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四人宿舍(10)
确切地说, 基本屋内的所有活人都看向了宋吟。
宋吟放下手里的一沓资料,眼神懵懵地看过去,看向了一张张发现新大陆的脸, 他捏起刚才提桶时不慎沾湿的衣服, 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玩家合上侃侃而谈的嘴,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宋吟。
没人喜欢被打量, 而且还是一眼能看出心怀不轨的眼神,宋吟偏过头, 想阻止这个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玩家眉毛夸张地跳起来, 诚恳地叹道:“除了性别, 你完全就是付文从的理想型。”
宋吟表情都绷了下,恍惚听到了什么荒谬的发言, 他僵硬地表示拒绝:“你也知道我性别不对口, 还是算了,在网上找一找,有高薪诱惑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
“不不, ”玩家一副懂王口吻, “虽然付文从性取向是女, 但你有没有听过, 很多人其实是没被开发过的深柜, 因为以前没接触过,或者身边很少有这类群体。”
玩家眼里亮着闪光,想说服宋吟:“在网上找太费时费力了, 而且像刚才那样的美女简直少得可怜, 都有现成的,干嘛还要去舍近求远?”
“宋吟, 你去勾搭付文从怎么样?如果他是深柜,那就正好,这两天我们再做二手准备,在网上广撒网捞人。”
宋吟想放松神情,但被这一番雷人见解搞得松不下来,只能低下头去换了口气,将震惊藏起来。
总感觉有一句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地震,虽然你不是女的,但你可以是。
裴究其实不太会扼制玩家自由发言,除非是太过火的,或者是完全不对,说出来会影响正确思路的猜测。
刚才那一番话属于前者,有点过火了,但裴究莫名旁观着发了会愣,是看到宋吟眼睫完全哆嗦起来,才记起来要开口:“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玩家被骂了一顿,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委屈,他完全是为他们考虑,是为了他们的团队!
而且宋吟就是从头到脚都符合好不好,虽然是照着付文从经常关注的莺莺燕燕发现的,但宋吟整体都要更艳压他们。
简直是顶好的一个主意,为什么没人懂?玩家看看宋吟,又看看无人附和的世态炎凉,郁闷不语。
“今天先到这里,”裴究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察觉到马上要闭寝,没有空余让他们磨蹭,“把该拍的拍下来,明天再说别的。”
几人分工把资料拍下来,马上出了档案室。
外面的苏秋亊看到宋吟的身影,抵在墙上的肩直起,垂下眼走过来,倒还真听话地在门口守了大半天,连身子都有些僵了。
宋吟抬头问他有没有人路过,他回了个没有就再没说其他的,不抱怨被排斥在外,也不好奇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勾当。
当然宋吟也不可能主动跟他提,只说了一句:“去游泳馆吧,现在游回去宿舍应该还没关门。”
因为有来之前的那一趟,有了经验在身,他们回去的路上要顺畅许多,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但回去的还是有些晚,加上还要到游泳馆换衣服,用拖把拖一遍地上的脚印,积积攒攒地消耗时间,到了宿舍楼下就将近十一点半。
所以他们没有寒暄,匆匆说了几句话各回各的宿舍。
宋吟可能是模样看上去不粗心,宿舍钥匙的掌管权在他手上,他推开门,刚踏进去一只脚,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叫住苏秋亊。
苏秋亊顿了下扭头看他,眼神清澹寡欲,刚才宋吟还没注意到,现在正面对上,才发现他校服的领口还有一些被他在教学楼生拖硬拽出来的凌乱。
看上去有点困了,注意力不太集中,偏头时显露出一些正直之下的狼性,怪不得那帮上等校区的人虽然背地里颇有微词,但还是怕他怕得要紧。
那样子还挺唬人。
裴究去外面接水了,宋吟抬着密密匝匝的眼睫,考虑了会儿还是问道:“我想问你……”
这句问话没有流畅地全部说完,后面适时停顿,宋吟是在想该怎么说合适,没有看到苏秋亊因为他这句话有点儿,如临大敌起来。
宋吟要问他,还能问什么?
在教学楼的时候,他们的对话被一个消息打断,宋吟没有问彻底,现在拦住他,多半是要续上前弦接着问什么。
会怎么问?苏秋亊喉尖感觉炽热得滚起来,完全不敢想,或许会装作很吃惊,实则幸灾乐祸。
【不会骗我的吧,你长这么大一次都没有过?】
接着可能要顺势羞辱。
【我们苏小清新,摸过别人的手吗?】
或者还会继续说些别的,无外乎都是调侃他的话,苏秋亊只是假设性地想了几种,就感觉心闷气堵,甚至感觉宋吟的停顿很折磨人。
快点结束吧,苏秋亊正这么想着,宋吟走进房里随便翻开两个书本,拿起夹在中间的压片糖,弄破锡箔纸挤出一颗放进嘴里,然后问他:“你很穷吗?”
身后陡然变安静。
宋吟捉着糖回头迎上苏秋亊风云突变的脸色,怀疑地皱了皱眉。
他本来以为教学楼里的那些人是说笑的,但看苏秋亊这个反应,或许家里真的一地鸡毛,没有能周转给他的资金。
苏秋亊垂眼睨他,宋吟坐到凳子上回视,轻慢地说:“你说我答应你不欺负人,就会给我钱,但那些人可是说你没什么钱了,连上等校区的宿舍都住不起。”
“刚才没空问,现在想起了要和你确认一下,毕竟如果你是骗我的,我就没必要听你的了。”
苏秋亊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该为宋吟没有问他大尺度的东西而庆幸,还是该为宋吟没有证实就信了那些人的鬼话而生气。
他走进来反关上门,肩膀微动:“没骗你,如果你到月末都没有动手,我会给你的账户转钱……至于为什么住这里的宿舍,是有别的原因。”
苏秋亊看向宋吟嫩生生的脸,随着他晃凳子也在视线里晃来晃去的,有一秒想上去掐住,让他知道痛了,得个教训。
宋吟含了两口糖,忖度着:“什么原因?”
苏秋亊回他:“不能说。”
宋吟冷笑。
他把桌上的一沓沓东西摞成一堆,全部打包扔到了苏秋亊那边,没有刨根问底地问苏秋亊,但给了他体力惩罚。
第二天是周六,大部分学生都跑出了校门,宋吟却没有。
原主的亲生母亲高一那年就得绝症撒手人寰了,亲生爸爸是个畜生,三天两头管他要钱,要不到就把原主的裸照私卖给感兴趣的财阀,这样来钱快。
原主早就和胃口刁的生父断了关系,之前寄人篱下地住在混混家里,现在得罪了人,当然不能腆着脸再去,只能待在宿舍。
不过宋吟只在宿舍里待了一个白天,晚上吃完饭,宋吟在桌子前坐了会就出了学校。
没有打车,绕了几条路就到了目的地,前面是金灿灿的宋吟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大楼,门口的迎宾齐刷刷穿着旗袍,下摆开到大腿根儿。
宋吟仰头看着头顶的大字,不出一会就有人眼射金光地跑过来,是昨天的玩家,他对宋吟的出现特别高兴,眉飞色舞得似乎能马上高歌一曲:“我的救命菩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好不容易骗过裴哥出来的。”
昨晚临睡前玩家还是不死心,问他愿不愿意牺牲一回,不用顾虑太多,反正也不会掉块肉,话糙理不糙,宋吟觉着,在档案室调查完,他们眼前不知道的东西太多,急需有更多的进展……
何从文就是一个突破口,就看愿不愿意去啃。
所以宋吟答应下来,和玩家约好在何从文常去的场所门口见面。
宋吟答应一起瞒着裴究,同时也没有和苏秋亊说,大概就是一种直觉?如果让苏秋亊那书呆子知道他去哪儿,他连门都出不了。
门口的迎宾老是动,一动就大腿,腿根一个比一个露得多,宋吟收起了观察大楼地势的心思,把目光撇得远远的:“付文从就在里面吗?”
玩家递给他一张沓沾着污渍的票:“对,裴神昨晚在他手机消费账单里看到过几十张相同的票,他每晚除了周五都会雷打不动地来这个地方打台球,一打就是三四小时,瘾挺大的。”
“这附近是富尔,乱得很,里头有不少跳莎莎舞的,如果有人和你搭讪,你别搭理他就行。何从文在这张桌,我买了个他旁边的票,也不用真打球,只要多在他视线里晃晃,让他看到你。”
富尔是有钱人玩耍的地方,背后站着本市最大的财阀和世家,一般去的人都是上等校区的学生,只要拿着上等校区的学生证,就能在那里享受一晚上的醉生梦死。
为了买这张票,玩家跑得脚后跟都磨出了泡,他擦了一把脸膛,笃定地压低嗓门:“如果何从文真的是深柜,他一定会要你的联系方式。 ”
“何从文来了!进去了,进去了,”蹲点的玩家激动地跑来汇报,见宋吟扭头要走,忽然又起心思,“等等,我们要不要给宋吟捯饬一下?”
另一男生一听,也赞同稳妥点,打扮一下更容易引起何从文的注意,他靠近宋吟,想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遮掩一下瑕疵,虽然是直男,化妆品那些东西他也略懂一二。
宋吟听他们计划又有变,转回身,巴掌大的脸和莹莹泛着红的唇对上他们。
男生停下了想要摆弄的手:“不用那么费事了。”
宋吟:“……”
似乎是觉得他们变来变去很好笑,宋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豆腐做似的脸颊微上抬,露出的笑软软的,让人想把他按住凌虐。
男生痴愣地顿了秒,匆匆转过头。
宋吟拿票进场,几乎不用找,就看到站在自己桌旁的付从文,晦暗的气度还有那种常年不通风生灰的感觉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宋吟按捺住心脏的跳动,目不斜视拿起球杆打球,以前他没碰过这些,头一小时磕磕绊绊打得艰难,后面来了几个人指导,一打打出了个一杆清台。
整场有不少人借“指导”名义来接近宋吟,但直到离场,付文从都没有看宋吟一眼。
“付文从没眼珠?”事后,玩家听得还不太敢相信,“他真的、真的一场下来都没有看过你?”
听到宋吟坦然嗯一声,玩家吨吨喝冷水:“难道付文从真的只有女的才有感觉?但是不好找啊,这几天我们在网上搜来搜去的,只有形似的,没有真正有视觉冲击的人选……”
……
第二天周日宋吟还是去了,但是这次和上次结果一样,付从文打到一半就接了个电话走了,宋吟似乎真的不得付从文的青睐。
倒是这天晚上宋吟没有及时回宿舍,苏秋亊一连给他打去三通电话,当宋吟踩点回到宿舍看到未接来电时,苏秋亊脸上已经带上了鲜少的火气:“你去打台球了?”
