞洒落的阴影减少了些许毒辣的烈日,他眯着眼看着重建的回收站神色感慨。
虫神在上, 这半年时间垃圾星简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4小时臭气熏天的焚烧场被取缔,空气中不再充满会让虫肺疼咯血的有毒金属颗粒,最重要的是他们再也不用喝泛着一层奇怪的黄色的、苦涩的过滤水!
阿廖卡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滋润干渴的喉咙,抚平心中的燥热和腻烦。
不用心惊胆战害怕随时会打家劫舍的悍匪,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被路过的不知名的飞行物射成筛子, 往日稀罕的食物和药品成为了谁都买得起的日用品,甚至还有价格公道的假性雌虫安抚剂!
虽然含有低级残虫基因的阿廖卡并没有到缺乏雄虫信息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但是每年三两次的假性发热也并不好受,假性雌虫安抚剂的推出着实是让许许多多像他这样劣等雌虫得以舒一口气,毕竟他们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一只雄虫。
阿廖卡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水。
不过这些有什么关系?活着得知足, 现在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哩!
他们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都是归功于帝国的尊贵虫物!要知道, 垃圾星能有今天的光景全部都是仰仗一位大虫物的改革, 听说这位大虫物曾经在垃圾星待过一段时间, 因此知道他们过的有多苦,所以才会想着帮助他们, 推行改革。这样看,这位大虫物可真是大大的好虫啊!
当然那位发明假性雌虫安抚剂的大虫物也是一个顶好顶厉害的虫!真不知道这些大虫物的脑袋是怎么长的,都是一个脑袋, 怎么他们的脑袋里头就充满了奇思妙想,他们就能做出一番伟大事业呢?
这些尊贵的大虫物到底是谁呢?他们长的如何?这么聪明厉害的他们是不是长的也非常奇特, 比如有他们装满奇妙思想的脑袋格外的大?
阿廖卡摇了摇头, 口中啧啧有声,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阿廖卡,阿廖卡!”
门外传来一阵夹杂着喘气和惊喜的呼声, 阿廖卡认出了这是老伙计卡西欧的声音。在垃圾星这种地方拥有几个共患难的朋友是很难的的一件事,阿廖卡眉宇间染上欣喜,话语却仍旧是从前的粗声粗气,他们习惯了这样的交流:“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卡西欧这真是年纪长了声音也跟着长啊!”
卡西欧丝毫不在意阿廖卡的粗声,他晃了晃手,那张印着大大“喜”字的红纸发出簌簌声响:“阿廖卡,快去|中|央公园,哪里正在放直播嘞!”
阿廖卡微微扬起粗长的眉毛:“什么直播?大中午的,我还要做生意,不去不去!”
卡西欧闻言一把按住阿廖卡准备拿计数器的手,声音高了几个度:“什么直播?!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阿廖卡被他的声音弄得皱眉,卡西欧如此震惊的模样勾起了他的好奇:“什么日子?”
“今天可是帝国那位响当当有名的改革家结婚的日子啊!还是全球直播!!”
阿廖卡大叫了一声:“什么?!”
“虫神呐,看看您这勤劳朴实的子民吧,他竟然真的不知道今天这重大的日子!”
卡西欧的眼神中难掩“你真是孤陋寡闻”的嫌弃,感慨几声后猛地抓起阿廖卡的胳膊:“得了,废话不多说,赶紧出发吧!再晚些,中央公园连蚂蚁待得位置都没有了!”
卡西欧拽着阿廖卡在阳光下朝远处奔去,他们身后那张印着大大“喜”的纸张在空中飞舞盘旋悠悠落在了阿廖卡的工作台上。
只见红纸上方对一句话就是用烫金的大字写着:“瑞纳金帝国喜迎执行长温漓与元帅安德烈共结连理……”
文字的下方附带着一张这对结婚新虫的照片。那是一个漂亮的墨发青年和一个身穿银白色军装的雌虫,他们双手紧握十指相扣,注视着对方满眼爱意。如果阿廖卡在这就会发现,这对新虫中的雌虫正是当初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安德烈。
*****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没有一个人会在结婚当天不紧张,尤其还是头婚。
温漓站在穿衣镜前已经是第N次整理自己的着装了,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礼服,领带夹是掺着墨色的洒金,袖口的金色宝石璀璨漂亮,这半年来的磨练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标准的绅士。
当然,这只是表象。
看着镜子里那个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有一股上流贵族气质的青年,温漓恍然发现他不知在何时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
透过穿衣镜,温漓看见他身后坐在长沙发上的安德烈。安德烈身上那和他相配的军装是温漓特意挑选的。
虽然法律已改,但是雌虫结婚后就必须归属家庭这个传统观念依旧根深蒂固,温漓并不希望他和安德烈的婚姻成为束缚对方的枷锁,他希望他们的家是温暖的港湾,他们的婚姻是他们爱情的增味剂,安德烈和他结婚后也依旧能保证自己个体的独立性。
安德烈身上的军装就是因为这个缘由,那是温漓无声地许诺,他在告诉任何虫安德烈并非他的附属品,就算结婚了,他的第一身份仍旧是帝国元帅,这场婚礼只是锦上添花。
军雌穿军装,那是格外的养眼。温漓看着正在安安静静佩戴白手套的安德烈忽然有些气闷,大步流星地走到安德烈面前,指尖撩起对方的下巴低头在安德烈唇上重重一吻。
突然来的举动让安德烈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飞快地瞟向一旁的侍从,后者接收到信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看着大门无声合上,安德烈小心地避免压皱他们身上的礼服,伸手护住撑在他身上的温漓。
一吻结束,温漓在安德烈被自己亲的红艳艳的嘴唇上落下牙印,有些气鼓鼓。
安德烈眉头都没皱一下,半年的相处已经让他有了很大进步,他能够即刻感知温漓不太好的情绪,也会张口去问让对方不高兴的原因。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温漓指腹揉着安德烈被他亲红的嘴唇,声音闷闷:“你怎么都不紧张?”
都是第一次,为什么安德烈如此镇定,显得独自焦虑他格外的夸张毛躁。这种感觉并不好。
安德烈没想到温漓竟然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嘴唇上的按压有一下没一下,他停顿一会儿,张开含住乱动的指尖,声音含糊:“其实我也很紧张。”
指腹上柔软的触感让温漓忍不住朝里透戳了戳,他觉得安德烈是在哄他,他一点都看不出他紧张。今天早上破天荒地他醒了安德烈还没醒,要知道往常去军部的时候安德烈都不需要闹钟。
唇齿间的手指加到了三根,安德烈小心地避开唇齿间乱动的手指,害怕咬到它们,他的声音更加含糊了:“我今天早上三点钟醒了去打了几套组合拳。”
“什么?!”
温漓抽回手,瞪大了眼睛:“你三点钟就醒了?可是我五点半醒来的时候你还躺在床上啊?”
安德烈从口袋里掏出白色的绢布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温漓指尖上的晶莹:“我不想我的紧张影响你。”
安德烈的动作很轻,很细致,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展览品。
看着低着头帮自己擦手的安德烈,温漓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现自己嘴唇上浅淡的唇脂已经在刚刚的亲密中被吃了个干净,当然安德烈的也是一样。
温漓指腹揉着安德烈的嘴唇,从化妆镜前拿过那盒唇膏指尖沾了沾,在安德烈唇上抹开一抹殷红,随后在对方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中亲了上去。
提取于香花的唇膏在唇齿之间化开,溢出一丝水蜜桃的甜,湿润,柔软,可口,香甜……
温漓舔了舔唇,朝安德烈扬起一抹笑容:“甜的。”
安德烈的脸颊上迅速飞上两抹红云,明明涂了胭脂的只有嘴唇,红了的地方却不止一处。
刚刚的紧张在熟悉的亲昵中化为乌有,彻底消失。
避嫌的侍从敲响了房门,代表着幸福美满的吉时钟声敲响,温漓和安德烈相视一笑,携手走向了那扇被打开的门。
这场婚礼盛大而隆重,象征着纯洁的白栀花装点着殿宇的每一处,金色的彩带在空中飞扬,来自各地的宾客在美妙的歌声中看向缓缓步入殿堂的新人。
一声又一声的祝贺,热情又灿烂的笑容,温漓和安德烈来到了灯光聚集之处。
人生大事总是希望有亲友在一侧观看祝福,而这本该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对于温漓来说却格外难。他本以为这事终将成为遗憾,目光不经意掠过台下的主桌,视线骤然一顿。
只见主桌的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正抬头望着他,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温漓看见那金丝眼镜背后的笑意,一杯酒被高高举起做出祝福碰杯的动作。
恭喜你。
温漓读懂了对方的唇语,他笑了。
他没想到这位交情不多的老乡会为他送上祝福,毕竟对方看起来一直都很神秘,还有点冷漠。
现在他没有遗憾了。
时刻关注着温漓情绪的安德烈自然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他没有错过温漓唇边漾开的笑容,那种笑容和望着他的神情不一样但同样发自内心,他寻着对方的视线,看见了朝他们举杯的雄虫。
是那个发明了假性雌虫安抚剂的奇怪雄虫。
他们已经在这一处逗留许久,现在要在祝福声中走向高位的虫帝完成仪式,安德烈挽着温漓的手微微收紧,正要收回视线,余光中掠过的一幕让他骤然失了神。
只见那个西装革履的奇怪雄虫走向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洁白如雪的雌虫,他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朝走来的雄虫扬起了头。
安德烈绝不会认错,那是莱茵,他的表兄弟。
万千嘈杂的声音中,安德烈辨认出了从他这位冷漠厌世的表兄弟口中说出的缱绻话语。
他在说,雄主。
第043章 瞎子
无论是在逼塞的街头巷尾还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 只要有嘴的地方就会数不尽的八卦和飞短流长。
“听说了吗?布鲁诺家族的长子疯了!”
“什么?他家的长子,是叫路德什么来着吧?不是说是在救援途中受了伤正在修养吗, 怎么突然就疯了?!”
“哎呀,都是假的,哪里是修养,那都是为了掩盖长子疯了的手段罢了,毕竟是这个特殊时候。”
特地压低的声音充满了暗示,意有所指, 至于指的是什么,在场的宾客都心知肚明,毕竟今天参加宴会的都本着一个目的——争权逐利。
在帝国若问什么是最尊贵最吸引虫的,那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了,而这权力顶端就是皇权。皇室之下分三公六爵, 贵族圈子里头照样分三六九等。
今天这场隆重的加纳宴会是变相的相亲宴, 更是一场野心昭然的名利场。
自从上一任君后过世, 虫帝陛下至今未开后宫, 膝下再无所出,而今年纪渐增, 所育的仅有三位雌子。
说来当今虫帝也算子嗣稀薄,他曾有过七个孩子,唯一的雄子在幼年时因病夭折, 剩下的六个雌子又在战场上折损了一半。王位继承者必须拥有皇室的血脉,虫帝定然会在仅剩的三个雌子做出决定。
在帝国雄虫的地位远远高于雌虫, 即使是在有着“良好礼仪”的贵族和皇室中也是如此。这也就意味着, 成为未来王位继承者的雄主等同于变相拥有帝国的一切!而这三个候选虫中要数三皇子安德烈夺得帝位的机会最大。
因此今日赴宴的许多雄虫都是奔着三皇子安德烈来的, 更为具体的话,是本着他身后充满诱惑的巨大的财富和地位。
虚伪的亲切背后全是谋求算计, 趋之若鹜,为着那让他们垂涎欲滴的权势。
拿着名单的雄虫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忽然指着名单上一个名字道:“诶,这个莱茵是谁?怎么他也在宴会名单中?我记得虫帝陛下并没有哪个雌子叫这个名字啊。”
他的同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同伴手中的名单,满脸不以为意:“哦,他啊……”
“…,不用在意,不过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而已。”
一股不小的风吹开了不远处的小门,他们的声音飘进风中。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中,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朝外挪去,他走的格外的慢,在听见那句飘到耳中的话语时,他跨过门槛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
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他的脚步没有停下,固执又坚定地离开了喧闹的宴席。
莱茵的背脊挺得格外的直,他在僻静的角落里坐了许久,直到听见舞会的钟声敲响,这也意味着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宴会中,这场宴席的主角从来不是他,毕竟让一个瞎子去跳舞并不现实,没有虫会想要找一个瞎子跳舞就像没有虫会想要找一个瞎子做雌君一样。
他胸前空落落的口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并非下一任王位的继承虫,娶他并不能带来任何的财富和权势,他不过是虫帝的侄子,达到了适龄的年纪,有没了利用价值,可能是不想让他腐烂在皇宫中这才将他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名单,只可惜并没有那位冤大头想要接管他这个累赘。
莱茵面无表情地想着,确认许久后才迈出了下一步。
他惯用的拐杖并不在他身边,可能是指望着用他这副还算入眼的皮囊骗得一个冤大头,他的侍从拿走了他的拐杖并给他戴上了一副带有特质玻璃的眼睛。为的是遮住他这双泛着吓虫的盲眼,然而侍从这副竭力掩盖他是个瞎子的举动只会显得越发欲盖弥彰,让他沦为滑稽的笑料。
今天来参加晚宴的大多是贵族,帝星的贵族有谁不知道他是个瞎子?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莱茵自嘲地想着:“从前他是个有用的瞎子,起码能上战场挣得军工和奖金,现在的他是个需要砸钱养着的废物。”
“呵——”
寡淡的唇中发出一声轻嘲,雌虫低低地咳嗽了起来,随意地用指腹抹去了唇边的血色。
一个命不久矣的瞎眼雌虫,有谁会娶一个无用烧钱的废物呢?
莱茵很少出来走动,他的眼睛畏惧强光,晚宴那迷炫的灯光对于他来说不亚于一场折磨,强烈的光线刺|激着他的双眼,让他控制不住地流泪,特质玻璃的眼镜不仅承担不起虚假的遮掩,就连最基础的遮光效果也无,不如一副简简单单的盲镜。
他的记忆力很好,就算缺失视力,凡是走过的地方只需要两三遍就能记住路线,他记得侍从带他进入古堡的路线。虽然走得慢,一路上也免不了磕磕绊绊,但还是顺利地离开了。
他习惯了避开虫走,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他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坐在沙发上继续惹虫讥笑、愚弄,吵杂的交谈和灌入耳中的议论让他如坐针毡,他需要安静,他曾经来过莎顿古堡,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他记得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记忆中从前无比巨大的花园不过只是一处让虫歇脚的阴凉处。
一条硌脚的石子小路蜿蜒。
莱茵朝前伸出的手掌摸到了石头粗糙的质感,确认了这是一处能够歇脚的地方他才终于摸着石凳坐下。
嘈杂的说话声不见了,耳边是风溜过的声音,簌簌穿过树叶,鼻腔中是树叶和紫藤花的香味,甜中带着腐烂的苦。
花开荼蘼,香味背后是死亡的阴影。
莱茵缓缓伸出手,他摸着粗糙的树根,一点一点向上摸去,他闭着眼身子几乎贴上了面前的树木,像是回归母体的婴孩,那样的无害,那样的美好,他洁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旁盛开着紫色的小花,微风吹落几片花瓣轻柔的落在他脸颊上,他仿佛误入世间的精灵。
他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并非那种闪着金属光泽仿佛钢铁一般坚硬的银色,而是冬天初雪时落在枝头上的那一抹新雪,白的剔透,白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日光的温度之下。
滴答——
嘀嗒——
像是泉水落下的声音,又像是时间钟摆的回溯。
一片静谧中,那颓靡的紫藤花树好似忽然恢复了生机,漆黑的枝干不再干枯,呈现出油滑的质感,那些枯黄掉落的叶子再一次吐出嫩芽,嫩芽变得翠绿、深绿,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模样。
花儿吐蕊,含苞待放到最后绽放出紫色的花瓣。
一阵风过,落英缤纷,仿佛下了一场花雨。
那颤抖抖落的花瓣落入了下方的池子中,平静仿佛死水一般的池子泛起涟漪。
一场生命的复苏,仿佛大地回春。
雌虫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盲眼浮现出一丝神采,那张本就透明的脸颊上血色越发颓靡,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染红了唇,一场以生命为献祭的逆转悄无声息地结束。
莱茵咳嗽了几声,抹去唇边的血,摸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树木,脸上的神情越发轻松。
陆泽手中点着一支香烟,但没有抽。
淡淡的白色烟雾中,他藏在金丝眼镜背后的眼睛越发模糊,看不起里头蕴含着何种情绪,但是他唇边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满满散去。
他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靠坐在紫藤树旁的雌虫,只是静静的看着,不靠近也不离开。
加纳晚宴已经进入了尾声,已成定局,他并没有丝毫留在这里的必要,按照他的习惯此刻的他应该回到实验室,这个奇异的世界里头有很多新奇的事物有待他探知,可现在他却站在这里,看着。
就这么看着。
因为什么?
陆泽掐灭了手中的香烟,他打算离开,随后就听见了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
“啊!”
“谢桑阁下!!您有没有受伤?!!”
陆泽重新停下脚步,他看到一个装束精致但是打扮的极具异域风情的青年气急败坏地从古堡内跑出来,因为没看路被蔓延的藤蔓绊倒了。他应该是个有点身份地位的雄虫,身后跟着一大批侍从,其中还有几个是军雌打扮,但是服饰却并非帝国常见的军队服饰。
“啊,您流血了!!”
