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讨厌(万字肥章)
天气越来越热, 木工们虽然都避开中午,但做起事也有些没干劲,萧永福自己都有些难受, 自然也不会苛责工人们, 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眼看着房屋都快要建好,却这样停滞了,萧永福急得没办法,只能趁萧寒锦回来后和他商量。
“天热确实没办法,且还得趁下雨前尽早盖好, 让娘先别去田里,每日都煮些绿豆汤给他们, 银子别省着,该用就用, 我想办法弄些冰。”萧寒锦说, “酒楼最近生意好,家里就辛苦大哥了。”
萧永福皱眉:“说这些干啥,银子你都出了, 那我跟他们说说,尽早弄完, 也好多晒晒房子。”
“好。”
天热得很,都没什么胃口吃饭, 小瞎子从前在山上的小土房时,背阴又潮湿, 冬天冷,夏天却没这么热, 猛的感受这些,饭都吃不下了, 脸上的肉眼看着就要没有了。
且不止是为江以宁,家里哪个都被这样折磨着,建筑工们也是如此,萧寒锦想着若能弄到冰,也就能吃的凉快点。
“冰?”
“对,不知酒楼的冰是从何处来?家里的建筑工们都有些疲乏,我想用冰可能会好些。”萧寒锦说。
酒楼的冰也是冬日里找工人去河边凿的,然后保存起来,用时再取,不止酒楼,约莫所有大量用冰的府上都是如此。
蒋亦疏也没瞒着他,更没跟他客气,大方道:“你若是用的不多,便拿些去用,不过你要做什么避暑的东西?酒楼可能用?我可好奇的很!”
“只是做些寻常避暑的吃食,需要用到冰,你若好奇,我回头告诉厨子就是。”萧寒锦不甚在意的说着。
“当真愿意白送我?我只当你掉进钱眼中,不肯让我白占便宜,到时候没想到会这般大方!”蒋亦疏摇着折扇打趣他,温润的面容带着清浅的笑,“那你现下就写单子,我这就让他们做来尝尝。”
萧寒锦点头:“这时节热得很,你也可多做些给客人食用,一碗卖上二十文都有人要。”
这话说的蒋亦疏真不知如何接了,他其实是有这意思的,毕竟凡是从萧寒锦手中得到的吃食方子,都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美味,尽管此时还没拿到方子,他都已经预想到客人们会竞相争抢了。
萧寒锦写着单子,偶尔还要添加几味自己觉得会增添味道的小配料。
他将单子放到对方面前,提醒道:“冰一定要碎,碎成渣,熬煮果浆的水果一定要新鲜,果肉也是如此——怎么了?”
“你突然这般大方,我一时有些不适应……”蒋亦疏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你又要捏着单子与我讲条件了。”
“事从紧急,不得不那般做,你要打趣我到何时?快些拿走。”萧寒锦无奈失笑。
只是若无前几日之事,想必他会与对方商谈,但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以原主的名声,县令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那日去时,对方虽不热络,却也不曾为难苛责他,可见是蒋亦疏从中劝和的功劳,带他拜了县令山头,他自然也得给对方送些好,礼要送的合适,彼此才会满意。
一张食谱的事,他着实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他想,这样的东西还会有很多,只是会优先考虑蒋亦疏罢了。
蒋亦疏也明白,是那日的事起了作用,虽说有利益牵绊,可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成就的,彼此都能得了想要的,岂不美哉?
他轻笑:“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这东西也确实是我想要的,这阵子客人们总是心烦气躁,偶尔要拌几句嘴,可得有些东西给他们败火。”
“有用就成。”萧寒锦说。
蒋亦疏看着他,莫名想到了他夫郎,他皱眉:“你先前同我说,你夫郎从未来过镇上?”
萧寒锦皱眉沉吟片刻,思索半晌后说道:“是如此,他从未与我说过,那应当是不曾来过的,为何这般问?”
“说起来,我前几年曾遇到过一个哥儿,沿街叫卖东西,但被人欺负,我瞧不过去,便让底下人管了一把,后来是听说有眼疾,不过琐事一多变忘记了。”蒋亦疏这般说,心里大致明白,那恐怕就是对方的夫郎。
那时候小瞎子被欺负的有些惨,若不是他那时出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萧寒锦郑重道谢。
“无妨,换做是旁人我也会那般做,县令可是我舅父,若他管辖之地出了人命,我也无法安心做事。”
他这是实话。
难怪小瞎子那次在牛车上战战兢兢,难怪在街道上都得拽着他衣袖,难怪在雅间睡不踏实。
…
蒋亦疏说到做到,不仅命人给他取了冰,还让他征用酒楼的牛车回去,还不忘叮嘱:“你回去按照我说的存放,这些够你用月余,话说回来,你也该买辆马车了……”
“我会考虑的。”萧寒锦将这件事列上行程。
“行,走吧。”
萧寒锦每日都坐牛车回,这自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但牛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就很吸引人了,加之此时日落,村口坐着不少人,看到他就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最烦这种,哪里都有说闲话的,若此时过去条狗,恐怕都得被议论哪个爪子先着地。
“寒小子回来了,你在镇上到底干啥呀?这成天大鱼大肉的吃着!”
“干啥能告诉你?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就烧高香吧!”
“吴达家的,你还敢嘴上没把门的喷粪,不怕你家吴贵吃苦受罪啊!”
一群妇人夫郎说着就笑了起来,显然也是看不惯孙英平时的为人,逮着机会就要奚落她。
因为有冰,牛车特意将他送到了家门口,有些好事的就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车刚停下就要伸手去上面的干草,露出了下面一层的棉被。
“下面是什么,凉乎乎的?”
萧寒锦眼底骤然闪过寒光,他微笑:“若是碰坏了,可要赔的。”
“啥东西啊,凉得嘞,包这么严实还这么凉!”
“那是棉被吧?”
“哎哟!造孽的哟!那可是棉被啊!都是棉花,居然这样糟蹋,里面是啥啊?”
萧寒锦自然不会理她们,唬退她们就招呼萧大山,连车夫也跟着一起搬,这样一来,里面的东西自然都藏不住了。
惊呼声不绝于耳,萧寒锦心烦的厉害,所以他才会强烈要求一定要做高墙,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视线全都遮挡严实。
只是这里是二叔家,院墙不高不说,周围的邻居也多,所以稍微做些什么就格外引人注目,好在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冰块很快就全都放进去了,只留了一块小的,他准备一会用。
车夫抹了把汗,恭敬道:“萧先生,我就先回了,您忙。”
“辛苦。”萧寒锦说着从袖口掏出银子递给对方。
车夫憨厚笑着道谢,却没拒绝,人这么多,推来推去反而更不好。
待车夫走后,院外的人就全都想往里面挤,冰块可是镇上县里老爷们才能用的东西,他们这些农户,就只有冬日里拿铜板去给人家凿冰的份。
萧寒锦站在门前挡住他们,他淡声:“时辰不早了,诸位婶子也该回去了,在我这里探头探脑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寒小子,不是婶子们说你,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还特意买冰回来用,你这多浪费啊!”
萧寒锦皱眉,刚要说什么,李桂兰就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直接开始冷笑:“银子不花干啥?下崽啊?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拉屎放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里都没人了,天天来我们这打秋风!”
“大山家的,你说话别别太难听了,看看也不行?”
李桂兰:“有什么好看的,要是眼馋我们家,万一和吴贵一样咋办?你们都想给我家干农活?”
“……”
李桂兰凭一己之力就把那些看热闹的都糊弄走了,萧寒锦叹为观止,但若换他,还真说不出这些话来。
维护归维护,但该问的也得问,但她问的显然没有之前理直气壮。
“这冰……”
“是东家免费送的,家里的房子盖的慢,工人们都喊热,想做些东西给他们避暑,也好早日完工,家里也能吃。”萧寒锦说。
“哦哦,那行,你自己看着……”李桂兰不敢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还想问要做什么,用什么做,除了冰还要什么?
但萧大山的“休妻”话就在前面吊着,提醒着她,她不敢闹,也闹不起来了。
萧寒锦点头,扭头就瞧见小瞎子正惶恐不安的看着他,脸上原本长起来的肉,因为食欲不振已经变少了。
他扬唇:“江以宁,过来。”
小瞎子立刻攥着木棍朝他走来,瘦弱的脸上还挂着浅笑,像是迫不及待要扑到母鸡羽翼下的小鸡仔。
“我来了我来了……”他声音细小,却带着愉悦的笑,“我要做什么?”
“这里还有些水果,来厨房帮我熬煮。”萧寒锦说牵起他朝灶火棚走去。
原本绊倒江以宁的地方已经再没有任何凸起。
许是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小瞎子做任何事都很细致,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果实密集的水果,一颗一颗的,因为见得少,像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身边突然有人逼近,小瞎子知道是谁,没慌乱无措,只是停下了手,紧接着就感觉手里的果实被人揪了揪。
“这个是葡萄,洗干净放到锅里熬煮,吃的时候可以去皮。”萧寒锦边说边做,将剥了皮的葡萄递到他唇边,“张嘴。”
小瞎子最听他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张开了,酸甜的味道漫在口腔内缓缓溢开,果肉软嫩多汁。
他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咀嚼起来,这样好吃的水果应该很贵,他听都没听过呢!
“还吃吗?”萧寒锦询问。
“不用了不用了,哪能一直吃呀!”小瞎子嘿笑着,肉不多的脸蛋看着也怪可爱的。
萧寒锦轻笑:“又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就是买来吃的,边洗边吃,没了再买。”
小瞎子自然不会真这么做,但还是十分听话的点了脑袋,二寒说的都对呢!
萧寒锦将洗干净的葡萄撒上糖放进锅里,小火熬煮出汁水后再添些柴火,将上面的细小浮沫撇掉,耐心搅拌的事就交给了小瞎子,他还得做饭。
其他的也用同样的方式熬出来一些,再用刀刮冰碎,放到碗中,再将放置凉的果酱放进去,再撒上果肉点缀。
萧寒锦先做了一碗给小瞎子,他将被冰碎沁的冰凉的碗连同勺子放到他手心,叮嘱道:“小心些吃,尝尝不吃的惯。”
这种做法很粗糙,萧寒锦觉得味道可能不如以前那些好,但给他们吃大概是够享受的了。
小瞎子哪里吃过这么新奇的东西,只一口就满足的不得了,冰碎和果酱混合在一起,像是在吃水果味的冰,还有果肉,他虽叫不出名字,但清甜可口,吃一口人都凉快了。
萧寒锦见他吃的欢喜,莫名生出股满足感来,随后就将其他人也叫来吃。
王秀莲孕期是最怕热的,有这样的东西,她难免不喜欢,可从前的吃食就算了,这次可是昂贵的水果,都是官家老爷们吃的,没想到他们也能吃上了。
李桂兰也是嘴里嘟囔着,可东西一进口,瞬间就没话说了,第一次吃冰,激的牙难受却也不肯少吃一口。
“一会让木匠们也过来吃点,房子尽早盖好,否则万一什么时候下雨,便要一拖再拖了,不好。”萧寒锦这话是说给李桂兰听的。
她去那边传话最合适了,总不能让王秀莲和江以宁往那边扎,他倒是不觉得有啥,就怕些闲话传着不好听。
李桂兰听明白了,吃完放下碗就过去了。
也幸好自从熬汤后,萧寒锦就多置办了些碗筷勺子,否则这一时用起来,还真有些不够。
“萧秀才,真是多谢你,这两日热,我们也会尽快完工的!”
“是啊,劳你费心给我们准备这些好东西,房子绝对给你盖的敞敞亮亮!”
萧寒锦本就是这个意思,否则折腾这些做什么,眼下听他们这么说,立刻就顺杆爬了,他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了,近日辛苦些,瞧着也不剩多少了,诸位都是干活的好手,我也放心,早日完工结算,各位也早日回家歇着。”
带头的自然是好一番答应,连带着晚上散工都有迟了,萧寒锦也懂给马吃草的道理,彼此还算合作愉快。
入睡前敷药,便是小瞎子每日最重要的事,他还是觉得大夫说的轻巧了些,说是轻微刺痛,可受伤的部位到底是脆弱的眼睛,因此每每敷过药,他都要缓好久才能入睡。
萧寒锦便陪着他聊天,但因为对方白日里疲累,往往说不了几句就睡着了。
今日却迟迟没睡。
“在家里都做什么了?”萧寒锦轻声问。
“晨起趁着天不热,和嫂嫂去摘草药,发现了一棵野果子树,但因为拿不了就没摘,嫂嫂说明日再去,晌午热,就在家里晒草药,午后去田里了,水田有些不好,但爹每日都有去浇水,说涨势喜人呢……”
小瞎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虽然看不见,却在用心感受周边的事物,看不见就用听的,闻的,总归都能感受。
屋内未点蜡烛,漆黑一片,看不到萧寒锦的表情,因此他继续问话时,江以宁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问:“镇上还算好玩,下次休假便带你去逛,在之前都没去过吧?”
“去过一次,但都过去好久,后来就忘记了,但集市还是第一次。”小瞎子说,从前爹娘在时,他也没去过集市,都说集市上有拍花子,会把小孩偷走,他不敢吵着去。
“那次为什么去?可是眼馋集市风光,非要闹着去玩?”萧寒锦语气带笑打趣他,心情却着实不算好。
江以宁沉默片刻,说道:“不是跟爹娘去,只是采摘了些山货去卖,他们可能是不太喜欢我,我没能卖出去……”
似乎是回忆起了痛苦往事,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连眼睛的刺痛都盖了过去。
呼吸逐渐有些急促,萧寒锦连忙坐起来轻拍他胸口,低声安抚:“好好,别紧张,往后都不会让你一人去卖东西……”
他做了错事。
自来到这里,他自诩谨慎细微,恨不能将自己的敏锐发挥到极致,可此时却也有些怪自己,他不该这样直白询问。
光是从蒋亦疏口中得知,就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开心往事。
一个小瞎子独自卖东西,他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人会护着他,言语攻击都算好的,他一个小哥儿,会遭遇什么,差点遭遇什么,蒋亦疏没说,他却能猜到。
“怕什么呢?”萧寒锦轻声问,借着渗透的月光,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问你呢,怎么不答?”
“我、我不想……”说。
“那便不说,与我何必隔心藏掖,我又不会逼迫你,想来是有不开心的事,那下次同你开心如何?”