看宋吟挑起眉,苏秋亊察觉到这句话的歧义,呼了口气忍着道:“路上有人告诉我的。”
宋吟坦然承认:“是去了,没事做去娱乐娱乐。”
“你要玩有很多地方,为什么要去那里?”
“想去哪去哪,当初你让我不欺负同学,没要求我做别的。”
“那现在加上。”
当时表上时间已经快十二点,宋吟虽然奇怪苏秋亊管东管西,但懒得起冲突耽误睡觉,敷衍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周一晚时间一到,宋吟还是准时踏上了台球室的地方,他谁的都有可能听,只有苏秋亊的不可能,昨晚的劝诫没起到任何作用。
这天还是无功而返,宋吟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身边,付从文看也看不到,自己打得极为入神,还是到点走。
周二晚宋吟下了晚自习,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这个计划,但买的票还有几张,就进去随便打了半小时,付从文依旧无视他,途中有点小插曲,因为有人不小心碰到付从文被挨了一棍子。
宋吟这些天一天不落地去台球室,原主本来就生性爱玩,所以没人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平时课业缠身的苏秋亊一旦听到宋吟去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场所,不论多忙都要去把人捞出来。
宋吟每次被戴着帽子身形颀长的男人堵在门口,婆婆妈妈地被出声劝诫别再来,都甩脸给他看,嫌他烦又懒得说其他的。
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正在泡人,别来捣乱。
这天是周三,玩家只买了五天的票,今天去完宋吟就不打算再去了。
但就是今晚,刚从台球室回到宿舍,照例听了会苏秋亊的问话,何从文联系他了。
第072章 四人宿舍(11)
宋吟没想到何从文的一个电话, 能引起这么大的腥风血雨。
晚上九点钟,宋吟的宿舍挤满了人,原住民和非原住民都有, 非原住民也不是别人, 是那天被校长痛斥了满脸唾沫星子的几个玩家。
他们被校长指挥去做了一顿苦力活,每个人都挨了个最大处分, 这才被放回下等校区。
虽然看起来严重的可能关乎于后半辈子前途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没痛没痒, 但拖了一天地板下来腰椎还是有点承受不起的酸痛。
一张一米多长的桌子旁边,裴究前所未有冷漠地抱臂站着, 旁边几个男生脸红脖子粗, 不敢抬头,苏秋亊站在自己桌子前。
他们的目光, 全部都紧盯着桌子中间嗡颤的手机。
宋吟是唯一一个坐在床上的, 立式空调不计后果地放着冷风,他感觉有点冷,把被子连背带头裹住, 脑袋轻轻靠住后面的墙, 什么也没看, 眼神很空, 像是被铺位吸走了魂。
其实是有点困了, 但又不能睡,因为事情和他有关,要是睡过去了太不仁义, 被迫听着屋子里的人被训斥, 一直持续了有小十分钟。
前不久接水回来的裴究得知宋吟自己接触上了何从文,无端火起, 在群里发了几个字,其他宿舍的玩家全都跑了过来,深更半夜在宋吟宿舍里挨训。
裴究一点情面没留,逼他们说出这几天做的小动作,接着冷冷评价,说他们是自作聪明的酒囊饭袋,真以为自己出的馊主意有用?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玩家全程苦着脸,听到后面才终于弱弱出声,辩驳起裴究的错处,“裴哥,是有用啊,都打过来了……”
“然后呢?”裴究冷笑,“联系到了之后要怎么做,让他单独去接触有暴力倾向的人?如果何从文中途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打人,你想过怎么办没有?”
他看着男生脑袋越垂越低从内到外散发出萎靡的样子,没打算在这么多人前让他起码有最后一点脸面,把话补完,“顾头不顾尾的烂招。”
电话后面像安了个马达,从几分钟前一直震到玩家挨完训,打桌球的那几天,宋吟都没看出何从文是这么能坚持的性子。
男生在原始铃声的伴奏中又丧又悔又惊,怯怯懦懦地低头搓手指:“我知道错了,裴哥,那我们还要不要接何从文的电话?”
裴究没理他,偏过头去看床上一副闭上眼就能坐着睡着的人。
面对提出意见的男生,裴究言辞刻毒,到了真正犯了事的宋吟,他反而神情平了些,“很困吗?”
下等校区的床就是一个平平展展的板子,触感坚硬,木料也不好,有上面板子的遮盖才算有一些空间感,宋吟拉了拉身后的被子,脖子那儿又进了冷气,顾此失彼,一开始难受没回,拉好被子盖住身前才刚听到一样,“还行。”
裴究瞥了眼桌上手机,低声问:“他说这几天下来,何从文都没有看过你的举动,为什么何从文会有你的电话?”
“他问我要的,”宋吟没隐瞒,也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掖掖藏藏的,“今晚打完台球,何从文就拦住我,和我互存了号码。”
“我以为他过几天才会打。”
结果他一只脚刚踏进宿舍,何从文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屋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裴究注意到刚被他说过的几个男生一个比一个情绪低迷,在冷气滔天的宿舍里脖子红得像卷尾虾。
男生一个个站着,可宋吟却安然坐在那儿,盖着空调被贪闲。
裴究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区别对待,他拧起眉不知是不是反思了会,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前挪了挪,用了点力重重扣下,冷声对宋吟道:“先拒听,回个短信说不方便接。”
手机被磕出了响声,从离得近的男生轻微打了个抖中,能看出声音不算小。
宋吟撩起眼,似乎疑惑裴究干嘛突然发难,拒听就拒听,扔什么手机?但他懒得计较,拿出敷衍苏秋亊的劲头,蔫着点点头,“知道了。”
裴究看他一句话不反驳,喉尖轻动,看时间也不早了,准备把宿舍里的非原住民遣回去,各回各家。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喂?”
也是这个时候,裴究才彻底明白,宋吟和那些只会用脸的人有天壤区别,宋吟骨子里是叛逆的。
在他转身叫人时,身后一只素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捞起了桌子上的手机,宋吟接通,听了会对面的自说自话,润唇张合道:“好,明天见。”
……
裴究第二天无论是在上课还是去吃饭的路上,总能想起昨晚宋吟前一秒答应得好好的、后一秒就阳奉阴违地去接电话的样子,特别能招人火。
但是宋吟不像其他玩家对他有滤镜,他管不了宋吟,宋吟也不会听他的。
何文从在电话里约宋吟中午去他校外租的房里做客。
宋吟吃了饭,也没管玩家群里叮叮咚咚地响,把付从文发给他的地址输入到导航上,看距离只有一两公里,选择步行到了楼下。
付从文亲自下来接的他。
前几天在台球室这人对宋吟的一举一动都不关心,现在像变了个人,态度殷切地给宋吟拉开门,“电梯今天出故障,要等下午才有人来维修,你好不容易来做客,还让你走楼梯,真不好意思。”
宋吟跟在他身后,为了防止和他有触碰,走得很慢,缓声回:“没事。”
还好付文从住的楼层不高,在二楼,付从文用指纹开了防盗锁,一把将门拉开。
里面的面积不算宽阔,但有个小阳台,隔着一扇玻璃推拉门,能将外面种的姹紫嫣红尽收眼底,付从文这几天没回来浇过,有几朵花苞都蔫了。
宋吟在门口找着能下脚的地方,面前的付文从也弯着腰在找鞋穿,两人距离自然而然离得很近。
一阵穿堂风吹过来,宋吟突然问:“你用的什么沐浴露?”
付文从提着双拖鞋,背部弓起把校服撑得很平滑,幸亏他是背对着宋吟的,没让宋吟看到他脸上一秒闪过的不自然,“乐婷,很普通的牌子。”
因为价格亲民,这几年一直没停过产。
头一回正式认识,问别人用什么沐浴露有点像是没话找话,但付文从咧开了笑,觉着宋吟是想深度了解他,所以才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
付文从像是极不好意思一般,低头咧了下嘴,动静引起了宋吟的注意。
宋吟朝他看了过去,怔愣,他刚才没问什么吧,问了个沐浴露而已,这人怎么就从头红到了尾:“这沐浴露虽然便宜,但能用得过去,里面还加了香氛,是不是挺好闻的?”
宋吟:“……”
“什么?”宋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硬邦邦地回,“哦,好闻。”
其实不是。
付文从身上有一股非常难以描述的味道,不是腋下出汗的那种体臭,是一股像是每一块肉都发霉了的馊味,宋吟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类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但他也不能对着付文从说,哪里好闻了?你身上有股馊味。
付从文领着宋吟进了客厅,期间他态度谦逊,地板上有堆放的毛巾或者杂物,都被他以最快速度捡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声抱歉。
宋吟对他也很客气,摇手表示并不在意。
而在进去的路上,宋吟注意到付从文没关房间门之前,里面有张供奉着香火的木桌,怪的是哪路神仙都没供,供的是用盘子装的一个异物。
异物软塌塌躺在盘子中央,弯成字母第三位的形状,上粗下细,顶端是粗糙的切口,细长尾部是一个个颜色稍微黯淡些的小圈。
盯着那些小圈看久了,就会产生一种,如果这个异物活过来,能立马收缩肌肉促使它们翕动起来的错觉……
宋吟没能细致看,因为付文从已经把房门关住了,理由很合理,他打开了立式空调,把门窗关严冷气才能不四处漏。
“其实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付文从在冰箱里拿了瓶冷饮出来,递给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宋吟,语气中带着些羞然。
宋吟弄开易拉罐的铁环,看水汽降下去后放到了桌子上,没喝,反问了一声:“是吗?”