“快快,得去叫医生!!”
“别碰我!滚开!!真|他|妈的操蛋,让法兰西来见我!!”
急匆匆赶来的侍从们大惊小怪地惊呼,原先静谧的环境瞬间被七嘴八舌的嘈杂替换。雄虫的脾气都很糟糕尤其是贵族家的雄虫。只见被扶起来的雄虫气冲冲地朝着绊倒他的藤蔓上踹了好几脚,嘴上骂骂咧咧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距离有些远,那些话语传入耳中只剩下嘈杂的乱音。
让陆泽有些诧异的是,那只看样子娇生惯养的雄虫竟然没有朝身边的雌虫发脾气,他一把退开上前搀扶他的虫,对着绊倒他的藤蔓就是几脚。他的怒火似乎并不单纯,脚下无辜的藤蔓成了出气筒,被狠狠地踩了又踩,像是被它们当成了谁的脸。
一旁凑上前企图夺得注意力的雌虫没有讨到好,脸上的神情挂不住,余光转了转不知怎么的竟然看见了紫藤树下那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莱茵,他大呼一声道:“莱茵殿下,您、您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做作的颤抖,谁都能听得出言语中的嫌恶和轻蔑。
一时间所有虫的视线都集中在紫藤树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虫帝陛下竟然放任您来到这里?哦,虽然您的名字确实在这场宴会的名单中,但是您心里不清楚吗,这里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难道忘记了一月前救援的惨剧吗?”
正在踩藤蔓的青年似乎是被什么字眼戳到了,竟然也停下了动作朝说话的雌虫看来,见状说话的雌虫高高扬起头颅,他很满意自己得到了绝大多数虫的注视,他被这种“重视”的喜悦冲破了头脑,高声道:“您也知道,您是一个充满厄运的虫,您的到来只会带来不幸,您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房间里而要出来呢?您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吗?”
雌虫说着忽然顿了顿,随后再一次提高声线,他略带颤抖的咏叹像是宣道会上的牧师带着居高临下的指责:“您不知道吗?这里有多少位尊贵的雄虫和客虫将会因为您的到来蒙上阴霾?!您真是太不负责了!”
被奚落的雌虫沉默地站起身,打算离开,可早已经沉浸在被注视、关注的雌虫哪里会放弃如此美好的机会,热血上涌他竟然伸手去拦,可惜他忘记了眼前的雌虫就算是个瞎子也是个上过战场的瞎子,闪电般的后退让他猛地扑了个空。
雌虫听到了窃窃的偷笑声,他猛地涨红了脸,竟然不管不顾地朝莱茵扑上去。
“砰——”
莱茵凭借着本能躲开了雌虫的攻击,可惜脸上遮挡着盲眼的眼镜却被打落,他猛地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反应暴露了他是个瞎子的事实。
打落眼镜的雌虫笑得趾高气昂:“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血淋淋的伤口被撕开堂而皇之地摆在所有的嬉笑和讥讽面前,仿佛骨血中烧起来一把火。
“卧|槽,你在做什么?!”
“你|他|妈,欺负一个瞎子?!!”
得意洋洋的雌虫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以为讨巧的行动却引起了雄虫的斥责,看着那张充满厌恶和指责的俊脸,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阁下,我不是……,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这个破地方的家伙都有病吧,竟然连一个瞎子都好意思欺负!”
众星捧月的雄虫丢下一句嫌弃鄙夷的话语后扭头离开了,只留下傻楞在原地的雌虫。
一句又一句“瞎子”像是在洒在伤口上的盐巴,白色的盐粒浸透了伤口,粗粒的感觉让从未愈合的伤口更加疼痛。
莱茵紧闭双眼,他感到羞耻、感到愤怒,可最后全都沦为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他摸索着想要捡起地上的眼镜,虽然这副眼镜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用,但起码是他为数不多的物品。
“都怪你!!!”
被丢弃在原地的雌虫发出一声一声尖利到仿佛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张牙舞爪地朝正蹲下摸索眼镜的莱茵扑去。
莱茵朝后扬去,但还是慢了一步,脸颊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些许刺痛弥漫开来。
莱茵抬起头,没有眼镜的遮挡,那双覆盖着厚厚白翳的眼眸看上去显得阴森可怕,像是阴冷河水中爬上了的鬼魂,浑身缠绕着阴冷的鬼气。
“你、你给我等着!”
发疯的雌虫害怕地瑟缩着,丢下一句狠话后转头跑了。
陆泽看着雌虫在脏乱的土地上摸索着,那副眼镜距离他还有段距离,按照雌虫这个寻找方法,怕是宴会结束都找不到。
陆泽想着,从阴影处走出弯腰捡起了不远处的眼镜。眼镜因为大力有一点歪了,但好在镜片没有碎。
“给你。”
莱茵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更为霸道的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那种味道勾起某些并不美好的回忆,他在地上摸索的手指猛地蜷缩。
“你的眼镜。”
陆泽蹲下身,举着手上的眼镜朝前抵了递,他没有把眼镜放在莱茵脚边的地上,也没有直接把眼镜塞进莱茵手中,他举着眼镜,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像是优雅狩猎的美洲豹。
雌虫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只是因为常年的病弱和长时间未曾暴露在阳光下显出一种青色的苍白,配着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显得越发格格不入。
异类。
陆泽脑中莫名闪过这个词。并不陌生。
“谢谢。”
对方谨慎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确认面前的男人没有恶意才伸出手。
他很有礼貌,伸出的手是没有沾染过泥土的那只,清瘦的手背上大大小小的血管和脉络清晰可见。
他很小心不触碰陆泽的手,可是他看不见,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了触碰,像是一缕穿过掌心的风,一朵落入掌心的花。
陆泽握住了那只抽离的手。
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白色的眼瞳震颤了一下。
指尖圈住的手腕清瘦,陆泽下意识用自己的手指量了量。
“您……这是做什么!”
陆泽感受着手腕下微微颤抖的肌肤,对方似乎从未和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竟然在不自觉地颤抖。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陆泽的声音低沉,像是大提琴般醇厚,这种得天独厚的声色让虫仍不住想要相信他,然后沉溺在对方的温柔中。
很显然,莱茵并不是这样的虫。
莱茵的颤抖只是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碰他的欲|望,虽然此刻他的手腕被对方抓着,但是他们之间仍旧保持着一定距离,他觉得对方只是一个突然起了玩心的恶劣虫。
“请您放开我,这里是宴会,来往有着无数只眼睛,您应该并不想登上明天的头条吧?”
陆泽有些讶异莱茵平复情绪的能力,他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许久,他看出了那张冷静的面容背后深藏的恐惧,他缓缓伸手抹去了雌虫脸颊上的血色,白皙的指尖轻柔地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对方眼角的小痣上。
他的动作并不狎昵,却无端由得透出几分温柔的色|气。
莱茵的身体猛地僵硬,最脆弱的伤口被毫无预兆地触碰,停留在他眼角的手指像是一把利刃刺向他的心脏,他猛地朝后仰头躲开陆泽的手指,被扣紧的手腕因为挣脱染上一圈红痕。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着胸膛起伏的莱茵,陆泽随意将双手插|进口袋,他的声音依旧醇厚低沉,不急不徐:“我是个医生。”
“什么?”
莱茵皱眉,他的五感除了缺失的视觉,其余的格外灵敏。刚刚的接触让他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此刻的他浑身都竖起了尖刺:“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皇宫宴会,能参加的雄虫最差也是贵族末流,这只雄虫明知道他是个瞎子却仍旧凑上前,举止轻浮。莱茵并不觉得对方会娶自己,因此陆泽刚刚所有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轻浮引|诱的暗示。
莱茵抿唇,他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声音越发的冷:“阁下,我并不是那种能随意玩玩的雌虫,若是打扰了您或是我的某些举动让您产生了误解,我在这向您道歉,请您让我离开。”
看着如临大敌的莱茵,陆泽缓缓摩挲插在口袋中的、刚刚抚摸过莱茵脸颊的指腹,再一次重复刚刚的话语,只不过这一次为前头没头没脑的话语加了补充:“我是个医生,我对你的眼睛很感兴趣。”
随着陆泽的话音落下,勉强维持着礼仪风范的莱茵彻底僵硬了。
第044章 疯子
“我对你的眼睛很感兴趣……”
曾几何时, 莱茵也听过这样的话,当时的他盲目而轻信竟然傻乎乎地相信了对方, 代价则是无尽的疼痛和折磨。
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莱茵的眼角逼出了红,像是牢笼中虚弱至极的小动物濒死之际显露出发狂的迹象。
他……不会再给其他虫任由摆布他的机会了。
陆泽感觉面前雌虫的眼神忽然变了。
“我对您并不感兴趣!”
雌虫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那种勉强维持的虚假礼仪全然不见,仿佛刺猬向着心怀不轨的袭击者竖起了尖刺,只要对方稍微表现出侵|犯的意图, 他就会立刻发动袭击,哪怕代价是拔去一身的尖刺落得鲜血淋漓。
陆泽有些诧异,随后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过于冒犯,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并不是一个医生。
陆泽的话直白到甚至有些冒犯,但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能在医学界响当当的人屈指可数, 求他办事的都是疑难杂症, 他也是非疑难杂症不接, 绝对的实力在那里,说话交流什么的自然能省则省, 这也是学界说他桀骜不驯的一大原因。
面前的雌虫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弦,陆泽退后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抱歉,如果我说的话有哪里冒犯了你, 我向你道歉,我是真的对你的眼睛很感兴趣, 我说了我是个医生。”
说话间, 陆泽的视线扫过莱茵的脸颊, 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落到那浅淡的唇, 最后扫过他裸|露在外的修长的脖颈。莱茵的喉结不远处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每逢说话时,那颗红色的小痣就会上下浮动,仿佛一副活灵活现的画。
他的视线很慢很轻,从头到脚将莱茵打量了一遍,那种视线丝毫不沾染让人作呕的意|淫,也不夹杂任何情|欲,可被观察的对象绝不会觉得舒服。
那种眼神太过理智,像是在评判,又像是在估价。
可惜,莱茵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雄虫的退后让莱茵紧绷的神经微微缓和,但是戒备的状态仍旧保持,他的声音依旧很冷:“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奚落一个瞎子对您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吗?”
莱茵的语气很平缓,可是内容却带着尖刺,他说着“瞎子”这两个字时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些许压抑不住的自嘲。
陆泽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雌虫脸上现在的这个表情:“我并不觉得我在奚落你。”
莱茵自嘲一笑,他嘴角勾出一抹颓散却艳丽的笑容,仿佛开到荼蘼的花朵,问出的话杀敌一百自损八千:“那您这是在做什么?您握着我的手腕不让我离开,难道您真的对我感兴趣吗?”
陆泽静静注视着莱茵,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在仿佛都在他的眼前一一放大:“是的,我对你很感兴趣。”
“……什么?”
莱茵的无神茫然的眼眸蓦然睁大了,但很快又重归于颓丧狭长:“那又如何,您难道会娶我吗?娶一个不能上战场的废物瞎子?”
陆泽笑了笑,他低沉醇厚的笑声仿佛震颤的大提琴:“我并不在乎这些。”
钱财和权势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全看他想要或是不想要,上辈子如此这辈子照样如此。
“您真的对我感兴趣吗?您要大把大把的为我砸钱,想养着一个废物一样养着我,我看不见行动不便婚后不仅无法照顾您,您还要为我请侍从照料我,更重要的是……”
一直低着头的雌虫忽然扬起脸,那双一直半闭着的白瞳猛地睁大凑向陆泽的方向,茫然无神的惨白,像是烧熟了的鱼眼睛,配着些许红色如蛛网般的血丝,恐怖又阴森。
“……您准备好每天看见我的这双眼睛了吗?”
莱茵心中充满恶意地想着,这只雄虫应该会害怕的吧,毕竟他这双眼睛吓跑过无数虫,那些口口声声要和他做朋友的虫,一旦看见他眼睛全貌都大骂他是怪物魔鬼,再也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只雄虫也会大骂着他是个怪物,然后跑走的吧?”
莱茵自虐般地想着,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配着他那双惨白无神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并没有莱茵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是厌恶嫌弃,陆泽静静地注视着莱茵的盲眼,像是观察一件博物馆中的精美藏品,片刻后给出了他的评价:“很美。”
“……什么?”
陆泽抬手轻轻放置在莱茵面前,隔空临摹着莱茵眼睛的轮廓,霜雪一般纤长浓密的睫毛之下是白色的瞳仁,诡异,但诡异的格外漂亮。
像是山间树梢顶端将化未化的雪。
莱茵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其中掩盖着的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雄虫的体味。
莱茵猛地闭上眼朝后缩去,生平第一次这个百试百灵的“绝招”没了用处,像是忽然没了制胜法宝的孩童,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一处是花园,巨大的紫藤树洒落阴影,陆泽站在光亮之下,而莱茵则缩回了阴影之中。
陆泽看着像个小动物一样缩进洞穴了的莱茵,缓缓朝前一步,倾身没入了阴影中,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无限的诱惑,缓缓逼近了洞穴里瑟瑟发抖的猎物:“你的眼睛很美,我很喜欢。”
闻言,原本还不知措施的莱茵忽然镇定下来,莱他曾听过有些雄虫有一些特殊癖好,他们喜欢那些收集雌虫身上的部位,比如他们与生俱来就缺失的骨翼,比如雌虫的眼珠子。
莱茵闭上了眼睛,仿佛了然一般地想着:“他就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运气。”
他遇上了一个变态。
莱茵站直了身形,嘴角昙花一现的笑容早已消失,冷冰冰的脸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阁下,请您恕罪,抱歉打搅了您的雅兴,请您让我离开。”
看着雌虫的变化,陆泽心里越发感到有趣,他非常好奇就在刚刚的几秒内莱茵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为什么他周身萦绕的情绪转变的如此奇妙。
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嘈杂的叫喊。
“路德少爷!”
“路德少爷,终于找到您了!!
陆泽看着大呼小叫打搅了他和莱茵的仆从们,面上温文尔雅的神情淡去了些。
“路德少爷,您怎么能乱跑呢?”
带着一批仆从冲到陆泽面前,管家莫迪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夹杂着白发的头发不停颤动,肥胖的身躯将身后的莱茵挡的严严实实。
“让开。”
陆泽声音淡淡,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原本还早嘟囔着抱怨的管家浑身一抖,赶紧让开了些,心中纳闷,自从救援回来后路德少爷真是性情大变,虽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就大发脾气,但是现在沉默寡言的模样也着实非常可怕。
管家将心里的嘟囔压下,抬头扯出一个笑脸:“路德少爷,家主在殿内问您来着,您快跟我回去吧。”
然而管家发现陆泽的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他正看着对面的一处。
管家莫迪顺着陆泽的视线看去,猛地意识到阴影中竟然还有一只虫!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更加害怕了,赶紧上前一步劝陆泽离开:“路德少爷,您怎么和他在一起啊?啊呀,您快快和我回去。”
这种仿佛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才是正常的,莱茵心想,可心中却莫名有一股气,这股气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忽然开了口:“您说您是个医生?路德少爷?”
“医生?!”
管家猛地一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着急忙慌道:“路德少爷,您怎么又开始说自己是个医生了?和您说过许多遍了,您根本并没有任何的学医经历啊!那些医生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少爷已经好了吗?怎么有这个样子了?!”
看着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笑意的莱茵,陆泽没有说话。
管家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看着陆泽没有任何的反应后住了嘴,刚刚停下又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哎呀,路德少爷,瞧我这脑袋竟然忘了正事,家主正找您呢!您快回去吧,听说三殿下的雄主已经被定下了家主发了好大的脾气……”
莱茵的耳尖微动将管家莫迪说的话一一收入耳中,心中明白了眼前的这个雄虫赴宴的目的,脸上的嘲讽越发鲜明:“看来阁下还有要事,我这就不打扰了,祝阁下心想事成。”
“成为安德烈的雄主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了解也相信他这位表兄,只要他认定的事情无论多大代价都会做到,就算舍弃王位的竞争权,”莱茵慢吞吞地想着:“说不定这个雄虫现在赶去还能赢得剩下两位皇子的芳心。”
然而,莱茵并没有顺利离开。
刺耳地仿佛胜利者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他就在这里,就是他惹得远道而来的、尊贵的、美丽的谢桑阁下生气了!”
“罪魁祸首就是他!”
陆泽辨认出来正在喊叫的雌虫就是刚刚划破莱茵脸颊的那只雌虫,他身后领着一大堆衣着华丽的雌虫,他的身边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将领,不久前跟随着被藤蔓绊倒的雄虫的军雌安静地跟随着他。
并不是帝国的军队的服饰,陆泽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将领胸前的勋章上,从不久前看过的帝国发展史中挑出了相关的回忆。
是欧亚的军队,帝国百年来最忠诚的盟友。
“法兰克少将!就是他害谢桑阁下生气,还害他摔跤!要知道他可是帝国的灾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雌父,一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肮脏怪物,从被诅咒的肚子里爬出来,一双招致祸患罪孽的可怕盲眼,哦,帝国为什么会有,呃,法、法兰克上将!”
