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些微停顿短暂的两秒,很快,陆时漾将李南月的视讯仪关机,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开始继续讲课。

    周围一片寂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抑或是响动,这里不像学校,老师也不像陆时漾,李南月不敢像在课堂上那样,打瞌睡,开小差,玩平板仪,或者是讲小话,因为无论她在做什么,哪怕是轻微挪动身体,都会发出明显的声音,她只能被迫听讲。

    李南月单手托腮望着前方,原以为陆时漾会和工商学院那帮老师一样无聊,没想到,她居然听进去一些,还不觉得乏味。

    如果说她们学校机甲老师上课,是机械性地把知识往外倒,学生接受与否一概不管,那陆时漾则是生动且形象地为她上了一堂机甲理论知识的课,很容易让人听懂和接受。

    一开始抱着敷衍和被迫性质的听课,李南月现在态度稍稍好了些,也让她对眼前的这个总是冷冰冰的人产生新的认识。

    没想到陆时漾当起老师来,还挺有…李南月脑子里刚冒出魅力二字,便被她甩甩头给强行删除。

    她怎么可能觉得这个大魔王有魅力啊!

    这可是要杀了你的人。

    陆时漾刚好讲完转身,发现坐在座位上的女孩正拧着眉不知道想什么苦着脸,于是道:“李南月,上来默写。”

    听见叫她名字,李南月迅速回过神,“啊?默写,什么?”

    陆时漾用手指关节敲敲身后的电子黑板,“我刚刚讲的内容。”

    说罢,她抬手将几个关键要点和名词抹去,换上括弧,旋即将电子笔放在一旁的吸盒。

    李南月呆呆站起身双脚像冻住,默默咽了口口水,她想收回不久前自己的想法,这陆时漾根本就是比她学校老师还可怕,至少那些人不会喊她默写。

    见她动作慢吞吞满不情愿,陆时漾无情催促:“快点。”

    李南月没好气地抿了下唇,索性大步迈向前,抬手拿起电子笔,一副谁怕谁的模样。

    陆时漾就站在她侧后方一点点,尽管不用回头看,站在那里填空默写的李南月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这个女人真的太高了。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李南月勉强将每个括弧填写完,又总不是那么确定。

    填完最后一个后,李南月拿着笔久久站在那里犹豫,这时,从身侧突然伸来一只手拿走她手上的笔,而后半个身子倾下来,在黑板上修改,李南月吓得一动不敢动,她好像整个人都被陆时漾给包围起来一般,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她仿佛中了定身咒。

    陆时漾到底在干什么!

    李南月有些生气地抬头看去,发现她正在批改其中一个括弧里的答案。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就是忘了写。”李南月嘟囔。

    一眨眼的工夫,陆时漾已经放下电子笔撤远,与李南月拉开一段距离,背对她道:“你可以走了。”

    有些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怎么这么快,刚刚明明这个人还在旁边,一会就走到那么远的位置。

    李南月走下讲台问:“这么快吗,不过三十分钟而已。”

    陆时漾有意在回避她的目光,随手将视讯仪还给她,期间依然没有直视她。

    “嗯。”她不咸不淡应声,旋即大步准备离开。

    拿到视讯仪的李南月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太狂了点,居然这样无视她。

    而陆时漾只想赶快离开,她的鼻尖现在仍是不久前靠近她批改答案时不小心嗅到的香气,挥之不去,甩也甩不掉。

    她从不会像今天这样乱了阵脚,因此不得不提前结束讲课。

    “喂,陆时漾,你等一等!”李南月赶紧追上去,对方却并没有要为她停顿的意思,李南月只好一路跟随她从玻璃房子里出来。

    “我,我申请换一间房。”李南月鼓起勇气说。

    “理由。”

    “赵遇带我去的那间房实在是太远了,在基地里面弯弯绕绕,住在那里我会迷路。”

    陆时漾终于停顿下来,转头看向她:“军事基地没有那么多空房。”

    李南月听完心里有点绝望,住在那里边犹如坐牢,她哪都不能去,四处都是层层关卡。

    “我真的不想住在那里面…”李南月低着头,委屈的声音带有细微的哭腔。

    莫名的,胸腔里某个坚硬的东西变得柔软下来,陆时漾也未料到自己会如此轻而易举败下阵来。

    “我隔壁还有一间。”她的语气有些无奈。

    李南月听完大喜抬头,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有些艰难道:“你…隔壁?”