在台球室的时候可不是他说的那样。
为了引起付文从的注意,宋吟当时耍过一点小心机,他故意弄掉过球,这招挺有用的,付文从确实看了他一眼。
但是也仅限于看,从付文从脚边捡起的时候,男生拿着球杆表情晦暗地看着他,那一眼没有任何感兴趣的情愫和惊喜,只让宋吟感觉到防备。
付从文当时并不想让他靠近。
这也是后来宋吟和玩家多次怀疑何文从不是深柜并且想放弃的理由,付文从实在不像是对他感兴趣的。
付文从低头啜了口饮料,右手按在沙发扶手上,按得很用力,能看出他情绪紧张,他说:“对,我甚至记得这几天你每天出现在台球室的时间。”
宋吟眼睫翘起来,略显惊讶。
付文从与他视线交汇上,舌尖溢出血,糟糕,说错话了。
付文从当初是以想交个朋友的由头去要宋吟手机号的,然而刚才那句话不论是对朋友还是欣赏对象,显然都不太适用,有点过格了。
他忙找补道:“我喜欢打台球,一开始我看出你球技并不好,后来你被几个人指导了下,球技一下飞跃,甚至很多操作换我都打不出来。”
“你很有打台球的天赋,所以没忍住就对你关注了些,对不起。”
听付文从说出这些天发生过的一切,宋吟简直惊叹,还有人能一心二用到这个地步。
付文从还在腼腆地夸着,脸颊从边上红到了面中,“我这个人有点不太会交朋友,犹豫了好几天才拦下你,没想到你和我还是同一所高中。”
宋吟这时点了点头:“是啊,很巧。”
付文从连喝好几口水,见宋吟有回应,勇气上来,逐渐打开话匣子:“我从两年前就开始打台球了,那年初升高压力大,焦虑需要发泄,其他都不觉得好玩,就台球还算有兴趣。”
“我已经学了这么久,但你比我打得还好。”
付文从不知道说的这些有没有让宋吟打消疑虑,他去看了一眼宋吟,见宋吟眼神专注含情,似乎特别认真在听自己说话,心尖拧起狠狠一颤:“我、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有社交障碍这东西,付文从根本受不了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没等宋吟说没什么胃口,付文从就自顾自跑去了厨房,说那几句话已经耗费他的大半力气,再待下去他的手指都要痉挛了。
不过他挺惊喜,他竟然没有以前想打人的那种焦躁。
付文从昨晚在小摊上买了大堆水果,大的小的都有,但他还没打探到宋吟的忌口,也不知道宋吟更喜欢吃哪种,在桌前站了大半天。
最后他决定把几个不同的水果切开,做个水果拼盘。
刀声响起的时候,宋吟还在外面坐着。
在付文从回来之前他并不打算四处走动,未免被对方抓住错处,觉得没有身为客人的涵养,对他没了好感。
他低头舔了下唇,感觉口干得要冒火,终于赏给了桌上那瓶饮料一个目光,刚伸手要去拿,突然在电视机附近的窗户上看到什么。
宋吟在楼下上来的时候观察过地形,周围楼房的户型都有阳台,但明显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了,如果不装防盗网,非常容易遭贼。
胜就胜在两栋楼离得非常远,不存在会被对面的人偷窥的可能。
现在宋吟改变想法了。
对面楼层大约有十几层,楼顶有一个面积宽阔的大平台,此时上面站着几个人,他们的衣着和体型对宋吟而言是刻入骨头里的熟悉。
他想装瞎不行,想装不知道也骗不了自己,这些人,是崇拜裴究的那帮玩家。
如果单纯只是看到出现在对面的人,宋吟还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只是眼神幽幽地拿起了桌上的饮料,把杯口抵在唇肉上喝了一口。
等到他看见那帮玩家似乎轮流在调整一台三角架,用三角支架上架着的、有两管黑筒的设备来看他的时候,手里的易拉罐顿时被他捏瘪下去。
与此同时一条情真意切的短信出现在宋吟的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帮玩家,大概在说,宋吟你放心我们在这边好好盯着何文从,一旦看到他要犯浑,我们马上就冲过去救你!
宋吟庆幸自己没有心脏上的病,不然跳这么快他真得晕过去。
宋吟站了起来,脑子里在想怎么办。
刚才付文从还坐沙发上的时候是背对窗户的,看不到那边,他也被挡着没看到。
现在他看到了,等下付从文从厨房里出来,直对窗户,除非是高度近视加散光,否则也不可能看不到。
正这么想,厨房的门被哗啦打开,做好水果拼盘的何文从从里面走出来了。
宋吟跑去窗户旁边的时候,还能听见何从文拖鞋趿拉的声音,似乎端了至少有两个盘子,用脚去蹭推拉门的那一秒两个盘子还互相撞了下。
在这种情况下去拉窗帘,宋吟的心情简直和来别人家里却不小心打翻一个价值上百万的花盆,正手忙脚乱掩盖赃物的心情一模一样。
他心跳如雷,生怕晚一步。
付文从做好水果拼盘后身体僵硬就好了不少,又能重新面对宋吟了,刚刚他的反应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赖,不知道宋吟对他感官如何……
正如此担忧着,付文从端着盘子走出厨房,一眼看到沙发旁的宋吟像是只见了老虎的兔子,嗖的跑到窗户边拉上了窗帘。
何文从:“?”
第073章 四人宿舍(12)
宋吟一开始想会不会是裴究叫他们来的, 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裴究应该不会允许他们胡闹。
毕竟中午出门前,裴究一直冷着脸, 看也没看他一眼。
一脸放任他去, 绝不会多管的样子。
和他一向没什么接触的苏秋亊,那个时候也和裴究同仇敌忾划成了同个阵营, 看到宋吟出去什么也没说,脸板成棺材, 只不过要相较裴究不那么明显而已。
宋吟倒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他来之前记下了周围所有的路线, 身上也携带着防身用品, 真发生什么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逃跑。
更何况何从文只是有社交障碍和暴力倾向,只要他不主动惹, 让何从文一直保持正常状态的话, 也没什么。
但如果让何从文看到有人偷窥自己家,真要去追究,到时候事情只会闹大。
宋吟拉上窗帘, 呼了口气才转身看向何从文, “太阳有点大, 关上舒服一点。”
他还神乎其神地做出副受不了太阳的样子, 声音被热得低下去, 有点绵。
这发软的声音震耳欲聋,何从文险些没抓稳盘子。
他一直以来形单影只,最近这些天听到符合口味的声音都是视频里明星录制的, 极不真实。
宋吟这一声让他耳垂些微发麻, 一边低头将五指扣紧盘子的边缘,一边搔了搔脖子, 低声说:“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样子是没看到对面的人。
宋吟坐回沙发,后背仰到靠椅上,看着何从文把果盘放到他面前桌子,低低催促他:“快吃。”
“看这些水果都很新鲜,”宋吟掐起一颗青提,“都是你新买的吧?为了招待我,辛苦了。”
“没、没事。”
何从文后背汗津津看着他,前几分钟因为宋吟突然跑那么急的疑惑,早就被想让宋吟多说点话的情绪冲跑了。
但宋吟在那句话后就没再吭声,何从文忍不住开始焦虑,那该死的社交障碍让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他说:“你以后还会去打台球吗?”
宋吟咽下口中东西,“会啊。”
何从文似乎为自己找到合适的话题而惊喜,乘胜追击:“以后你要去的话,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在那里有会员,买票可以打折。”
“如果你缺个伴,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打的,特别想能多一个人互相切磋一下。”
哪里特别想?
特备想找个搭伙的,如果中间有肢体接触立马就把人按桌上打的那种?
宋吟忍不住腹诽,他掐起新的一颗,素白的指尖被衬得愈发白皙,余光见何从文一脸期待,顿了会儿答应下来:“好。”
何从文腼腆地低头笑笑,看上去又开心又兴奋。
宋吟没忘记来这里是想从何从文嘴里撬东西的,他见时机成熟,咽下最后一颗青提,一手朝何从文勾了勾。
两人之间本来就近,这屋里也没别人,没必要凑近说悄悄话,可何从文就是受了蛊惑般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管不顾地朝宋吟那边靠过去。
宋吟舔了舔下唇,嘴里还有点酸甜的味儿,“问你个人。”
他的后背懒洋洋地贴合着沙发,那腰的身段就显了出来,带点严肃语气地问出口时,像个腰细貌美的小书记员。
何从文觉得宋吟的眉毛、鼻子和嘴唇都像是缠了一根绳子,勾着人从上看到下,从左又看到右,最后停在宋吟的唇上。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东西,颜色艳得像是花蕊,恐怕抿一抿都能溢出汁来。
何从文强迫自己注意力拉回,如果出了洋相,宋吟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所以他假装很镇定地问:“什么人?”
“赵子明,”宋吟在手机上调出一张何从文和赵子明一起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照片,嗓音和表情都无比的平淡,“你是他的室友对吗?他人在哪。”
毫不夸张,那一秒何从文表情突变。
他像是高压锅上的一条鱼,浑身炽热,突然一桶冷水飞过来,皮肤既冷又热,何从文声音沙哑地问:“你……为什么要找他?”
样子太反常,宋吟要是还看不出何从文身上有鬼那就白活了,随便编了个借口说:“他欠我钱,该还了,但我找不到人,看你和他认识就顺便问问。”
何从文眉头拧成了一条麻花,万分坚定地说:“他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不用找他了。”
宋吟看了他一会儿,不领情:“冤有头债有主,谁欠我的谁还,你是冤大头吗,为什么要替他还?”
何从文气势蔫了点,口齿不清地说:“不是的,你不知道,他……总之你别找他了。”
见他铁了心要隐瞒赵子明的事,宋吟略感棘手地皱皱眉,又见自己和何从文不是安全距离,刚想往过挪一挪,映着赵子明照片的手机屏幕就被来电显示覆盖。
上面备注的名字,是苏秋亊。
白天誓死要和宋吟装陌生人的书呆子,服软一样,低头给宋吟打了电话。
但是宋吟没接,翻过手机挂了。
宋吟不是想跟苏秋亊较劲,是还没从何文从这里打听出和赵子明有关的事,他没精力去应付苏秋亊。
想也知道苏秋亊是要问他在哪儿。
宋吟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天,这人为什么这么爱管着他。
宋吟低头想把手机调成静音,没成想,身旁本还算平静的何从文,忽然膝盖压住沙发蹭过来,像头失控的狮子:“苏秋亊?!你认识他?”
宋吟皱紧眉,看何从文神态微狂,右手握紧口袋里的小刀往后坐了坐,嘴上还算冷静:“我和他住同一间宿舍,他是我室友,算认识吧。”
何从文那股焦虑的状态卷土重来,他抬起了手,忍不住咬了咬手指甲,直到把甲缘咬成坑坑洼洼一片,才对着宋吟开口:“你回去就和学校申请换宿舍。”
宋吟抿住唇,“为什么?我住得好好的,而且搬宿舍很麻烦。”
“必须搬,”何从文呼哧哈气,极艰难地说,“不能拖,今天就搬。”
何从文虽然有心理障碍,也讨厌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今天一整个中午下来的表现都还算轻松自如。
就在他看到苏秋亊名字的那一刻起,这种轻松状态被打破,何从文像是发了癫痫,脑袋和后背大量不正常冒汗,身上异味越发重。
不过何从文还顾及着宋吟在这儿,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让异样多显露出分毫。
但目前这副样子已经能让宋吟察觉到什么,何从文一定知道些东西,哪怕不多,也一定有用。
宋吟挑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仿佛是没当回事,还为何从文着想道:“我看你状态有点差,先好好休息下吧,我先走了。”
说着故意往前走了几步,离沙发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他站的这个方位,余光还能看到何从文。
宋吟的手快碰到门把的时候,他突然被何从文眼中闪过的一道紫光灼了一下。
那道紫光幽邃,又诡异,吸引得宋吟深深地望着移不开眼。
同时宋吟脑部的处理区域又在一秒钟内打出一行字:人类的眼睛发不出这种光,对方可能不是人,或者曾经是现在变了种。
远处何从文陷入了只有自我的状态中,他扶着脑袋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痛苦不已,只会喃喃道:“苏秋亊是怪人。”
宋吟耳尖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怪人?宋吟还是头一次听有人这么评价苏秋亊的。
“宋,宋,”何从文混乱地吐出两个字,突然想起宋吟在这里似的,猛地转过来朝他出声,“你也是私立高中的,你知不知道,学校里一环又一环的死人案,为什么被压了下去?”