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雌虫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的鸭子,他看见那位远道而来的尊贵的雌虫上将朝被他奚落的废物怪物恭敬有礼地献上一个问候礼。
“莱茵殿下,自从上次一别,许久未见,您的身体还好吗?”
雌虫的眼睛仿佛要瞪得跳出来,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被他处处看不起的废物怪物竟然和最贵的雌虫上将认识,不仅如此他还看见这位尊贵的上将朝废物躬身道歉。
“抱歉,莱茵阁下,听说刚刚谢桑阁下冒犯了您,打搅了您欣赏花园的雅兴,他并非有意请您原谅他。”
短短两句话就让从不受关注的莱茵站到了聚光灯下,像是被强迫拖出保护洞穴的小动物,陆泽注意到了莱茵垂在身侧的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紧紧掐着的拳头已经洇出了一片血痕。
“法兰克上将好久不见,欢迎您来到瑞纳金。”
莱茵微微垂首,他的神情很平静,但细看却能感受到一种麻木死寂,法兰克上将微微皱眉,扭头朝身后带着自己前来的雌虫看了一眼,想到对方刚刚那种毫不客气大放厥词的模样,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欲言又止地开了口:“莱茵殿下,您需要帮助吗?”
“不,谢谢。”
莱茵的拒绝干净利落,法兰克上将眉心的褶皱更深,但下一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边,管家莫迪已经快急死了,他看着自家催促了好多遍仍没有动作的陆泽,胡子都快拔掉好几根了,可是陆泽仍旧是不慌不忙,甚至还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
掏手帕?!
管家莫迪恶狠狠地想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少爷会在这个节骨眼掏出手帕,自从路德少爷经历了那场救援后不仅性情大变,甚至还有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洁癖,随身携带手帕手套和消毒水。
瞧啊,现在路德少爷又拿出他那张干净的没有一丝花纹和脏污的白手帕了!
虫神在上,再不回去,老爷会杀了他的吧?
管家战战兢兢地再一次上前劝道:“路德少爷,那您快跟我走吧,老爷肯定等着急了!”
尽管管家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但是在场的优秀雌虫绝不算少,自然发现了阴影处竟然有着一只尊贵的雄虫。
陆泽优越的面容显露虫前,引得一阵吸气的声音,然而法兰克上将却皱起了眉头,他身后的军雌收到眼神的暗示瞬间走向角落的三角区将面前的一批雌虫围了起来。
这花园地处偏僻,此时天色已然暗淡,孤雄寡雌在此处传出去雌虫的名声就毁了。
而刚刚大呼小叫对莱茵出言不逊的雌虫看见陆泽的脸瞬间两眼放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冲出来,指着莱茵笑地讥讽:“未婚雌虫竟然私会雄虫,真是有伤风化,不知廉耻!”
法兰克上将皱眉:“空口白牙凭空诬陷,说不定这位雄虫阁下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你一张口就要污蔑莱茵殿下的名誉,着实可恨!”
然而急红了眼的雌虫可不在乎这些,他今日已经丢尽了脸,下定决心要拉着莱茵垫背,他指着陆泽讥笑道:“谁不知道路德少爷最是风流花心,他甩过的雌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当然这一切都不是路德少爷的错,都是那些自甘下|贱的雌虫不知廉耻,莱茵殿下您身为皇室血脉,竟然也做出不甘寂寞勾引雄虫的丑事!”
闻言,陆泽的动作一顿,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原来的还是个风流多情的种。
只不过他也不喜欢流言蜚语,陆泽握着手帕缓步走出阴影,他身量很高,比那个嚼舌根的雌虫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
在一众惊艳的雌虫中,陆泽唇边忽地勾起一抹让虫目眩神迷的笑容:“你说错了。”
被迷了眼的雌虫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笑容:“阁下您说什么?”
陆泽扭头朝虫群中心那几乎要变得透明的莱茵看去,缓缓朝他走去,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了雌虫冰冷的指尖,动作轻柔地擦拭那沾染泥土和血腥的手掌。
做完这一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举起了那只冰凉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你说反了,并不是莱茵殿下勾引我,而是我被莱茵殿下优雅的身姿和美貌的容颜吸引,情不自禁……”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夜晚的流水,听他说话着算是一种享受,然而他话语中的内容却是伤透了一大批少雌的春心。
管家莫迪看见自家洁癖严重的少爷拿着洁白的方帕轻轻擦拭着那个有名的皇室的怪物手上的血污,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现下听到自家少爷仿佛示爱一般的发言,差点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昏过去。
要知道今天家主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路德少爷去争取求娶三殿下安德烈,可路德少爷不仅中途跑路,甚至还看上了皇室这个有名的怪物,要知道,这怪物现在可是一个残废啊!
上次救援活动之后,据说这怪物上伤了根基再也上不了战场了!一个连军工都得不到的雌虫,还是一个瞎子!哦,虫神呐,真是要了管家莫迪的老命嘞!
陆泽制止住手中时刻想要抽离的手掌,他缓缓直起背脊,扣住对方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好似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化手中的这块冰。
莱茵猛地一僵,随后用力甩开了陆泽的手。
陆泽垂眸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笑了笑,不置可否,指尖再一次摩挲,像是在回忆刚刚的触感。
莱茵攥紧了手指,浅色的唇畔抿地很紧,藏在身后的掌心冰冷滑腻,那股轻柔的温暖触感挥之不去,像是一只轻盈落下的蝴蝶。
众目睽睽中,这只雄虫朝自己说出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无异于是将他架在炉火上烤,若这是戏弄,那实在是让虫发指,但若这不是戏弄……
莱茵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异想天开。他竟然认为一个贵族雄虫会娶他。
那只雌虫说的没错,他是一个不详的虫,他的诞生是不详的,他的容貌是不详的,就连他的命运似乎也要坐实不详的预言。没有雄虫会愿意娶他,除非对方是个疯子。
疯子……
莱茵突然想到离开大殿时不经意听见的谈话。
“听说了吗?布鲁诺家族的长子疯了!!”
对,这个叫路德的雄虫疯了,所以他才会想要娶自己,他说他喜欢他的眼睛。是因为从未收集到如此诡异的藏品吗?
莱茵忽然笑了,他不知道自己这副生来就无用的双眼还要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那些落在身上那些愤恨嫉妒的眼神,他们知道什么?知道眼前的雄虫对他感兴趣的真正原因吗?
莱茵忽然感到非常的厌倦疲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他不属于这里,他应该离开。
“路德阁下,我并不钟情您,我累了请让我离开吧。”
四周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有虫低声谴责莱茵的失礼,但是他并不在乎。陆泽看着莱茵那张病态漂亮的脸蛋上笼罩的麻木和死寂,缓缓皱起了眉头。
陆泽刚想要说什么话,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剧烈的劈里啪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有一股极其香甜的水蜜桃味道飘逸出来。
这味道甜腻却霸道,陆泽无端由地感到身体里浮出一股狂躁。
法兰克少将瞳孔一缩,当机立断猛地喊了一声:“捂住口鼻!”
然而很显然,在场的雌虫并不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许多还没有意识到状况紧急的雌虫吸入了气体,只见他们像是吸食了成瘾性的毒|品瞬间失去了理智,争先恐后地朝味道的源头涌去。
法兰克上将果断撕下一块衣角裹住口鼻,手下的士兵见状照做,他们对视一眼后明白事态紧急,当即就上前阻拦那些发狂的雌虫。
陆泽忍下身体里的燥热,甩开脚边通红着脸将身体扭成麻花的雌虫,大步朝莱茵走去。
他已然判断出现在的是什么情况,刚刚那股甜腻的水蜜桃是雄虫的信息素,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还如此强烈浓郁,怕是这只雄虫是进入了二次分化,至于这个罪魁祸首是谁,陆泽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他脑中飞速运转,脚步却不停,他迈入树荫下将再一次缩进阴影中的雌虫扯了出来,灯光下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雌虫整张脸都变得无比惨白,唇边留着鲜血,浑身发抖,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兮兮,命不久矣。
莱茵的身体太差了,高级雄虫的信息素对他而言不是上瘾的蜜糖,而是致命的砒|霜,只会加速这具已然千疮百孔身体的腐|败。
莱茵只觉得身体里头像是插入了无数把钢刀,将他的五脏六腑里头都搅烂了,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洁白纤细的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虚弱的快要死了,莱茵想。
陆泽身为医生,怎么会看不出莱茵脸上的死气,他当即不再犹豫,弯腰将颤抖的雌虫横打抱起。
陆泽的怀抱很暖,像是本能地寻求温暖,雌虫像是害怕痛苦的小动物瑟缩地缩进了他怀中,轻颤的呼吸声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
陆泽感觉肩头微微一重,他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垂眸,看着怀中已然疼迷糊的雌虫静默一瞬后将他抱紧了些,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鬓角像是无声的安抚。
陆泽加快了脚步。
树叶沙沙,他们的身影很快隐入了昏暗。
第045章 我会娶你
怀中的雌虫情况危急, 每拖延一分钟就会多以分钟的痛苦,陆泽将半昏迷的莱茵安置在副驾驶位置上, 径直带他离开了莎顿古堡。
陆泽抱着莱茵快步撞开住处的大门时,他的脚步很快,动作安稳却轻柔,将莱茵放置和医院病床上如出一辙的白色床单上,转身去拿对面玻璃架子上的药剂。
远离了温暖源,背脊接触到白色床单的那一刻, 莱茵消退大半的理智骤然回神,他因为痛苦潮湿的眼睫费力睁开,空茫的眼神徒劳地睁地大大的,像是想要看清四周的一切。
入眼是深入骨髓的漆黑。
他看不见,他是个瞎子。
陆泽听到莱茵发出低低的一声气音, 仿佛啜泣, 又好似悲鸣, 明明痛苦至极, 却微不可闻。和他一样,轻易就会被人忽视。
陆泽带着乳胶白色手套的手指上握着一支注射器, 镜片后的灰眸无喜无悲,静静地看着。床单上的雌虫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动物一般痛苦地蜷缩起来,企图将自己缩小到看不见, 无时无刻不再降低存在感。
陆泽伸出了手。
莱茵感觉黑暗中朝他伸出一双手,不适的乳胶质感, 带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和脸颊被触碰,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扯开他的衣物。
不……!
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噩梦仿佛再一次上演,莱茵控制不住地战栗挣扎。
陆泽看着身下忽然挣扎起来的雌虫, 眼眸中闪过诧异,他不知道自己哪一个行为让雌虫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应激反应,但雌虫现在的情况太过紧急容不得半分犹豫,他当机立断扣住了雌虫的脖颈。
养动物的人都知道只要抓住了它们的脖颈就算是凶猛的大猫也会安静下来,陆泽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手下曾消亡过无数生命。
陆泽一手扣着莱茵的脖颈,一手拿着医用剪刀剪开了对方的衣服。
可能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躯体刺|激了莱茵,或是来自冰冷器械的未知恐惧,刚刚被驯服的雌虫再一次剧烈挣扎起来:“放、放……放开我。”
陆泽加重了按压脖颈的力度,语调低沉:“安静些。”
这一声“安静”像是破开迷雾的一缕光拉回了陷于噩梦中摇摇欲坠的理智,莱茵猛地睁大眼,白色瞳仁上蹦出的血丝清晰可见,他大张着嘴巴喘着气,终于意识到身边的虫是谁。
“路德阁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莱茵的声音因为痛苦发抖,但是神情却格外平静,他摩挲着找到了陆泽的方向按住了他正在解自己衣物的手:“您要知道只有雌虫的雄主才能解开雌虫的衣物,我说过了我并不是能随意招惹的雌虫。”
陆泽手里握着医用剪刀,刚刚莱茵摸索的手指差点就撞上锐利的刀锋,型号陆泽及时转移了方向,感受着按在自己手背上的轻颤,他声音淡淡:“不用重复,我记得,你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莱茵颤抖地松开手,抓住了自己散落的衣物,抑制不住地喘了口气:“那就请您让我离开。”
看着性命垂危的雌虫竟然还要找死离开,陆泽反手扣紧了莱茵的双手,同时膝盖顶在他的腰背上使了巧劲将他固定,他的声音低沉缓慢,细听却好似藏着跳跃的火光:“我也说过,我是一个医生。”
“咳咳,放开,放开咳咳我!”
陆泽看着挣扎着咳血的雌虫,像是宣布病危通知书一字一句道:“你快死了。”
莱茵咽下口中涌上来的鲜血,狠狠扭头像是一只被逼急后亮出残缺利爪的残兽:“那也不代表我杀不了你!”
人很奇怪,总是喜欢极致的反差和对比,对比越鲜明触动越大也就越喜爱,但这种喜爱有一种限度,就好比不能看着朱红大门外冻死的路人大笑,也不能看着僵死的生命挣扎却满怀欣喜。
陆泽则不同,他对反差的喜爱和追求没有限度,他喜欢死灰之中的光亮,他当医生将病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只是因为喜欢看星星之火重燃,若是他喜欢他也能让一个生机勃勃的生命在他手底下轻易流逝,他之所以选择前者而不去做后者只是因为前者的挑战更大,更有难度,他喜欢有挑战的事物。
看着莱茵被死气笼罩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的光亮,陆泽眼中的兴味更重,他按在莱茵脖颈上的手指按压缓缓扣住他的喉结。看着喉结那颗鲜红的小痣在他的指尖下越发红艳,他轻轻笑了笑:“好啊,我等你来杀我。”
说完,陆泽就扯了绷带将莱茵的手缠了好几圈,随后从柜子下放掏出了一副手铐。
“咔嚓——”
手铐隔着绷带牢牢扣在了莱茵的细瘦的手腕上,手铐上的锁链则被陆泽扣在了床头的铁架上。放在往常解开一副手铐对于高级雌虫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可对于快死去的莱茵,一副手铐足够限制他的行动。
陆泽像是评价观赏品一般打量了莱茵一眼,指尖轻轻勾起锁链扯了扯,听见锁链撞击铁架的清脆声响后,缓缓收回手拍了拍莱茵的脸:“抱歉,你有点不配合,所以只能先这样。”
双手被反扣在头顶锁死,双腿又被压住,莱茵根本无法动弹,他空茫的眼睛被逼的通红,铁链撞击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他像是绝望尽头的困兽终于掩饰不住深藏的恐惧:“放开我!”
衣物一点一点被褪下,冰凉的器械划过肌肤带来控制不住的震颤,莱茵红着眼睛死死睁大眼睛,他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正在迫害他的雄虫是谁,他想要认清他的脸,记住他的模样,想要张开嘴将他的骨头一点一点啃碎,可是他是个瞎子。
他是个瞎子。
一个快死掉的瞎子。
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死之前都要被折辱。
他不该参加这场加纳晚宴,这样就不会见到身前的这个爱收集眼睛的变态。他这双自从出生起就蒙受厄运的盲眼最终却成为了变态的艺术收藏品,何其可悲可笑。
一个无用的物件,就像他一样,因为无用而碍眼,最终都免不了被挖去的命运。
真是可笑,可笑。
身下的雌虫安静了,陆泽自然乐意,手下的检查有条不紊地开展,先前在树林中只是粗略看了看,现下仔细观察后他才发现这只雌虫身上的暗伤着实不少。
许多伤没有得到合理的治疗,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根本没有接受治疗。
莱茵的状况有些特殊,他虽然拥有超强的治愈能力,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像陆泽在树林中看见他治疗患病的紫藤树,但他的自愈能力却格外的弱。这点从莱茵脸上被划破的那道伤口许久没有愈合的事实就可以看出。
但这些都是表象,根本的问题是信息素紊乱。
陆泽来到帝星半年就在实验室里头泡了半年,虫族比起人类强健了百倍的躯体让他好奇,雄虫和雌虫之间信息素的不对等更是让他着迷。他已经从自己身上取下来许多活体标片,他对虫族许多习以为常的医学常识提出了质疑,他已经有了许多发现,现在正好缺一个实验品。
然后,莱茵出现了。
这只强大又脆弱,美丽的、濒死的雌虫是极佳的实验品。
陆泽沉浸在自己狂热的实验狂想中,许久后才发现铁链撞击的锒铛声弱了。他抬头,就看见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那双无神空茫的双眼仿佛一颗充满了水珠的玻璃珠子,晶莹又美丽,厚厚的白翳被泪水浸透显出一种半透明的美感。
陆泽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手中的检查,他静静地注视着无声落泪的雌虫,缓缓伸手按住了盲眼之下的黑痣,敏感的眼周感受到触摸纤细卷翘的睫毛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沾透了泪水的睫毛扑簌簌掉下几颗泪珠,像是人鱼的珍珠泪。
“哭什么?”
陆泽缓缓摸了摸那双闭上后仍在剧烈颤抖的盲眼,声音像是情人低语般的温柔,他的指尖游弋仿佛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很疼?”