    “住不住随你。”陆时漾没打算等她考虑,继续径直朝前走去。

    思忖一番,再三考量,李南月最终选择换去陆时漾隔壁,两个都是坏选择,那就只能退而选不是最坏的那一个。

    彼时陆时漾已经走远,李南月需要很费力跑才能追上,一边喘着气说:“我还是住你隔壁那间吧,我的行李怎么办?”

    “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腿长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李南月十分吃力地跟在陆时漾身后,最后她被带到独立的一层房子前,从外观看没什么特别,灰黑色的主调,给人冰冷压抑的感觉,不过至少看起来出入自由。

    房子正中有并列的两扇门,陆时漾上前打开其中一扇,看样子就是李南月今晚的住处。

    她紧跟上探进半个脑袋查看,本来超高的期待瞬间犹如被浇了盆冷水,“这分明和之前那间没什么两样。”

    “那李小姐想要的是什么样?”陆时漾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至少得有超大的光屏给我追剧用吧,机器人怎么说也得配备一个,还有……”

    “这里是军事基地,不是享乐的地方。”顿了顿,陆时漾又说:“你自便。”

    等李南月后知后觉回头看,刚刚还在的人早已消失在暗夜中。

    这就走了啊…

    李南月孤零零站在门口,喃喃自语:“我只是说我想象中的房间而已,又没说非得一定要,干嘛说那么重的话,就不能态度好一点,算了,至少现在的你,对我还没有杀心。”

    回到房间没多久,李南月收到宋星初打来的电话,这让独自待在军事基地的她心里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星初!”

    “你睡了吗?”

    “还没有。”李南月靠坐在床的正中央,单手搭在膝上,嘴角自然而然泛起笑容。

    “我…”宋星初很艰难地开口:“我很抱歉,南月。”

    李南月怔了下,“为什么忽然道歉…”

    “那件事情我跟我父母央求,他们不肯插手帮忙,但是我答应过你。”宋星初笃定的语气说:“南月,我一定会帮你和陆时漾解除婚约。”

    李南月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不怪你,你能够重新理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修复这段关系,这个目的她已经达到了,李南月从未妄想星初能成功帮自己解除婚约,她是想要抱紧星初未来的这条大腿,好让自己更多一点机会活下去。

    “南月……”对面陷入许久的沉默。

    “星初,你还在吗?”李南月不确信问。

    “对不起,过去的两年里,我不该那样冷对你。”

    李南月摇摇头道:“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理解,也不怪你,虽然说句真心话,之前我的确为此恼怒过,但现在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南月,谢谢你。”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便结束通话,以免她会多想,李南月最终还是没告诉她自己在陆时漾所在的军事基地这里。

    谁知刚过去没多久,又有一通电话打来,这一次,是叶知祐的来电。

    李南月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对于发小像自己告白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她仍旧心有芥蒂,装作没发生过是不可能的。

    但她最终还是接听了电话,或许自己现今的境遇不同,脑袋里想得也和从前不大一样。

    电话接听,李南月静静等待对方先开口,那边忸怩捏捏好一阵才说话:“南月,你睡了吗?”

    “噗,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问我这句话,我既然接听了电话,就证明没睡啊。”李南月一下绷不住笑出来。

    “除了我…还有人晚上也给南月打过电话吗?”叶知祐小心翼翼询问,声音又低又柔。

    “还有星初啊,我们刚刚挂断没多久。”李南月说。

    “是她啊。”叶知祐的语气有丝未藏住的介意。

    “对了,这么晚你打给我有事吗?”李南月问。

    “也…没有什么事。”叶知祐又恢复小心的语气,略微有些忸怩不安。

    “真的没事吗?那我可要挂了。”李南月故意这样说。

    “等等!”叶知祐又急切开口:“我想问,明天的假期,要一起去新开的动物园吗?”