“因为苏秋亊是主犯,校长是他的人,所以每一桩案子都被他们掩盖了,谁敢说出去,谁就会死。”
宋吟站在门口,嘴唇轻微地磕碰,哑口无言,这消息实在有点太震撼了。
他嘴角动了下没有说话,付文从揭开苏秋亊的身份后,宋吟心情只激荡了一下就重新恢复平静。
怎么说呢?虽然苏秋亊一直像个书呆子,但宋吟知道他没那么纯良无害,他唯一有点惊讶的是苏秋亊和连环这两个字挂上了钩。
再就是,这只是付文从单方面说的,宋吟没有全信。
付文从扶着头缓缓跪下,膝盖碰地的那一刻咚的一声。
他的头剧烈疼痛,简直像是消耗着生命在说话,没人问他,他却一直在说:“上等校区的人都怕苏秋亊,因为每天晚自习来卖货的那帮上等校区的人,他们都是苏秋亊的人!苏秋亊是主犯,是杀人犯,他们想毁掉全世界。”
“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你有没有去过?那里有一片湖,湖下面有一座墓,什么都没葬,那是他们做法的阵眼,阵一旦启动,所有人都会完蛋。”
“是赵子明亲口和我说的,是赵子明亲口和说我的——说完他就死了!”
仿佛是要对应最后一句话,付文从情绪激烈过度,最后一个字破音后,男生的脑袋猛然朝地上砸过去。
晕了吗?
宋吟犹豫了会儿走过去,蹲下探了探付文从的鼻息,确定他确实只是晕,神情复杂地把人搬到沙发。
墙上的时钟到了一点半,马上下午的课就要开始,宋吟将空调调高了点儿,转身走出去带上门,不打算久留,今天的付文从不适合再撬了。
而且他也知道了一点东西。
“窸窸窣窣……”
宋吟走后。
原本紧关的房门下,一条潮湿的异物从缝底钻出,灵活地爬过何从文,一口气追上宋吟,悄无声息钻到他裤脚,融进了他的皮肤里。
……
付文从房里的味道太奇怪,宋吟出来以后一直头痛难忍,随便站在一家店的出风口揉着脖子缓和。
附近跑来了几条小狗围在他身边打转,宋吟本来就很招动物缘,这些小公狗也不知道害臊,高高翘着尾巴乐颠颠地蹭着他的鞋。
宋吟见那些脑袋来回蹭,实在是有点可爱,失笑地蹲下去摸了摸他们毛茸茸的下巴。
摸着摸着就有些上瘾。
反正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原主又是逃课的老手惯犯,多摸会也没事。
小狗被摸得翻到地上露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显然是被摸舒服了,宋吟一文不收地白给他们按摩,双方都挺满意。
如果苏秋亊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宋吟还能继续摸很久。
他接起电话,刚要斥责苏秋亊是不是闲着没事做,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这声音的凄惨程度,宋吟连骗自己是对面故意装的都做不到。
要真是装的,那发出声音的人应该去声优界大放光彩,而不是屈尊在学校里当个小小的高中生。
宋吟手停了下来,躺地上的小狗随着他的动作疑惑歪头,黑溜溜的眼睛里一副渴求他继续的模样,宋吟又伸手给小狗揉了两下。
“苏秋亊,你在干什么,刚才是谁在叫?”
这通电话接起以后,宋吟只听到最开始的那声惨嚎,问完之后才听见一声压抑的喘息,这回听得出是苏秋亊,“你在哪里?”
宋吟很有手法和技巧地摸着小狗的肚皮,哪怕手里已经沾上了大堆毛也不在意,听到这话宋吟抬起眼反问:“你不是知道吗?”
中午出门时他是在裴究和苏秋亊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走出去的,他没隐瞒过自己要去哪儿,苏秋亊是看到了的。
“宋吟,”苏秋亊不知道在那么干什么,呼吸明显比平常重,比平常急,重重地倚着墙缓了两下才出声,“我有点生气。”
宋吟:“……”
宋吟小狗也不摸了,话也不说了。
头上一脑门官司。
苏秋亊对别人怎么样宋吟不知道,但在宋吟面前向来都是低眉顺眼的,似乎再怎么羞辱也能忍受,宋吟一直以为他有什么小众的属性,也乐得使唤他。
而这样一个人,突然对你说生气了这么情绪化的字眼,就像古时候清扫后院的仆役莫名其妙当着皇帝的面掀了桌子,简直担待的起翅膀硬了这四个字。
宋吟一句你有什么毛病刚要骂出口,苏秋亊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但不是对你,你还在外面对吗?”
“先不要回学校了。”
“学校……出了点事情,我在解决,等解决完我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再回来。我往你账户上转了钱,你先在外面住一晚。”
宋吟听到这话一时忘了说你不要擅作主张,因为他看到一条银行短信,上面显示有人刚给他转过来一笔钱,四五个零看得宋吟有点愣。
宋吟不知道的是,在他中午出门去找何从文的正午十二点,一条看上去提早就编辑好的排雷BOT像长了翅膀一样覆盖了整个学校。
厕所,食堂,餐厅,教学楼……每个角落每个拿着手机的学生,都看见了那条大尺度的信息,来势汹汹。
“有谁还不知道高三八班宋吟是圈里出了名的软饭男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我来给你们科普科普,高一的时候宋某还在其他学校,当时稍微有点钱的男男女女都被他发过裸/照和视频,这家伙有钱就能喊老公,一千给你亲亲嘴,一百万能□□坐你身上喘,骚到附近几条街都知道他的大名,扒着一个人吃软饭的同时还能挖墙脚撩其他富少,吃软饭换来的钱全用来冲动虚荣消费,就前段时间,宋某还泡到个暴发户混混,一堆手表平板奢侈品到手后,软饭男又不老实偷吃。”
“别不信,我这儿还有他事后的照片呢,想看的加我这个号——”
第074章 四人宿舍(13)
整个私立高中, 下到刚入学的懵懂学弟学妹,上到即将准备进到小社会的高三生,全部都知道宋吟这个人见钱眼开, 谁富得流油就跟谁跑。
但是这个排雷还是在校内轰动开了, 知道他是这种人归一码事,亲眼看到他吃过多少软饭, 劈过多少腿,震撼力还是不小。
而且, 说是人类自打从胎里就带上的爱看热闹的基因也好,还是想看那个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心理也好, 真去加企鹅的学生, 比私立高中每年升一本的学生数量还要多。
甚至加完每个人都真的得到一张模糊的有几分相似轮廓的背部照片,当然, 是倚在男人怀里的这种。
宋吟不知道这件事。
他摸着小狗, 看着那串零,听苏秋亊平白无故叫他别回学校,再蠢也知道出的事和他有关, 可能事态还不小。
不然也不会让守钱守得那么紧, 非要到月底才给他转钱的苏秋亊, 突然自砸双脚不到月中就给他转这么多。
出什么事了呢?宋吟喃喃地在心里低问出声, 最后揉了揉小狗的肚子, 揉了两下站起身来,前一秒刚得到苏秋亊的接济,后一秒就打车回了学校。
因为打车省下时间, 宋吟回到学校都还没有上课, 还够他回趟宿舍喝瓶水在床上躺会,但他回去不是想休息的, 是想打苏秋亊一个措手不及。
电话问苏秋亊可能不会说自己在说什么,但要是被他亲眼看到就不一样了。
抱着这种想法,回到宿舍没看到人的时候,宋吟就有些失望,苏秋亊不在宿舍,就可能去了上等校区,是他暂时不能去的地方。
宋吟进了门,见出去时没关的空调现在还在吹,随手反关上门,一扭头发现裴究站在他刚刚没看到的死角,两人眼神交汇。
裴究先撇头看向了自己的桌子。
裴究一手抄着兜,脖子弯着,似乎在和宋吟铁骨铮铮地比起了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背影冷清。
宋吟看他自己拿起了乔,任他在那摆大神架子,没理,他们虽然是同一个身份,但不存在谁听谁的,有一起要去的地方可以同路,产生分歧就各做各的。
裴究生什么气?
裴究越是这样宋吟越没什么感想,抱着手机在凳子上坐下,准备搜搜学校里出了哪些大事,是有他名字的。
裴究等宋吟刚坐下,牙齿顿时咬紧,过了两秒还是三秒。
他扭过头直捣黄龙地看向宋吟的身体,似乎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眉头徐徐地皱起来,“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是故意不回还是没看到?”
宋吟听见他问,放下手机,眼神从里到外渗出迷茫,先是反问:“你有给我发吗?”
还有点惊讶,宋吟不爱和人较没意思的劲,像他采纳了玩家的意见没听裴究的,裴究就处处摆谱晾着他的劲,他就没放心上过,他不会故意不回裴究的消息,是根本没看到裴究发。
裴究默默松开手,“我在群里给你发了很多条。”
宋吟的迷茫转为了然,小声道:“你没留我手机号?我出去以后没开过数据线,你给我发,我现在才收到。”
一场乌龙真相大白,裴究稍侧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懊恼,连这种可能都没想到,还是觉得宋吟脸小心眼也小?
“上课了,”宋吟拿起椅背上搭的薄外套,怕下了晚自习降温,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翻裴究给他发的消息,“何从文没打我,他有点奇怪,等下我会在群里说。”
宋吟去关了苏秋亊铺位旁边的空调,突然想起来问:“苏秋亊呢?他一般一点半才往出走,我回来的时候才二十分。”
裴究单手拎着书本,回头看了下空空如也的铺位,硬邦邦地说:“不知道,和他不熟。”
“好吧。”刚刚打了那通电话,他还怪想知道苏秋亊在做什么的。
自从知道卖货的那帮人以苏秋亊为首,宋吟就没有再把他当成事事不谙的书呆子看待。
人一旦有了特权和阶级,就很难不去享受其中带来的好处,苏秋亊被那么多人追捧,不安心在属于他的地方待着,跑到下等校区住?