回应他的是莱茵压抑的沉默,陆泽的视线落在莱茵血迹斑斑的嘴唇上,轻轻叹了口气,这位被人成为魔鬼之手的冷酷无情的医生第一次说出了安抚的话语:“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耳畔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催命的鬼符,莱茵闭着眼睛死死握紧了拳头,等待着极致的疼痛和剥离。
“我会轻一点。”那个好似魔鬼的声音继续道。
莱茵闭紧双眼,仿佛想要在最后一刻牢牢记住这双盲眼的感觉。
他等到了一支注射器。
脊椎上传来的刺痛几乎能忽略不计,冰凉的液体缓缓注射进他的身体,握针的手格外的稳,没有增加多余的疼痛,那个低沉的声音仍旧温柔:“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禁锢着双手的手铐被丢在地上发出咯噔一声,缠绕手腕的绷带被一圈圈解开,褪去乳胶手套的大手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在他手腕的筋脉上滑动摩挲。
莱茵的身形彻底僵住了,他感受到自己被抱紧了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
他并非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暖,可之前他出于半昏迷状态,而现在的他则是清醒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早已经超出了合理的社交距离。
陆泽感受着怀中雌虫的僵硬,手指在对方清瘦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像是在摸着一只心仪的漂亮鸟雀的羽毛。他有些讶异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将莱茵拥进怀中,更有些讶异自己竟然如此爱不释手。
但这些讶异和他的行为并不产生任何冲突。
他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只要喜欢,就去做,至于原因,向来随缘。
身上的疼痛慢慢褪去,莱茵终于相信了陆泽重复了许多次的那句话,他是个医生。
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懂医生。其实也怪不得莱茵不相信陆泽的话,毕竟在虫族世界里头,雄虫生来就是享受的阶级,而医生无论在哪种社会都是需要下苦功夫,勤奋苦学的职业。
假设你去街上扯一百个虫,问他们相不相信陆泽是医生,他们也只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一个答案:那就是绝对不可能!
陆泽看了看表,感觉药剂应该差不多起效果了,他低头看着怀中格外安静的雌虫,低声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突然被问道的莱茵猛地一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退出了陆泽的怀抱。
怀中空落落的感觉让陆泽有些不适,他微微挑眉,觉得雌虫的反应有些好玩。
莱茵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衣物,却摸到了一块有一块拼不起来的布料,陆泽实在是恶趣味,虽然脱衣检查是必须的,但是将病人的衣物剪成破烂却是可以避免的。莱茵握着“残缺的”衣物碎片,坐在白床单上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是涌上脸的窘迫。
整个过程,陆泽就站在旁边静静地观看,他看着雌虫缩着身子伸手摸索,看着他在摸到布料是一瞬间的喜色,以及他确认衣服被剪得破碎不能再穿的窘迫,他勾着笑倚在墙上像是看着一副无声的默剧。
陆泽看见雌虫再三确认自己的衣物不能使用后攥紧了手指,就连藏在白色袜子了的脚趾也跟着缩进了。
陆泽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脸上的神情和抱歉实在扯不上关系:“抱歉剪坏了你的衣服。”
闻言莱茵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一抖,随机抿紧唇摇了摇头:“应该抱歉的是我,感谢您的救治,路德阁下请原谅我的失礼。”
雌虫低头致歉的模样乖乖巧巧,和先前那个喊着要杀了他被他用手铐扣住才能勉强安静的雌虫截然不同,路德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口中的话语彻底证明了什么叫做医生的美德:“没关系,我是医生,医生不会和病患计较。”
言下之意就是我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若是上一辈子求医问药的病患知道这话是从一向不在意什么是医德的陆泽口中讲出来,怕是得瞪掉了眼睛。
莱茵嗯了一声,随后就沉默了。陆泽也并不是话多的人,况且此刻的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他觉得有趣事情。
他在观察莱茵。
他喜欢安静,莱茵很安静。树林里的莱茵是死气沉沉的安静,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白色床单上的莱茵是带着鲜活气息的安静,像是一只笨拙地躲藏的小鸟雀。
小鸟雀丢了尾巴上漂亮的羽毛此刻显得不知所措又无所适从,四处试探想要找到几根树枝将自己遮挡,只可惜白色的床单上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陆泽勾起唇,心里觉得真是奇怪,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观察小动物是这样一件有趣的事情?
莱茵小心试探了许久,企图想要找到一块能遮挡的布料,然而结果终究是徒劳。终于死心承认眼前唯一能够求助的虫只有陆泽后,他犹豫地开了口:“路德阁下,请问您还有多余的衣物吗?”
陆泽静静看着瑟缩的莱茵,觉得此刻对方心里应该又羞又窘,毕竟贵族和皇族的雌虫都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赤身露体地在躺在一个雄虫的眼皮子底下还要祈求对方施舍一件衣物,换做是某些自尊心强的雌虫怕是恨不得直接自裁。
当然,陆泽并不是说莱茵没有自尊心,从他刚刚的接触了解,他觉得莱茵的自尊心可绝不低。
陆泽想起对方重复说过的话,“我不是随便招惹的雌虫,在帝国若是雄虫看了未婚雌虫的身体必须得娶他……”
莱茵握着布料碎片的双臂交叠在身前尽量遮挡乍现的春光,抿紧嘴唇等待着,然而对方却没有回应,莱茵能闻到雄虫若即若离的气味,他就站在他的不远处,看着他。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不安。
对方却是是医生,但他雄虫的身份也依旧在哪里,并且对方确实说过喜欢他的眼睛。
一个医生是一个雄虫这种诡异的组合都能存在,那么一个会医术的雄虫是一个喜欢挖眼睛的变态的可能怕是也能成立。
莱茵尽量捂住自己,疼痛褪去,身体中消失的力气逐渐恢复,这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但是那种被雄虫凝视的不安依旧存在。
他不能赤身裸体的走出这里,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面前的是一个雄虫,若是对方真的要对他做不轨之事,就算他有反抗能力他也不能反抗,因为伤害雄虫是大罪。
莱茵几乎无力地发现此刻的他若是想要安稳的回到自己的处所,唯一的可能就是寄希望于眼前的这只雄虫是个好虫。
是个好虫……
哈,这真是一种虚无缥缈又天真大胆的愿望,莱茵想。
就在无望的思绪飘散时,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香,随后一股重量迎头落下,将他从头到脚盖住了。
鼻尖充斥着好闻的味道,这个味道莱茵早在刚刚就已经闻过,无论是半昏迷时还是挣扎期间。莱茵愣住了,蜷曲的手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刻盖住自己的是雄虫穿在身上的外套。
这件外套对于瘦弱的莱茵来说有些大,洁白得仿佛透明的雌虫从笔挺的外套里探出头来,银色的发丝软绵绵地垂在额头上,他睁着茫然无神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好欺负。
“会穿吗?要我帮忙吗?”
陆泽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落下,愣神的莱茵猛地恢复神智,攥紧了身上的外套,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不用,谢谢您。”
细瘦的指尖摩挲着外套的模样,似乎是在辨认这件外套的穿戴方法,陆泽倚靠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并不出声催促,褪去西装外套的他此刻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和灰色的马甲,衬衫下的肌肉格外健美,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看着莱茵摸索到纽扣后迅速穿好了西装,陆泽再度挑了挑眉,很显然对方的速度超出了他的估计,比他预料的快了不少。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他以后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
“穿好了?”
莱茵点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嗯了一声,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路德阁下,谢谢您。”
“好,那我们走吧。”
莱茵茫然抬头,面向陆泽的面孔上充满了不解:“去哪?”
陆泽单手扯了扯松散的领带,站直身体后走到莱茵面前,镜片后的灰色眼眸注视着莱茵,宽大西装中雌虫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陆泽嘴角再次一勾,伸手将莱茵额前的碎发朝后一撸,露出对方光洁的额头:“当然是去找陛下。”
额前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莱茵颤了颤,连带着脑袋都仿佛慢了半拍,下意识反问:“为什么要找陛下?”
陆泽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牵起了莱茵的手:“当然是去找陛下证婚,你不是说雄虫看了未婚雌虫的身子就得娶他吗?”
仿佛被雷电击中,莱茵浑身僵硬。
陆泽的视线像是火舌一般一寸寸舔过莱茵的脸庞和身躯,最后落在那双空茫的盲眼上,他扣紧了对方瑟缩的手指:“我去找陛下求娶你。”
第046章 帮他出气
莱茵惊诧的几乎要失去言语功能, 显然没想到陆泽说的娶他竟然不是戏言。
他不懂为什么陆泽要求娶他,他听到了管家莫迪的话, 知道陆泽今日参加晚宴的目的是为了争夺未来继承者雄主的位置,这个野心勃勃的志向和他毫不相干,娶他并不会带来任何益处,相反反而是多添了一个累赘。
莱茵想起那只雌虫的话,路德少爷是一个花心风流的处处留情的雄虫,那么这种喜欢玩弄雌虫于股掌之中最后抛弃他们的雄虫为什么会想要娶他?
莱茵不解, 他掩在过长外套中的手指攥紧。他和陆泽就像是他和身上这件宽大的外套一样,这件外套虽然温暖但却格外宽大,和他并不相符。
面前的雌虫格外沉默,陆泽也并不催促。婚姻也是契约的一种,就算是没有情感投注的商业联姻, 也是双方参与的契约, 莱茵自然有考虑的权利。
陆泽的视线扫过莱茵胸前口落落的口袋, 想起了加纳晚宴上那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一位雄虫都拥有鲜红的玫瑰花, 若是中意赴宴的雌虫,就可将手中的玫瑰放置于雌虫胸前的口袋, 以示对雌虫的好感。
陆泽微微眯起眼,玫瑰这种鲜红娇嫩在无数诗歌中代表着爱情的象征,在此刻变成了所有权的表示。
陆泽希赴宴时管家莫迪确实给他准备了几朵玫瑰, 但陆泽并未接受。毕竟当初他参加加纳晚宴的初衷只是为了一览这个世界顶级贵族,他并不想要随随便便就找一个雌虫作为自己的伴侣。
他并不多情, 甚至称得上寡情, 随便找一个雌虫当作物品放哪里看着, 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弊端,但是他不想。
他不喜欢被约束, 也没有人能够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这处是他这半年来住的地方,附近就是是帝国第一军校,当初为了方便学习他特地选在了这里定居。
这间小屋外有一处小小的空地,应该是建造房屋时不经意留下的,陆泽刚到这一处时正是肃杀的秋,空地之上贫瘠的土壤衰败,呈现出死气沉沉的颓败,空地上那株看不出属性的植物残根累累,就连些许杂草也是向漂过的一般枯黄灰白。
不是是否改感叹生命的神奇,数日后的匆匆一瞥,在冰雪消融的后几天,陆泽在那块本以为死气弥漫的土地上看到了一抹新生的绿。
原来那是一丛花,茎叶的形状有些类似蔷薇科的植物。
陆泽推开窗户,朝那贪婪的汲取春日生机的攀枝藤蔓伸手,现在他知道这株他误认为早已死去的植物是什么了。
那是一株野生的白玫瑰,半死不活地熬过秋日和肃杀和冬日的严寒,在勃勃春日中绽放出了蕾蕾花苞,深褐色的尖刺上一朵白玫颤颤。
陆泽折断茎叶,一根一根去除上头的尖刺,随后朝沉默的莱茵走去。
莱茵感觉到耳边的触感,他下意识闭眼,鼻尖闻到了一股幽香,不似红玫瑰的奢靡,也不似路边野花的暗淡,那是一股悠悠的香味。他伸手触碰,摸到了一片已然去除尖刺的凹凸。
陆泽轻轻撩起莱茵垂落的碎发别在他的耳后,视线落在那朵娇艳的白玫瑰上:“白色的玫瑰很衬你。”
雌虫格外的白,就连这初生绽放的白玫在他耳际都显得暗淡发黄。
莱茵捏着去除尖刺的白色玫瑰,掩藏在外套下的身躯微微发颤,沾染了雄虫味道和温度的外套慢慢失去温度,有一种指尖无法抓住的失落感。
莱茵抿紧唇,空茫的眼睛朝陆泽扬起,触碰他眼角的温度让他再一次明白对方对他的眼睛真的很感兴趣。
雄虫喜欢他的眼睛。
莱茵知道这件外套不适合他,但终究能遮风挡雨,那样的温暖让他忍不住的眷念。
陆泽的手指被雌虫抓住,在他略带兴味的视线中他看见雌虫抿着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他说。
陆泽笑了,反手扣住了雌虫的指尖:“我们现在进宫。”
当然在进宫之前,陆泽得先给莱茵准备一套衣服,带着一只穿着自己外套的雌虫去见对方的亲长,实在太过失礼。他们的时间很充裕,毕竟一位S级雄虫的二次分化是大事,陆泽知道帝国对高级雄虫有多么重视,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顶级贵族们也依旧如此。
*****
果然不出陆泽所料,他们再一次回到莎顿古堡时,乱局才勉强收拾完毕,排风扇的嗡鸣和空气中残留的水蜜桃味像是在诉说着刚刚的情况多么凶险。
陆泽牵着莱茵的手,闲庭散步一般步履缓慢,从匆匆而过的救援队身边经过,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内务官托利希跑前跑后,忙的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正处理完最后一批陷入发热期的雌虫,余光忽然扫到两道格格不入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管理。
虫神在上,这是什么组合啊?他不是在做梦吧?莱茵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侍从没有将他带回寝宫吗?为什么莱茵殿下身边竟然还跟着一只雄虫?!
这只雄虫……托利希皱着眉,快速从脑海中千千万万张面孔中筛选排除,蓦然睁大眼睛,这不是布鲁诺家族的长子路德吗?!
陆泽牵着莱茵走到内务官托利希的面前,朝他微微颔首:“托利希大人,布鲁诺家族长子路德求见陛下,请您通传。”
内务官托利希的视线落在陆泽和莱茵相握的双手上,心思百转千回。
莱茵殿下和安德烈殿下一样,早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此番救援活动后重伤,连带着本就紊乱的信息素也越发不稳定,一拖再拖的发|情期将再难拖延。因此陛下也借着加纳晚宴打算为莱茵殿下物色未来的雄主。
托利希看着莱茵的视线带了点同情和怜悯,他是跟在虫帝陛下身边的老官,也算是从小看皇子们长大,自然知道莱茵的身份有多么尴尬。他是陛下亲弟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血脉,那位未婚生子的早逝亲王一直是陛下心中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处,因此陛下对莱茵殿下的态度模棱两可。
但身为陛下近侍卫的内务官,托利希勉强算得上能猜到虫帝的心思,他能感受到虫帝对于他唯一的侄子并非向外界以为的那样冷漠厌恶。
毕竟他的婚事这些年陛下一直挂怀,也定了几家贵族雄虫,可是那些贵族雄虫从来就是狡猾的推脱,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遭了陛下厌恶。
让莱茵殿下参加加纳晚宴着实是没有办法的对策。
不过,现在陛下应该可以安心了。托利奇看着陆泽和莱茵十指相握的手,笑着颔首,旋即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托利奇就快步走出,面上喜气洋洋:“路德阁下,莱茵殿下,陛下请您们进去。”
陆泽跟在托利奇身后,他的步履依旧不急不徐,仿佛并没有将虫帝陛下的接见太当作一回事,路过门槛时蓦然顿了顿,低声朝身侧的莱茵道:“小心门槛。”
一直暗中观察的托利奇悄悄勾起了嘴角,陆泽的一言一行将在不久后传入虫帝的耳中,而他对莱茵的关照亦会成为他的加分项。
“陛下。”
虫帝坐在高位上,看着到了内殿后站定后方才松开莱茵的手向他行礼的雄虫,视线微不可察地一凝,旋即落在身侧的托利奇身上,看到对方笑得点头后微微收回视线:“免礼。”
陆泽站起身,一举一动都有礼有节,等待着虫帝的询问。
虫帝静静地打量着陆泽,他身前摆放着不同雄虫的信息,而最前头的那一份就是布鲁诺家族的长子路德。虫帝瞥了眼标黄色的标签以及那特地被加重的风流韵事,忽然开了口:“布鲁诺的长子路德,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陆泽:“陛下,此番我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向您求娶莱茵殿下。”
“哦?”
虫帝扫过陆泽身侧沉默不语的莱茵,缓缓道:“你想娶的是莱茵,我以为你向我求娶安德烈吗?”
贵族之间也有战争,布鲁诺家族在一次又一次的竞争中已经显现出颓败的趋势,如今大厦将倾最快速的治病良方就是成为王储的雄主,很显然布鲁诺家的那个老家伙让自己的长子参加晚宴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的长子路德,虫帝有过印象,曾经在帝国内闹出过不少风流事,但是等级高样貌什么的也算过得去,因此他曾在两年前向布鲁诺提出过联姻的邀请,想把莱茵许配过去,可是那个老家伙野心勃勃,也正是那一次的交锋和试探让虫帝厌弃了布鲁诺家族,这也是他们家族衰败的一大原因。
只可惜那个老家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不知好歹痴心妄想靠赢得王储来挽回家族。
面对虫帝的询问,陆泽并未流露出丝毫怯场和害怕,他声音沉稳:“陛下,我今日求娶的是莱茵殿下,请求陛下将莱茵殿下许配为我的雌君。”
闻言,虫帝的视线蓦然锐利,落在陆泽身上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若是随便一个花|花|公|子哥在虫帝这种上位者的威压下显然会惊慌失措,可是陆泽不一样,他依旧不骄不躁。
虫帝神情难以捉摸,握着金色权杖的手指转动着顶端的宝石:“你来提亲求娶莱茵之事,你父布鲁诺可曾同意?”