“要的……”
萧寒锦轻笑一声,入夜里听着格外令人沉醉,江以宁没喝过酒,却仿佛体验到了醉意。
“睡吧。”
随着这声温和嗓音,江以宁意识也跟着发散,草药带来的刺痛在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他偏头沉沉睡了过去……
乡下人没事做,向来睡得早醒得早,萧寒锦一夜好眠,之前的疲累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的很。
一进酒楼就被拽着往后厨去,这地方他现在是半点不想进,进去熏味儿不说,还要被热浪拍一身的汗,难受的很。
“我一账房先生,总让我往后厨跑什么!”他说着就要抬脚离开,他是怕热的,半点受不了。
“萧先生!这不是您给的单子让做吗?我不得做来给你先瞧瞧!”老厨子挺着肥肚笑说。
萧寒锦挑眉:“这也交由你做了?”
老厨子摆摆手:“哪能呢,忙不过来,让徒弟做了,就更需要萧先生来亲自品尝了,否则如何能说服那些老饕餮!”
“别叠高帽给我了,这东西谁做谁好吃,只要注意果酱熬煮调配就好。”
话虽如此,萧寒锦还是品尝了。
晨起就这般做,可见是今日就要直接推出来,不过也是,现下人人都热着,早些推就是早些赚银子,反正能来荷叶轩消费的,都不差那仨瓜俩枣。
回到账房,就见张元和温中已经在吃了,他不由得笑起来:“后厨还同我说得我亲自尝过才算,可见是诓骗我的。”
“寒锦兄,还得是你,这东西着实清凉,只是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温中随口问道,“总不能吃冰吃冰的叫。”
“随便想个清凉的名字就可,这事还轮不到你我来做,别自添烦恼。”萧寒锦也随口说着,毕竟也不好直接拿了前世的名字用。
温中一想也是,便继续欢天喜地的吃了。
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酒楼内开始涌入客人,还有些哥儿小姐,都是撑着伞,头戴帷帽,可见也是怕被晒坏皮肤。
“那是什么?”有眼尖丫的鬟随从一眼就瞧见了别桌上晶莹剔透的一碗稀罕物,当即就替自家主子问起来。
小二立刻朗声回应:“这是咱们酒楼新出的避暑甜品,小姐和哥儿也都能食用的,吃了清凉避暑,可要尝尝?”
丫鬟便看向自家小姐,见对方点头,便立刻说要,不管是什么新出的事物,都要尝过才能炫耀!
这些略有身份的就是爱攀比,你尝过,那我也得尝,否则岂不是要矮你一头,慢你一步?
只是这东西真入口后,着实清爽清甜,卖的就更好了,即便是不在酒楼吃饭的也要刻意进来买来吃。
与此同时,这“避暑神器”也被包裹严实的送了一份到县令府。
午时休息。
萧寒锦胃口不佳,略吃了些就要回账房,却被蒋亦疏给叫住了,对方折扇挥的有些用力,他笑:“上来。”
萧寒锦便跟着他上去,还不等他说话,蒋亦疏便先几口了:“昨日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萧寒锦轻挑眉梢,着实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要买马?”蒋亦疏对上他恍然的表情,不由得轻啧一声,“仅过了一夜,你便忘得这般干净了,亏我还为你惦记着。”
萧寒锦失笑:“我如何知晓你还为我做这些打算,可是有好的马介绍?”
蒋亦疏“嗒”的一声将折扇合上,他饶有兴致道:“自然,你若买了马,可要自己驾驶?若要寻车夫,可以去找牙人询问。”
“那好,下午我去瞧瞧。”
买马这事他已经列入行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早,但早买有早买的好处,也省的他每日都坐牛车了,日后家里用也方便些。
牲口场有些隐秘,毕竟怕有人会买卖牛,所以查的格外严,也因此,这些牲口的价格只高不低。
萧寒锦根据蒋亦疏告诉他的找到了一户卖马的,原先他是只想买马,毕竟牛要是出了事,他保不齐要吃官司,但一想到秋收会用到牛,他就不能不买,这可是顶梁柱劳动力,总不能让两位长辈继续累着。
“牛马各要一匹。”萧寒锦对驵侩*说,“要挑健壮的,若是不出月便或病或死的,那可不好处理。”
驵侩一听立刻笑了:“您可是蒋东家介绍来了,定给您挑顶好的!”
萧寒锦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他去棚里挑选,只是术业有专攻,他也只是学过骑马,看马还真不行。
那驵侩也没糊弄他,给他挑了匹身形矫健的幼龄马,腿长健硕,牛亦是如此。
只是买了牛就得去衙门登记,萧寒锦不能不去,就这般连轴转着,眼看着天擦黑,才和车夫将这两匹顶梁柱给带回来。
又是牛又是马的,即便天擦黑也是吸引人的。
“我嘞个乖!你咋买了这宝贝!”李桂兰又惊又喜,“家里,家里现在都没地方……”
萧寒锦微笑:“新院子那边搭建棚子就好,往后下地就不用这般累了,就是得多打些草给它们吃。”
萧大山脸上的纹路都藏不住,他乐呵呵的摸着黄牛:“没事,吃草费啥事儿,天天给它们打新鲜的吃,往后咱们就不用借别人家的牛了。”
这话说的心酸,萧家从前是养过些鸡鸭的,但都在境况落魄时卖了,留了一两只下蛋,牛是稀罕物,一般人家买不起,只能借,借也不能白借,要么给铜板,要么把牛喂饱。
现在终于不用那样就有牛用了。
“是好事。”萧寒锦说,“现在先栓起来吧,回来之前喂过了,江以宁呢?”
“在倒弄草药,我听说草药能卖不少铜板,也没见他给我们……”李桂兰不满小声嘟囔着,被萧大山碰了碰才不甘心的闭嘴。
扫兴这种事,真是谁做谁令人生厌。
萧寒锦骤然收起笑脸,他淡声道:“我隔三差五就给您三五两,何必还要惦记他那几个不起眼的铜板。”
“娘不是那个意思,娘不惦记,以后都还要给你们留着的。”李桂兰讪讪一笑,见他这样才恍然自己是说错话,叫儿子不高兴了。
见她一脸讨好,萧寒锦到底没说什么。
因着这东西清爽,酒楼内卖的甚好,给萧寒锦的工钱涨到了十两,虽是互惠互利,但萧寒锦给酒楼带来的利润也不少,蒋亦疏自然不会亏待他。
恰逢月底休息,萧寒锦便准备带小瞎子去镇上玩,小瞎子和王秀莲合力摘的草药,卖出铜板总会平分,一来二去,两人手里也都有了些银子,主要是上次是人参占大头。
萧寒锦让车夫将马车赶去荷叶轩,这才带着江以宁闲逛起来。
“不是赶集日,但时常都是这样热闹,可要吃碗馄饨?”总不好饿着肚子空转悠。
“要的。”小瞎子点头。
吃食上萧寒锦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小瞎子,两大碗馄饨,配上包子小菜,吃的也是舒服爽口。
闲逛归闲逛,该买的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含糊,萧寒锦想着小瞎子早晚要看见,也该给他买些书本子看,就干脆带着他去书斋了。
“家里简单些的书都被用过,给你买新的还能书写,其余你可有喜欢的?”萧寒锦随手拿起几本话本子来,“这种修炼丹药的可喜欢看?或者入朝做官?”
小瞎子头都要埋到地上了,哪家小哥儿能喜欢这些,这可是要被说闲话的!
萧寒锦眨眼,后知后觉将书放下,不经意扭头时还瞧见了店小二古怪的表情,小哥儿也是男子,怎就不能喜欢这些书?
他放低声音:“你可喜欢?若喜欢我便回去给你念。”
比起不知内容的故事,还是萧寒锦念故事给他听更有吸引力。
他没说话,只是涨红着脸看了他一眼。
萧寒锦蹙了蹙眉,再次将话本子拿起来,音色寡淡道:“你不喜欢,我看就是了,不浪费这个时间。”
出门转身又在文房四宝店买了适合新手的毛笔,纸张也多买的毛边纸,用来练字最合适。
除此之外,还买了好些吃食用具,最重要的是他们今天要去看江以宁的父母,所以去白事铺买了些纸钱和元宝。
做生意都有忌讳,带着这些东西,萧寒锦就没进酒楼,和掌柜打过招呼,就又返回万渔村了。
从白事铺出来,小瞎子情绪便不高,想来是思亲的缘故,何况亲缘牵绊,总归是念着的。
马车让萧寒锦更满意的地方是,无论里面放着什么,外面人都瞧不出来,直接将马车驶进院里,就隔绝了一部分眼睛。
“买这老些东西。”王秀莲不轻不重的嗔怪着,“家里吃都吃不完了。”
“多吃些,自然都能吃完。”萧寒锦并未不悦,责怪和打趣他还是分的清的,何况萧家现在也无人会指责他这样。
王秀莲忍不住笑,看到那些东西后立刻正了正脸色:“那行,你们把东西放这,我来收拾,去做正经事吧。”
萧寒锦自不会和她客气,便拿好东西带着江以宁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小瞎子的父母葬在哪,但左不过就是在哪片山头上,农户们都是这样。
于是,便从一开始的萧寒锦走前面,变成了小瞎子微微走前面,走出去半晌,小瞎子才察觉到掌心有些空。
他突然停下脚步,微垂着眼睛,轻声道:“我忘记带木棍了……”
萧寒锦紧了紧牵着他的手,失笑:“我当是什么,可你走出这许久,也不曾摔着,还要那木棍做什么。”
“哦,对哦……”小瞎子听他说完反应了良久,脸上才慢慢露出笑,继续带着他朝前走。
让萧寒锦意想不到的是,小瞎子父母的坟包,就在他原本住的土坯房对面的山头上。
说句可笑的话,坟包都长杂草了,又因为前阵子大雨冲刷,坟包都快看不见了,但原本就看不见的小瞎子完全不在意这些。
他记得坟包旁有他亲手放的一圈石头,只要摸到石头,他就知道位置。
小瞎子默不作声的跪下,萧寒锦瞬间和遭雷劈似的僵住了,迟疑着要不要跪,且不说他自懂事后从未软过膝盖,就单在他的认知里,绝对没有给别人下跪这一说,即便是两座看不出样子的坟包。
“我我想说悄悄话……”江以宁声音细小,却说出了最硬气的话,“你能藏远点吗?”
台阶就莫名其妙的递到了脚底下,萧寒锦自然识趣的离开了,略走远了些,确保听不到那些“悄悄话”。
听着渐远的脚步,小瞎子到底忍不住抹了把眼泪,他是眼睛不好,可对方的迟疑和为难却看在心里,二寒待他这样好,他怎么忍心为难对方。
“爹娘,你们从未告诉我,我是讨人厌的孩子。”
江以宁弯起眉眼强笑着,抬头看着虚空,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所以萧寒锦才会不喜欢他。
他本就不该期待这些的,农户人家本就是搭伙过日子的,情情爱爱都是戏文里的,他又不是戏文里的角色,要不起那些魂牵梦萦和牵肠挂肚。
何况他现在过得很好,睡着干燥整洁的被褥,穿着大概漂亮的衣服,吃着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的大鱼大肉,连酒楼的雅间都去过好几次,好得很。
他擦干眼泪,再次扬唇,微微低头,像是诉说密语一般说了什么。
远处的萧寒锦听不到,但能看到小瞎子开始摸索找东西了,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我给你点着,你慢慢烧。”萧寒锦没离开,始终半蹲着和他一起弄。
小瞎子默不作声的烧着,他的情况如何,天上的人都看着,天意若可怜他,会让他平安顺遂的。
做完这些,萧寒锦就见小瞎子把原本供奉着的点心又收回篮子里,他挑眉:“都要收回去?”
“嗯,都是要这样的,供果没事的。”小瞎子轻声说,有些提不起精神,但也没太明显的悲伤。
“好。”
两人并肩回去,小瞎子下意识又想去拿木棍,再次扑了空。
萧寒锦再次牵住他,言语间带着些不满:“来时不是说过会牵你吗?那么根破木棍有什么好找的?”
“习惯了,像这样才不太习惯……”小瞎子突然轻轻晃了晃手,连带着萧寒锦的手臂都微微晃动。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从前就发生过。
只是手臂被带动时,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挠了一下,不痛不痒,可真要去碰,反而觉得古怪。
但他却笑了:“那就先适应着。”
小瞎子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二寒说什么都是对的,听就是了。
因为是休息,萧寒锦才有许多时间,连带着去房屋那边也看了看,这段时间建筑工们晚上也会做事,所以进度很快,眼看着就要完工了。
“你咋过来这边?”萧永福看着他,生怕这边的灰尘弄脏他干净整洁的衣裳。
“趁着有时间看看情况,建好了就能搬来住了。”萧寒锦看着瓦房,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住新房,低矮的院墙是他无法忍受的,像是被人窥伺着。
萧永福硬朗的脸上也浮着笑:“对,也都是亏了你家里才能过上好日子。”
萧寒锦与他对视:“可也是因为我,家里才会过之前那样的生活,所以大哥不要觉得亏欠我,这都是我该做的,为共同的家,不是吗?”
“真的长大了啊。”萧永福拍拍他肩膀,再次欣慰起来,这还是二弟教的呢。
萧寒锦的到来让这些建筑工们很有压力和动力,在即将变更热的六月初,萧家的房子彻底建好了,顿时引来了村里百姓围观。
“这得比村长家里还要大啊!”
“和镇上老爷们住的一样,要是咱们村里里建,还真建不出来啊!”
“不过不是没分家吗?怎么看着像是分开住了?寒小子还真会打算,这就要把爹娘抛下了?”
“这是什么话?这不还是继续住一起吗?别张嘴胡咧咧了!”
确实是住一起,但也确实是分开住了,按照萧寒锦画的图,是将一个家分成了三个小家,每个小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会逐渐齐全起来,萧寒锦全包。
在看到房子后,李桂兰就明白了,听到村里人说闲话,顿时有种被戳到痛脚的感觉,她当即泼了盆水,挖苦道:“有些人心别太黑,我家能住大房子,为啥要像你们那样挤着!见不得人好!”
“大山家的,你这脾气真是够呛的!”
“我咋了,哪有人跟你们一样天天盯着别人家看,恨不得眼珠子都掉进屋里!”李桂兰大声嚷嚷着,“咋了,还要进来给我们收拾啊?”
萧寒锦也觉得李桂兰这个脾气有些怪,一点就炸,或许回头得让村口的刘大夫给她把把脉,还有萧大山,虽然一直在吃药,也有阵子没复查了。
他默默将这事列入计划,扭头就瞧见小瞎子又在找木棍,他不由得轻啧一声,快步走上前扣住他手腕:“不会叫人吗?”
破棍子有什么好找的?明明人就在这!