太不正常了,宋吟不知不觉想了很久苏秋亊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想起他其实偶尔能感受到苏秋亊有长幼尊卑的意识,不过苏秋亊管着他的时候多,他有时候嫌烦不想去想苏秋亊的东西,就会忽略掉这些细节。
宋吟到了教室,本来一直想着苏秋亊,坐到位置上时忽然发现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要么拿书挡住半张脸看他,要么在坐下时飞快扭头瞥他一眼。
眼神都很怪,虽然平时就这样,但很难不说今天有质的飞跃。
宋吟还奇怪着,群里的玩家突然艾特了他,给他发了张图和排雷,宋吟,你看这帮兔崽子在传什么东西?!不过,这张图上真是你?
是个屁。
宋吟一言难尽地翻着上面的图,不得不说,图上的男生在某些角度确实和他有些肖像,尤其像现在这样半挂着丝绸睡衣,半露大腿倚在强壮男人身上的背部照片,不仔细看就会以为是他。
宋吟又看了看这一长篇的控诉……
苏秋亊说学校出了点事,就是因为有人恶意修图抹黑他?
但用抹黑这个词也不尽人意,因为原主确实可能傍上过照片上这个腿粗毛发旺盛的财阀老爷,也确实有过露水情缘,只不过是他没想起来。
宋吟浑身燥热地咬着唇,感觉呼出来的气都变烫了,这张照片至少在苏秋亊发给他之前就在传播,各种小群里,各种聊天框里,浏览量成百上千增加。
群里玩家又转发了一些从别人那里要到的不同角度的图,宋吟一张没看,哪怕不是他本人,他也不愿意看到相似的,反手准备关掉手机。
不想看。
不是人看的。
宋吟皱了皱眉恢复了些理智,刚要把手机放到一边,黑屏上跳出两条新消息,正好被他看到。
【裴究:今天商城上了隐身符,我用积分买了六副,晚自习都找机会出教室。】
【裴究:今晚跟上卖货的人。】
上面玩家发得都快刷起屏,裴究就像没看到,生硬地发了两条消息进来。
宋吟看了会儿,手掌覆上手机,先是打了个不是,又回了个好的。
这回是真的把手机扔兜里了,这节课的老师捧着养生茶壶走上讲台,还没把教科书放桌上,宋吟就趴到了桌子上睡觉。
老师看了他一眼却没批评,私立高中的阶级链到哪都有,老师的地位是在原主之下的,要是原主想,老师还得去买床被子给他盖上,让他睡着觉听自己课。
……
宋吟这一觉睡得,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有几个学生带偏节奏,说图上的窗帘有一片花纹是歪的,这图p过,不能信。
他睡到半道去吃了个饭,中间回来继续睡,不是几乎没听课,是压根就没听,原主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虽然睡得腰有点痛。
晚自习上课铃一响,宋吟揉着有点麻的腰,在上等校区的人出现时,假装刚刚醒。
门口的男生拿着花名册随意扫视,挑了几个人出去。
同桌劫后余生,松开被咬得稀巴烂的手指,大叹道:“还好,今天又没我,上学上成这样,也是独一份了,你说是吗?”
宋吟随口附和一句,并借此看了一眼后门走过去的一行人,领头的无所谓地插着兜,后面跟着的个个笼罩着死气。
不知道要去哪儿,不知道去完这一趟还能不能活。
宋吟抓起了笔,有些焦虑地用指腹按着最上面的橡皮,等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站起身来,从桌椅中间跑了出去。
“哎,还没下课呢!”同桌胳膊肘搭在桌椅上,朝后扭身试图叫住宋吟,最后没叫住,用铅笔头抵住下巴啧了一声。
“怎么跑这么快,算了,等会点名还是得我喊。”
裴究还是在教学楼后面的老地方等着,他是第一个到的,宋吟不是最后,有两个还没出来,大概是没找到机会出。
裴究看了一眼时间没再等,把那两人从今晚计划里除名,拿出几张符纸一人给了一张,“贴到身上,贴紧一点,小心点风。”
几个人都选择将符纸贴在了衣服前面,这位置能看到,还能随时扶着一点,搞定完符纸的事,裴究带他们跟上了刚才那帮人走的路。
那些人都是正儿八经有上等校区的证件的,不用费劲去潜水,把证一亮出来,就从大门光明正大走进去了。
他们不知道,后面跟了几个人。
到了属于他们的地盘,他们连样子也不屑于再装,从一开始的拽改成拖,有个男生被石头绊倒在地上,从此再没起来过,一直被当成狗在地上拖行。
身后的几个跟班既害怕又惶恐,他们都看到了那男生后背擦出的血,几乎他一边流,他们一边踩。
说什么被选来买货的,待遇却差得不像样子,他们更像被讨债的,等着死的,看清了自己的地位,脚下的路都变得滚烫起来,他们以前憧憬过的校区,也慢慢变成了吐着信的毒蛇。
几个玩家隐身在后,看不过眼,“这些人有点过火啊,我以前摔过跤,后背被地上石子刮伤,养了好几天才好,他这被拖一路,后背肯定不能看了。”
“岂止不能看,皮都要去一层。”
虽然隐身符生效,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但声音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匆匆吐槽了下,马上又恢复安静。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条路不是去宿舍那边的,也不像是去教学楼,他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是谁嗡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前面的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领头的把疼得流汗的男生丢到一边,举起手机向那边汇报工作。
玩家就在他们后面的大树那站着,没听到他在讲什么。
事实上,他们也没心思听,几人抬起手狠狠搓了下眼睛,搓了搓瞪大眼睛,看了两眼又去搓,“我是不是眼瞎了……”
宋吟站在他们旁边三步远,因为身上贴了隐形符,他觉得没有偷偷摸摸躲老远的必要,和那些人拉开一点距离就好。
经过那些卖货人的带路,他们到了一个非常混乱的地方。
那些人把买货的学生丢鸡鸭狗一样扔在门口,似乎在等专门的人过来交接,而他们脚下是一条连着豪华凉亭的石子路,几套精美茶具摆放在桌上,可供人观看赛马时垫一垫肚子。
对,赛马,凉亭外面是个巨大无垠的马场。
仅仅是这样,宋吟还不觉混乱,可那被拖了一路几近赤身的男生前面,居然是一套古风的厢房,两间相并在一起。
最混乱的莫过于厢房窗口里的景象,几个人被七捆八捆地跪在地上,手腕都因为长时间血液不通被绑得绛红,最小的应该才高一,脸上还挂着婴儿肥。
厢房里唯一的一间桌子旁边有吊儿郎当倚着的人,也有坐着喝茶的,一共五六个,面貌都有些眉骨上的相像,大约是兄弟。
一开始宋吟只注意到这些人,直到后面被玩家戳了下手肘方才发现,墙角还站了个重量级的人物,眉眼低垂,仿佛对在场发生的事很不耐,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不是中午给他打过电话就消失不见的苏秋亊的话,还能是谁?
玩家把手掌拢在嘴边,激动得能马上双手举起蹦起来,“那个是苏秋亊,我没看错吧?他和里面那帮坐着的人好像是一伙的。”
他尽量压着声音,不让那些人听见:“如果没猜错,他地位应该低不了,那那天他还肯被你奴役驱使,他是不是在玩你……”
宋吟都不知道该反驳他奴役,还是该反驳他用玩你这个词。
但自从在付文从那里听到那些话,他自然就不觉得苏秋亊简单,他扭过头,轻声问在场人里唯一神色平淡的裴究:“你黑过校园系统,能不能查到里面坐着的人是谁?”
裴究看他一眼,拿出贴着迷你符纸的手机,裴究对这些精通,手里还有各种性能好使的道具,恐怕校园里的一只蚂蚁都能让他给查出叫什么名字来。
于是他们在三分钟内知道了厢房里那些人的身份。
苏家是个特别神秘的财阀,在世界各地都有产业和房产,私立高中就是他们小小的家产之一。
苏老膝下有六子,最大的也是最让人看好的继承人,叫苏祖之。
其他孩子各有各的擅长和财产,在校园网里都有着记载和录入,唯二值得关注的是,苏祖之从小身体抱恙,升高三以来一直没来学校。
再者就是有个查不到的人,就是这个苏家二子的名字。
苏家没对外公开过这第二个儿子,也没说明原因,是后面传出私生子见不得人的丑闻,苏老才站出来透露孩子是领养的,人内敛,不希望抛头露面,只想安安分分上完高中。
但现在查与否都没必要了,人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宋吟想起那天在教学楼下听到的八卦,说苏秋亊娘不疼爹不养的,都没人管他还能活这么大,可能就是从小被苏家的人收养了,不然活不到现在。
都能对上。
但苏秋亊是后来进苏家的,他和苏家的人关系会好吗?
宋吟一手扒着旁边的树,弧度圆润的脸颊往过偏了偏,还没观察到苏秋亊和这些兄弟们有没有亲情,突然被一声响起的狗叫吓得一激灵:“汪汪!”
宋吟听到一声“啊!”的惨叫,但那不是他叫的,一般他被吓到反而会把嘴巴闭得更紧。
这声音离他很近,只能是后面的玩家,宋吟扭头去看的时候眼皮连跳好几下,这时他就觉得有坏事即将要发生。
但没想到能坏到这样,一条通体雪白的大型犬似乎嗅到了人味,朝这边飞奔过来。
那种狗是进口的贵族狗,看毛发是纯种的,性格无害不会咬人,但有的人就是天生怕狗,站在宋吟身侧的玩家手舞足蹈地乱躲,还不忘用一只手捂住嘴。
宋吟正想安抚一下玩家,叫他别害怕,可是,“别——”
裴究来不及拦,大型犬边往过爆冲,身型巨硕的男生边往后倒,手里乱舞着找平衡,宋吟就在他的挣扎中被掀飞了符纸,人也被巨力推倒在地上。
……
“大哥,”苏御桥倚在桌边的柜子上,没个正形地用脚尖一下一下碰着地上的男生,“昨天那批人质量不行,有用吗?”