陆泽笑了笑:“婚约之事在于双方,我的婚事自然得我自己满意。”
这话的意思有两层,一是说他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想要娶莱茵的是他不管布鲁诺同不同意,而是说他对莱茵很满意。
陆泽继续道:“再者,陛下赐婚是一大喜事,身为臣子自是喜不胜收。”
闻言,虫帝看着陆泽的视线中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陆泽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喜欢识趣的虫,身为臣子就该谨听皇命,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比你雄父有见识。”
听到这话,陆泽心里明白这件婚事差不多就定下来了,他淡然一笑,恭敬行礼:“陛下谬赞,愧不敢当。”
虫帝的视线落在进殿之后一直沉默的莱茵身上,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正在被讨论的并非他的婚事,虫帝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莱茵,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被点名的雌虫仿佛神游天外,沉默不言。
虫帝眉头紧锁,莱茵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先前他未曾注意,现在特地打量才发觉莱茵的衣物不符合宴会的规范,他身上的穿着虽然不至于失礼但是对于一场盛大的宴会实在是不合要求。
想到先前数次不了了之的订婚,在看着莱茵拒不配合的态度,虫帝的言语中带上了斥责:“莱茵,你怎么未穿礼服?如此失礼怎么维持一个皇室的颜面?!”
被斥责的雌虫依旧是保持沉默,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陆泽却注意到了莱茵那攥紧的指尖下深深的月牙印记,他伸手牵住了莱茵的手指,感受着对方的颤抖,低声道:“再掐就要流血了。”
借着衣袖的遮掩,陆泽摩挲着莱茵的手指,他的动作轻缓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脆弱瓷器,揉捏冰凉指尖的动作分明好似不待任何情|色却无端由得让人感到脸热。
莱茵将头低的更深了,藏在发丝众多耳朵发烫,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神色淡然,姿态矜贵:“陛下,莱茵殿下并没没有盛装出席,是我不小心用果酒弄脏了他的礼服,时间匆忙,这才失了礼数,望陛下不要责怪莱茵殿下。”
陆泽没有提及花园中的信息素泄露,也没有提及他在那间自己住了半年小屋的白色床单对莱茵做的事情,而是用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将一切遮掩,莱茵正在被陆泽追逐的指尖忽然一颤,随后不再逃离,像是默认了陆泽的揉捏。
虫帝看着出声维护莱茵的陆泽神色淡淡:“是吗?”
陆泽脸不红气不喘,那架势任谁都看不出他在撒谎:“当然。”
虫帝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衣服脏了自然该换,只不过这是侍从的事情,怎么能麻烦阁下,莱茵还是失礼了。”
陆泽:“陛下,一件衣服而已并算不上什么劳烦,换衣本该是侍从的职责,只可惜莱茵殿下身边当时并无侍从,因此我才斗胆帮助。”
虫帝皱眉:“并无侍从?”
一个殿下就算是不受宠出行也必然会有侍从相随,有些贵族雌虫出门屁|股后面甚至都会跟着十数位侍从,莱茵他双眼有疾身边的侍从按道理应该是寸步不离,可现在竟然陆泽竟然说莱茵身边没有侍从!
虫帝皱眉,他身边的托利奇立刻上前:“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如此苛待皇族!”
托利奇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七八个侍从打扮的雌虫被带到殿内。
虫帝的视线扫过阵阵发抖的侍从,身居高位者的威压倾泻而出:“你们都是莱茵的侍从?”
莫名其妙抓来的侍从讷讷应是。
虫帝:“今日加纳婚宴服侍莱茵的是谁?”
缩成一团的侍从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托利奇内务官见状在虫帝身旁低声耳语。
虫帝手中的权杖猛地抬起又落下:“放肆!身为奴仆竟敢尊卑不分,明知自己主子行动不便竟然还敢擅自离职、攀附高枝!拖下去仗责两百丢出去!”
闻言,侍从们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地喊着陛下恕罪,而后被熟练塞了口角呜咽地拖了下去。
虫帝看着从头到尾沉默的莱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拉下面子来表示愧疚。
绝望的侍从在他眼前被一一拖过,看了所有的陆泽神色淡淡:“陛下,今日加纳晚宴盛大隆重,莱茵殿下应该是有些累了,您主持宴会更是辛劳,如此晚了还前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请您恕罪。”
听到陆泽提起晚宴,虫帝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似喜似忧,想到晚宴上二次分化闹出大乱子的雄虫,他顿感疲惫,挥了挥手:“托利奇你去送送路德和莱茵。”
陆泽:“今夜的月色很美,花香很甜,我愿同莱茵殿下再多多相处,希望陛下应允。”
虫帝看了眼陆泽,对方的表现足够让他满意,小年轻之间确实需要时间多多相处,于是就随他们去了。
陆泽表达了对虫帝的谢意,随后朝身侧的雌虫发出邀请:“莱茵殿下,我是否有幸能和您一同再多走一道呢?”
一直暗中揉捏玩弄的手轻松自然地放在了明面上,仿佛刚刚抚摸自己手指的不是他,莱茵抿紧唇最终伸手握住了陆泽的手。他没得选择,从来都没有。
手心传来的温度驱散寒意,莱茵感受着陆泽自从在他身侧后一直缓慢的脚步,垂下眼眸。不过,这次运气似乎比往常好了些。
陆泽牵着莱茵,内务官托利奇在他们身后,在侍从的指引下他们达到了莱茵的处所。
看到萧瑟庭院的那一刻,一路上碍着陆泽在场一直忍着没发作的托利奇终于忍不住了:“这群欺上瞒下的狗奴才!竟敢,竟敢如此对待莱茵殿下!!殿下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向陛下禀明此事,到时候狠狠惩治这群刁奴,再给您配几个贴心可靠的来。”
比起气氛的托利奇,莱茵的反应简直不像当事虫,他没说话,陆泽瞥了眼他,随后礼貌发问:“能邀请我去里面坐一坐吗?”
了解病人的生活环境对于医生而言是重要的。
陆泽虽然是询问,可是同时迈出的脚步却像是在告诉莱茵,今天这房间他是一定会进去的,莱茵默然。
房间里很暗,几乎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陆泽听到身侧的雌虫朝他说了声稍等后就熟练地走进黑暗,摸索地打开了桌子上的小灯。
可能是因为自家的主子是个瞎子,所以莱茵的房间里头的灯很少,唯一用的也就是这盏书桌上的小灯,小灯在黑蒙蒙的房间中晕开一团微弱的暖光,为雌虫格外苍白的面容添上了些许虚假的暖色。
跟随而来的侍从在焦灼的气氛中紧张不安地去寻找房间灯光的开关,去发现那灯早已经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最后还是启用了应急灯才让陆泽他们不至于在黑暗中对话。
有了光亮,一行人终于看清楚了莱茵的房间,皇宫内的房间都不会小,莱茵的房间是陆泽这半年住的处所的两倍多,只可惜里头的环境却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高大而宽敞的房间只有一处狭长的窗户,向外突出,与黑栎木地板之间相隔很远,以至于在房间里的人几乎无法触及窗户。这样的窗户只有在大太阳的晴天才能勉强接收到一方无甚温度的阳光,整个房间的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潮湿。
房间很大也就越发显得房间内的装饰简陋,一只衣橱,两把扶手椅,两只壁橱,一只书架和一张书桌,这些就是全部。至于想象中符合皇室身份的名贵物件是一个没有。
陆泽看着身侧安静沉默的雌虫,心里已经大致猜到缘由。软包子好捏,就莱茵这种无所谓的淡然劲,加上他不受宠的身份,要是没有出现刁奴欺主的事情才是奇怪。
房间内,托利奇内务官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连连向陆泽道歉,表示自己一定会将莱茵遭受苛刻对待的事情禀报给虫帝,并且会好好整治他们,还会弥补莱茵。
陆泽笑了笑,不知可否。皇室对莱茵感到愧疚有所补偿这件事情他是喜闻乐见的,毕竟那会算入他们结婚后的财产中,谁都不会嫌自己的钱多,而且当医生做研究是一件烧钱的事情。
看着陆泽并未有发怒的迹象,托利奇松了口气,补上几句好话等待着就拐着弯提醒他离开,毕竟莱茵的身份还是未婚雌虫,一位雄虫在未婚雌虫的住所就待并不是一件非常雅观的事情。
陆泽听出了托利奇话语中的意思,他送莱茵回来本来就是想要看一看他的住所,并且“善意”地提醒皇室莱茵这些年遭受的不公对待,毕竟是自己马上要娶回去的雌君,放任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随意对待并不符合陆泽的性格。
陆泽轻轻牵起莱茵的手,像是中世纪中的贵族骑士在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轻诉着离别:“那么,莱茵殿下,请允许我祝您晚安,希望您今天的夜晚感到愉快。”
“……”
手背上一触即离的温度让莱茵的手指忍不住蜷曲,随后他听见了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
握着他手的力道在他缩手那一刻抽离,莱茵听见了那不急不徐的脚步离去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告退,空荡荡的房间再一次归于沉寂,熟悉的安静却让莱茵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他缩回袖子里的手指缓缓伸出,落在陆泽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温暖的触感。莱茵抿紧唇,许久后伸手朝那双盲眼探去。
轻轻地抚过眼头、眼中,最后落在眼尾的那颗陆泽曾仿佛摩挲过的小黑上,一声嘲讽的轻笑在黑暗中响起。
他倒是不知道,这双从出生起就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死物竟然还能有如此大的价值。
喜欢就喜欢吧,无非就是一双眼睛罢了。他想,反正也没什么用处。
应急灯的灯光骤然熄灭,昏黄的小台灯下映照出莱茵的脸,那种漂亮病态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极了一个精美的木偶。
第047章 便宜父亲和弟弟
皇室的礼仪一直都不错, 身为内务官托利奇想的自然周到,他派了专车送陆泽回去, 同时表明会把陆泽的车一并送回去。
陆泽很满意这个安排,毕竟他刚刚定下了婚事,也得去见一见他这个世界的便宜父亲,当然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便宜弟弟们。
看着车外飞逝的风景,陆泽想起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是见到的一切。
冰冷的病床上,他听到了救治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随后他身侧就涌上了一堆他根本不认识的虫,他们说的那些语言也并非他熟知的那一套言语,嘈杂让他的本就受到重击的头颅更加疼痛。
有一大堆的虫围住了他,只可惜,凝视着他的眼神没有一双包含着对他的心疼, 那种他经常会在母亲看着承受病痛的孩子身上看见的情感。
只有冰冷的算计。
他听到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
在那些暗藏鬼胎的言语交锋中, 他大致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个突发奇想跑到外星球放纵、却遇上了星际强盗, 后被帝国军队救回来的倒霉又幸运的雄虫。
当然雄虫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 是陆泽后面才弄清楚的。
躺在病床上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爆炸中活下来并且来到了这个异世界,但是他很确信自己并不是那个倒霉的雄虫, 他不过是一个外来者,刚好出现了在那个雄虫飞船爆炸后的遗骸边。
身上的烧伤和相似的瞳色让他们误打误撞地将他错认成那个可能或者已经死于爆炸中的雄虫。
当然,陆泽并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的便宜父亲和弟弟们。毕竟身为一只贵族雄虫能得到的好处可比平民多了太多。
就比如贵族的他能得到虫帝的赐婚, 若他是平民的话……
陆泽想到在宴会上看见的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忽然勾了勾唇, 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绝对, 毕竟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少见但也并不是不存在。
与此同时, 陆泽心中也并没有任何占了对方位置的愧疚,毕竟对于他的便宜雄父由他占据这个位置并不算亏本买卖, 他的精神力很高,比起只有B级却是小辈里最高等级的原主,他的精神力在A级以上。
陆泽抬了抬手,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按下打火机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前方开车的司机:“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正在开车的司机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摇头:“当然不,阁下您请随意。”
散发着朗姆酒的烟丝不时地一亮一灭,陆泽夹着烟吸了一口后就没有再抽,他的视线透过车窗仿佛落在实处又仿佛落在虚无。
为首的司机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悄悄打量着车座上矜贵的雄虫,只觉得对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贵族都要有礼有节,烟雾之中他看到闪着圆盘似的红色光斑中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对上了一双藏在烟雾和镜片后的眼睛。
司机猛地收回了视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双眼中冰冷的仿佛没有任何情感。
*****
布鲁诺家族是靠着矿产发家,底蕴并不深厚,几乎是一夜暴富,他们家的经历放在地球而言有一个通俗的称呼——暴发户。
若是子孙有能力,背靠金山银山,挤掉一两个落魄的老牌贵族也是又可能的,只可惜子孙不肖,不仅没有“开源”连“节流”都没有做到,专出败家子,到了路德这一辈已经是坐吃山空,几乎是山穷水尽。
偏偏现任家主还是一个有贪欲却没能力的货色,眼高手低,机遇没搭上,恶习反而一堆,只能说他们这一家落到现在要靠“卖儿子”的地步全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陆泽擅自离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便宜雄父会大发雷霆,看坐在沙发上仿佛三军会师即将开展的几道身影,陆泽脚步微顿,他朝着帮他打开车门的司机说了声谢谢,而后抬脚进门。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烦吗?!”
古板迂腐的老古董架势,企图用长辈的威严和怒吼训斥年轻健硕虎视眈眈的子嗣,像是一只衰老的狮子守着自己残存的领地强撑着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只说他惹了大|麻烦,却不说大|麻烦是什么,这是谈判时最常见也是最低级的话术,然而许多时候人总是会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吓了立刻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比如被教到办公室后的学生待了不到十分钟就会把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全倒出来。
但很显然,陆泽并不是被吓坏的学生。
他眼神平静,悠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涩,沉,入口不回甘,本就品相不好,又因为储存太久受了潮,享用这种茶着实是一种糟糕的体验。
只能说这家暴发户过了五代的纸醉金迷也依旧没有什么品味,真金白银砸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养出一条灵敏的舌头,难怪被当作冤大头。
陆泽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他将入口的东西吐出去,就算这东西再难喝也不行,他咽下口中的茶水,杯盏搁在茶几上发出轻响。
陆泽的沉默让本来打算先发制人的布鲁诺乱了阵脚,他看着自家沙发上泰然自若的陆泽绷不住地再一次出声责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参加加纳晚宴是为了让你争取夺得安德烈雄主的身份,你到时候,我费尽心机给你找了机会你却一言不发地随意离席,现在好了,宴会结束了,你不仅没有得到安德烈的青眼,就连其他的贵族雌虫也没有找一只,真是枉费我苦心一片为你筹谋!”
耳畔的斥责一声大过一声,陆泽掀起眼皮,看向那些坐在长方形餐桌旁的便宜父亲和兄弟。
他的二弟,应该是叫罗尔,等着那双灰色仿佛小豆的双眼,满脸的幸灾乐祸,火上浇油:“我看大哥就是翅膀硬了,不需要依靠家族的力量了!雄父您瞧他到现在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他都不在乎,您为什么还要劳心劳力帮他图谋?!”
“雄父您先别生气,说不定大哥的离去是有原因的,万一他已经有看上的雌虫了呢?参加加纳晚宴的贵族雌虫那么多,随便走一段路都能碰上许多位,向我就遇见了好几位向我示好的贵族雌虫呢!”
细声细气的声音夹杂着点惊喜,柔柔的声音仿佛在安慰,可说出的话语却是踩一捧一,明显将陆泽当作了对照组。
陆泽扫过暗中挑拨离间的雄虫,将对方的小伎俩看在眼中,这只擅长软声扎刀子的是他的三弟,前不久完成了二次分化,等级还算可以,勉强算个B,此刻算是家中唯一次于原主的雄虫。因此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当然这小家子气踩一捧一的说话方式早在经年累月中刻进了骨子,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三个雄子里头勉强算是有一个顶用的,火冒三丈的布鲁诺情绪些许稳定,他拍了拍雄虫的手背,语重心长:“还是马洛你能干贴心,雄父告诉你啊,你一定先不要着急回复那些雌虫,今晚一一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觉得自己都有机会,吊着他们,最好是把他们都标记了,这样他们就跑不掉了,千万不要傻乎乎地向谁许诺雌君的位置,要知道你能拥有许多雌侍,但是雌君只有一个,这可是制胜的法宝啊!”
“雄父您这是太厉害了,您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马洛一脸受教地低下了头,而后半是羞涩半是崇拜地将布鲁诺一顿颂扬,后者在他的崇拜声中飘飘欲仙。
罗尔见状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马屁精,随后就被在马洛泫然欲泣的眼神中得到了一顿臭骂:“你还好意思说你弟弟?你通讯录里头的雌虫都快没了吧,收收你那臭脾气,多向你弟弟学一学!”
“这能怪我吗?那些雌虫每一个能用的,被摸了摸就跟被怎么了一样立刻跑了,”
布鲁诺瞪大眼睛:“你还敢回嘴?!榆木疙瘩,没有脑子吗?你不会在酒里下点药,事情成了他就是你的雌虫任你处置,事情没成也没关系,雄虫是受保护的,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敢报警吗?事情传出去后他们难道还有脸做虫?!”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罗尔被骂满脸地不耐烦,他看着躲在布鲁诺背后偷笑的马洛神色愈发不爽,嘟嘟囔囔嚷道:“怎么骂起我来了?不是说大哥的吗?”