“做什么一直发脾气……”
萧寒锦闻言莫名有些尴尬,他忙降低音调:“不是凶你,是和你说了很多次,我在家的时候就别要木棍了,你不放在心上。”
小瞎子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听着就像是拈酸吃醋那样,但又觉得不可能,书生最好面子的,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小气的事。
何况,戏文里的书生不喜欢小瞎子。
第024章 靠近
六月里彻底进入夏季, 天气燥热,来酒楼的就都成了府上的丫鬟小厮,各个都带着食盒, 买完就走, 不肯多留片刻。
也幸好酒楼有新菜,也有避暑吃食,生意看着寡淡,但账却没少,每日所赚都很可观, 可见生意就是要围着人转。
萧寒锦也在思考着萧永福的事,现在天气热, 继续在码头抗包做事受得了是一回事,他不想对方辛苦又是另一回事, 他倒是也能支个摊让对方卖东西, 只是又怕乡下糙汉不会说,白白浪费。
嗒。
一碗带着草药香的凉茶放到面前,张元轻声道:“后厨特意熬的, 味道是有些呛,但避暑是最好的。”
“我不喝。”萧寒锦将瓷碗微微推远些, 面无表情,像是全然不曾被热浪侵蚀, 镇定的过分。
“为何,这可是用草药熬煮的, 消暑最好了。”张元不解,稍嫩的脸上带着严肃, “若是不喝,回头中暑岂非要喝那些苦涩不堪的汤药?”
萧寒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凉茶, 像是被说服一般,端起来就直接喝完了。
张元捧着还剩半碗的凉茶瞪大双眼,这般呛人难喝的凉茶,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不喝看我做什么,顺便将碗还回去。”萧寒锦淡声说,垂眸继续算着账本。
张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端着碗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萧寒锦后脚就干呕起来,喉咙鼻腔全部都是令人不适的味道,仿佛天灵盖都打开了。
只是,比起苦涩汤药,这确实要好很多。
“萧先生!萧先生出事了!”
还没瞧见人,就听到外面在喊,萧寒锦连忙快步走出去,就见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小二急匆匆朝他奔来。
“怎么了?”萧寒锦第一反应是小瞎子在家里出事了,“可是我夫郎——”
“是您大哥,说是被送到善德医馆了!”
善德医馆?
是他给江以宁看眼睛的医馆。
“寒锦兄,东家——”
“温中帮我告假,我去趟医馆!”萧寒锦说完便夺门而出了。
温中挠挠头,将未说完的话补上:“东家说让你去医馆呢。”
萧永福体格健硕,萧家之前那样的情况他都没累病,这会居然直接进医馆了,可见病的多严重。
萧寒锦一刻也不敢耽搁,毫无形象的跑到善德医馆,还没走近,就瞧见了很多穿着短衫的汉子们,有几个有些眼熟。
“哎,你是找萧大哥的吧?你是他弟不?”一汉子凑到他身边,涨红着脸沉声问着。
“是。”萧寒锦看向他。
汉子立刻抬手示意:“你进去,他在里头,晕倒了。”
萧寒锦道谢后就立刻进去了,医馆里这会人多,管事也没多余的时间和他闲聊,得知他是来找萧永福的,就把他带到里面了。
他刚走进去,去瞧见原本精壮的汉子此刻紧皱眉头,闭着双眼,面色潮红,身上的短衫湿的都能拧出水。
“大哥?”
“他这会可没心思理你,这几日天气炎热,码头那边暴晒无比,这是中暑了,你多给他喂些凉茶,若是想吐,旁边有痰盂。”大夫是认识萧寒锦的,和他说话就没拿捏着。
萧寒锦连忙点头:“有劳您费心。”
萧永福虽然难受的睁不开眼,但意识尚存,递到唇边的凉茶也都能喝完,身体缺水有些严重,萧寒锦还借了毛巾木盆给他擦拭。
说起来,他这是头次这样照顾别人。
前半生他了无牵挂,后半生都是别人伺候他,这倒真是新鲜了。
“你咋…来了,酒楼那……”萧永福虚弱不堪的说着,只是这么一句话,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萧寒锦赶紧将痰盂勾到面前,好让他扭头就能吐,他微微皱眉:“有人找到了酒楼,你生病我当然得过来。”
“我这不碍事,你快回酒楼,别让东家不高兴了。”萧永福说着竟是抬手要推他,“快快……”
“既然难受就别说话了,没一个字我爱听。”萧寒锦干脆直接将凉茶壶放到旁边,一碗一碗的给他倒,还有精神说这些话,那就多喝点算了。
真说起来,来时萧寒锦是怕的,他怕萧永福真有个好歹,他会应付不来萧家的长辈,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总要让萧永福这个真儿子好好活着。
而且,他绝对永远无法做到像萧永福这样孝顺。
码头那处炎热,今日不止萧永福,许多工人都是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过来的,只是萧永福更厉害些,是直接昏倒了。
萧寒锦又是给他擦拭,又是喂药,又搀扶着他去后院的茅房,来来回回几趟,自己都出了不少汗,但比起萧永福,他这算好的。
直折腾了一下午,萧寒锦在想要不要去酒楼说一声,可放病人在这他又不放心,只希望温中能靠谱和东家好好说,毕竟身份还是打工人呢。
“我好多了,你别守着了,赶紧去和你们东家赔礼认错,都怪我……”萧永福羞愧难当,要是因此害二弟没了这样好的差事做,他就真成罪人了!
“东家仁善,待我回头说明缘由,自然不会与我计较,你别担心这些,今日就在这里养病,我会着村里的车夫告诉爹娘不回去了。”萧寒锦当然不会让病号周折劳顿的,只是他也得陪着,又要留小瞎子自己。
萧永福不肯,怎么能在医馆里住?
看病问诊就得花不少银子,今夜不回,明日肯定也得在,这得费多少钱?!
两人僵持不下,一道声音挤了进来。
萧寒锦定睛一瞧,是酒楼迎客的小二,他有些惊讶:“可是东家要你来的?我今日不能去酒楼了。”
小五满头汗,点头:“是也不是,东家让我将你车夫带来,顺便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
“怎么让你来了?这时辰你也该回家了。”萧寒锦一贯客气着。
“这有什么,从前您还帮衬过我,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何况东家发话呢,我就更得来了!”小五憨笑着。
萧寒锦心中骤然一暖,说起来原主不算罪大恶极,心中到底有一丝怜悯,所以帮扶了小五,而他和蒋亦疏相识,更多是因为合作,没想到对方也能对他上心,于情于理,恰到好处。
他不是没有感受过嘘寒问暖,只是后来那些关切中都带着数不尽的算计,这样匆匆徒步跑来的,却是少数,少之又少。
他点头:“多谢,我这边无事,你回去吧,劳烦你跑一趟,明日我再亲自与东家道谢。”
“东家早知你会这般,说不让你客气呢。”小五笑说,“那萧先生您没事,我就先回了?”
“好。”
萧寒锦起身将他送出去。
萧永福听了全程,他感慨道:“是你做事好,东家才赏识你,我就是中暑,咱们回家吧,别在这了,都等着看病呢。”
“也好。”萧寒锦答应了。
抓了药他们也就回去了,只是因为萧永福身体不适,回去的时辰晚了些,走到村口,就见李桂兰正等着。
李桂兰一看到马车就赶紧走上前询问:“二寒,咋回事啊?你们咋回来这么晚啊?”
“大哥病了,得赶紧回去。”萧寒锦掀起窗帘说着,意思是让她躲开些。
“他那么大块头能生什么——”李桂兰话未说完就瞧见了虚弱不堪的萧永福,脸色红的不正常,嘴唇也发白,他立刻就将话咽回去了,“那那、赶紧赶紧回去!”
萧寒锦听出了她原本要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心寒,所以若是他这种锱铢必较呆的性格,又怎么能养好这样母亲?
回到家,李桂兰赶紧喊萧大山过来扶,一家人忙作一团,主要是王秀莲在忙,有身孕的人本就情绪不好,再看到丈夫这样,就更难受,边照顾边抹眼泪。
李桂兰就看不上这样,她不由得低声斥责:“哭什么,大郎还没死呢!一会给他嚼嚼薄荷叶得了,能出什么事……”
王秀莲委屈更甚,她鼓起勇气反驳道:“人都这样了,娘还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也不怕大郎听见寒心吗?”
“秀莲,别以为你怀着孕娘就不能给你立规矩了,你看村里别家,还有跪着伺候公婆的!”李桂兰自觉自己婆婆的身份不能被挑战,说话都硬气起来了。
天气这样热,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回荡,萧寒锦烦的厉害,不由得呵斥:“都少说两句,嫂子去把药给大哥熬了,娘要是没事就去歇着吧。”
现下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话自然不会不听,屋内没了其他人,萧寒锦也能清净些。
“我煮了凉茶,要喝一碗吗?”小瞎子站在门口问。
凉茶。
萧寒锦又想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刚要拒绝,就见小瞎子面露担忧,是怕他也中了暑气,这样的好意,虽然让他有些负担,但并不讨厌。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小瞎子煮的凉茶并没有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入口也不觉得恶心,他痛痛快快的喝了一碗,心情都舒畅了。
“你若病了,定要及时告诉我,身体不适也要说,可明白?”一想到小瞎子可能也会像萧永福这样难受,他就不愿细想。
“明白的明白的。”小瞎子连连点头,小声提醒他,“去吃饭吧,已经放凉了。”
“好。”
中暑是不严重,萧永福的体格也确实好得快,但人瞧着好像瘦了些。
有这事在前,萧寒锦自然不愿意他再去码头搬货,夏热冬冷的赚这些辛苦钱,回头一病就全花了,得不偿失。
因此萧寒锦的意思是让他先在家养着,再商量做什么事,与其做长工,倒不如像那些卖馄饨的一样,自己支个摊子卖东西。
只是也得想个方便萧永福去卖的,否则还是得他操心着。
萧寒锦每日回来都得琢磨,他们现在有足够的资金,也能买到充足的原料,小摊的人手也足够,就是想不出要做什么!
“二寒,娘刚刚拿过些豆子,要做什么吗?”小瞎子知道他在思考,本不想打扰他,但二寒说了,厨房里的事都有他解决,自己不能随便做决定的。
萧寒锦闻声皱眉:“什么豆子?”
小瞎子看不见,幸好过来时抓了一把,他连忙摸索着走进屋里,抓住圆滚滚的豆子给他看。
黄豆?!
“我知道做什么了!”萧寒锦立刻扭头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既然有黄豆,那就能做成豆粉,豆粉就能做成凉粉,凉粉可以提前做好再拿去拌,可以让王秀莲和李桂兰先在家里做,然后萧永福拿去卖,这样一来事情就解决了!
他写着突然停手,扭头问江以宁:“下个赶集日是何时?”
“赶集日是每十天一次,月初和月底时人会多些。”小瞎子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问,“是要赶集日时试试吗?”
“真聪明,待你眼睛好了,定要你读书习字。”去了新头事,萧寒锦连说笑逗趣的心情都有了,看见小瞎子脸红就心情好。
小瞎子摸摸脸,略带羞涩询问:“不是要我帮你做事吗?”
萧寒锦突然捏住他的脸晃了晃,颇有些无奈:“同你说笑的,到时候你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怎么好占用你的时间?”
“什么?”小瞎子宛若被雷劈一般,炎热的天里,却觉得心凉得透彻。
这不是先前就说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要了?
还是说,戏文的书生不仅不喜欢小瞎子,也不喜欢小哥儿吗?
萧寒锦松开他脸蛋,曲起手指在他额头敲了敲,似是不太能理解他的震惊:“怎么还高兴傻了?等你好了便知道了,现在去敷药,我要去和大哥商量事。”
“我自己敷……吗?”江以宁有些难过,萧寒锦没睡时,一直都是对方陪着,虽然知晓对方是有事,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还是小孩儿呢。”萧寒锦倒是忘了他还小,只好笑道,“那你去躺着等我,回来就帮你敷药。”
小瞎子立刻欣喜的抿了抿唇,小弧度翘翘的,萧寒锦牵着他回床榻,安顿好他,这才去找萧永福。
萧永福这几日在家中养着,已经无甚大事,也是因为萧寒锦的阻拦,他才未去码头那边做事,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让萧永福继续遭罪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永福,糙汉子听完有些手足无措,让他搬碎石砍木头他都能做到,但卖东西……
“这哪成啊?”萧永福光是用听的就开始紧张了,他可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已经安排分工好,配料也写好,之后大嫂在家里做凉粉,大哥去镇上学着旁人叫卖就成。”萧寒锦摊开纸给他们看,“介时多带几只碗去,还有油纸……”
“豆子不妨事,油纸价贵,我去后山砍几根老竹,做木桶用。”萧永福说。
哪能没开张就先花这么多钱?
萧寒锦轻笑:“大哥还是会打算,既如此那就交给你们做了,和凉粉一伴着吃的配料记住了吗?”
王秀莲立刻点头:“记住了,东西不多,这些我自己就能做,不妨事。”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否则如果只是靠萧永福做长工,一辈子都不会赚到银子了,他们以后的孩子,恐怕也要遭罪。
先和萧永福他们商量好,然后才将这事告诉了李桂兰和萧大山,老两口早就知道听这位有出息的儿子的话会有好处,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这个家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
解决了心头事,萧寒锦算账时都愉悦了很多,蒋亦疏挑眉:“你似乎有什么开心事?”
“是,家里准备支个摊子在集市卖凉粉,大哥就不用受累奔波了。”萧寒锦笑说。
“那一定是你出了主意又出银子,你倒是大方,我所见过的人家,儿子越多,争斗的手段越见不得人。”蒋亦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言语间带上几分落寞和隐忍。
萧寒锦摇头:“并非如此,我兄长待我极好,前些年读书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他为我付出,是我一直在承受恩惠。”
蒋亦疏从未见过这样的兄弟情,他所见过的,要么互相陷害,要么见不得人,要么则是像他这样避之不及……
不过——
“凉粉是什么?你又研究出好东西了?”
“这个可没办法跟你合作了。”萧寒锦突然警惕起来,转头又笑,“不过为表示感谢,日后再有,我一定优先考虑蒋兄!”
蒋亦疏睨了他一眼,哼笑:“我可是当真了,不过集市虽然没有固定摊位,可从万渔村过来有些远,还要提前做好凉粉,过来连位置都占不到吧?”
萧寒锦与他对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得意,他立刻施施然起身,对蒋亦疏抱拳:“多谢蒋兄!”
