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锻炼】

    萩原研二一路拼命抓着自己的衣服前襟。

    他穿的是和服,扯扯就要松啦!

    松下来的话,他就会失去衣服,啪叽一下摔在满是泥土的地上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

    不过,如果排除掉随时会失去衣服的危险的话,这个速度,还挺好的耶——

    把萩原研二叼走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确实是附近的狗,它来自于山脚下一座小型狗场,是那里的镇宅之宝。

    萩原研二被它叼着跑了一段后,狗子发现身后的人一时半会儿地追不上。就把萩原研二放下,开始绕着他转圈圈,示意他骑上来。

    萩原研二一看,竟然能骑狗,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就燃烧了起来。他抱着狗子的后颈,一蹬腿一翻身,真的翻上了和他人差不多高的狗子身上,然后抓了两大撮厚实的毛毛不敢撒手。

    阿拉斯加确认了下背后的人不会轻易被它甩下去之后,再度开启了夺路狂奔。

    萩原研二感受着夜风在脸上吹拂,重生三年,久违的感觉回来了。在高速之下,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刺激快感,是他无法放弃飙车的最大原因。

    如今,他还得15年才能考驾照,短时间内与飙车是说告别了。

    但是没关系,他现在有了新的坐骑!

    狗子在山上绕了个大圈,沿着弯曲的小道一路一个扭头,又跑下了山,把搜救的大部队远远扔在了脑后,只留了松田阵平紧追不舍。

    可能是因为背了个孩子,负重增加,松田阵平逐渐后来居上,只是一直没找到救下萩原研二的时机。互相拉扯之间,两人一狗同时到达了山脚下的狗场后门。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怒目圆睁,气鼓鼓的包子脸紧绷。他四下一张望,低头就捡起路边的石头,打算自卫反击。

    那狗子立马乖乖趴下来,让萩原研二下“马”。双爪遮住眼睛,向着松田阵平呜呜咽咽的,状似求饶。

    松田阵平速度靠近萩原研二,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小阵平,我觉得它应该是想找人帮忙。”

    松田阵平用余光看了一眼精神头明显不错的好友,见他只是衣服有些松垮,精神头却好的很,看着比逛庙会时还开心些。便没管他,缓缓向狗子靠近。

    阿拉斯加雪橇犬乖乖伏倒在地上,看松田阵平靠近有些害怕,耳朵都贴着脑袋了,还向后爬了点儿。最后还是被近了身,一动不敢动了。

    萩原研二吧嗒吧嗒两步从松田阵平身后出来,上手摸摸狗子身上厚实的长毛,“小阵平,你看,它很通人性的。”

    石头被丢了下来,咕噜噜滚到了路边,回到了它的兄弟姐妹中间。松田阵平看着萩原研二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似的,一边享受地给狗子撸毛,一边认真问狗子,“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呀?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听懂了哪个单词,狗子站起了身,向着狗场内部吠叫两声,用狗爪推开了后门。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狗场的大门只是虚掩着的,根本没上锁。

    狗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里冲,看得出来对这里的路况非常熟悉。它跑个几步,还记得回头看看,生怕人跟丢了。它左绕右绕,终于停在了一间房间前。

    跟随狗子深入狗场的过程中,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已经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到房间前时,铁锈的味道已经覆盖过其他味道,占据了整个鼻腔。

    门下的地面,有不明液体流了一地。结合气味,恐怕是血无疑了。

    “小阵平……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松田阵平掏出手机一看,轻啧一声,“没信号。”

    他们的手表有加强信号的功能,但现在的信号覆盖范围实在有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不能立刻就离开,万一里面的人还没死,他们说不定可以急救一下挽回一条生命。

    虽然这么想着,但看地上的出血量,萩原研二心中已经不抱着乐观心态了。

    门没锁,松田阵平用萩原研二的手帕包住手指,轻轻打开了房门。

    昏暗的月光与手表灯光有限的光源下,睁大着眼睛,倒在地上的尸体诉说着惊恐与痛苦。

    松田阵平小心躲过地上的血迹,上前搭了下对方的颈动脉,隔着手帕都能感受到指尖的冰凉。

    “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萩原研二眉眼低垂,语气有些沉闷,“下山报警吧。”

    他们稍微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又带着狗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本打算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报警,哪知道刚有信号就看到了一个交番亭,索性直接当面报了警。

    众人赶到交番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人抱着一杯热可可在小心啜饮,狗子坐在他们脚边吐着舌头喘气摇着尾巴。大夏天的,要不是交番里有空调,他们俩是一口都喝不下去热可可的。

    松田阵平被松田先生紧紧抱着,难受得想揍人。萩原研二则在享受完“热情”拥抱之后,挨了一顿骂。

    一切欣喜也好、后怕也好,都停止在刑警说出的那句话里,“能说一下当时的现场状况吗?”