这一句话再度让话题回到了陆泽身上,布鲁诺想到之前马洛的话,半是期盼半是狐疑地看着陆泽道:“你在加纳晚宴上有没有遇见对眼的雌虫?有没有发生肢体接触,还有目击证虫的?”
陆泽看着眼前的三只虫,终于知道原主那种处处留情的风流性子的源头来自何处。为了目的的达成用一些手段在所难免,但是没有底线可就不行了。
真是渣滓。
看着似笑非笑的陆泽,布鲁诺的耐心终于告罄,他猛地站起身,大吼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问你话呢,聋了吗?”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怒火中烧的布鲁诺瞪了眼一旁的罗尔:“没眼力见吗,接电话啊!”
无端被骂的罗尔骂了一声后起身接了电话,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那张烦躁的脸突然僵住了,随后变得格外奇怪,见状布鲁诺吼了一声:“你他虫的傻了吗!是谁的电话?”
被骂的罗尔慢半拍地扭头:“他说自己是内务官托利奇。”
“什么?!”
布鲁诺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他猛地夺过电话,那张怒火中烧的脸好似变戏法一般在话语出声的那一刻变得温顺。
“托利奇大人,您说……哦哦哦,是我家的长子路德,……呀小孩子不懂事……啊?”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布鲁诺的脸色由兴奋转为狂喜,随后僵住,变得无比诧异,片刻后然后又一次浮现喜悦。
“……是是是,都按您安排的办,我们会尽快安排的。”
一侧的两兄弟看着自家威风凛凛的雄父点头哈腰的模样,面色一个赛一个的诡异,尤其是刚刚听的一耳朵的罗尔看着陆泽的视线简直是跟见了鬼一样。
说了几句客套话作为结尾,布鲁诺听到忙音之后挂断了电话,他看向陆泽先前的愤怒消失不见转而像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柔和:“路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说?陛下赐婚可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一侧的马洛闻言忽然大喊了一声:“陛下赐婚?!”
罗尔也急着追问:“谁?安德烈殿下吗?”
“当然不是,是那个血缘不纯的私生子莱茵,”布鲁诺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难掩嫌弃:“虽然血缘不纯,远远比不上安德烈,但是毕竟也算是皇家的,我刚刚暗中试探过了,陪嫁的彩礼不少,至少得这个数。”
布鲁诺伸出五个手指。
罗尔一脸震惊地喊道:“五千万?”
布鲁诺摇了摇头,神色肉眼可见的高兴:“不止,单是陪嫁的别墅就五套,还不算私产,要知道上过战场的虫奖金不少。”
布鲁诺曾有过七百个军雌作为侍从,虽然他不喜欢硬邦邦的军雌,但是缺钱的时候可不能挑食,不喜欢放着就是了,给几口饭就能为他赚钱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要是死在战场上家属还会获得一大笔抚恤金,同时他还能在空出一个位置娶一个新的,能干的,毕竟B级雄虫的等级最多也只能迎娶是个雌侍。
罗尔大叫了一声:“五套,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虫一套,不愧是皇族出手就是大方,比起那些破落户好多了!”
布鲁诺大笑一声:“对对,进了我们家的门,那就是全权由我们处置,他的钱财当然也是由我们处理!”
罗尔挥舞着拳头:“那我要买飞船,要最新款的那种,那艘破飞船开了半年那些家伙都在背地里嘲笑我!我要买最新款限量版狠狠打他们的脸!”
“好好好,买飞船,”布鲁诺瞥了眼一侧的马洛,笑道:“马洛不是说想要跑马场吗,到时候也买一个玩!”
陆泽看着眼前三个雄虫接了个电话后就自顾自开始商量,明明莱茵还没有进门,不过是一个婚礼的通知,这些虫就开始谋划要如何处理雌虫的嫁妆和财产,他们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作呕。
贪婪的嘴脸仿佛吸血的寄生虫,一旦闻到血肉的味道就要死死抓住直到吸干鲜血为止。
真是肮胀又恶心啊……
陆泽推了推金丝眼镜,冰冷的镜片后那双灰色的眼眸更加森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布鲁诺父子越发猖狂的幻想:“真是可笑,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自说自话什么呢?”
和陆泽相处过的人常说他是个情绪极其稳定的好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许多医生下了手术台都会抑郁许久,憋得久了难免想找个人轻诉,找前辈们不好意思,找同龄人又害怕给别人增加负担,许多人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陆泽,因为这位医术鬼才从未有过失误。就连情绪处理也是满分,擅长处理情绪,他不会将那些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所以他们总说陆医生是医院的顶梁柱,更是医生们的垃圾桶,是大大的好人。
但他们不知道陆泽并非擅长遮掩自己的情绪,事实上他是真的很少情绪起伏,就连在与死神赛跑的手术台上也依旧如此,但现在他的语气中拉满了嘲讽:“一群吸血的臭虫。”
“你竟然敢骂我!”
“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雄父!!”
陆泽扯了扯嘴唇:“哦?那自称雄父的这位听好了,我,绝不会给你们一分钱,你们注定要在烂泥里挣扎一生,而我会站在旁边看着你们。”
“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雄父,你要养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是我哥,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凭什么不给我用?!你又用不了那么多钱,给我一点怎么了?兄弟间难道不就是应该互帮互助吗?!”
“互帮互助?呵——”陆泽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谁跟你们是一家,一群B能生出A级以上的孩子?基因突变也不至于到这种离谱的地步吧。”
闻言三只雄虫的神情骤然变化,为首的布鲁诺猛冲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A级以上,你早就经历了二次分化结果就是B,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双眼充满了贪欲的布鲁诺,陆泽轻轻笑了笑,那抹笑容之中夹杂了许多东西,无端由让人背脊发凉:“意思难道不是很明显吗?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路德,你们的路德早就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一旁的罗尔不可置信:“大哥,这话不能乱说,你不就是因为我们在爆炸之后对你的照顾不够吗?”
“照顾?”
陆泽嗤笑一声,他并不觉得当时他的这些个便宜弟弟和父亲想要让他活,他伤的很重,就算是虫族的医疗先进,让一个大面积烧伤且伴随着粉碎骨折的雄虫恢复如初也需要大把大把的砸钱。
若非帝国及时资助,他怕是会死在医院中,而他的便宜雄父和弟弟们刚好还能趁机敲诈一笔。
早就准备好的亲子鉴定被丢在了茶几上,陆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布鲁诺他们,像是审判官下了最终指令:“自己看看吧。”
布鲁诺直接翻到最后的结果是,“不符合”三个大字像是魔鬼蛇一般死死咬住了他的咽喉,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双眼充满了不敢相信:“……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你就是我的雄子,你就是!”
陆泽避开布鲁诺朝他抓来的手,他看着被罗尔和马洛搀扶着瘫软如泥的布鲁诺,他看见了他眼中破碎的欲望和贪婪,亲生雄子的死亡并不是真正让他崩溃的原因,失去了最重要的摇钱树才是。
陆泽无声地勾了勾嘲讽的唇。
贪婪和欲|望,是最易滋生繁衍的物种,被附着的宿主终究在虚无的狂想中毁灭自己。
“现在我们没有关系了,因此……”陆泽在三只雄虫几乎要发狂的神情中,一字一句道:“那些财产你们一分都别想拿走,我说到做到。”
第048章 婚前准备
陆泽离开了, 远离那些吸血的肮脏臭虫,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没长脑子的便宜弟弟还想要拦着他, 企图用丢失贵族身份来威胁他,真是荒谬,暂且不说他本来就不在乎身份不身份的,如今他和莱茵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要是现在皇室得知自己并非布鲁诺家族的长子,损失更大的怕是他们吧?
陆泽并不觉得皇室会因为自己并非贵族就直接退婚, 毕竟莱茵的发|情期即将到来,而且虫帝陛下似乎并不想传闻中的那样不关心这个被称为怪物的侄子,否则就不会在见过他的第一面立刻就送上钱财。
陆泽指尖一张闪着低调光芒的黑卡飘逸转动,仿佛一只灵活游走于指尖的黑蝴蝶。
分明是下嫁,却还是害怕孩子受委屈, 企图用金钱来作为陪衬, 一出手就是黑卡, 甚至还要陪嫁千万嫁妆。
想到刚刚布鲁诺他们自顾自地计算着改如何分割莱茵的财产, 又是如何将他的利用率开发到最大,直至吸干他的最后一滴血, 陆泽手中转动的黑卡缓缓停下。
他垂眸,落在黑卡上的视线没什么温度,连带着嘴角的嘲讽都悄然敛去。
用砸钱来收买一家只知道吸血的臭虫, 实在不是什么良策,自古以来凤凰男大多数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用金钱收买贪婪者的心, 只会一败涂地。
陆泽并不觉得布鲁诺会将他原主的事情闹大, 毕竟安安静静待着, 他们头顶还会笼罩着皇室姻亲的光环,若是闹大了, 他们就真的只能烂在泥巴里,布鲁诺并未阻拦离开的他怕是已经在心中想到这一层了。
陆泽坐在车内,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居住的处所。窗外,华灯闪烁,从高架桥上向下俯瞰能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流,这里的夜晚和地球繁华的大都市没什么太大不同。
在地球时,陆泽上班的医院和居住的别墅之间的路程大约一个小时,回家路上常常能经过川流不息的高架桥,有些时候他会停下来看一看那个城市的夜晚,算不上爱好,反而像是一种习惯。
陆泽对着窗外看了许久,掏出光脑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晚上八点,商场关门的时间一般是十点半,陆泽将手中的黑卡放回口袋,调转车头朝帝星最大的商场驶去。
半小时后,一辆低调普通的黑色悬浮车在帝星最大的商场停下。陆泽的目的性很强,一进门就直奔珠宝区域而去。
珠宝这东西向来不是必需品,并不想商场中打折的鸡蛋那样火爆且惹虫哄抢,一天若是能卖出两三枚的就抵的上昂贵的店租和员工的工资了,因此就算珠宝商店门口总是冷冷清清,商店内地段最好的铺位依旧是他们的。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到店铺关门的时间了,珠宝店内的店员看似还在注视着柜台中闪烁着的钻石珠宝实际上早已经神游天外,脑海中全是他的回家计划,他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玻璃门被一道身影推开。
陆泽环视一圈,一眼扫去柜台上的戒指全是清一色的钻石,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颗钻石的大小,当然这也是决定戒指价格的最大原因。
陆泽不太满意,他特地挑了最大的珠宝店,可是这一处的戒指也依旧是俗气的要命,不仅俗气,还会妨碍工作。医生的无名指上顶着一颗偌大磕手的钻石,实在太不像话。
“你好,店里面的戒指都在这里了吗?”
正在游神的店员突然听到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猛地一激灵,一回头看见一张俊脸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虫神在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俊美的虫!
店员下意识朝陆泽的后颈看去,没有看见雌虫特有的虫纹,他心中更是惊起一阵惊涛骇浪。
雄虫!竟然是一位雄虫阁下!!
要知道,雄虫这种生物可是极为难伺候的,比起花痴,店员更害怕保不住自己的饭碗,赶紧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是的,阁下,我们店里的戒指大多都已经放在柜台展示,还有还几款卖的比较好的当季新品,比如这几枚戒指的销量就非常可观,许多像您这样尊贵的雄虫阁下都很喜欢我们家的东西呢!”
陆泽看着店员推荐的那几枚巨大的鸽子蛋,没有说话。
“啊,看来您并不中意这几枚戒指,那您看看这边,这边是著名珠宝设计师今年的新作,也有着很深的寓意,您看看……”
店员一口气推荐了十几枚戒指,说的是口干舌燥,可是陆泽依旧没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店员心中是叫苦连天,都快哭了。要知道马上就是下班时间了,可现在的他却得伺候着一位挑剔的雄虫阁下,若是最终都不能让对方满意,反而惹得他生了气……
店员欲哭无泪,雄虫保护协会可不是好惹的,万一他要是再丢了饭碗,那可真是一命呜呼。
“阁下,有……您看上的戒指吗?”
店员小心翼翼地试探,心想着这单的提成他不赚也罢,只要能把这尊大佛送走就行。
“这条链子还有它旁边的对戒,拿出来我看看。”
陆泽指了指玻璃展台边缘的银链,店员一愣,随后朝陆泽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极其细的银链,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上,于其搭配的是极其朴素的两枚对戒。
店员有些惊诧,因为这条链子是他们店里的库存货,摆在这里半年了一直没卖出去,据说是老板去采购时从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年轻银匠那买来的,因为风格迥然不同就心血来潮买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打开销路,当然了,结果就是无虫问津。
店员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看那副光秃秃的对戒,连个钻石都没有,像极了还没有完工就拿出来凑数的半成品。
因为一直没有卖出去,价格也是一降再降下。
店员将银链小心翼翼拿出来,看着陆泽的目光带着小心的试探:“您说的是这个吗?”
陆泽伸手拿起那条银链,这条银链堪称细腻,垂落在手中仿佛贴在肌肤上带来淡淡的凉,舒服的仿佛融于肌肤,没有半分突兀的存在感,无端让陆泽想起了摩挲雌虫手腕的触感。
银链子的末端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陆泽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看到陆泽拿着银链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店员借机离开开启销冠模式,不停介绍:“这位阁下,您的眼光真好,这条银链是我们家老板今年特地从一位极其厉害的银匠师傅那里买来的,那位老师技艺高超,产量少但是做工是绝对的精良,这条链子只有我们家有,而且只有一条,没想到您一眼就看中了,真是眼光独到!”
至于那对他觉得是半成品的对戒,店员也是昧着良心一顿乱夸:“还有这戒指呃,您看,多么朴素大气啊,正合适您这种有眼光的阁下!!”
店员无脑吹捧,对着这条滞销的银链和对戒一顿猛夸,陆泽并没有搭话,任谁都知道这条与其他饰品不同、被摆在角落里积灰的银链绝不是店员口中那个被夸得只有天上有的宝贝,但是陆泽并不在意。他静静地感受着手中银链的触感,脑海中莫名浮现白床单上发出震颤声响的铁链。
铃铛清脆的声音渐渐消弭在空中。
如果是银色的话会更加衬他。
这个想法莫名出现在脑海中,陆泽抬眼看着一旁彩虹屁不停的店员:“这些我都要了。”
店员没想到这积灰的滞销货真的会被买走,一时间愣了愣,随后立刻笑得热情:“好的,好的,请来这边结一下费用。”
“等等……”
听到这两个字,店员心里咯噔一下,疯狂祈求陆泽千万不要发脾气,然后僵着一张笑脸扭头:“您、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陆泽把玩着手中的银链子,掀起眼皮:“尺寸大了,改一下。”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店员活过来了,赶紧应是:“当然可以,您的要求我们一定满足,您想要将尺寸改小多少呢?”
陆泽伸出手指比了个握住手腕的动作:“这么大,大概减短三厘米。”
说着,陆泽有拿起那对被打磨的光滑的对戒看了看,这副对戒和银链出于同一位工匠,保持着一如既往纤细的特点。没有夸张的装饰物,摸着很舒服,这让陆泽很满意,当然作为婚戒确实也有些单调朴素了。
陆泽的行为让店员摸不着头脑,但是顾客就是爸爸,他自然得满足爸爸的要求:“好的,您来这边付一下费用后签字,留一下联系方式和住址,大概一个月后我们的员工会上门联系您,将改好的银饰交给您,您放心我们的银匠老师是帝星数一数二的,一定会让您满意。”
“这枚戒指我想做一些修改,你们这里有纸吗?”
闻言,店员赶紧点头,马不停蹄地找来一张白纸,然后就看着陆泽在纸上唰唰几笔,很快草图的雏形就出来了。
店员看着好端端的戒指以一个极其巧妙的仿佛被圈出了类似小洞的存在,有些不解:“阁下,您是想在这上面镶嵌钻石吗?”
店员觉得若是想要在如此纤细的戒指上开个小洞镶嵌钻石,那钻石可真是迷你版中的迷你版,只能算是碎钻。
陆泽在一旁写下注意事项和自己的需求,随后停笔抬头:“当然不是,把这副草图给这副银链的设计者,告诉他我还需要一条项链和脚链,当然这两样并不着急,请他先改好戒指和手链。”
对着草图店员看的一知半解,他小心地收好草图,随后朝陆泽笑道:“当然,我们会联系银匠师傅的,那请您移步一侧签一下合同。”
陆泽翻看着眼前的合同并未看到什么纰漏,果然是口碑最好、供应链最完善的珠宝商点,细节之处也是无法挑剔的,不过交付时间让他有些不太满意:“时间能提前一些吗?”