“世间竟会有你这般机敏之人,还与我称兄道弟,当真是幸事!”蒋亦疏不由得感慨,机敏大胆,当真厉害。
“能与兄长相识,实乃好运。”萧寒锦深知是自己走了运,遇到这样的好东家,真心实意的表示感谢。
两人对视片刻,头次真正放下各自的身份,哥俩好的碰了碰拳头。
赶集日将至,萧永福在家里做准备工作,不仅要做推车,还有能冰镇凉粉的桶,以及其他的琐碎杂事,其他人给他打下手,小瞎子听着动静都艳羡不已。
“可收钱算账这事谁来做?”萧永福又难住了。
“我、我去可以吗?”小瞎子紧张又期待的伸着手,要靠近萧寒锦的话,首先要迈出这个家吧?
第025章 凉粉
赶集日。
幸好家里有马车有牛车, 就不用两相为难,萧永福将做好的推车放在牛车上,其余需要的东西也都放上去, 天不亮就出发了, 去了荷叶轩酒楼……旁边的空地上。
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小五甚至还贴心的将牛车给拉到酒楼后院的牲畜棚里了。
渐渐的,集市上开始来人,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还有些货郎挑担叫卖, 从前都是他们在人群里,这次倒是换别人挑选他们了。
萧永福不禁有些紧张, 但想到旁边还站着小哥儿,可能比他还要紧张, 就只能压下这股惧意, 强撑着安抚江以宁:“你别怕,二寒马上就来了。”
“我晓得的。”小瞎子乖巧点头,他确实害怕, 但这里是荷叶轩门口,真有什么事, 只要大喊就肯定没事!
何况,后面有萧寒锦呀!
萧寒锦比他们晚些到, 到时和之前的集市一样拥挤,因为有牵挂, 他便干脆下马车徒步朝酒楼走去了,比马车还要快些。
他边走边看, 这些人手里都没有拿着凉粉吃,一个都没有。
走到荷叶轩酒楼前, 就见他们的摊子前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人,也只是看看就走了。
萧寒锦真是有些心累,都到这份上了,赶鸭子上架也得壮着胆子介绍卖啊!
“你们这是卖什么?凉粉是什么?凉的吗?”
萧永福扭头就见一位衣着亮丽的姑娘,他登时有些紧张的口舌打结,萧寒锦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颇为无奈的准备过去解围。
刚抬脚,就见小瞎子开口了。
“是凉的,都是尽早刚做的,还用冰镇着,用来凉拌吃。”小瞎子也有些紧张,声音都抖了起来,“您要买些尝尝吗?或者我们拌些给您尝尝?真的很清口,是用冰镇的!”
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也行,那我先尝尝,要是不像你说的清口好吃,我可不买啊!”
“好好!我来我来!”
萧永福一听有戏,立刻拿只竹筒放到板上,快速切了快凉粉,切成条放进竹筒里,然后将家里做的调料浇进去搅拌均匀,考虑着顾客可能不能吃辣,就没放太多。
拌好就放到了姑娘面前,等她品尝。
凉粉微黄,却晶莹剔透,像是漂亮的珠宝那般。
姑娘没骄矜,拿过竹签插了一条,入口显先是觉得清凉爽口,可因为调料更多了些复杂滋味,有些辛辣,但很好吃。
“这凉粉如何卖的?”姑娘面露喜悦,“当真好吃,我家小姐近日吃不下,若能带这东西回去,她定会胃口大开!”
萧永福面上一喜,立刻回答:“十五文一竹筒。”
“还真不便宜。”丫鬟表情淡淡,“这么看竹筒也不大,怎么能卖这么贵?再便宜些,十文钱吧!”
这哪成?
萧永福一时有些无措,江以宁立刻接过话,学着萧寒锦教他的,为难道:“客人,真的不贵,这些东西都是自家花钱买来,亲自做的,干净又好吃,还用冰块镇着,您是头客,方才您尝过的这份不收您铜板。”
丫鬟顿时高兴了:“既如此,那就来两份吧!说好了,我刚才那份是送的!”
“是是!”萧永福立刻有了精神,照旧做了两份,他边放边问:“您要清淡的,还是味道稍重的?我们有两种调料,一种咸香,一种是辣的。”
“那就各样一份,若我们小姐满意,少不了你们赚的!”
“好好,您常来!”
丫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两人也稍微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萧寒锦也放心朝他们走去,他像是没看见这些,听着萧永福和江以宁跟他说刚才的事,赚到了第一笔铜板,是该高兴。
萧寒锦轻啧一声:“不许得意忘形,你们也可以像刚才那样,提前拌出两份不同口味,放在这里让别人品尝,也要叫卖起来,让他们来尝,尝了不买也没关系,做生意就是这样。”
“好,你放心,你快去做事!”萧永福这会干劲满满,这些东西都得卖出去才行。
“快去做事……”小瞎子也笑着下意识跟了一句。
萧寒锦登时生出要逗弄他的心思,他旁若无人的捏住小瞎子的脸,看他惊慌的红了脸,自己也不自觉露出笑,他哼笑:“你还教训起我了?当真是胆大包天了?晨起可吃过饭了?”
“不曾呢。”小瞎子脸颊红的几欲滴血,小声翁囔着,哪有那功夫呢?
“行,那你们先忙着,我进去了。”萧寒锦松开他,柔嫩的脸上有明显的指痕,他不由得笑了笑。
可爱唧唧的。
他一走,小瞎子莫名有些无所适从,揉了揉脸,站在旁边继续等着人来。
叫卖的事自然不能让小哥儿来,且萧永福这会干劲十足,撇开那些腼腆就开始学着别的摊子喊。
方才那一出早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刚好有机会凑过来说叨询问,毕竟那萧寒锦出入酒楼穿的好着呢,这俩怎么看也不像是和他有关系的样子。
“这是卖啥呢?方才远瞧着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呢?”
“这是自家做的凉粉,冰块镇过的,这大热天吃最好了!您尝尝,俩口味!”
“哟,不错,怎么卖的?”
“十五一份。”
“各来一份。”
因为有了来尝来问的,摊子上的客人瞬间就多了起来,小瞎子忙着算收钱,唇边的笑就没下去,好多铜板!
萧寒锦一进酒楼就把小五叫到了角落,叮嘱了几句才去做事。
江以宁算钱很快,虽然十几文十几文的铜板不多,但放在小哥儿身上就莫名显得厉害,毕竟多数农家哥儿是根本没有读书识字机会的,更别提认数了。
偶有几个买凉粉还会打趣:“你这弟弟倒是比你这做大哥的要能说会道!”
萧永福也没有否认,都是扯着面皮儿一一笑应着,反正弟夫郎和弟弟也差不太多。
“萧大哥,萧夫郎!”小五从人群中挤进来,将手里用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是萧先生让我买的包子,让您二位趁热吃呢,酒楼有茶水,一会给您送两碗过来!”
“多谢。”萧永福赶紧学着萧寒锦之前那样对他拱手。
小五嘿笑两声,将东西给他们放下就离开了。
有人瞧见了这一幕,还以为这摊子是荷叶轩的,便也抱着好奇心过来询问尝试了。
凉粉很快就见底,江以宁抿了抿唇,小声叫萧永福:“大哥,凉粉剩的不多了,不卖了吧?”
“也好,剩的这些咱们给酒楼送去,东家这么照顾二弟,咱们也得让他尝尝。”萧永福明白他的意思,就将摊子收起来了。
这推车是他自己做的,方便又好用,将木头轱辘按出来,就能推着走了。
闻讯而来的人看着他们要离开,赶紧过来拦:“咋回事?这时辰还早呢,就收摊了?”
萧永福微笑:“是,凉粉已经卖没了,收拾要回了。”
“这么快?!刚在别人那尝了一口,惦记这味紧赶着就过来了,这就卖没了?”汉子气够呛,可没了就是没了,他也不能让人家变出来,“你们还出摊吗?下回多做点啊!”
“明天这时辰还在,您要是来吃过来早点。”萧永福硬邦邦说着。
“行。”那汉子也没在意,痛快应了一声,就又离开了。
萧永福在家也吃过这个,知道好吃,只是十五文这么贵,还以为会卖不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口耳相传的卖没了。
他和小五打了声招呼,从后门进去把推车放好,然后将剩余的做好放进了竹筒了,给了小五一份,又在他带领下去找萧寒锦了。
萧寒锦看着那几份凉粉,突然觉得萧永福这乡下汉子也没有太死板,他扭头叫了温中:“你和张元给掌柜送一份,我给东家拿上去。”
温中立刻喜笑颜开:“好!”
谁不知道呢?
萧家有萧寒锦,那萧家的东西一定好吃!
虽然是赶集日,但酒楼的客人多是外带,因此也就没让他们进雅间,在大堂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
萧寒锦将他们安排好才上去找蒋亦疏,那端庄公子也惦记这一口,他并没有提前告诉萧永福,没想到对方倒是都想到了。
萧寒锦敲门,得了对方应答才进去,刚走进去就瞧见蒋亦疏匆忙将纸样的东西塞进袖口中,他只当没瞧见,笑道:“蒋兄今日有口福了。”
蒋亦疏一听这话,面上的落寞一扫而空,眼睛都亮了:“竟还有剩的?我只当全都卖光了?生意不好?”
“不是,他们专剩了些。”萧寒锦说,“你尝尝,我得继续做事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跟我聊聊。”蒋亦疏忙拦住了,方才收到的书信内容让他心中没着落,空荡荡的只想和人说说话。
萧寒锦猜到他大概是想聊聊那张纸的事,他没拒绝,甚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左右他们之间也不需要那些虚礼了。
他抬手:“请说。”
蒋亦疏对他这样有些不满,轻啧一声,随后向做贼似的压低声线,询问:“我有些苦恼,却不知如何缓解,可要我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你有心悦之人?”萧寒锦一语道破。
“就说瞒不过你,是如此,只是我与他永无可能,可我总觉得你比我活的通透,所以想问问若是你会如何做?”蒋亦疏猛的叹了口气,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如烈酒般。
萧寒锦没理他这假设,反问道:“对方是与你一般心思吗?”
这话问住蒋亦疏了,他正因为不知,所以才在察觉心思后只身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只是不管对方是否和他有一样心思,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
单看他这模样,萧寒锦就知道怕是单相思了,此时不管是劝对方放弃,还是鼓励他坚持,若不是互相喜欢,怕都不能修成正果,毕竟即便是两情相悦的男男女女,也都会面临诸多问题。
“你让我更心烦了。”蒋亦疏半真不假的抱怨着,“还是不说了,往后你兄长若是继续摆摊,就还在酒楼前吧,只是不管卖什么都要与我尝尝。”
“这是自然。”摆明了要占便宜的事,萧寒锦不会拒绝。
蒋亦疏摆手:“去陪你夫郎吧,莫要与我这孤家寡人扯闲了。”
萧寒锦当真点头离开了,这种事,旁人说再多,若不是自己清醒,别人如何劝说解释都无用。
下楼时经过大堂,萧寒锦朝阴凉角落看了一眼,小瞎子正乖巧吃着点心,萧永福却是不见了。
他立刻皱眉走过去:“大哥呢?”
“大哥刚刚看到了之前的工友,去外面说话了。”小瞎子敏锐察觉到他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又忙接话,“我有很好坐着,没有乱跑的。”
萧寒锦顿时挑眉,瞧瞧这乖巧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人看见恐怕都舍不得说重话。
他哼笑:“你能跑到哪去?”
小瞎子突然低下头,沉默着。
萧寒锦直觉自己说错话,对方眼睛看不到,走路都困难,更何况是跑,他说这样的话就像是故意在戳对方的伤心事。
且看小瞎子垂着脑袋不肯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吃心了。
“我……”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小瞎子突然抬头掷地有声的或说着,因为过于激动,声音也有些大,说完自己先羞的抬不起头了。
有些糟糕。
萧寒锦突然有些慌,这样的情况他遇到过太多次,见过无数次男女的面红耳赤,娇羞姿态,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挺好……”萧寒锦喃喃道,他滚了滚喉咙,“一会吃过午饭再回去,你先吃点心,我去做事了。”
“……是。”小瞎子低应一声。
眼泪落在手背上,他快速蹭到衣服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似乎是被拒绝了。
戏文里的书生意气风发,仁慈心善,即便不喜欢小瞎子,也会给彼此体面。
早知道是这样的,不该难过,是对方的体贴让他忘记身份了,大概是这样。
“吃好了?”萧永福抹了把汗走进来,桌上点心已经吃完了,他没想多想,便提出离开,“回家不?”
江以宁立刻点头微笑:“要的。”
萧永福闻言便没再说什么,将旁边的新做的拐杖递给他,拿起彼此的东西,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等萧寒锦到时辰过来找他们吃饭时,才从小五口中得知他们早就离开了。
实际上,萧寒锦也怕这么快见面会尴尬,幸好他们先走了。
只是从那之后,他甚至连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第026章 争执
萧家是扩了宅基地建的新房, 房屋很大,内里的房间也很多,从那日后, 小瞎子就住进了他本就该去的屋子。
萧寒锦白日要去酒楼, 回来时小瞎子早就做好饭回自己的屋子了,晨起也和对方撞不到。
说来可笑,分明就在同一屋檐下,竟能数日都见不到。
起初他还觉得轻松,不用那般快就和小瞎子尴尬碰面, 可他绝对没有要从此都不理会对方的意思,他只是需要时间梳理头绪。
何况明明睡前敷药都得他来做的!
他无奈叹息, 分明从前拒绝起别人时毫无负担,今时今日, 也不知怎么就这般别扭。
“寒锦兄, 这一上午就听你唉声叹气了,可是家中出事了?”张元低声询问,“莫不是和夫郎吵架了?”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差不多。”
温中大惊:“嫂子那般温和脾性, 怎么会与你生气,定是寒锦兄惹人生气了, 寒锦兄,你说话不老实!”
萧寒锦无奈, 将面前理完的账目放下,他毫不避讳点头:“是如此, 所以可有何办法哄他开心?”
他盯着虚空开始思索。
从前那些人,只要给支票送别墅, 就开心的恨不得跪舔他的皮鞋,现在他却束手无策, 要小瞎子也图这些,反而好说。
何况,他也不愿那样想对方。
张元试探性道:“不如送他喜欢的?他可有喜欢的物件?”
温中摇头:“只是送东西可不行,重要的是要道歉,若不知晓自己的错处,就算送物件又有何用,反而会被认为没有诚意!”
“我没有错。”
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本就想要养着对方,可从未说过要与对方举案齐眉,即便他给的不是恩赐,可那都是实打实的好。
不接受心意就是错的话,该死的可不止他一个。
张元和温中对视一眼,默契的没再多劝,既然没错,又何必这般庸人自扰,分明就是拉不下脸去道歉罢了!