    大人们还担心两个孩子受了惊吓,不宜过度逼迫,俩孩子已经主动描述当时的情形了。

    松田阵平粗重有细,抓的是重点。

    萩原研二擅长把握人心,插嘴说了几个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

    最后他们把手机里拍的照片传给警方,还画了现场的示意图,结束了口供。

    警方本想让两个孩子再帮忙带个路,见萩原研二录完口供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睡熟了,松田阵平一边肩膀让萩原研二枕着,自己也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便转而让懂得通风报信的阿拉斯加再带一次路。

    大型犬对于运动量的需求很大,今天不过是来回一趟山路,可能和它平时的运动量比还不算很大。狗子一被系上狗绳就精神奕奕地拖着人走,可能因为心急,它的脚步很快,大部队跟着它就向凶杀案现场去了。

    两个孩子分别被各自的父母抱着,各回各家。

    那天之后,有关这个案子的信息,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就只看到了一则“事件正在调查中”的报道,大人也好、警方也好,没有人和他们说这个案件的调查情况。

    就算他们俩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直接与自己相关的案子,多少还是有点儿在意的。

    两人怎么想怎么不得劲,一封邮件,把烦恼丢给了诸伏景光。

    这种不向外界透露信息的案件,通常就是调查还没得出结果,为了防止犯人提前得到消息,警方会非常在意信息泄露的可能性。

    【知道了,我会去调查。】

    诸伏景光留下这条回复,短暂地停止了联系。

    在案件找到真凶之前,萩原研二先迎来了自己的开园,幼儿园的开园。

    幼儿园是个不大的公立幼儿园,因为少子化的原因,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班级,每个班人数还不多。

    开园前一天晚上,松田阵平拎了一书包东西给萩原研二,面带怜悯——只有十几秒,然后就开始幸灾乐祸地笑。

    “把你的几个设计做了。明天带去玩儿吧……祝你开心。”

    “我对你可是很好的,”某个卷毛露出漏风的七颗牙齿,笑得像个孩子……

    哦,他现在就是孩子。

    萩原研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抱着书包默默坐在地上。书包太重了,明天都要带去吗?他怎么不记得以前幼儿园有这么辛苦?

    萩原研二还是挑挑拣拣地,在随身的小包里带了些小东西,包括锻炼手指灵巧度的工具和纸笔,想着打发掉幼儿园里的四个小时时间。

    萩原先生在萩原研二被绑架的事件后,立刻给他买了手机,方便随时联系,这样萩原研二的手表也能随时有网络信号了。

    小朋友肉嘟嘟的手臂上有着一块又黑又大的手表还是挺扎眼的,幼儿园的保育员老师们第一时间就多看了他几眼,把这个特立独行的小朋友记在了心里。

    日本社会的从众心理是从小就开始的,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与其他人不同也会交不到朋友。交不到朋友导致心理压力过大,再导致厌学、抑郁,是糟糕连锁的开端。

    老师哪知道,萩原研二上幼儿园第一天,就达成了一个人孤立了其他的小朋友,同时也征服了他们的成就。

    其他孩子还哭哭啼啼要爸爸妈妈的时候,萩原研二已经找了个座位,把包里的锻炼工具拿出来练习了。一只手练习的时候,另一只手也不能闲着,画纸摊开,先开始设想布局,再几笔勾勒出大致轮廓,之后将电路图、自动化控制系统加进去。这不仅仅是锻炼微型集成电路的设计思路,同时也是锻炼手部的力量与稳定性。

    其他孩子还在熟悉周围环境,听着老师自我介绍,了解幼儿园各种设施的时候,萩原研二收起锻炼用品,开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这是在和伊达航了解情况呢。

    两个孩子因为争抢玩具打起来,其他人要么手足无措,要么陪哭的时候,萩原研二无奈停下手中的事,从一旁的教学工具里抽出彩色折纸,三下五除二一顿折。再伸手,就是这边送上一朵红色的小花,那边送上一朵粉色的小花,随后温和地开解几句。俩小朋友便顺利破涕为笑,握手言和,玩具也不抢了,还美美地互相握着手,一起玩玩具了。

    反而是萩原研二一个人被扔在了原地。

    萩原研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虽然我确实不打算和你们抢玩具玩,但怎么矛盾解决了,我就被剩下了呢?】

    他环顾活动室一周,发现只短短一个早上,小朋友们已经组成了各自的小团体,组内气氛和乐融融。

    少数不擅长交流或是不喜欢和他人沟通的孩子,也找到了自己的空间,沉浸在或画画、或看书、或玩玩具的时光里。

    只有萩原研二,茫然四顾,发现他在幼儿园里真的没有什么事可做。

    【难怪小阵平要让我带这些东西来……】

    他又默默回到原位,环顾房间一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被看到的小朋友们都会挺胸收腹乖乖坐好,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威慑力。

    保育员老师们在教室门口点头,像是对秩序井然的房间非常满意。

    幼儿园的第一天,完美。

    下午有一些小游戏,保育员老师引导着孩子们画画。萩原研二被老师反反复复地提示说得有些晕,赶紧三两笔完成要求画的内容,就打算继续练习图纸。

    哪知就这三两笔的功夫,再去看自己的图纸,已经惨遭毒手。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不是所有人都有物权概念,看到有纸就画也是正常的……

    看着几乎覆盖掉所有画面的蜡笔里零星还能看见的笔直线条,只能重新再画了。

    【真是没办法。下次得把设计图藏好才行了。】

    萩原研二打算利用在幼儿园的时间来画图纸。如果不考虑他的练习用图纸已经被蜡笔毁掉两幅的这种情况,他的想法能节约不少课余时间,加快研发进度,还挺不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