桌子正中央的苏祖之没有穿校服,大暑天穿着件松散毛衣,捏着茶杯的那双手泛着异于常人的青白,闻言没有说话,温和地扶着杯子。
地上的男生因为苏御桥堪称调戏的触碰被吓得呜呜颤抖,苏御桥还被他快尿失禁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眼泪花都冒了出来。
苏祖之将茶杯轻轻磕在桌上,苏御桥立马蔫成小鸡不笑了,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大哥。
明明他们没有差辈,相差就五六个月,但苏祖之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能让苏御桥马上老实下来。
苏祖之没有理会不省心的弟弟,他拿起水壶,往空着的一个杯子倒满茶,将之推前一点,看向了墙角,“小秋,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
安静没几秒的苏御桥又开始闹腾,俯身拍了拍男生梨花带雨的脸蛋儿,坐在桌子上,双手按着桌沿扭过身,“对啊,二哥,那破地方都不能睡人,不赶紧搬回来,你还在那住上瘾了不成?”
苏秋亊一直在墙角隐形,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可话题扯到身上,他只能拿起杯子,喝完苏祖之给他亲自倒满的水。
“哥,我住着挺好的,搬来搬去太麻烦。”他说完,“……你身体怎么样,最近的货有没有让你舒服些?”
苏祖之笑了一声,似乎笑这个动作对他太激烈,笑两声就要咳一阵子,“还好,一直不好不坏。”
和人寒叙完,苏祖之想起什么来,笑意微敛,“最近办事不要太张扬,前几天有风声传了出去,爸爸很不高兴,过几天他会把你们都叫回去,都提前有个心眼。”
听到爸爸两个字,苏御桥坐着都打了个寒颤,人也不踢了,收起脚问:“爸爸是不是要骂我们?”
苏祖之低头喝茶,“或许吧,爸爸之前教过你们不能马虎,你们犯了他的大忌,总要收拾一顿,你还会害怕吗?”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我当然怕啊,你问问他们谁不怕?哦,二哥可能不会怕,爸爸每次打他他都不变脸的。”
苏御桥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绕过地上的人人道道,走到苏秋亊面前:“二哥,我就没见过你怕什么,你到底怕什么啊?我之前就特别好奇……”
厢房里一半是苏御桥这种闹的性子,前一秒还因为要被爸爸骂害怕,听到苏御桥这么问,都竖起耳朵听,但苏御桥没有问完的话突然被一声咚给打断。
苏御桥神色急变:“什么人!”
苏御桥一声急吼,门外从各个暗地里涌出来训练有素的护卫,将外面突然出现的人团团围住。
也是这个时候,苏御桥看到他二哥变了变脸。
苏御桥心思灵敏,一眼往外看过去,真是稀奇,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二哥露出这种表情?
苏家全部的人都在这里,厢房附近自然是防卫森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马发现。
宋吟身上的符纸被掀掉摔在地上的转瞬之间,四周就围满了人,屋里屋外的全部紧盯着这一块突然出现的肥肉。
宋吟对上玩家饱含歉意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苏祖之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他甚至是比苏御桥还要早发现宋吟的。
苏秋亊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墙角应该很难看到这边,但算了,他完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跑得掉。
宋吟被围在中间疼得小脸惨白,他摊出两只手懵懵地看了一眼手心,半边屁股都被摔得发麻。
尾椎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虽然没断,但宋吟被摔得不轻,衣服沾了好多泥巴,两条腿也被刮出了好几条口子。
他小脸煞白地屈膝坐着,两只手互相拍了拍,想拍掉手上的灰尘,却又因此疼得把手握了起来。
包围的人群分成两边,苏御桥从远处走过来,脸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是从哪里出来的?”
护卫脸色难堪:“抱歉,我们一直盯着所有入口,没发现来人,他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苏御桥看向护卫,他不开玩笑的时候,眼神真正像个阶级之上的财阀,“你是说他是鬼咯?还突然出现。”
护卫听出他言外的不信任,脸上变成了地上宋吟一样的惨白,“不是的,他真的是突然在这边出现的,阿财守着树上,您可以问问他。”
苏御桥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宠物,“明天就滚蛋吧,毕竟你说故事的能力一流,在这里实在屈才了。”
护卫还欲为自己开脱,苏御桥已经决定好了他的去留,大步朝地上宋吟走过去。
是鬼也好,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
苏御桥是苏家预备继承人里面最顽劣的,他经常兴致一来就会忘了分寸,忘了他辈分小,这个时候应该让他大哥站出来说话。
以前他刚十岁的时候,为了去外面看表演还故意装病过,等大家都以为他睡着了,就偷偷溜出去看,为此挨过一顿抽,可哪怕用皮带打也打不走他的玩性。
他视力也从小玩差了,有点近视,宋吟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糊成白团的人,脚步越走越快。
可在他快要走近看见宋吟的脸时,他二哥弯下身,扶起了地上的人。
宋吟被一瘸一拐地扶起来,可能有点纳闷,在苏秋亊问他了句什么的时候闷着不说话,还轻轻推开了苏秋亊的手。
“二哥?”苏御桥还是孩子心性,现在想的不外乎是他哥都没这样对过他,他摔倒的那次,他哥让他自己站起来,他转去问宋吟,“你是什么人?”
宋吟被问得一颤,他也想知道他现在该是什么人。
上等校区的衣服料子都是精心制作的,宋吟身上的校服根本不可能是好的料。
苏御桥看出来了,他拿捏着傲慢的腔调,没等宋吟回就问:“你也是货,谁是你的货主?”
宋吟是头一回听这两个词,不过很好猜,货主应该是苏家这六个人,货则是所有被倒霉选上的学生,而这六个人里宋吟只认识一个苏秋亊。
但他有点不好说出口,因为多少有点攀亲戚的嫌疑。
而且他根本也不是什么货,苏秋亊一否认他就会暴露。
但他不能等了,苏御桥一副他不开口就会马上让人抓起他来的模样,只能说:“他的。”
苏御桥动着视线,看他那素白的手指竖起来最后指的是苏秋亊,噗嗤笑了。
他顽劣地弯起眼睛,像看穿了宋吟的恶作剧,牵起肩上的毛呢披肩轻声细语:“你难道不知道吗,二哥从来都不收货……”
“御桥。”
苏秋亊见苏祖之从厢房里走出来,叫了一声苏御桥的名字。
苏御桥闭嘴之后,他低头捏着宋吟后颈的衣服,把人往过转了点儿,发现宋吟后面摔得到处是泥泞,“你不该跑到这里来。”
宋吟觉得苏秋亊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他知道苏秋亊其实心情不好,他白领钱没听吩咐办事,还偷偷跑到了上等校区。
这和上次的性质不一样,上次苏秋亊是知情人,这次宋吟是背着他过来的,甚至如果不是被人发现还永远可能瞒天过海。
苏祖之已经站到了人群之外,几个护卫埋着头退后几步。
苏御桥以前是很怕他大哥的,现在是太吃惊了,他拧巴着两道英眉,和小时候一样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二哥,我不懂,你打断我是想告诉我,你确实就是他的货主?”
爱提问是好事,没眼色就是情商教育还不够。
苏秋亊也没有理他,垂眼去问宋吟摔疼没有,宋吟一开始摇了摇头,后面又昏昏沉沉点了点头。
“疼。”宋吟嘶哑着声承认道,现在屁股还麻麻的疼,他就预感自己可能要倒霉,但这也倒太大了,他现在想跑都没办法。
被无视的苏御桥脸上露出一种惊讶不满到嘴角都要颤起来的神色,他觉得二哥太奇怪了。
不仅把那人扶了起来,应下自己那人明显胡诌的一个身份,看样子还想把那人的裤子扒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摔肿,如果不是身边人多,可能真就这么做了。
“二哥,我看上去很好骗吗?”苏御桥和苏秋亊不亲,但他一直很尊敬苏秋亊,因为苏家尊崇兄长至上,苏御桥知道自己二哥不爱这种场合,也不爱和人亲近,以前就没有收过货过。
他心直口快,“他不是你的随从吧?说你是他的货主,我看更像他是你的货主,摔个跤而已,我看你快想把他抱医院了。”
宋吟抬头去看苏御桥,他知道目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所以根本没想着要去反驳,而且下一秒他也真的说不话了。
苏御桥的声音刚落地,苏祖之的手掌就摔在了他的脸上,宋吟哪怕没有亲身挨这一巴掌,也能从那声音里感受到有多用力,苏御桥当时就抬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脸颊。
身后有几个伶俐的随从快步走上去,架住了苏御桥的胳膊没让他摔倒。
苏御桥眼神被打得涣散,被扶着才没有丢脸地坐到地上,他晕头转向地想去找打他的大哥在哪个方向,却晃着晃着看到了宋吟的脸。
他被那巴掌打出了好几步,现在才看清宋吟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出了脑仁,苏御桥看着宋吟呆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直到苏祖之无可奈何地叫了他一声,苏御桥才回头喃喃道,“大哥,你打我打得好痛啊……”
“现在知道痛了,”苏祖之打了人也未曾变过脸色,他整理了下衣袖,这才看向亲兄弟的嘴角,从他表情来看,并无心疼可言,“我教过你多少次不要多不该多的嘴?”
在苏家,越大的说话越有分量,苏御桥年纪还小,在家里谁说的话都不顶用,唯独怕这个兄长。
他捂着麻痛的脸,“对不起,哥,没有下次了。”
苏祖之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从始至终站在一边的苏秋亊,淡淡一笑,“小秋。”
苏秋亊声音微低:“哥。”
不管这些年苏家对苏秋亊多苛刻,只要有当年的救助和后面的瞻养,苏秋亊就要诚心地叫出这一声哥。
“先进去吧,外面人多,都聚在这里不像样子,”苏祖之率先转身,目光很轻地在宋吟身上飘过,“也带上他。”
有了苏祖之的带头,剩下的护卫重新隐匿回黑暗中,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松懈,虽然他们想破头都没想出明明守得那么严,怎么还是被人闯了进来。
宋吟身上还是疼,在进去的时候声音很弱,像是奄奄一息的奶猫,他忍不住问了苏秋亊一声:“你会保护我吗?”
他在说悄悄话,除了苏秋亊没人能听到。
“不会,”苏秋亊看他一眼,吞回最开始的一个字,低声地回,“你不听我的话,大哥要是对你做什么,我不会管。”
苏祖之很看重苏秋亊,他之前告诉过苏秋亊,再宠爱的人也不能一味惯着,这会把人惯坏的,所以应该要让宋吟知道怕。
宋吟想了一下,“真的一点,一点都不管?”