另一边,萧家。
因为最近都要天不亮就开始做凉粉,王秀莲做完事都要再睡一觉,所以去采摘草药的时辰就换到午后了。
王秀莲和江以宁背好各自的背篓,徒步朝后山走去,边走边闲聊着。
“你和二弟吵架了?”王秀莲轻声问,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又说道,“两口子有争吵是正常的,可日子总要继续过,哪有做夫郎的一日日晾着自家汉子?何况咱们这一家,不都得靠二弟吗?你就认个错,他不会计较的。”
“他不喜欢我。”江以宁低声说,这也不是道歉不道歉的事。
一路走到山上,江以宁刚要去触碰草地,就被王秀莲叫住了,她笑道:“先过来歇会。”
“好。”
两人坐在树下歇着,王秀莲扭头看他一眼,她轻咳一声,说道:“乡下人搭伙过日子,喜不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吃好住好都是二弟的功劳就行,他待你不是挺好的,想这些干啥!”
要她这个做嫂子的多管闲事,还真挺不好意思,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现在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想东想西就有点不懂事了,只是她可怜小瞎子,所以才想多说两句。
“嫂嫂的话我记下了。”江以宁点头。
嫂嫂说的对,他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萧寒锦,对方没对他拳打脚踢,还给他饭吃,已经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夫郎过得好多了,不能说那种话给让对方讨厌的。
回头就和书生道歉认错,好好过日子,不想乱七八糟的了。
萧寒锦到底还是听了张元和温中的话,先去买小瞎子喜欢的书,再去有诚意的道歉,虽然他无法接受对方,可日子过到这了,没必要让它变坏。
因此,第二个赶集日,他特意换了休息日留在家里,反正萧永福现在自己也能出摊了。
他并没有提前告诉小瞎子,因此当小瞎子照旧要偷偷去外面时,刚推门走出去就撞到了萧寒锦身上。
萧寒锦赶紧捞住他,他轻咳一声:“或许,我们要聊聊吗?”
“……好。”
两人去了他的书房,一张长桌,面对面坐着,是小瞎子想象不到的布局。
明明说好要聊,却没有人先开口。
小瞎子是怕的,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被抛弃厌恶,他就再也没办法靠近萧寒锦了,明明他不是这样想的。
“那日的话——”
“是我不好!”小瞎子慌乱打断他的话,生怕对方再说出更明确的拒绝来,他低下头,紧张的扣着手腕,“是我不好,这几日没有照顾好你,害你心生厌烦,都是我的错。”
萧寒锦闻言彻底冷下脸,他淡淡开口:“你有什么错?”
小瞎子扣着手腕的手不断用力,连头都不敢抬,继续说道:“嫂嫂说乡下人都是这般搭伙过日子,我不该同你说那话,也不该躲着你置气,我能有现在,都要感谢你,所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试图透过眼底的白雾和他对视,但都失败了,他看不到。
“所以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萧寒锦看着对方冷静陌然的表情,心脏突然猛得咯噔了一下,莫名的慌乱麻痹四肢,浑身都烦躁了起来,他觉得有人在戳他的肺管子,以一种他无法反抗的方式。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语气带着烦躁:“你有什么错?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要硬气的告诉我,已准备心悦旁人了吗?”
“如果您想听的话……”小瞎子寻声与他“对视”,眼底是一片水色。
一句话,一个表情,让萧寒锦余下所有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他猛的站起来焦灼的走了两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全都是因为他无意间的逼迫。
小瞎子什么都没做错,饮食男女,七情六欲,他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最正常做的事,不正常的是他,他才是那个疯子。
毫不知耻的用自己的痛苦惩罚对方。
“别哭了。”他抬手为小瞎子擦去眼泪,哑声说着,“旧事重提并非是要怪你的意思,我曾经历过不好的事,并非是因为说那话的人是你,是我不好,不该这般与你动气,原谅我吧?”
他的本意不是弄哭对方,也不是要他放低姿态说那些桃讨好的话,可他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难道不是因为我不讨人喜欢吗?”
小瞎子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萧寒锦本就不是铁石心肠,这会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无奈:“并非如此,这般乖巧,怎么会不讨人欢喜,是我的问题……”
“可我不曾发现你有什么问题,你好好的,说话做事都很厉害,该…该不会是那、那种问题……?”小瞎子越说越惊,脸颊涨红,话没说完就低头不敢看了。
从前并未听说过萧寒锦有那种病,若真是这样,他还如何生儿子,如何在萧家站住脚?
不、不如,他下次去医馆时向大夫要帖药给他喝?
萧寒锦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他轻啧一声:“年纪轻轻,想的倒是五颜六色,总惦记被窝里那些事,还说不是小流氓?”
“没有……”
小瞎子脸颊通红,眼底的水汽还未消退,双目虽无神,可配上那张脸却显得过分无辜。
萧寒锦向先前那般捏住他脸颊,笑道:“那等你眼睛好了,就围着我转吧。”
小瞎子闻言抿紧唇瓣,试图把憋不住的笑意与得意压下去,唇角却快要裂到耳朵根了,看着诡异又可爱。
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反正只要小瞎子愿意跟着他,他一直养着就是了,都是用银子能解决的,全都不是问题。
至此,数日的冷战便这样结束。
许是刚和好,小瞎子有些粘人,连去挖草药都想让萧寒锦跟着,磨磨唧唧的一直不出家门。
李桂兰有些看不下去,她扬声喊:“宁哥儿干啥呢?咋还没出门呢?一天天就没一个会干活的……”
“他在等我。”萧寒锦换了深色的破旧衣裳,利索背起小瞎子的背篓,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拐杖出了大门。
直到他们走远李桂兰才反应过来,她气的直跺脚:“你看看你看看!咱们二寒连田里都没去过,这会居然要跟那个瞎子去挖草药!田里的事怎么不这么上心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萧大山面露不耐,“那二寒休息,想出去逛逛有什么事,老大媳妇还睡着哩,非得把家闹翻天啊?疯婆娘!”
他说完就拿起农具率先离开了,看都没再看李桂兰一眼。
李桂兰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想再骂些什么,可到底是将话憋了回去,他就算再能吵闹,萧大山的话多少也得听。
六月里热,山里的草都有些扛不住,蔫蔫儿的,只等着哪日下雨才算。
因为没有王秀莲,小瞎子去的还是之前的地方,要是有就采点,没有就溜达着回去,反正这会还没有多热。
更何况,是和萧寒锦一同采摘呢。
“哪有草药?”萧寒锦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反正他放眼看去,就只能瞧见一地的草,而不是药。
“我我自己来就好。”小瞎子本也不指望他能帮到自己,只要跟他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萧寒锦怎么会听?
他依旧背着背篓,冲小瞎子抬抬下巴:“你去采,我跟着。”
“好好……”小瞎子立刻扬起笑脸,蹲在地上就开始摸了。
萧寒锦盯着那双实在不算柔嫩的手微微出神,只要他说出拒绝的话,小瞎子就肯定会听,可他的本意是让对方自由生长,而不是抹杀他的喜好。
大概是因为他父母曾是村医,所以对药草也很感兴趣,处理起这些,也总是欢天喜地的。
因为之前就在这里采摘过,因此收获并没有太多,虽然半背篓都没摘到,但小瞎子情绪依旧未高涨。
眼看着山里也要热起来,萧寒锦便提议要离开,两人就顺着另一头的山坡下去了。
“之前说的清泉就在那边,要过去看看吗?”小瞎子小声询问,他的手还被紧紧攥着,刚刚采摘时沾了很多泥和草汁来着……
“好。”萧寒锦垂眸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期待,这样不会藏自己的情绪可怎么好?
山里的清泉最是凉爽,周边环绕着高林树木,显得更加幽静清凉。
萧寒锦扶着他走到泉眼旁边的光滑石墩上坐下,他将背篓放下,挽起衣袖就准备清洗草药了,他可是每天都会问小瞎子的日常行程,知道他会在这里清洗。
小瞎子赶紧拦住他:“我来我来……”
萧寒锦立刻牵起他的手放进水里,他扬起唇角:“无妨,你玩你的。”
洗手怎么能是玩呢?
小瞎子不知道玩和洗手有什么关系,但因为察觉到自己是被呵护的,他还是很高兴。
将草药清洗干净,两人就下山了。
回到家,王秀莲已经起了,见他们回来,便利索的接过背篓拿去晒,她看了一眼背篓笑了起来:“看来那片儿已经没啥了,回头咱们去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就先歇歇,大哥现在也能赚到银子,嫂子也别有压力。”萧寒锦说。
王秀莲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萧寒锦轻拍小瞎子后脑:“去小屋擦擦身子,我去做饭。”
小瞎子立刻点头,接过拐杖就回屋了。
王秀莲看到他俩这样,就知道这俩人是和好了,跟她说歇歇的话,更多是想让宁哥儿休息,毕竟只要她叫,宁哥儿就肯定会跟她去。
她这二弟,从前丝毫不体谅人,现在倒是知冷知热的。
小瞎子每天都会跟着萧永福去镇上摆摊,到卖草药的日子,就会先去医馆,顺便看看眼睛,不过每次都是看过就离开,但这次显然有些不同。
老大夫扭头看他一眼:“啥?还不走?”
“您能再帮我看看吗?”江以宁抿了抿唇,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但不得不问,“我的身体,可有其他不好……”
老大夫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舒了口气:“莫要讳疾忌医,你且说清楚些。”
“我们没有孩子,如果不是我,那就是其他原因了,我想求些药……”江以宁佯装镇定说着,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丢脸,他反而微微抬着下巴。
“你的身体无事。”老大夫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痣,“那我便给他开张方子,你只当补药熬给他喝就是了。”
江以宁立刻忙不迭点头道谢:“多谢您。”
他说了谎,没有圆房,就算是要一百年都不会有宝宝的,但是没关系,目的达到了。
拿好药,江以宁就去找萧永福了。
从医馆到荷叶轩这段路他经常走,所以即便没有人陪着,他也能顺利经过人群。
“大哥。”
“过来了。”萧永福边回应他,边给客人拌凉粉,“好了,十五文。”
小瞎子立刻将药包放到推车里面,站到旁边去收钱了。
因为天气太热,推车上面也搭了简易棚子,勉强可以乘凉,偶尔有几位爱说话的,就会站在棚子底下边吃边聊,就算萧永福寡言,时常也能搭上几句话。
凉粉紧俏,虽然天气热,买这个的却不在少数,有些更是直接三五份的买,更别提那些丫鬟小厮们了,恨不能直接全都包揽。
“还剩点不好的边角,我给你拌了吃。”萧永福向来行动力强,正说着就开始做了。
小瞎子没拒绝,剩的碎渣是不能再卖给客人的,他和萧永福分食也不会有什么。
“哎哎!给我来一份凉粉!”
从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位中年男子,萧永福立刻抬头:“已经没有了,明天早点来——二叔?”
“啊?”被叫二叔的中年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恍然,“是大郎啊!那正好,直接给我来一份,你们这凉粉居然能卖到十五文,都快赶上猪肉了,真够贪心的……”
“凉粉已经卖光了,我们正要收摊。”萧永福淡淡看着他,“二叔明天再来吧。”
萧二明顿时恼了,他大声吼道:“你手里这不是还有吗?好歹是你二叔,连一份凉粉都不能吃你的?做生意这么小气怎么行?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也不懂吗?吃你点东西还斤斤计较!”
江以宁微微皱眉:“二叔想吃拿去就是了,何苦说这样难听的话为难大哥——”
“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萧二明眯着眼看他,阴阳怪气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二寒白得的瞎子夫郎!一个瞎子少掺和我们家的事!”
“二叔,宁哥儿是二弟娶的夫郎,是自家人。”萧永福板着脸提醒他,不想听他说这么难听的话,何况到底是长辈,他也不好指责。
萧二明一听这种话就更气了,他恼怒的指着江以宁怒斥:“就这样的瞎子怎么配进萧家!二寒还是秀才,他也配做二寒的夫郎?”
“那谁配?”
一道声音骤然插了进来,与萧二明的愤怒和大吼不同,萧寒锦声音轻缓浅淡,像是真的在疑惑问题答案。
他缓缓逼近,从萧二明手上抢回那一份凉粉,然后稳稳放进小瞎子掌心,他将小瞎子挡在身后,再次看向萧二明:“二叔好歹是在镇上做事,说话做事居然这般不检点吗?主家看到你这副嘴脸,还会继续雇佣你吗?”
“二寒,你、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萧二明竟然怕的说不出趾高气扬的话来。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凉粉已经卖光了,明白吗?”萧寒锦淡声说着。
萧二明和他对视片刻,立刻扭头跑了。
萧寒锦咬了咬牙,扭头时已经挂上笑脸,他抬手摩挲着小瞎子脖颈,笑道:“吃吧。”
第027章 闹事
萧二明是有些小聪明的, 因此早早就拖家带口的在镇上安家了,自那之后就再没回过村里,也没再和萧大山一家有往来。
只是从前萧寒锦总在镇上晃悠, 他也和对方见过几次面, 知道他认识了些地痞流氓,所以见他那么凶的说话,就怕的跑了。
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爱贪小便宜的货色,只会虚张声势, 做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萧寒锦总记得他似乎是在哪家做事来着,他好似听过一耳朵。
“没想到会碰到二叔, 他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萧永福有些羞愧,宁哥儿跟着他抛头露面的, 他却连几句话都不能反驳回去, 只能碍于二叔的身份让宁哥儿受委屈。
萧寒锦是有些怒其不争,可萧永福到底与他不同,他和这些亲戚是有些感情的, 何况这时的人都讲究亲缘,他就算不满, 也不好多说对方什么。
再者,说多错多, 原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如果对亲戚的态度骤然变化太大, 惹萧永福疑心就不好了。
“别说这些了,往后他肯定都要来, 大哥总要应对着,若实在应付不来就叫我。”萧寒锦说着看向旁边的小瞎子, “你也是,这般软的性子,莫叫旁人欺负了。”
“好好。”小瞎子忙不迭点头。
“你放心。”萧永福说着叹了口气,家里好不容易好过起来了,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萧寒锦是做着事出来的,这会不能陪他们聊太多,因此短暂安抚过他们就继续去做事了。
萧永福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转身继续喝凉茶了,有了之前的教训,再难喝也得入口。
今日酒楼送了些西瓜来,如今暑热难耐,店里也会切些西瓜赠送给食客们,也由此挽留了一部分客人。
萧寒锦算着账,心思却在西瓜上,荷叶轩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酒楼是绝对吃不下这么多的,左右大哥就在外面,一会买几个西瓜带回去,冰镇到水井里,消暑解渴。
“萧先生算完了?”瓜农抹了把汗,“那我给您搬进去,省的您费劲找人了。”
“无妨,放在这里即可,您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将账房的事忙完?”萧寒锦询问。
瓜农鲜少被人这样以礼相待,立刻摆摆手,憨厚笑道:“您忙,我就在外面等您,我走远些,不叫您难做。”
毕竟这里虽然是后门,但也能通里面,若是酒楼里丢了少了什么,他在这里,可是几张嘴都说不清的,没有本事承担后果,就不能让自己牵扯进去。
萧寒锦明白他的顾虑,便没再多说什么,匆匆回去账房算银子了,将这笔账记下,点了银子,才返回。
“我是想同你买几个西瓜。”萧寒锦直白说道,“稍后你就从前门找萧永福,那是我兄长,给他就是。”
“诶好好!”瓜农赶紧给他选了几个,自家种的瓜都好,但他还是想给萧寒锦选最好的。
在他选时,萧寒锦也默默看着,瓜的屁/股地方小小的,这种瓜是绝对会甜的,到时候也可以捣碎弄些西瓜汁喝。
西瓜汁?