    “是我之前说想去的动物园已经开了吗?”李南月欣喜问。

    “嗯,今天已经试营业,听说有许多其他星系我们未曾见过的物种。”

    “哇,好期待,可惜我明天去不了。”

    “为什么,南月你已经…有约了吗?”叶知祐按耐不住小心试探。

    “不是,才没有,我被抓到南部的军事基地了,我父母托陆时漾给我补习机甲课。”李南月无奈叹了声气。

    “这样啊…”对方语气透着淡淡的失落。

    “不好意思啊,知祐,要不你和其他人去吧。”

    “没事,我等你,等你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

    对方这么执着,李南月也不忍拒绝,“那好。”

    结束通话,恰好有人把行李给送过来,是李南月没见过的人,身着军装,总之是这基地的士兵。

    接下来便是难以克制的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次,最终李南月放弃,决定起来出去外面走走。

    现代科技高速发展以后,各行各业都无需庞大的人力,就连军队也不例外,偌大的军事基地内,几乎鲜少碰见把守的士兵,却处处能感受到戒严的氛围,以及无处不在的眼睛。

    起初李南月只是在房子周围走,直到她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窸窸窣窣,耐不住心里强大的好奇,她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随着愈渐靠近目的地,视线也变得明亮起来,有一块平地,李南月远远便看见那边有人在训练,平地正上方有一颗特别亮的灯,无法用眼睛直视。

    已经很晚了,那些人在做什么?

    李南月好奇看了会,才反应过来,那压根不是训练,而是体能处罚。

    “什么人,出来。”那个惩罚士兵的军装女人厉声道。

    李南月本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很快,有两个士兵小跑过来将李南月给强行押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深夜在军事重地闲逛?”女人质问,严厉而不客气。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一句:“她是上将的未婚妻。”

    “你是李南月?”女人冷冰冰问。

    “是又怎么样。”李南月这会稍稍有了点底气,心里想自己是他们上将的未婚妻,多少得对她客气点,以报刚刚强抓她之仇。

    “你知不知道军队有严令,任何人在宵禁之后外出都需要报备!”女人几乎是吼着嗓子说话,一如她方才训斥那些士兵般凶巴巴。

    “我今天第一天刚来,我怎么知道。”李南月气势上不想输给对方,脑袋仰得高高的。

    很明显对方有被她气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旁的士兵目睹全程不敢吭声。

    就在局面难以收场时,陆时漾忽然出现。

    “祝雪。”陆时漾唤了声女人的名字。

    “上将。”所有人颔首恭恭敬敬行礼,包括刚刚斥责李南月的女人祝雪。

    彼时陆时漾把目光抛向无辜站在那里的李南月,眼神冰冷,“你以为这是你家可以随便四处晃荡吗?”

    “我…”李南月抠着手指,一时间脸热得发烫,驳斥说:“我又不知道。”

    陆时漾当着众人面训斥她这件事情,让她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跟我回去。”

    说完,陆时漾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直接弄疼了她,硬生生将她带离现场。

    祝雪站在原地目光久久追随前方的两个身影。

    身后的士兵不禁谈论道:“刚刚上将对她的未婚妻是不是太凶了。”

    “住嘴,上将的私事是你们该谈论的吗?”祝雪回头严厉斥责。

    李南月手腕被抓得很疼,可是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陆时漾都无动于衷。

    直到她被送回小屋,扔进房间里。

    不打算再说什么,陆时漾转身准备离去,李南月有些不服气,紧忙追到门口,对其控诉道:“我刚刚一路上喊疼,你没听见吗?”

    陆时漾脚步顿住,背向她,并没有转身来。

    “陆时漾,从我认识你起,你就从未对我笑过,我心底里大概是知道,你厌恶我,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肯解除婚约,这样不是更加如了你的愿吗,还有,刚刚你当着你那么多下属的面训斥我,我多没面子啊。”李南月说着说着,委屈的眼泪克制不住啪嗒往下落,她本不想哭的,她才不要在陆时漾跟前哭,可她没忍住。

    “说完了吗?”陆时漾平静问。

    李南月吸吸鼻子,抿抿唇,站在门口不作声。

    “说完了,去睡觉。”丢下这句话,陆时漾大步走向黑夜里,逐渐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