等待着陆泽落笔签名的店员一愣,定制饰品取货的时间一直是店里规定好的,但是面前的顾客是雄虫,雄虫向来拥有特权,最近店里的生意也不算太忙,想着店员咬了咬牙:“我们家一向以顾客的要求为先,您既然说了,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请问您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陆泽知道自己的要求实际上有点强人所难,他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十五天内改好手链和戒指行吗?其他可以晚些。”
生怕陆泽说出明天就要的店员松了口气:“当然,我们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陆泽在合同上利索地签上了名字,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星卡,黑卡顺着他的动作一同掉落在柜台上,陆泽在店员惊讶的视线中拿回黑卡,同时递上自己的星卡:“刷这张。”
陆泽点了点头,看着躺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银链,忽然伸手拿走了银链子,他想起来他似乎欠着对方一个见面礼,毕竟是即将成为伴侣的关系,就算是作为对这个黑卡的回礼,他也得做些什么表示。
“这条链子先不改了,其余的照旧。”
店员不知道雄虫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工作量减少压力骤减,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忙点头哈腰:“好的,阁下。”
手腕上的光脑提醒着金额的支出,陆泽看着所剩不多的余额,心中已经将赚钱的计划提上日程。他手里有许多单子,研发的几个特效药结了尾款后进账足够付剩下的尾款。
陆泽接过来店员递回来的星卡收进怀中,虽然他的伴侣能带来许多金钱上的支持,但是他还是喜欢用自己赚的钱。
看到刷卡机交易成功的提醒,虽然有些吃惊陆泽的喜好和其他虫天差地别,但是能安安稳稳送走这尊大佛保住饭碗,同时又添了一单的提成,店员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弯腰鞠躬送走了陆泽:“谢谢您的光临,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使您满意,祝您今夜生活愉快!”
陆泽推门离去,极细的银链仿佛游走的灵蛇缠绕指尖,无端由生出几分依恋的感觉,死物的触感和活物终究是不一样的,口中发出一声轻啧,他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停车|库。
*****
皇室的耳目向来众多,此刻虫帝桌前正摆放着两份报告,一份厚一份薄。
虫帝拿起那份较薄的报告,一目十行扫过几眼后看向身侧的托利奇:“他这些天就做了这些?”
托利奇恭敬道:“回陛下的话,这上面就是路德阁下这三天的所有行程。”
报告上的文字其实已经足够细节,甚至连陆泽一日三餐的时间都具体到了分钟,只不过是因为陆泽的生活作息太过正常单调,对于一个贵族家的雄虫这反而使不正常的,况且路德还有花心大萝卜的“威|名”。
虫帝:“他怎么没住在家里?”
托利奇:“路德阁下在帝国第一军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应该是为了方便进出校园的实验室。”
托利奇说的其实保守了,按照报告上显示的时间来看,陆泽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帝国第一军校的实验室,几乎就把那里当作了第二个寝室。
虫帝皱了皱眉:“实验室?他一个雄虫没事去帝国医院做什么?他还对医学有所涉猎,他不是只知道玩吗?”
察觉到虫帝话语中的诧异,托利奇赶忙回道:“路德从前确实比较顽劣,听说是经历了遇险落难被救援回来后性情大变,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可能是期间耳濡目染对医学感了兴趣,路德阁下恢复之后就一直常常往医院跑,展现了惊虫的医学天赋,医院里的医生教授都说他进步神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虫帝淡淡地抬了抬手,翻开那薄薄的报告,语气随意:“是不是学医的好苗子无所谓,只要不要做的太过分,皇室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托利奇安静闭嘴,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闭嘴,他刚刚为陆泽说好话并非是为陆泽的利益,只不过是因为察觉到虫帝对这位即将成为莱茵殿下雄主的雄虫尚为满意,因此顺着虫帝的话讲,是为了讨虫帝陛下的欢心。他是虫帝的内务官,自然知道头顶上真正的主子是谁。
虫帝敲了敲桌子,略感到惊讶地哦了一声:“他还去买了戒指?”
托利奇适当搭话:“陛下,这是路德阁下定购的对戒的图片,还有他定制的其他银饰的草图。”
“有些简陋,”虫帝看着那光秃秃的对戒,皱了皱眉,随后转向一侧的托利奇:“你没有把黑卡给他吗?”
托利奇闻言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这点也是他奇怪的:“加纳晚宴结束时黑卡就已经转交道路德阁下手中,根据珠宝店店员的说法,路德阁下并没有使用黑卡,而是用的是自己的星卡。”
虫帝眉宇间先是些许诧异随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到还算有点志气,不会满脑子想着如何霸占雌虫的财产。”
加纳晚宴送陆泽离开后,效率极高的托利奇就将布鲁诺家族的现状摸了个一清二楚,这家靠着矿山发家的“兴欣贵族”早就呈现出败落的颓势,在路德这一辈更是得靠着娶雌虫来维持四只雄虫极大的开销。
虫帝摸了下巴:“托利奇,你在从我的私库里头拿出一套房产加入莱茵的陪嫁里,就拿城东的那套。”
莱茵的陪嫁换算成星币的数额着实多的恐怖,现在虫帝甚至要开私库填妆,这显然是破除莱茵并不受宠爱的最好证明。
托利奇看着面露喜色的虫帝低声恭维:“陛下心慈,莱茵殿下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虫帝挥了挥手:“行了,别说这些讨巧话来哄我了,这些东西拿给莱茵看看,毕竟是他未来的雄主,能得到雄主的重视是一件好事。”
“是。”托利奇低声应是,他正要退下忽然腕间的光脑终端轻轻嗡鸣,他正要抬手按掉视线瞥到发短讯的名字随机动作一顿。
注意到这一点的虫帝出声到:“是谁?”
“是路德阁下,”托利奇,一眼扫过了言简意赅的短讯捕捉关键信息,随后朝饶有兴味地虫帝回话:“陛下,路德阁下说明日天色和煦,希望约莱茵阁下散心谈天。”
虫帝摸了摸下巴:“婚礼在即,他们相处的时间确实很少,你回复他可以,就定在明天早上十点钟。”
托利奇:“是。”
虫帝挥了挥手:“好了,你把东西带给莱茵的时候把消息一同告知他,身为皇族不可太失礼,雄虫既然主动邀请,就要顺着台阶下,让他学着点,不要一直沉默。”
托利奇点头应是,余光瞥到了虫帝轻轻勾起唇角翻开了另一份资料,那份资料的内容正是关于在加纳晚宴上二次分化惹出大乱子的S级雄虫。
托利奇安静地躬身退了出去,脸上同样也是压不住的喜气洋洋,他想,今年真是个双喜临门的好年!
第049章 您喜欢我吗?
“莱茵殿下, 路德阁下约您明日十点一同散步谈天,请您届时准备。”
托利奇将虫帝陛下的话复述了一遍后把这些天记录陆泽详细行程的记录放在桌上, 他看着沙发上沉默或者说根本无动于衷的雌虫苦口婆心道:“莱茵殿下,路德阁下很看重您,特地为您采购了婚戒手链以及其他礼物,路德阁下的言行举止以及他的这份心意对于雄虫而言实在是难得可贵,希望您能好好抓住机会,要知道雄虫的热情向来有限, 不能让他们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托利奇委婉地劝诫莱茵,希望对方能在明日的旅程中有所表现,毕竟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是莱茵惹了雄虫的厌弃,婚后苦的是他。虽然皇室绝不会放任雄虫欺凌莱茵, 但是成了婚很多事情就都成了家事, 长辈也不好出手干预。
更何况很多时候占据优势地位的雄虫并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就能让雌虫陷入癫狂, 他们只需要稍稍吝啬自身的信息素, 逼得雌虫受不了崩溃后犯下错误,随后就会用他们发疯了的借口将雌虫遣送回本家, 或者是直接送进疯虫院。
这绝不是皇室希望看见的结果。
语重心长的忠言只有对听劝的虫才有效果,看着依旧沉默的莱茵,托利奇叹了口气后朝莱茵身边的侍从丢下一句“你们好好照顾殿下, 明日无比叮嘱殿下按时赴约”后就离开了,留下一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
加纳晚宴后得知照顾莱茵的刁奴欺上瞒下, 虫帝命令托利奇将皇宫内所有侍从都调来观看行刑。两百带电的鞭子甩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烤肉的味道, 许多胆小的侍从当场直接吓昏了,不过也因为这个缘由, 现在服侍莱茵的侍从全都是一百个上心。
当然这份工作也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恐怖,这个传闻中身染霉运的怪物并没有那些虫说的那样恐怖,他也并不是长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那双盲眼也并不是见一次就会吓死虫。
扪心自问,比起侍从曾经服侍过的那些贵族皇族,莱茵实在是非常好伺候的主,他安静,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不发,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和洗漱,他几乎不会要求侍从做什么。有些在外殿干苦活的侍从甚至偷偷感慨,现在的生活比起从前简直是神仙日子。
当然,那场被迫围观的酷刑让他们依旧胆战心惊,绝不会生出懈怠甚至苛刻的二心。
待在新主子身边三天,侍从们也算大致了解莱茵的性子,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刁难奴仆的虫,所以也就渐渐敢说话了。
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侍从抚了抚因为害怕砰砰直跳的心脏,回过神来后感慨道:“殿下的雄主对殿下真好,竟然主动邀请殿下出去玩!听托利奇大人说那位雄虫阁下还特地去珠宝店采购,说不定雄虫阁下还为殿下准备了礼物呢!”
“会是什么礼物呢?”
“可能是钻石吧,雄虫都喜欢亮晶晶的漂亮石头!”
“哎,说不定是鲜花呢,要知道约会时一束美丽的鲜花鲜艳夺目,让虫一天都好心情呢!”
“我觉得是漂亮石头!”
“是鲜花!”
“是漂亮石头!!”
这批侍从的年纪都尚小,几句话竟然有了吵起来的苗头,一个机灵地转了转眼珠看向被托利奇放在茶几上的报告单道:“这上面不是全都有吗,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像是一个魔咒,侍从的声音蓦然小了,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沙发上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雌虫,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家的新主子是个看不见的瞎子,面面相觑后全都沉默了。
房间中充满了难熬的死寂。
许久后,有一声低低的声音从安静的侍从中间发出:“殿下,我们口不择言冒犯了您,请您恕罪。”
日光黯淡,缓缓拖拽着最后的余晖散去,落在雌虫身上的光影逐渐偏移,好似一道不甚分明的分割线,一半落在光亮,一半隐与昏暗。
沉默的雌虫像是没有听见任何话语,抬手轻轻触碰身侧的资料,随后准确无误地翻到了第七页——托利奇曾提及这页写着陆泽在商场中订购的对戒等银饰的记录。
指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双茫然无神的盲眼静静地“注视着”资料,然而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触摸。
他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和别虫不一样,别虫看世界靠“看”,而他靠“摸”,他的手指就是他的“眼睛”,指尖下凹凸不平的凸起就是他的世界,他要仔细辨别那些凸起中蕴含的特殊意义,这是学习知识的唯一方法。
一个胆大的侍从凑上前靠近:“殿下想知道什么,我读给殿下听。”
说着,他就对着莱茵正在“看”的那页资料开始朗读:“路德阁下在晚上八点半进入帝星第一商场,前往珠宝商铺购买物品,买了一堆银色的素对戒,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同时还定制了一条项链和一条类似与脚链的长链子……”
“……路德阁下不太满意银戒太过简单,自行设计了草图(图片如下),并让珠宝商店紧急加工,同时提出银链尺寸不符,要求修改。”
侍从念了这么久没听见莱茵说话以为对方根本不感兴趣,只觉得自己的小聪明用错了地方,心里后悔死了,看着一堆自己看不同的草图和文字,他直接跳到末尾,硬着头皮念完:“……路德阁下最后离去前拿走了银链。”
指尖微动,莱茵扣在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他抿了抿唇,终于出声说了第一句话:“那条银链是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明显比刚刚那个好回答多了,侍从生动形象地描述道:“回殿下的话,银链子是很细很细的那种,上头有一个小铃铛,闪着光很漂亮。”
莱茵抿紧唇,他不知道闪着光是什么模样,但是他知道铃铛的作用,它会发出声音,他曾经听见过狗脖项圈上铃铛乱响的嘈杂。
记忆中,那个占据他手掌三分之一的铃铛带着唾液的腥臭和生锈的气味。
链子上的是一个小铃铛,莱茵对自己说,它们不一样。
莱茵缓缓伸出手,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显得有些郑重。
侍从不解:“殿下?”
在侍从不解的神情中莱茵摊开手心,一字一句道:“画给我看。”
以手为纸,以手作笔,这是他的“眼睛”。
*****
第二天果然如陆泽所言是一个好天气,侍从们一早就开始准备,此刻是还未到九点钟,坐在沙发上的雌虫已经整装待发。
从他今日的打扮可以看出照顾的侍从着实费了心思,因为今天是私宴,并非加纳晚宴那般正式盛大的场合,所以装扮不能太过隆重,但为了彰显对雄虫的尊重,莱茵今日的服饰绝不能马虎,因此今天的打扮属于不能过分隆重的要求下、竭力展现出精心设计的美感。
侍从看着莱茵感慨:“殿下真是天生丽质,路德阁下见了您一定移不开眼睛!”
惊叹和附和声随之连连:“殿下可真漂亮,本来就很好看了,现在打扮一下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赞叹声中的主角却并没有显示出被恭维后的高兴,他仍旧一如既往的沉默,侍从们互相对视后闭上嘴巴,显然对于莱茵的孤僻他们还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一阵嗡嗡作响的闹钟声打破了沉寂,侍从们有些惊讶地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莱茵光脑的终端上发出。从昨天到现在,比起得知今日约会后干劲十足的侍从们,这场约会的主角反而是无动于衷,侍从们摸不准莱茵的心思,还以为对方真的不在意,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部还悄悄设置了闹钟呢!
看着伸手摸索着关掉闹钟的雌虫,侍从们愣了愣随后捂嘴轻轻笑了笑:“看来殿下很期待这次约会呢!”
他们再一次七嘴八舌地开始夸赞莱茵的美丽,机灵地说着吉祥话,偌大的房间内沉闷的死寂再一次褪去。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整,但是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是社交礼仪。十点还差一刻时,陆泽的身影施施然出现在了莱茵的寝宫前,看着被侍从簇拥着走出来的雌虫,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在一阵压低的惊呼中,陆泽上前牵起了莱茵的手落下见面吻,微微一笑:“您今日很美。”
因为莱茵眼睛的原因,他们的约会注定和普通情侣不一样。
陆泽并没有带莱茵去看电影听音乐会或是游乐园等场合,视觉的缺失导致如影随形的不安,陌生的环境更是会放大这种不安,因此陆泽选择带着莱茵在他寝宫附近的小花园中散步。
“今天的天气很好。”
和煦的暖风轻轻扫过脸颊,草长莺飞的日子处处充满了生机,似乎在诱|惑着他们躺在草地上打个滚,懒洋洋地睡上一觉。
陆泽步履轻缓,可能是因为他是天生的医生,万物的变化在他眼中的都会被一帧帧放慢,他时刻都会注意到身侧雌虫的变化,每走一段路都说上那么两句话。
小花园中有一条碎石路不太好走,莱茵因为看不见好几次都差点跌倒,每一次他身侧的陆泽都会在他踉跄时及时出手。
莱茵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那触感温暖干燥,他和冰凉潮湿的手截然不同,他微微一颤,随后他的手指就被握住了,这触感让他想起了树林中的一切。现在是白天,说不定是那时候就会有虫出现,莱茵僵硬地就要抽出手。
“这条路不好走,我牵着殿下。”
雄虫的话有礼有节,说是牵手就只是牵手,并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仿佛当初在加纳晚宴时初见就摸他脸的雄虫并不是他。
莱茵抿紧唇,不再挣扎。
雄虫似乎是要把绅士的形象维持到底,果然过了石子路就送开了他的手,手上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有些回暖的指尖渐渐失温,莱茵掩在袖子中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蜷了蜷。
虽说是皇室的小花园,但这花园面记着实不小,天气回暖,走了几步微微出了点薄汗,陆泽看向身侧,注意到雌虫脸上因为热气蒸出的微红,他脚步一顿,抬腿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殿下,我们去亭子里头休息一下。”
坐在凉亭中休息,陆泽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身侧莱茵。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了雌虫的背脊一直挺得很直,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不见丝毫惫懒,皇室的礼仪仿佛是刻在骨子里。因为走了一段路晒了太阳,雌虫那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庞上多了些血色,仿佛雪山上乍现的一抹梅,暗香浮动,若隐若现,非常漂亮。
陆泽的手指在身侧点了点:“现在的天气适宜散步,殿下有时间可以多出来走走。”
莱茵的声音毫无起伏:“您知道我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喜欢散步,瞎子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看不见陆泽口中说的青青草地,看不见那些五彩缤纷的花朵,也看不见清冽的池塘湖水,他是个瞎子。
看着雌虫脸上逐渐淡去的浅红,陆泽没有说话。
莱茵听到了脚步的离去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没有虫会喜欢他这种死气沉沉的雌虫。那只雄虫会怎么样,会气冲冲地跑去退婚吗?
陆泽再一次回到凉亭,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束花枝,还有一片沾染了湖水的大树叶。他站在凉亭的口处,看着那几乎要陷于阴影中的雌虫,即使是在有光的地方,雌虫还是喜欢藏在黑暗中,就算再害怕再厌恶黑暗,当黑暗是世界了唯一的色彩时,他也会学会习惯。
陆泽走到莱茵身前,朝他垂在身侧的探去。
手背上的触感让莱茵猛地一抖,他没想到陆泽会回来。莱茵自顾自地想,对方为什么回来?是想要斥责和或是惩罚他吗?