“我记得你是每隔五日就要来送一次瓜,之后也都为我留一些吧?像今日这般。”
“好好。”
到时候也可以像凉粉一样放到摊子上卖,这段时间忙的头昏,他怎么能把这个给忘了!
瓜农听了他的指挥,拉着车就去前门找萧永福了。
萧永福只听有人叫自己,便立刻出去看了,问了两句才知道是萧寒锦让他来的,买都买了,自然要好好放着,他将瓜放到牛车上藏好,丝毫瞧不出来才放心。
瓜一买自然要做西瓜汁,李桂兰对这种“把果肉捣烂,挤出汁卖”的奢靡行为很不理解,乡下人家一年都吃不了两次瓜,却还要捣烂卖给别人。
她哭着脸坐在大院里最显眼的地方,为的就是想让萧寒锦看到,也想要其他人帮着劝。
可萧家现在几乎是萧寒锦的一言堂,做生意的头脑要比他们好的多,自然要听他的,若是能赚到银子,以后吃多少瓜都不多!
“要劝劝吗?”小瞎子小声问,对于李桂兰他是害怕的,这是他的婆婆,在万渔村没有人会不怕婆婆。
之前对方说的跪着伺候的媳妇儿,万渔村也不是没有,他怕自己也会遭此对待。
“不用管,外面蚊虫多,她受不住自然会进屋,你吃瓜去。”萧寒锦站在厨房里倒弄西瓜汁,闻言也只是随口说着,毕竟李桂兰是最不会吃亏的性子,她不会让自己委屈着。
另一个院子也迟迟没有动静,八成就是和萧寒锦想到一起了,有银子不赚王八蛋,谁会和钱过不去?
小瞎子没好再多提,拿着西瓜朝萧寒锦递去,他细小的声音里带着笑:“这个尖尖最甜了。”
只是一块西瓜,他却像是身揣宝藏,小心翼翼的要送给面前的人,给他最好的,自己舍不得的。
萧寒锦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将最顶端的尖尖咬掉,感受到缺口,小瞎子眉眼弯弯,心里比吃了瓜还甜。
萧寒锦欠,见他这样不设防,就又开始张嘴逗他:“你这是不是吃我口水了?小色狼?”
“怎、怎地这样说,我何曾、何曾……”
小瞎子又慌又害羞,什么吃不吃口水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萧寒锦但笑不语,任由小瞎子自己在那一会红脸一会纠结,连句话都不好意思再说,只默默啃着西瓜。
这时候人家种的西瓜都是纯天然的,不会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催生剂,因此瓜长出来也甜,捣成汁自然也甜。
萧寒锦将西瓜汁分给其他院里,也无所谓李桂兰如何,反正只要她想通了,就不会再闹了。
但如果真拿这样鲜榨的果汁去卖,他是绝对要亏本的,萧寒锦视线落在清澈的井水上,做生意本就如此。
萧永福便又去砍了些稍细的竹子,清洗干净后专门用来装西瓜汁,好在竹子不需要用银子买,若是专门做陶土罐,那才是高消费。
“凉粉,清爽可口的凉粉,冰镇的凉粉和西瓜汁!”
萧永福扬声喊着,这阵子都没有喊过,因为客人都知道他们在荷叶轩旁边做生意,经常掐着时辰就过来买了,不过今天有西瓜汁,所以得喊喊。
许多人不会花几十文买西瓜,但花两三文买罐西瓜汁还是可以的,何况那竹筒洗洗也能继续装别的用,怎么也不算浪费。
“还得是你们会赚钱,就这么点东西十几文就赚到手了!”
“是说呢,这凉粉也确实爽口,再给我来三份,带回去当下酒菜了!西瓜汁也来两罐!”
“少买点,一会别人不够了!”
“我管你,先到先得不懂啊!快做快做!”
萧永福就点头按照他们说的做,谁先来先给谁做,都是这样的道理。
江以宁就在旁边数铜板算银子,因为知道他眼睛不方便,来这里买东西大都会提前想好要买的东西,也会串好铜板,方便他数。
所以萧永福时常也会与他们方便,或多送两块,这些人不在意占便宜多少,只要能占到,那就是便宜。
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西瓜汁倒是很快就卖没了,凉粉倒是还有剩余,不过也不多了。
“就是这里!小姐您看!这可是现在镇上卖的很好的凉粉,晶莹剔透,吃着弹牙,料汁也很丰富!”
又来了!
萧永福皱起眉,抬眼就看到了萧二明,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讲究的姑娘,他赶紧恢复表情招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家的摊子?”
来的是胡巧云,如果不是最近她娘有些没胃口,又恰好从她未婚夫婿家里的听到这里在卖凉粉,她是不会轻易来这条街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萧寒锦在荷叶轩做事。
可没想到,偏偏还是遇到了他夫郎,那个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瞎子!
这声音熟悉,江以宁微微点头:“胡姑娘。”
萧二明见他们认识,立刻开始阴阳怪气:“你这瞎子恐怕不知道,原本二寒可是和胡小姐相识的,若不是胡小姐体谅二寒,哪里轮得到你嫁到萧家来?”
“二叔,这事都讲缘分的,都是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对胡小姐名声不好。”萧永福说,毕竟之前他也听秀莲说过,这两人似乎已经说开了,不计较过去的事了。
这会还拿出来说,说不定会让胡小姐不高兴。
谁知胡巧云却一反常态的不在意,她扬唇:“无妨,既然是旧相识,接下来说这些话也就不会不好开口了。”
江以宁瞬间警惕起来。
萧永福皱眉:“什么话?”
萧二明重重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木讷,胡小姐的意思是要凉粉的方子,你们就赶紧拿几两碎银子交出方子吧!”
“我们生意做的好好的,不卖方子。”江以宁鼓足勇气拒绝,即便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恐怕对自己也很蔑视。
“你一个哥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萧二明怒吼,他指着江以宁看向萧永福,“你这个做大哥的连弟夫郎都不会教训吗?二寒是真的养了个白眼狼夫郎!”
萧二明怒意满满的指责夹杂着胡巧云嘲讽的笑,这些都让江以宁有些难以接受。
他大可以像从前那样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可那样,就永远没办法靠近萧寒锦,站在他身边,他不能永远都让对方护着,左右、左右对方说了会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些,他瞬间感觉自己无所畏惧,他紧紧扣着手腕掷地有声反驳:“与二叔辩驳就是白眼狼吗?那明知我与二寒成婚却不闻不问,现在看到好处又要来索取,二叔这种行为又是什么?”
“你他娘的……”萧二明瞬间暴怒,气势汹汹的绕过推车,抬起手就要对着江以宁招呼。
幸好萧永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到旁边,撞到墙壁,才勉强躲过一劫。
因着这一动静,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各个都看着这场闹剧。
萧永福皱眉:“二叔,方子我们是不卖的,你如果要买凉粉就买,不买就和这位小姐回去吧。”
“大郎,你可——”
“怎么回事?谁在这闹事?”两位衙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他们直接走向萧二明,“就是你吧?听说你还动手了?”
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常理,寻常百姓可是连衙役都没见过的,但凡见到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萧二明瞬间慌了起来,他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教训后辈,这是我侄大侄子和二侄夫郎!只是说了几句话!”
“跟我们去衙门说吧!带走!”两个衙役直接就将他扭送着离开了。
萧二明一直不停的喊着胡巧云,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牵扯到这种事情中,再者也不是自家的奴仆,就更不会在意了。
萧寒锦在荷叶轩门口看了全程,直到小五走到他旁边,他才转身:“扣下了?”
“萧先生放心,听说是在荷叶轩门口闹事,衙役们都很上心,他虽然没真犯事,但肯定得关十天半个月!”小五笑说,笑过又有些疑惑,“您不用去看看夫郎吗?”
萧寒锦笑着摇头:“不用,他又不是孩子。”
小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继续做事情去了。
萧二明被带进了牢狱,萧杨氏得到消息就赶紧带着银子和吃食去大牢了,但不管她如何塞银子,衙役们都不为所动,除非受迫害的人选择不追究。
萧杨氏忍了两天,最终在儿子的提醒下,两人在傍晚回了村,直接就找到萧家准备闹了,可刚走到门口,就被那宅子给惊到了。
“这还是大伯家吗?”萧永利震惊无比,转而面露贪婪,“咱们快进去,他们现在都有银子盖大房子,不仅不会计较,恐怕还得赔偿咱们损失!娘,咱们赶紧进去,你一定要拿出气势来!”
“好!”
萧杨氏咬牙,萧永利配合他一脚踢在院门上,萧杨氏就开始拍门大喊:“大嫂在家吗?大嫂赶紧开门!你们把我家二明关进牢里了,你们是要我们死——啊!”
门猛的被打开,萧永利和萧杨氏瞬间就因为惯性踉跄的栽趴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萧寒锦冷眼看着他们:“吵什么!”
萧杨氏缓了会才从地上爬起来,萧永利却抱着腿哭喊起来:“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啊!娘,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萧寒锦抿唇,断你妈!
第028章 断腿
这鬼哭狼嚎的, 成功把萧家所有人都引出来了,萧杨氏任由萧永利抱着腿在地上打滚,自己则是怒气冲冲的指着萧寒锦怒骂:“寒小子, 不是二婶说你, 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哥哥啊!”
“二婶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大哥这会正在院子里站着呢。”萧寒锦不理会她撒泼那一套,只淡声说道,“他要是真断了腿,不赶紧找大夫, 等着让他变残废吗?”
萧永利又不是真的断了腿,自然不能去看大夫, 否则就要穿帮了,这会就干脆装作听不到, 死活哭嚎着不起来。
萧寒锦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直接转身离开,却被萧杨氏一把拽住,她痛心疾首道:“寒小子, 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有必要闹这么难看吗?你非要害死你二叔是不是?”
萧大山一听这话瞬间就着急了, 赶紧凑上去问:“二寒,你婶子这话是啥意思, 你把你二叔咋了?”
萧寒锦瞬间拉下脸,不等他说话, 萧永福就把来龙去脉转述了一遍,包括对方说的那些难听刺耳的话。
江以宁微微厉声辩驳:“不能怪二寒!是二叔他说话刻薄, 故意闹事,所以才会被衙役抓走!”
何况这件事萧寒锦起初并不知道, 是他和大哥说起对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是萧二明自作自受!
可没人会听他的话,村里人见官是很不得了的大事,更别提只是因为争执就报官,还是一家人,这简直就是胡闹!
萧大山立刻拽着他要往外走,嘴里还振振有词:“现在立刻去镇上解决这事,把你二叔带出来,跟他们赔礼道歉!”
“爹,这事不能怪二弟!”萧永福赶紧拦人,爹娘从前不是最疼二弟吗?对二叔一家也不热络,怎么能让二弟去做这种事?
萧寒锦多少能理解这时候的亲缘家族,毕竟萧二明是萧家的人,一大家子关起门生活,家丑不能外扬,自然也不能因为小事就见官,何况萧二明是他亲弟弟。
只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人一旦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再者,萧二明如果不是那么不自量力,他也不会选择报官。
现在却要他给那个想抢占方子便宜,而且还想动手打他夫郎的人道歉,他是疯了吗?
萧杨氏立刻接茬:“就是,赔礼道歉,还要赔我们永利的药钱,他腿要是坏了,你就得养他一辈子!”
萧寒锦失笑:“我要不要给他送终?”
这话宛若一记闷雷,直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心揪了起来,连空气都沉寂了片刻。
江以宁吓坏了,小心翼翼走到萧寒锦身侧,许是微微前倾,看起来就像是他站在前面护着对方似的。
萧寒锦忙一手揽住他腰,不许他再往前,否则怕是会被针对。
小瞎子不敢再动了。
“你现在说话咋这样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萧大山怒斥,一向好脾气的老好人发起火也是很可怕的,他有些痛心疾首,“我和你娘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就是想看你成才,你看看你成啥样了!”
然后就是经典的“你对得起我们吗”。
萧寒锦前世一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戳着鼻子指责过,要他承受不该承受的责怪,这感觉还真憋屈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何况,他也看出来了,萧大山是铁了心要怪他,否则何至于萧永福解释这么多,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在人酒楼门前闹事,衙役亲自来抓人,若你们觉得有不妥之处,便亲自去与那些衙役们辨说,何苦找我自取羞辱?”萧寒锦拿他们当笑话看,一家子没有个正常人。
他牵起小瞎子就准备回屋,可谁知人没牵动不说,迎头就是一巴掌。
眼看躲不过,他赶紧侧过身把小瞎子拽进怀里,后背挨了萧杨氏这一巴掌的同时,直接抬脚把萧杨氏踹了出去。
他咬了咬牙,将小瞎子交给王秀莲,自己则是步步逼近萧杨氏。
他冷声:“你倒是会往人肺管子上戳啊?眼看着我对你们就是太宽容,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萧杨氏才不理他这些话,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嘴里骂着生/殖/器字眼,字句都朝下三路。
萧寒锦冷笑,他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柴垛,萧永福还没有全部劈完,因此还剩几根长的,他快速走过去将那根木头拿起来。
他看了看萧大山,又看向始终躺在地上的萧永利,他挑眉冷笑:“腿瘸了是吗?”
“对,都是你害得,你得赔我药费,银子!给我银子!”萧永利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可控,还在叫嚣着要赔钱。
“二寒……”小瞎子不安的轻喊了一声。
萧寒锦扭头看他,放缓音色:“无事,大嫂你带他进去,别在这热着,对身体不好。”
王秀莲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木头,毅然决然的带着江以宁离开了,她也害怕,不想亲眼看那种场景。
“二婶应该知道,我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你今儿当着我面要动我夫郎,这事我不能忍,萧永利说他腿瘸了,我也不信——”萧寒锦颠了颠手里的木棍,眼神骤然一狠,“让我赔偿也好说,断了我绝对赔偿!”