苏秋亊语气冠冕堂皇,“大哥有自己的主意,我不能左右他。”
“好吧。”宋吟似乎有点遗憾,但也不像是很怕,他回头看了一眼树后的裴究和几个玩家,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到身前,慢慢跟了进去。
今晚有马术比赛,远处传来了几声鸣叫。
进了厢房,苏祖之没让苏秋亊坐下,但也没冷落了,他徐徐咳嗽两声,淡笑,指了指桌面上的水壶和几尊茶具。
赛场上的选手在做预备热身,偶尔会听到两声品种马的嘶鸣,苏祖之像是没受到任何影响,“小秋,你一路从那边过来,应该也渴了,让你的随从给你倒杯水。”
他笑着看向苏秋亊,似乎是设身处地为苏秋亊考虑了,吩咐的语气都很温柔。
苏祖之身上的威压是与生俱来的重,在场几乎没什么人敢僭越,更不敢抬头,宋吟本来也在后面垂着眼,听到这一声慢慢抬起来看向苏祖之。
苏祖之半举着茶具,看似在喝茶,竟然一秒捕捉到了宋吟的视线,并对后者淡然一笑,他是故意这么要求的。
宋吟看出来了,这个人虽然打了苏御桥,但心里也是认同他的话的,并为此做出了试探。
如果苏秋亊不让他倒,那就证实了他并不是苏秋亊的随从,如果倒了,虽然也不能完全证明是,但至少能看出苏秋亊愿意使唤他,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宋吟觉得苏祖之多虑了,他和苏秋亊本来就不是多好的关系,如果他是苏秋亊,根本不会愿意为他去违背自己的哥哥。
宋吟又去看苏秋亊,苏秋亊微愣在那,嘴唇张开了一点,看那个样子也说不出忤逆他兄长的话。
“小秋?”看苏秋亊许久不动作,苏祖之声音压下,在场人肩上的重量都仿佛因此加重了一倍,宋吟觉得无所谓,倒个茶而已,又不是让他下跪。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名品茶具,在旁边随从心惊肉跳的注视中,缓缓拿起一个空水杯。
宋吟不太喜欢太多人看着自己,所以他想快点倒完快点完事,但是他手肘又太疼了,一只手要扶着另一只手。
他把脑袋微微埋下去,嘴角抿起微陷,两颊的阴影就往下挪到了挤出的肉下面,乍一看就有点……像是气鼓了脸。
苏秋亊就在他旁边的两步远,伸出手能抓到人的距离,他也真的伸出去了手,象征性地放到宋吟手背上空,制止了宋吟给他倒水。
“哥,我不渴。”
苏祖之笑意微敛,“小秋。”
苏秋亊看着地面,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库房还有几箱东西需要清点,我先去看一看,晚些再来陪哥看马。”
苏祖之唇角的笑意慢慢变淡,这是他弟弟第一次忤逆他,他似乎在为该拿不听话的弟弟如何是好而感到头疼。
“等下。”见苏秋亊要走,苏御桥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叫住他,“二哥,你先别走。”
苏御桥从进了屋起就像被打伤了的残废,脸被打出了血,就像是把声带也打断了,怕出声又讨人嫌,大哥打过他第一巴掌,他不想再挨第二下了,真挺疼的。
苏御桥突然说话,声音很大,响在屋子里像是新年玩的摔炮,整个人气势汹汹。
他看着躲在二哥身后的宋吟,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像是要找宋吟麻烦,骂两句或者也让自己打一拳,毕竟他那一巴掌是因为宋吟挨的。
苏秋亊皱起了眉,他知道苏御桥的性子,绝不会让自己吃闷亏,不太轻易会放过宋吟,但大哥在这里,他以为苏御桥不会乱来。
看来还是不太了解这个弟弟。
苏秋亊无声地和苏御桥对望,没有在宋吟身前撤离,直到苏御桥小声地问出一句,“他等会儿来不来看?二哥,他是你的人,你会带他来的吧。”
“你和他说,我们这里的赛马很有意思。”
苏秋亊:“……”
不知是苏御桥的问话太丢人,苏祖之沉默了会,在后面出声,“去吧。”
苏秋亊往后退了几步,再一次无视了想要说话的苏御桥,他低头给宋吟一个眼神,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宋吟早就巴不得出去了,他与苏秋亊眼神轻轻一碰就低下头,低眉顺目地跟着走出去,到了厢房外面,宋吟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祖之看着也不大,但总是给他不能平起平坐的老成感,宋吟总觉得自己再待久一会儿,苏祖之就会让他跪下磕头。
宋吟晃了晃脑袋,把苏祖之晃出去,刚抬起头就发现苏秋亊走出去了好远,他在后面小声叫住,“慢点。”
但是苏秋亊没有停,明明是听到了的。
宋吟有点儿抱怨,“你走好快。”
苏秋亊背影微顿一下。
“苏秋亊,”宋吟不是开玩笑,他气都快喘不匀了,语气重了点,“我脚疼。”
苏秋亊终于停下来,转头看向宋吟。
宋吟两颊雪白,眸子又倒了一壶水进去似的,鼻尖红红的,是真的一副跑得太急了的样子,脸像是剥掉外壳后露出来还带着水的发白果肉。
他以为苏秋亊停下来是良心发现,结果这人看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做错事的时候就只会撒娇吗?”
宋吟:“……”
宋吟后知后觉,苏秋亊还在气他不听话,不过表达得比较闷骚,别人气头上会摔东西骂脏话发泄怒火,苏秋亊却不是。
所以对待苏秋亊也不能用常人的办法,宋吟沉默了下,突然冲苏秋亊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说:“我回学校是因为,我在你给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惨叫声,我担心你会出事。”
苏秋亊完全安静了下来,宋吟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用克制又平静的语气,“宋吟,回去吧,别让我操心。”
……
宋吟没回,他让人生气也是真有本事,不仅没走,还跟着他一起去了凉亭。
苏秋亊看他,他就眨眼,“我也想看赛马,我没看过。”
苏秋亊拗不过他,一副被触到底线又发作不了的样子,“你会后悔的。”
宋吟不会后悔,他来这里就是想知道买货的人后面的下场,裴究还在这里,他们相当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能查到更多东西。
但赛马开始前,宋吟知道苏秋亊为什么要提那句话了。
马场中准备上场的选手穿着皮革靴子,踩在精心清扫过的地面上,个个都是蓄势待发的面貌。
坐在凉亭里的有男有女,都穿着不凡,有几个少女看着赛场上的男人在羞涩地掩唇交谈,更多的人在做低头族,他们手里捧着一部播放着精美画面的手机,正在旁若无人地玩手游。
宋吟不玩游戏,但能看出他们玩的是同一款,有这么好玩吗,连比赛都不看?
旁边的男生也在玩这款游戏,他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此时和其他富家子弟的一样,整张屏幕被一片湖水占据,良久,湖面波动,一个水鬼被吐了出来。
宋吟在几道尖叫声中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他拿起水杯喝茶,借由这个动作去看裴究在哪里。
裴究没看到,倒是看到几个人提着一个木箱子,从小道那边走了过来。
那几人把木箱子扔在地上,接着七手八脚把后面的一个男生抬到空中,直接丢进了木箱子里,之后他们盖上盖子重新抬起箱子来。
宋吟看到他们抬着一个装着大活人的箱子,一直走到湖边,齐齐举起手臂扔了进去,手不抖,脚不颤,好像这已经是他们日常的必要工作。
等箱子彻底沉没之后,几个人拍了拍手转身走回来,宋吟怕和他们对上目光,猛地缩回到了椅子上,打了个很小的寒颤。
那个男生他记得,是苏御桥在厢房里极尽调戏快要哭出来的那个,在此之前,宋吟还在班里和他打过照面,是个挺腼腆的男生。
不远处是站在不同苏家人身后的学生,他们的脸色同样惨白,他们也看到了那一幕,而苏家人心知肚明他们看见了却没有阻止,似笑非笑地拿着茶杯喝水。
几人彼此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难堪又颤抖的神色,他们好像看到了将来自己的下场,被沉塘,让水一点一点淹过颈部。
怪不得所有被挑去买货的学生不敢透露出任何东西,苏家人把后果当面给他们演示了,看,你们敢说出去,下一个在湖里的就是你。
宋吟闭上眼睛,微颤地整理了一下思绪。
他等会回去还要和裴究互换线索,现在他要自己先过一遍。
首先是苏祖之,那个人身上是诡异的青白色,苏家人不停的选人来,似乎就是为了让苏祖之康复,目前怎么康复不得而知。
再就是这所私立高中,布局太不合理了,一间学校后面有片湖?学校里有马场,马场附近是能住人的古代厢房?