随后他的手就被牵住了。
陆泽看着莱茵摊开的手心上掐出的血痕,抬手朝血痕按去,他感受到对方的微颤,显然对方并不是真的不怕疼。
“殿下,我知道您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陆泽看着雌虫在自己的话语声中变得越发苍白,他按着血痕的手指加重了些力道:“不过有很多东西并不是只能通过眼睛去看。”
莱茵感觉到手心的刺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嫩纤细的触感,这样的反差让他几乎要发抖。
“您看不见花朵的颜色,但可以感受到花朵的柔软、纤细和脆弱。”
莱茵感受到他的另一只手被摊开,随后感受到一片带着冰凉的湿润。
“您看不见清冽的湖水,但您可以感受到湖水的温度,凉爽,以及划过指尖的感觉。”
“一滴一滴顺着树叶落下,发出莎莎声的是蒙蒙细雨,劈里啪啦的是疾风骤雨,就像这样。”
莱茵感觉到手中被一股冰凉拍打,有些麻,他张开了五指,冰凉的湖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
“您看不见光,但是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春天的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夏天的烈日会晒得口干舌燥,秋日的阳已经呈现颓势,冬天的阳缺少温度……”
陆泽看着被自己重新牵到阳光下的雌虫,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微微偏了偏头:“您感受到了吗?”
手心滴着水感受着阳光的雌虫并未回答,但是陆泽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已然发现,雌虫对他这番言论的触动很大,他像是第一次被父母带着感受万物的孩子,空茫的眼中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光亮,像是枯木之中迸发的一缕生机。
一条银色的细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茫,陆泽牵过了莱茵的手:“上一次见面匆忙尚未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一次补上,希望您能喜欢。”
莱茵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凉,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去,摸索的指尖和陆泽的手指极其巧合地碰上,他微微一颤后感觉自己的指尖被快速地揉了揉。
这一行为绝对算不上绅士,陆泽饶有兴致地看着莱茵寡淡的脸色再一次浮现些许浅红,他歪了歪头,唇角缓缓勾起。
出乎意料地,陆泽发觉对方似乎很能调动他的情绪,这点让他有些意外,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就好像你养了一只小动物,无论他是撒娇还是呜咽,都无关紧要。
莱茵捂着被搓揉地有些发烫的指尖,片刻后朝手腕上摸去,他终于知道了昨晚侍从画在他手心的银色细链长什么模样。
纤细、冰凉,带着小铃铛,链尾顺着手腕贴着垂落像是一条小尾巴。
看着仔细感受着链子的雌虫,陆泽轻声道:“喜欢吗?”
莱茵没有说话,他是个瞎子分明应该看不见陆泽,可他却下意识觉得此刻雄虫一定正在注视着他,他抚摸着银链的手缓缓收紧,最后低低嗯了一声。
见面礼已经送出去了,交流感情完毕,陆泽的视线微微一扫,余光中看到了几个躲闪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并未表露丝毫:“时间不早了,莱茵殿下可要与我一同共用午餐?”
陆泽对莱茵已经有了一定了解,雌虫没有否定一般就是默认。
陆泽施施然起身,抚平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殿下,我们走吧。”
朝前走了两步,发觉身侧的雌虫不知为何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对方的神情似乎想要说什么,陆泽见状返回:“殿下想说什么吗?”
莱茵摸着手腕上的银链,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犹豫许久的话语终究是问出了口:“您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想到初见时陆泽说的话,莱茵捏着手腕的指尖发青,他像是害怕的小兽残忍无情地将自己柔软的腹部剖开,他闭着眼最终将剩下的话吐出口来:“您是…喜欢我吗?”
看着抿唇皱眉仿佛难堪地几乎要钻到地里的雌虫,陆泽笑了笑,他缓缓上前伸手在莱茵眼尾的小痣上轻轻一点,他似乎格外喜欢莱茵眼下的小痣,像是在花丛中游曳起舞的蝶寻到了自己喜欢的甜蜜,流连忘返。
莱茵纤长的睫毛控制不住地抖动一顺。
似乎是被雌虫的反应取悦,陆泽轻笑了一声,随后牵起了对方的手:“殿下,我们该吃午饭了。”
第050章 婚礼
喜欢吗?
陆泽看着窗外的星夜, 弹了弹手中的香烟,燃烧的红色光斑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抖落些许灰烬。
这个问题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并不存在于他的认知之内。
他们这种人从来不会考虑喜欢这种东西,想做就做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陆泽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莱茵的场景,那日加纳晚宴的小树林并非他们的初见, 早在陆泽来到这个异世界的那一刻他就见过了莱茵。
漫天遍野的红,火舌覆盖传来灼烧的疼痛,爆炸导致的皮肉的烧焦味,昏沉的他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个悬于高处的身影。
那道身影纤细, 单薄, 仿佛一片脆弱的剪纸, 被无数无形的傀儡丝穿透了骨血吊在空中。
他浑身都是血, 口鼻眼耳,暴露在空气中的任何一寸肌肤都在往外不断涌着大量的鲜血, 但他却向四周洒下仿佛取之不竭的生命源泉。
一个虚弱的仿佛能随时死去坠落的“人”竟然在治愈其他人,不断涌出的血色和四周显而易见的生机形成了荒诞却绝美的画面。
陆泽感受到身体中那股快速流逝的生命力在逐渐减缓、回归,然后他跌入了沉沉的黑暗。
那是他们的初见, 他一直想知道高空的身影最终是否坠落,但现在看来那浸透了鲜血的剪影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只吸了几口的香烟在指尖燃尽, 陆泽将烟蒂按在烟灰缸中。
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莱茵是什么情感, 也并不想要深究, 他对他很感兴趣,而这只雌虫也终将属于他, 这样就很好。如果莱茵识趣的话,他会对他好的,至于喜欢或是不喜欢,有什么区别的吗?
婚礼很快就要到了。
*****
只从那此约会送完了见面礼,陆泽就再也没有主动邀约过莱茵,而后者也并不是会主动提出邀请的虫,因此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就是婚礼。
婚礼当天,在皇宫礼仪队达到前的半小时,陆泽从他的处所回到了布鲁诺大宅,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便宜父亲和弟弟们心里知道利害关系,夹紧了尾巴老老实实闭嘴,营造出一副父子融洽、兄友弟恭的模样。
等到皇宫礼仪队抵达时,陆泽正坐在大厅中等候,他穿着一身白色礼服,以往散落额前的碎发全部向后梳起,加在优秀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衬得他越发温文尔雅,宛若贵族中的贵族。
陆泽跟着礼仪官上走上飞行器,他听见身后想要跟上来的布鲁诺父子被拦住的声音:“抱歉,主飞行器只有路德阁下得以享用,请几位阁下移步到一侧的飞行器。”
被当众拦阻,布鲁诺的面子当下挂不住,下意识就要大声嚷嚷,随后被站在前方的陆泽一个眼神制止。
礼仪官毕恭毕敬,像是没有感受到陆泽和布鲁诺之间的暗潮涌动,言语和态度都无可挑剔:“请三位阁下移步。”
迎着陆泽似笑非笑的神情,布鲁诺终究还是害怕自己丢了这棵招财的摇钱树,暗暗嘟囔了几句后转身走向另一艘飞行器。
“路德阁下,请出发吧。”
陆泽收回视线,朝礼仪官礼貌一笑随后进入了飞行器内。
可能是愧疚这些年对侄子的疏漏,也可能是急于自证自己并非厌恶莱茵,莱茵的婚礼破格在莎顿古堡举办。只不过这一次前来的宾客比起加纳晚宴并不算多,至于原因,大致是这半个月一直热度高居不下的S级雄虫的原因。
有这么一个香饽饽在前,一个并不算重要的虫帝的侄子和一个没落的暴发户雄虫实在没什么看点。
S级雄虫的热度已经在各大论坛和新闻上挂了快半个月,这么些天过去了这个话题的热度不仅没有降下来反而不断飙升,甚至还牵引出了贵族和平民之间的深层矛盾。
陆泽非常熟悉所谓上流的手段,很显然,他的这位只有几面之缘的老乡被虫当作了靶子,至于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蒙在鼓里,陆泽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是他的婚礼,分太多心神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不太好。
挂着礼貌的笑容随意应付了几句上前恭维祝贺的宾客,陆泽抬腿踏入红地毯安静地等待着莱茵,他身姿挺拔颀长,就算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也丝毫不显怯场。台下的宾客或是交头赞赏或是窃窃私语,可这些都无法影响红毯之上的雄虫,明明是天生的主角,可却仿佛置身事外。
雌虫所处的休息室大门被打开,陆泽抬起头,作为今日的主角,莱茵今日是盛装打扮,他穿着一身与陆泽相配的白色制服,瘦削的细腰被一条暗金色的皮带收紧,让人有想伸手扣住的欲|望,他那双受不得强光刺|激的眼睛被一条漂亮的、有着暗金色纹路的白色丝带覆盖,垂落和发尾的饰品融为一体。
雌虫应该是上了淡妆,一向白到透明的脸颊此刻带着淡淡的红晕,无血色的嘴唇也变得艳红。
是抹了唇脂吗?
陆泽顺着朝莱茵走去,按照婚礼的习俗,本该是雌虫走过长长的红毯来到雄虫身边,可是莱茵的眼睛看不见,因此这一行动由陆泽来代替。
宫殿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刺眼的灯光、嘈杂的声响,以及无数未知排山倒海地朝他用来几乎将他淹没,莱茵在侍从的陪伴下僵硬地迈开腿站立在红毯之上,眼睛中仿佛升起一股剧痛挑拨着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撕扯那捆束他的白布,撕成一条一条,一片一片,直到彻底粉碎。
就在神经即将崩溃的瞬间,他感受到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朝他涌来,随后他冰冷湿滑的手指被轻轻勾住,裹紧了一处温暖干燥的巢穴。
是雄虫的手掌。
陆泽感受着手中的僵硬和冰冷,垂眸,他看见雌虫挺直背脊下隐藏的僵硬,那是因为未知带来的恐慌。他的指尖缓缓摩挲过莱茵的指腹、指缝和掌心的纹路:“前面的路不太好走,牵着我?”
虽然陆泽口中仍旧在询问,但他的手早已经裹住了莱茵的手掌,顺着他们交握的手陆泽摸上莱茵的手腕,在对方细瘦的、充满骨感美的手腕摸到了自己亲手带上去的银链,随后捏着那因为雌虫手腕太细多余出来的小尾巴轻轻扯了扯。
这似乎是他的习惯,问一句只是礼貌的提醒,至于对方的答案并不重要,其实从这点细节中就能窥探到隐藏在陆泽温文尔雅面具下恶劣又霸道的性子。只可惜,很多时候一张虚假的笑脸就能遮掩一切。
莱茵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并没有回答。
陆泽也不催促,他并不在意台下宾客好奇和探究的打量,这是他的婚礼,当然是按照他的心意进行。
莱茵低下头,耳畔的碎发悄然落下一缕垂落在肩头,他感觉自己仿佛遭遇海难的旅客终于抓住了什么,只不过他不知道费力从水中挣扎出去爬上去后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未知是可怕的,让他忍不住地发抖,可是奇怪的是,耳畔那种几乎将他逼疯的嘈杂渐渐淡去了。
陆泽正揉搓着莱茵的手指,下一刻那只仿佛没有生命任凭他把玩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感受着手心几乎微不可查的靠近和触碰,陆泽勾起了唇,反手扣住,十指相扣,迈开长腿。
莎顿古堡很大,因此地上的红色的长毯也很长,陆泽脚步轻缓,仿佛闲庭漫步,不紧不慢地带着莱茵走到了仪式台前。
一个神职官员打扮的老者手握一本厚厚的宛如《圣经》一样的书籍,他身后虫帝正坐在不远处注视着陆泽他们这对即将结契的伴侣。
陆泽迎着虫帝的视线微微一笑,虫帝看了他一眼随后视线又落在陆泽和莱茵交握的手上,神秘莫测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些许缓和,像是完成一项极其郑重的交接仪式,他朝陆泽颔首,带着那种属于长者特有的复杂情绪。
神职官员念完了一串古老的仿佛咒语似的宣言,随后就是交换戒指的时刻。
陆泽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拉起莱茵的手为他戴上了戒指,纤细的银戒套上无名指,肌肤上的冰凉触感让莱茵的手微微发颤。
接下来轮到莱茵给陆泽带戒指了。
为了照顾莱茵眼睛的不变,细心的托利奇内务官早就安排了侍从协助,然而陆泽实在太过有礼,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一旁等候的侍从留下活干。
戴戒指是精细活,此刻无所事事、焦急等待的侍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处,上前一步,想要帮莱茵给陆泽戴上戒指,然而却被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拒绝了。
“我自己来。”
“让他自己来。”
看着同时说出拒绝的他们,侍从愣了愣随后退下,不知为何,他觉得莱茵殿下和面前这位雄虫阁下,至于是哪里他说不上来。
陆泽看着摸索着握住戒指的雌虫,轻声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右手伸出,带着莱茵的手来到了自己的无名指旁:“真棒,来,把戒指套进这里。”
从某种层面来看,其实莱茵和陆泽很像,他们都固执的可怕。
“真棒,你做到了。”
带着同款对戒的双手再一次十指相握,莱茵仿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的孩童仰起头,像是在讨要糖果。
看着雌虫在成功为自己戴上戒指后唇边扬起的、好似昙花一现的笑意,陆泽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方凝视着莱茵的双眼变得暗沉,他拦住对方细瘦的腰身,低头轻轻在莱茵唇上落下一吻。
掌心之下细软的腰肢猛地变得僵硬,陆泽微微勾唇,指尖隔着蒙眼的白布准确无误地按上了莱茵眼角的那颗小痣,轻轻的,反复按压、揉捏,好似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陆泽听到了一声微弱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气音,手下的腰肢倏忽软了,好似夏日里融化的奶油冰淇淋,陆泽伸出舌在柔软的唇畔上舔了舔。
冷硬的金丝眼镜因为亲吻微微歪斜,仿佛打破了陆泽维持着的温文尔雅的标签,镜片后的灰色眼眸闪过一丝暗沉漆黑的暗芒,那是莱茵无法看见的欲|望。
后方的虫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终于安心一般地叹了口气。
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敬酒。陆泽的记忆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将朝他一一敬酒的宾客一一辨认,许多都是在加纳晚会上见过的。
面前这个红着脸举着杯子说着恭维话的来自掌管房地产布莱恩家族,左边那个挂着虚伪笑容的是建筑商中数一数二的龙头;至于最右边的是贵族圈子里头还算有些地位的爵士之子……
这些原本在加纳晚会上将他当成灰尘、从未注意过他的贵族或是商贾们此刻像是闻到肉腥味的红头苍蝇一群接一群地朝他涌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今夜结束之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不过是酒桌上的敷衍和虚假的礼仪。
他们笑着说着初次见面,英年才俊,恭喜恭喜之类的恭维话,陆泽也举着酒杯和他们在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
这样的场面陆泽很熟悉,上辈子他在这种场合中长大,怎么应付处理自然是信手拈来,他笑着感兴趣的搭上几句,不感兴趣地礼貌回绝,一来一往之间游刃有余。
倒是那一块,陆泽微微眯起眼睛。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较为僻静的角落里坐着几位年长的老者,其中有两位陆泽非常眼熟,那是帝国第一军校的校长,以及兼任医学院院长的帝国第一医院中那位神龙不见尾的院长。
陆泽微微颔首和身前的宾客碰杯,脚步微动,朝角落的那处走去。
然后,他身侧的衣角传来了微弱拉扯感。
陆泽垂眸。
盲眼的雌虫活在黑暗里,如影随形的黑暗像是藏着无数噬人的鬼,因此莱茵总是很安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孤僻,只不过是因为比起混乱的嘈杂,安静的环境能稍微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喘息。所以皇室的宴会他几乎从不出席,上一次的加纳晚宴则是发|情期到临前的无奈之举。
这场婚礼鱼龙混杂,有太多他未曾接触过的东西,陆泽不知何时放开的手更是让他本就烦躁不安的越发紧绷,那些暂时褪去的嘈杂越发猖狂地朝他涌来,他的脸色是脂粉都盖不住的苍白。
陆泽:“怎么了?”
微微扯着衣角的手指紧绷到青白的颜色,不安、焦躁、彷徨……
陆泽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放下了酒杯,牵起了莱茵拽着他衣袖的手,另一只手悄然揽上莱茵的细腰,这个动作让莱茵几乎缩进了他的怀抱,陆泽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柔:“累了吗?”
腰间的掌心滚烫,驱散了冰冷的潮湿,莱茵低着头下意识朝陆泽的怀中靠了过去。
陆泽微微一愣,随即带着银戒的手从莱茵的腰间上移到他的背心轻轻拍了拍,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好了,马上就好。”
安抚好雌虫的情绪,陆泽朝围过来敬酒攀谈的宾客微微一笑:“抱歉,我家雌君身体好似有些不适,不能再陪大家久留,我|干了这一杯算作赔罪。”
说完,陆泽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玻璃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泽揽着莱茵在众虫的注视中缓步离去。
今天的婚宴他们是主角,没有虫会不长眼睛地凑上去讨陆泽的嫌弃,尤其是在虫帝的眼皮子底下。低调舒缓的婚礼歌曲在莎顿古堡内不断盘旋,飘升,为这对新结契的伴侣送上长久不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