话音刚落,伴随着骨头的劈裂声和撕心裂肺的吼声,萧永利这次是真的哭了,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没几声就昏死过去。
声音之大,恐怕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萧杨氏早就被吓得愣在地上,饶是萧永福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都出了一身冷汗。
没人料到他会下狠手,只是听那声音都知道骨头裂了,恐怕就算治好,也不能正常走路了。
“大夫……大郎快去找刘大夫!”李桂兰双眼通红,心脏狂跳,生怕晚了一步,萧永利就死在她们院子里!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此时才觉得心中痛快些,他轻笑:“二婶别怕,他是进门时不小心摔的,何况断就断了,有这样的儿子,萧家祖坟得遭雷劈吧?”
“萧寒锦!”萧大山怒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涨的通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看着脸色不好,指着萧寒锦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桂兰赶紧扶着他坐下,一手用力拍着他后背,急得不得了:“你急什么,刘大夫马上就来了!”
这会家家户户都飘着烟,萧寒锦想,恐怕这母子俩就是知道这会村里人都在家里,所以挑了这么个时辰来,就是想闹事。
刘大夫赶过来时就瞧见了这一院的狼藉,但他什么话都不敢说,放下药箱就赶紧去给萧永利看了。
看到对方的腿时,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疼,面上虽然只有些红肿,但里头的骨头是绝对裂了。
他赶紧给他上药,后又接过萧永福递来的木棍给他夹上,仅仅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觉得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这伤得好好养着,要不然骨头长坏就不好了。”刘大夫说。
萧寒锦微笑着将诊金递过去:“辛苦刘大夫,我这兄长许是以为家里没人,拳脚上没含糊,不小心就伤着了。”
刘大夫立刻点头:“那是不小心,静养就好了。”
有些好事的还想过来看看,可萧家大门这会高得很,但凡关上,就别想看到里面的任何场景,尽管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探着脑袋急着。
直到刘大夫出来,村里人才像是能抓到人似的,立刻围着他就开始小声问。
“咋了,出啥事了?我刚听那一声嚎,跟杀猪似的哈哈哈!”
“我也听见了,哎哟,那吓人的,他家又闹啥了?”
“我那会见萧老二媳妇和儿子回来了,是不是他们来借钱的啊?寒小子现在真能耐!”
…
刘大夫尬笑两声,心说都不是,能耐人把人家退给打断了,还不许他往外说呢。
他就是个村医,自然不会啥都往外抖,他微微扬声:“利小子腿脚不利索,踹门时不小心摔着腿了。”
“踹门?这老二一家真不是人,当初他们去镇上后就再没和大山家来往,这回居然踹大门,那可是新做的!”
“谁说不是呢?寒小子当初成婚他们不也没回来吗?连东西都没让人捎带!”
“要我说,这些人就是忘本,我之前去镇上见着萧老二,这人还拿鼻孔瞪我呢?”
刘村医见他们已经讨论起来了,也就赶紧背着药箱走了,家里还等着他吃饭呢!
外面的人眼看着打听不到什么了,只好三两成堆的换地方去讨论了。
大厅里,萧杨氏吵着喊着要报官,但屁股一直黏在凳子上不起来,萧寒锦是秀才,名下的地都不用交税,萧大山自然不会让他去报官。
萧寒锦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利索下手,他是摸爬滚打起来的,行事自然会思略齐全些,若非方才萧杨氏要对江以宁动手,他不会这样愤怒。
“大哥,这事总要给我们个说法,二明还在牢里出不来,永利腿也瘸了,你这让我们怎么活啊!我们家要散了啊!”杨梅香边拉着长音哭喊,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快要五体投地的样子。
萧寒锦慢悠悠抿了口茶,越听越觉得好笑,他也真就笑出声了:“五两银子,明天就走,明天不走,往后闹事,我就去报官,说你讹诈我们。”
“就五两?这也太少了……”杨梅香有点不满意,“五两都不够吃药的,这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寒小子,你二婶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萧寒锦摇头:“自然不是,那就十五两吧,永利到底是在我家门口摔的,是该赔偿,只是希望二婶明白,若以后再来我家闹事,永利的另一条腿,可能也得摔在门口。”
十五两!
杨梅香立刻点头答应:“行,就十五两,我们明天就走,你现在就给银子!”
“宁哥儿,去给二婶拿五两。”萧寒锦微笑,“明日二婶走时与我一道,我会将最后的十两给你。”
彻底绝了杨梅香想拿了银子霸着不走的机会。
江以宁立刻回自家院里拿银子去了,杨梅香纵使不悦,但到底没再多说,否则再闹,可能连这十五两都没有了。
事情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杨梅香还想再问问萧二明的事,毕竟吃过牢饭,主家再不用他们了怎么办?
萧寒锦起身带着江以宁往外走,走出两步停下脚步,侧头说道:“二叔明日便能出来,可若是他再带着人去闹,我绝不会手软。”
“诶好好。”杨梅香满意了。
萧寒锦两人便离开了,回到他们的院子,萧寒锦立刻将门锁上,闹了一晚上,可算是能稍微安静会了。
一安静,这才发觉他们还没有吃饭,萧寒锦立刻朝厨房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吃面吧,简单对付两口,给你卧两个蛋?”
小瞎子轻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情都解决了,可听到萧寒锦语气低落,他也就跟着开心不起来,这样的氛围会让他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煮好面端出来的萧寒锦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快速调整好情绪,轻声问:“药是不是快用完了?”
“是吧?”小瞎子有些说不上来,这些事平时都是萧寒锦在做,他每天晚上只需要躺在床榻上等着敷药就行的。
“我去看看。”萧寒锦起身,走到厨房里,略看了一眼就将草药煮上了,他回到厅里坐下,“再过几日就能去拿药了,你别自己去,我陪你,顺便问问情况。”
小瞎子连连点头:“好好。”
忙碌一日,萧寒锦累得很,这里也没有能用来消遣的东西,难以相信从前的人,每日每夜都要重复过过一辈子。
草药熬煮好,他将药渣倒掉,把布巾浸湿,给敷在小瞎子眼睛上,感觉和热敷似的,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是绝对要把小瞎子治好的。
“困了就睡,我守着呢。”
“陪你着,不能自己睡。”小瞎子嘟囔着,但语气里满是困倦。
萧寒锦轻笑:“那你便与我说说话。”
话说完却没有人搭话,他无奈,几秒就睡了过去,还大言不惭的说要陪他,叫人好笑。
来回给他敷了几次药,他这才给对方擦拭干净躺下,扭头也睡了过去。
翌日。
小瞎子早早就醒了,他坐在床榻上走神,怪不得昨日觉得有事未做,他竟是把大夫给他开的补药忘记了,都没有煮给二寒喝!
这怎么行?
今晚定要煮来给他补!
小瞎子偷偷翘了翘唇,蹑手蹑脚地出去帮忙。
第029章 营生
凉粉越来越受欢迎, 西瓜汁也总是早早就卖完,一上午的时间都用在这些事上,下午就没事做了, 萧永福不禁有些着急, 若是换做之前在码头做事,哪里能成日里歇着?
只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就干脆找萧寒锦商量,眼看着王秀莲冬天就要生了,需要银子的地方多了, 他也不能一直靠二寒接济,现在的银子都和他分着呢, 赚再多都不觉得够。
想赚钱是好事,萧寒锦自然会帮他想。
“凉粉夏日里吃还成, 待往后天气一冷, 就没什么人买了,大哥若是想趁着这会多赚凉粉钱,那就上午卖完, 回村再让大嫂做些挑着走村卖卖。”萧寒锦说。
眼下就只是一个小摊,冷热都得先扛着, 他手上是有些银子,只是别说买镇上的铺面不够, 还得供家里吃喝长短,以及小瞎子的药钱。
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 他自然不能头脑一热就“倾家荡产”的买铺子,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 他是一刻都不想过的,也不要家里人过。
萧永福一听就有些急:“那可咋整?冬天咱咋赚钱?不如我跟人去跑商, 那个赚得多。”
“跑商是赚钱,可大嫂月份渐大离不了人,你外出她也担心,不必平添这份烦恼,你且先听我的卖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冬日自然有冬日的卖法。”萧寒锦劝说着,没有孕妇会想在这种时候让夫君离家。
“那成那成。”萧永福念叨着,“多亏有你,要不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萧寒锦颇有些无奈:“那大哥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只是沿村叫卖时,宁哥儿就不能跟着了。”
萧永福下意识看了一眼江以宁,他点头:“这个自然,我晓得。”
江以宁毕竟是小哥儿,在镇上做生意倒是没什么,毕竟萧寒锦也在,可若是在邻村中走来串去只有他们二人,那些好事的自然免不了要少三到四,更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萧寒锦自然不愿意江以宁被指指点点,也不想家里因为这样的小事烦忧,何况萧永福也能自己出摊,至于小瞎子偏要跟着的缘由,萧寒锦不会拆穿。
这事江以宁的意愿不重要,他也能明白,他是见识过村里那些妇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吃了人。
“那我们就回了,你做事。”萧永福起身,“我给钱,也是赚了些,一顿饭钱还是能给的。”
萧寒锦没有和他争,趁着对方结账之际,叮嘱了小瞎子很多,眼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回了酒楼。
他一回账房就再次被打趣,温中和张元借着做事的名义从前厅走了数次,就是想看看他是如何和夫郎相处的。
温中嬉笑着啧啧称奇:“寒锦兄,还以为你冷淡脾性,对夫郎倒是极好的,腻腻乎乎的,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你我这般未娶妻之人自是不懂,不过瞧着那时的寒锦兄,倒真是判若两人了!”张元立刻跟着附和搭腔。
萧寒锦向来对他们这些调笑之言放心里,偶尔也会与他们逗弄几句,此时自然也不甘示弱。
他轻笑:“哪日待你们成婚,我定要好好瞧瞧,是哪家姑娘小哥儿这般爱听曲,才叫你二人去说戏。”
两人脾性洒脱,听到萧寒锦将他们比作戏子也并未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萧寒锦摇摇头不再与他们逗闹,做事赚钱才是最要紧的,只是如今,他手里的银子不多,总是觉得不安,不知何时才能赚到蒋亦疏那般。
若他能开起酒楼来,定要将那些花样全都复刻进酒楼里,别说什么凉粉西瓜汁,火锅烤肉串串都得做起来,那才是真的美味。
只是现下别说开酒楼,他便是买铺子的银子都不够,位置稍好些的铺子,怕都得一百五十两往上,他这些银子还得留着用。
捉襟见肘,萧寒锦倒是再次体验到了。
只是如今虽然开不成酒楼,做简易的摊子叫卖还是可以的,夏天吃串烧烤是最爽的,天圣朝对铁的把控没有之前那般严苛,到时候可以做铁架试试,不过还是先用冷串做敲门砖比较好。
想到这些,萧寒锦脑子里就已经拟好了章程了,大致需求走向,至于菜品和串串所需的肉食,可以问酒楼的管事,他经常采办,定然知道这些。
“这您可问对人了,酒楼的肉菜都是从早市那边购买的,有专门合作的铺子,你如果需要可以去那边看看。”管事笑说。
萧寒锦是知道早市街的,那边的菜都是去的越早越新鲜,他赶紧点头:“多谢您,待我回头去瞧瞧。”
管事知道他一直在给夫郎做饭养身体,因此这次也只当如此,并没有多问。
做这些事都得先和萧永福先商量,不能他脑袋一热,干劲十足,再忽略了萧永福的想法。
做完事回去,一大家里只有小瞎子自己,蹲坐在檐下,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草药,将那些品相不好的全都放到旁边,到时候家里也能煮着喝。
往常小瞎子耳朵灵光,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就会去门口迎接他,这会他都走进来了,小瞎子还无动于衷。
“我回来了。”萧寒锦微微扬声说着,走近就闻到了从屋内飘出的草药香。
小瞎子忙站起来,神色莫名有些慌张:“你回来啦!我我在收拾草药没有听到,厨房给你熬了汤药,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他语速很快,萧寒锦缓了一下才听明白,小瞎子懂些草药,时常会煮些避暑的败火的汤药,因此萧寒锦对他煮的汤药并不抵触。
他点头:“我自己去,你别忙活。”
小瞎子唯恐说多错多,便提着心多等了一会,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对方又不懂草药,更不会知道他熬煮的是什么,所以肯定会毫无防备的喝下。
也确实如此,萧寒锦只觉得这次的汤药比寻常更酸甜些,并没有多想,喝过就去外面找小瞎子了。
“大嫂跟着大哥去的?”萧寒锦轻声问,将他放到旁边的品相不好的草药收到另一个药匾上。
小瞎子低应一声,继续说道:“爹娘还在田里没回来,我闲来无事,就将草药筛筛。”
萧寒锦偏头看他:“饿不饿,我现在去做饭,今日吃凉粉如何?”
“凉粉吗?不拿来卖吗?”小瞎子有些纠结,赚钱的东西总要他吃,总归是心里不安的。
“不是。”萧寒锦起身,“你且等着,我去做。”
小瞎子便没再多说,反正二寒说可以就是可以,只是那药喝了怎么没有反应呢?莫不是大夫诓骗他来着?
他忙摇摇脑袋,将这不好的想法摇出去,老大夫是好人,他不能这样想人家!
可能是萧寒锦太虚了,所以只喝了一次无用?
大概是在厨房做事的缘故,萧寒锦越待越觉得烦闷,想着许是热的,一会吃过凉粉就好了,便将这股难受压了下去。
这边刚做好,外面就传出动静了。
萧寒锦便走出去,见大院里王秀莲正欢喜的和小瞎子说着什么,他走近一听才知道是下午做的凉粉都卖光了。
一天都在赚钱,任谁都会觉得高兴。
“那就好,一会吃过饭,我有事想和大哥商量。”萧寒锦说。
萧永福现在一听到这话就激动,往常二弟这样说的时候,都是要和他商量赚钱的事,这会他更是敏锐了一把,察觉到这次的事,可能比之前还要严肃认真。
他自然不能扯后腿,立刻点头:“我一会吃过饭就过来找你。”
“好。”萧寒锦点头,“江以宁,进屋吃饭。”
双亲还没有回来,兄嫂又是刚回来,萧寒锦到底过不了良心那一关,准备去他们院把饭菜做了,结果刚准备进厨房,就发现门已经上锁了。
看到那锁,萧寒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笑,家里一共就这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家,厨房锁着,不知道在防谁。
他又默默回去了。
王秀莲去大院洗菜,看到问了一句,萧寒锦没说什么,他还好,若是别人恐怕更多心。
萧寒锦回去时,小瞎子正辣的哧溜嘴,好在西瓜汁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哧溜两下就要喝一口,他不由得笑出声:“辣子放太多了,别给你吃上火。”
“好吃额!”小瞎子狂点脑袋,生怕对方不让自己吃,辣的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从前自己在山上时,日复一日的就是水煮菜,偶尔放些盐巴调味,那都是奢侈的时候,但来到萧家,他能尝能学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萧寒锦知道他好这一口,做菜向来能放辣就会多少放一点,他倒是比自己想的还要贪嘴。
“少吃些辣,眼睛还用着药。”萧寒锦说,所幸偶尔吃这么一次也无事。
闻言,小瞎子瞬间不敢大快朵颐了,慢吞吞的将凉粉吃完,喝了两杯西瓜汁解辣。
萧寒锦将屋里这一摊收拾完,就准备去找萧永福,大院里李桂兰正嘟囔着什么。
“真是无法无天了,饭菜也不做,是要饿死我们老两口吗?”
“娶个金贵媳妇,怀了孕就什么都不做了,还娶个瞎子,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萧寒锦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人的变化果然莫测,只在瞬息之间。
“娘。”他喊了一声。
李桂兰莫名心虚抬头,与他对上视线,萧寒锦微笑:“厨房被您上了锁,没法进去,也做不了饭。”
李桂兰还记着他那日发疯的样子,有些怂又有些不高兴:“你们不能做好给我们端来吗?”
“那分吃的意义在何处?”萧寒锦只眨眼看着她,“若您真想让我们帮着做饭,厨房就不要再上锁了,家里时刻都有人,如果真怕被人偷东西,我也有千百种方法让对方还回来。”
李桂兰冷不丁又想到萧永利断的那条腿,莫名打了个冷颤,她看不透现在的萧寒锦,从前都说娶了媳妇就能踏实做事,所以她也一直张罗,但因为眼界高,一直相看不上,兜来转去,娶了个瞎子。
也就罢了,但自从成婚,她这儿子就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听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教唆的。
她嗫喏道:“娘晓得,娘就是习惯了,吴贵那事……”
一个穷苦惯了的村妇,还经历过被小偷摸家,再敏锐都不奇怪,萧寒锦看着她,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再说过分的话。
“有吴贵在前,没人敢偷到咱家来。”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我来做饭,您去歇着吧。”
“哎哎!”李桂兰激动的应了两声,低头装作无意擦了擦眼角。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他和这样的妇人计较什么呢?
萧寒锦做饭,一贯为了味道以及填饱肚子,而不是单纯的填饱肚子,因此李桂兰十分心疼那些油盐,但也没再说什么,她明知道会这样,是他让萧寒锦做饭的。
何况家里这些,现下都是他们兄弟二人买,她不好说什么。
萧永福等他等的有些着急,见他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去:“二弟,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大哥别急,坐下说。”萧寒锦指指厅中央的桌椅,这是当初建造房屋时,特意让萧永福打的,接待客人也方便。
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让他坐下,王秀莲给他们倒了杯水就准备去里面屋里了,女人家不好听男人们商量事情的。
萧寒锦忙叫住她:“大嫂也听听可不可行。”
“我想再做些其他生意,凉粉生意只能做到今秋,而且这期间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也做出来卖,本质和做豆腐差不多,老手研究两次就会做了。”萧寒锦说,“所以我想将凉粉放到酒楼去卖,我们卖凉串。”
“啥?放到酒楼卖咱们咋赚啊?凉串又是啥?和凉粉一样啊?那不还是凉的,只能卖到秋天啊?”萧永福满脑子疑问,这都是啥跟啥啊?
王秀莲碰碰他,皱眉:“你等二弟说完。”
萧寒锦:“夏天可以做冷串,天冷了可以做热的,我会先做些给你们尝,很简单,只是需要重新做推车,我会给你画图,凉粉先卖着,等我休息就将这些全都弄好。”
“放到酒楼也有赚头,我会和东家再详细商量,这次就是先和你们说,这几日就尽量将这些都弄好。”
萧永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左右就是要再等,那他就先卖着凉粉,赚点是点。
王秀莲接话:“最近豆子快用完了,得买了,还有辣椒。”
“这些你们看着办就好,各项进出的银子记好,年底再分。”萧寒锦说。
“也好。”
勉强算是说清楚,只是萧永福不识字,这就点难办,得想办法教他。
萧寒锦回到自家院里,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药香,小瞎子已经在乖乖敷药,桌上还放着一碗汤药,他挑眉:“这是给我喝呢?”
“啊…不、你不喝吗?”
萧寒锦自然喝了,只也不知是为何,从回来就一直莫名躁得慌,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可他不觉得自己对那方面有强需求。
只是也许是因为萧里琐碎事一堆,他平时也忙得很,没时间自己弄,所以不能不弄了?
他长舒一口气走到床边:“再来浸一次。”
小瞎子立刻伸出手将眼睛的布给他,萧寒锦盯着那截未着寸缕的手臂,终于意识到是哪不对劲了。
他皱眉:“你给我药里都有什么?”
小瞎子咬了咬唇,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小声回答:“有几片鹿茸,还有些枸杞……”
真不错,全都是壮阳的。
他轻啧一声:“你倒是会熬。”
第030章 颤抖
翌日。
小瞎子双眼红肿的跟着萧永福去了镇上, 一路上萧永福赶着牛车看了他好几次,都没敢问到底出了啥事。
往常走时二弟都会叮嘱他们两句,这次虽然也叮嘱了, 但却没和宁哥儿说话, 他悄悄问了一句,二弟还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他就没敢多问。
一宿过去,也不知道这俩人咋了。
直到镇上,萧永福将摊子支好, 他也没想明白,所幸宁哥儿虽然情绪不好, 但没有算错账,他就没说啥。
江以宁昨晚确实偷偷哭过, 萧寒锦说完那句话后就直接拿着衣裳去旁边的小屋沐浴了, 他听着动静呢,没有从厨房灶火烧水,而是洗的凉水。
这不摆明了宁愿洗凉水澡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吗?
被这样嫌弃, 他当然忍不住,也怪自己没忍住, 偏要和大夫买药来自取其辱,蒙着被子默默掉着眼泪, 一宿都没睡好。
晨起他还期待着萧寒锦能像往常一样单独与他说话,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 还听见对方和萧永福说自己。
感觉更难过了。
“你和二弟吵架了?”萧永福忍不住问,他一个汉子, 不该操心这种事,乡下汉子向来不管这些只管卖力气的。
但是人就在旁边耷拉着脸, 他不关心,也确实说不过去。
江以宁摇头:“没有吵架。”
若真吵了,那还算好,至少证明萧寒锦还愿意搭理他,这次是他太不好了,不该存着那样的心思。
这答了个啥?
萧永福摸不着头脑,干脆不再问了,专心卖自己的凉粉。
凉粉生意好,江以宁也体验到了数钱数到手酸,一卖完,就去酒楼后院将推车放到了牛车上,两人就准备回去了。
萧永福这阵子下午都在沿村叫卖,这钱是不能不赚的,但看江以宁那依依不舍的样儿,他也不好强迫对方跟着回去。
“要不我先送你去二弟那?”萧永福试探性问道,“你可以在那歇会。”
江以宁有些意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摆弄着手指,小声询问:“可以吗?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能。”萧永福说,“走。”
萧永福将牛车赶到酒楼门口,把江以宁送进去,他看向萧寒锦:“我还有点其他事,宁哥儿不能跟着,先跟着你。”
萧寒锦知道他在镇上认识挺多工友,可能也需要吃个酒,他就没说啥,只叮嘱他早点回家去。
萧永福痛快走了,跟后头有狗撵似的。
大厅里,小瞎子和萧寒锦沉默着,僵持着,萧寒锦先败下阵来,他牵着小瞎子坐下,觉得他这副模样倒是和昨晚判若两人。
萧寒锦嗤笑:“你不是有主意的很,这会还使什么性子呢?”
“我没有……”小瞎子委屈,分明是对方晨起没有和他说话的,怎好怪到他身上?
萧寒锦觉得小瞎子身上有某种气息,只要他声音一低,眉眼一垂,那股会让任何人可怜的感觉就出来了。
这会亦是如此。
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说:“那便没有,今日晌午我来做饭,在后厨一起吃,然后带你去看眼睛,药已经用完了。”
“好哦。”小瞎子立刻应声,他没有感觉到讨厌,萧寒锦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讨厌他。
小瞎子就暂时坐在角落位置,平时如果不是客人爆满,这个位置一般是没有人坐的,这时候热,来店内的客人也不算多,所以也不占座。
萧寒锦没让他干坐着,给了简单点了两道小菜,让他自己慢慢吃着玩,小瞎子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所以对此适应良好。
小瞎子晨起没吃饭,这会确实有些饿,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边消磨着时间。
“这天真他娘的热,哥几个跑商回来得好好喝一顿!”
“咋,今儿你请客啊?赚了几个子就惦记着花干净了?”
“哈哈哈……”
江以宁拿着筷子的颤抖着,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按住,却无济于补,是他整个人在抖,筷子被他抖在桌上,他瑟缩在角落里死死扣着自己的手腕。
怎么就碰到了?
怎么在这里碰到那些人了?
如果被萧寒锦发现他们曾经接触过自己怎么办?
他只是想到萧寒锦可能会用厌弃的态度对待自己,就已经忍不住想哭了,可除去悲哀,他同样觉得愤怒,凭什么是他要遇到那样的事?!
随着那群人喝酒哄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江以宁就越来越惊慌,他只恨自己不能缩到地缝里,也恨自己没有勇气拿起筷子坦然面对。
“出什么事了?”
小五先察觉到不妥,就将萧寒锦叫了过来,他还未走近就发现小瞎子状态不对,走近更是看清了对方一脸的湿润。
他甚至没想太多,先将小瞎子揽进怀里,准备带着他离开,只是离那些声音越近,小瞎子就越是往他怀里钻,只恨不能和他皮肉相贴。
萧寒锦敏锐察觉到什么,匆匆瞥了一眼那几个吃酒的汉子,任由小瞎子颤抖着,将他带离了这里。
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能选择客人,因此,即便江以宁曾在那些人处吃过亏,但萧寒锦也没有权利去赶客,他只能带对方远离是非。
在没有绝对钱权时,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些了吗?”萧寒锦低头看他。
小瞎子捧着茶杯啜了一口,点点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萧寒锦怎么舍得怪他,听他这么说也只是笑笑:“无妨,我正好偷偷闲,还要多亏了你。”
小瞎子低头不语,萧寒锦那样聪明,肯定早就发现了他的反常是为何,但一直没有询问,对方这是在等着他亲口说。
先前对方就与他说过,若是有事,要及时告知,之前他就曾隐瞒不说,如果此时依旧瞒着,他不确定萧寒锦会不会因此再也不管他的事。
如果他眼睛没坏,就能看到对方的表现,现在彼此都沉默着,他心中反而没底。
萧寒锦的本意可不是逼迫他说出曾经的阴影,他见小瞎子纠结,干脆起身:“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先去做事,晚点再回去。”
“我晓得。”小瞎子赶紧点头。
“好。”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轻弹了弹他额头,告诉对方自己没有生气,然后离开了。
他刚走出雅间,拐角处就碰到了蒋亦疏,他忙拱手道歉:“夫郎骤然不适,还忘东家见谅。”
“无妨,是那几个人?”蒋亦疏挑眉,“可要帮忙?”
“不用,我先前在镇上认得几个朋友,找他们帮忙就是。”萧寒锦说,毕竟解决那样的人,要用些比较特殊的手段,用不着蒋亦疏出面。
蒋亦疏便没再说什么,只是不由得想到从前的事,和他自己的哥儿弟弟,大宅院将养儿女,都是那一套,恨不得将人都养成傀儡。
那些人得尽早解决,蒋亦疏十分体谅的许他外出,萧寒锦就直接顺着街道巷子,拐来拐去的钻进了一家花楼的后门。
从前原主经常去的花楼,因为镇上的王老二在这里做打手,经常拽着原主去吃酒,原主又是好面子的,每次都是他付酒钱,但对那些妓子却是敬而远之,无外乎其他,只是原主自认风流,不愿用被别人碰过的。
萧寒锦只觉得可笑,还挺清纯的。
走到王老二的房门口,他用力拍了拍门,这会对方正睡着觉,八成脾气不好。
果然,刚敲了两下,里面就传出怒吼声。
“干啥!大白天的扰人清梦,我他娘的正做美梦——哟!这不是萧先生吗?咋抬动你贵脚来我这贱地方了?”王老二吊儿郎当的说着,却也知道萧寒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等着他开口。
萧寒锦点头:“王二哥说笑,这次是有事求你帮忙,不知二哥可愿意帮我一帮?”
王老二轻啧一声,一脸牙酸的表情:“你们书生说话可真让人牙酸,听着就难受,你进来说吧!我先听听!”
萧寒锦道了声谢便抬脚进去了,别看王老二浑,但这睡觉的屋子却打扫的还能看。
他顺着对方的指示坐下,王老二只当他还是从前的尿性,给他倒了杯水,并说道:“我这可没有茶叶,你先凑合吧。”
“多谢二哥。”萧寒锦微笑。
王老二摆摆手:“行了,你说吧,是瞧上哪个妓子要我说和,还是哪里出了事要我去露脸?”
萧寒锦立刻不再矜持,将自己的来由说明,他虽不知那几个人,但王老二在镇上混迹多年,定然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听他说完,王老二还是觉得震惊:“你真就那个哥儿了?你不是瞧上镇上那啥家的姑娘了?”
“夫郎纯善懂事,若我辜负,实在枉为人,二哥若能帮我办好此事,我必有重——”
“别,请我吃酒得了,你要是给我银子,回头又要被我那老嫂子念叨,他一抹眼泪,我就受不了!”王老二不甚在意的说着,“这事我给你办妥,你请我吃好酒!”
萧寒锦立刻点头:“二哥放心,荷叶轩随您挑选吃喝。”
事说完,王老二就开始赶人了,他们江湖混的讲义气,兄弟说话了,那事就能办,寒暄那些是最不要紧的。
何况王老二知道他在酒楼做事,不好拘着他,就让他赶紧走了。
萧寒锦便没再多打扰,匆匆从后门离开了,面上的表情也松懈了些。
只是他刚走一个乡下汉子就和一丫头从旁边出来了,丫头见他一直盯着别处看,不由得皱眉呵斥:“这里是你能乱瞧的吗?柴火送完就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