除了混乱,宋吟只能想到一个形容——融合,这所学校好像把不同的场景硬融合在了一起……
宋吟只能匆匆把这些疑问在脑中过一遍,因为远处苏祖之和几个小辈已经走了过来,和苏秋亊点头后,各自在各自的座位坐下。
苏祖之全程倒也没发难,很平常地聊着天,看着赛马。
喝茶的时候苏御桥不止一次和宋吟搭话,最先是问他年龄,后面又问了他有没有来上等校区的想法。
苏秋亊名义上是宋吟的货主,看宋吟有时不想回偶尔会开口让苏御桥安静看表演。
但宋吟大多都回答的很好,不失礼,也不丢人。
苏御桥一开始坐在兄长的右侧,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搬着椅子坐到了宋吟旁边。
苏秋亊就是再怎么不了解这个弟弟,也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
他想起他刚进苏家时,苏御桥有天从外面捡回一只流浪的小动物,后来被合作方家里的小姑娘看上,被兄长逼着割了爱,小姑娘抱着动物出门那天,苏御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吼大叫哭了好久。
他想,他和苏御桥的性子南辕北辙,如果苏御桥要开口向他要宋吟,哪怕是兄长劝,他也会叫人来用藤条把苏御桥的手掌打肿。
这一场马术表演,苏秋亊全程没出声,比平时还要沉默寡言。
“回去后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对吗?我相信你们,你们也别让我失望。”
赛马过后,苏御桥充当了恶人,把几个下等校区的学生召集在一起,甜苦并施地警告了一通。
接着他又看向宋吟,眉眼熠熠,“下次你要还想看,不用问我二哥,和我联系就好,这马场是我开的,按道理二哥来还要我同意才行。”
宋吟匆匆收下他塞过来的纸条说了声谢谢,临走前看了那几个学生一眼。
今晚他和苏秋亊一起出厢房的时候,有很长的一段空隙,几个学生在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宋吟只知道他们出来以后,苏祖之身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情。
已经很晚了,宋吟被苏秋亊领着从大门出了上等校区,因为有人接送,他们不用步行就回到了宿舍楼,裴究回来要晚一点。
苏秋亊似乎察觉到他的晚归,和裴究眼神对上了一秒,很快他就挪开,低声对宋吟说:“去洗漱。”
宋吟看他一眼,趿拉上拖鞋跑去浴室,“不用你告诉我。”在上等校区的时候他还要仰仗着苏秋亊,现在回来了,又恢复了小恶魔的样子,语气又变坏了。
苏秋亊没说什么,垂下眼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他早就知道宋吟说什么担心他都是假的,是那个时候想稳住他不得不说好听话而已。
宋吟洗漱没用太久,擦完脸就上了床。
关灯的时候,他把被窝捂过头,拿出手机把今天看到的东西在群里说了一声,之后他有些支撑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
……
第二天天麻麻亮,已经到了要起床的时候,苏秋亊拿过衣服坐起来,见宋吟还赖床不肯起。
苏秋亊低头将衣服套在身上,肩膀轻弓了下,似乎是轻轻叹息了声。
他的教室要比其他人远得多,所以起也要提前起,只是他洗完漱出来,发现裴究都穿好了鞋子准备出发,宋吟还蒙着被子醒不过来。
苏秋亊已经熟知宋吟是什么秉性,走过去揪宋吟被子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到了高三这种黄金时间,前两年再捣蛋的学生也难免会装装刻苦的样子,可宋吟还是懒惰如一,饭冷了扔在一边,没睡饱就迟到,什么事都任着自己的性子和心情来,但就是很奇怪的,他没办法不管。
“宋吟,”苏秋亊一只手压着床沿,一只手拉起了空调被,声音适当压低地提醒,“你该上早自习了。”
宋吟被拉开紧紧盖着的被子,半边身子和烘烤熟透的脸颊都露在外面,空调风轰轰地抚上他的身体,他心一急,闭着眼去拉自己的被子,可惜连一个褥角都没争取回来。
宋吟睁开眼,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打在了苏秋亊的胸膛上。
宋吟看着他,冷声道:“把被子还我。”
苏秋亊的身体岿然不动,本身控制力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一巴掌软绵绵的,一点劲头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一点一点把被子全拽走,宋吟整个身子被剥果肉一样露了出来。
宋吟气急,一下没留意咬住肉。
苏秋亊表现出一点疼的样子还好,一点反应不给,让宋吟气得更厉害,昨晚的种种在转瞬之间浮上心头,苏祖之是怎么吩咐他给苏秋亊倒水的,苏秋亊是怎么走在前头叫了两次才慢下来的。
以前不知道苏秋亊是苏家少主的时候,苏秋亊什么都听他差遣,也不敢惹他生气,以前不敢拉他被子的。现在身份变成他高了,随意使唤的仆从也敢拽他被子,昨天是苏祖之吩咐,明天是不是就成他亲口吩咐?越想越是烦躁,宋吟把头埋回枕头里,扭动身体发出声音,掩盖住轻哽出来的那一声。
宋吟没睡醒的时候很容易情绪化,其实没什么大事。
可苏秋亊被他那声哽弄得,手放下来了、眼也颤了下,最终他把被子盖回去,房间冷寂,他声音无奈:“我只是在叫你起床。”
宋吟出水的眼扫了他一下,“可是我不想起床!”
裴究在前五分钟时就出了门,他没打算叫宋吟,毕竟他们不需要靠高考跃龙门,宋吟想睡就睡。
于是宿舍里只剩下宋吟,和苏秋亊一个人。
苏秋亊帮宋吟掖好最后一个被角,让宋吟舒舒服服地躺暖和了,他离早自习只剩下十分钟,注定全勤会落空。
他安静了会儿,看着宋吟蒙得只留下几根乌发的脑袋,“宋吟。”
苏秋亊低头咳嗽两声,这才声音沙哑地补充完:“我们的身份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富贵迷人眼,只要是人,很难不羡慕苏家几个继承人的权势和财富,但是他们大多会忽略掉他们从小长到大受到的残酷教育,比如大家只知道苏家有个没露过面的少爷,知道他钱多得能随便买下一辆私人飞机,但都不会知道他在五岁就要学别的孩子绝不会学的东西。
苏秋亊比苏祖之天分还要高一点,苏家聘请来的老师都曾夸过他,智商这么高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宋吟在别扭什么。
宋吟捂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儿,一点一点拉开被角,“如果你哥让我再给你端茶倒水呢?”
苏秋亊低声,“不会有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我会让哥以后别这么做……”
宋吟态度没怎么变,“哦。”
苏秋亊声音又低一分,“只会我给你倒。”
最后这句话才像是真正的说动了宋吟,宋吟表情缓和下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藕白的手,轻轻揪住了苏秋亊的衣服下摆。
苏秋亊顿了顿,弯下上半身去托起宋吟的后腰,竖抱地把人压到肩膀,一双有力的手卡在宋吟臀后。
宋吟把一截下巴压在苏秋亊的颈侧,眼神发懵,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心想道。
这时离上早自习只剩五分钟,横竖都要记迟到了,宋吟也不急着去教学楼,他拍了拍苏秋亊刚要人把他放到地上,眼神突然一凛。
宋吟看到楼下一辆锃亮的黑车从远处行驶过来,没有出示证件,铁门就打开放行了,黑车开进来绕了个道,停在了宿舍楼下。
黑车上下来一个挺拔又虚弱的身影,没穿校服,大热天的套了个毛呢短款外衣,被人帮忙领着行李箱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很快进了宿舍楼,因为学生都去了上课,所以没几个人看到。
宋吟扭头看向和他铺位紧挨的一张空床,后背一紧,难道是他们宿舍的?
他的预感是对的。
下一秒,宿舍门被敲响,当宋吟从苏秋亊身上跳下来跑去开门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对他淡笑着颔首时,人差点晕过去。
也是这一天,宋吟进副本这么久以来,305宿舍终于凑够了四个人。
第075章 四人宿舍(14)
看到苏祖之的那一刻, 宋吟实在无法理解这些苏家人怎么都爱往下等校区的宿舍跑,已经有了一个苏秋亊,现在又多了一个更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静静地对视了两秒, 屋内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由近及远地跑到了苏秋亊身边,接着, 宋吟仰起了头,“你哥。”
他的样子像是雏鸟, 在外遇到了更强大的禽类,自己对付不过来, 就小跑着回来找庇护, 苏秋亊看着他跑到身后,顿了会儿。
但也只是那么一会儿, 对苏祖之出现在这里, 苏秋亊也事前不知,所以他先是叫了声哥,接着就抬起眼道出疑问:“你怎么会来?”
今天太阳还是大, 苏祖之身上的皮肤也仍旧发白, 他抬起手, 捂住唇咳嗽两声才抬头, 裴究之前查到的资料说他从小身体有疾, 说得不假,宋吟觉得他太虚弱憔悴了,随时可能会晕过去, 外面的那身大衣也不像是日常穿的, 更像是一件病号服。
他唇角勾起一点,温柔地看着苏秋亊, “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为什么这个点还不在教室?”
外面有风言风语说,苏祖之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当家主,这个位置极大可能会由他来选,而苏祖之最看好的就是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弟,对苏秋亊,他一向很严格。
苏秋亊垂下了眼一言不发,他确实误了点,解释什么都没用,而且他不能去呛苏祖之,哪怕只是一句解释也是不可能的。
苏祖之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雾,语气温和,“小秋,不要学坏,去上课吧。”
这已经算是宽容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祖之的手指微微曲起,比起昨晚他穿得较为单薄了些,但还有一件外衣在箱子上挂着随时使用,苏秋亊看他要走进来,躯体也随之一动。
看样子是要去帮苏祖之搬行李,哪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苏祖之突然要到他的宿舍来,昨晚闲聊时苏御桥问他打算哪天归校,他还说等身体再好些。
苏祖之看到他过来,轻轻摇头,“去上课吧。”
苏秋亊顿了顿,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见后面的宋吟悄悄挪到了他们中间。
其实他不想的,但他要去门口不得不走这一条路,他边走边巴巴地说:“你们聊,我先去教室了。”
宋吟转瞬走到了门口,苏秋亊看着他的背影顿了下,回头,见苏祖之的状态还能支持拿行李,便说:“哥,我中午会回来,有要我带的给我发消息。”
宋吟临出门前,和苏祖之擦身而过,对方的气场带着压迫,他不敢有太多的对视,苏秋亊和苏祖之是不同的,他敢对苏秋亊坏是苏秋亊吃这一口,苏祖之吃不吃另说,是小辈说错一句话都能扬手打个巴掌的人,他得罪不起。
宋吟是在苏祖之眼皮子下面走的,后者自然看到了他偷溜的模样,没有计较,没什么感触地淡淡一笑。
下了宿舍楼,宋吟还在想以后要怎么面对苏祖之,苏秋亊走到他身旁,弯下腰来给他递了今天上课要用到的书,宋吟自己都不记课表,上课带不带书全都要取决于苏秋亊提不提醒。
他接过书,脸上貌似有一点赧然,不过很快在苏秋亊的问话中消了下去:“你害怕我哥?”
宋吟听到他的话,将书本抱到怀里,心想,应该要说害怕的吧,这样苏秋亊会多留心一点,少让他和苏祖之独处。
他低下头,很有演技地承认道:“他是上等校区的人,你们还都听他的话,是头子的头子,怎么能不怕。”
苏秋亊因为他的形容松了下眉,下一秒,他就见宋吟很认真地低头考虑了会儿,“我在想,下课了去申请调换宿舍。”
胸膛有一根线咯嘣一断,弹开的劲道震得脑子颤了下,苏秋亊嘴巴快过反应:“不能调。”
“不调就不调,”听见宋吟说话,苏秋亊低下头,看到对方表情诧异,“你凶什么?”
他有凶吗?
苏秋亊脸上露出疑惑时,宋吟抱着书本,右手习惯性地摸了摸,摸到口袋空荡荡的,他眉头突然惊觉地皱起来,“你先走吧,我手机忘带了,要回去拿一下。”
他要随时带着手机,否则要是裴究发现什么联系他,他不能及时收到,反正到已经迟得透透的,宋吟无所谓再多迟一会,转身往宿舍楼走。
见到宋吟去而复返,门口的宿管只拿着报纸在破破烂烂的小床上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过去,他那小房也没可偷的东西,不怕有人进来。
宋吟小跑着到了台阶处,刚上到第一步,他想起宿舍里多出的那个大人物,脚步有些犹豫,等会拿东西的时候一定免不了和苏祖之打照面。
但算了,只是拿个手机,很快就能走,他还要拿手机告诉一声裴究,苏祖之到了他们宿舍,不管怎样手机都是必须物。
宋吟再次加快脚步,不出几分钟到了住的宿舍的那一层走廊上,宿舍在尽头,他还是用小跑着的。
跑了两步宋吟感觉到奇怪,天气热,繁荣旺盛的太阳下只是跳两下都会身体发热,但宋吟用跑的身上居然有点发冷。
宋吟皱起眉,强压下那股不适继续往前走,只是越靠近宿舍他那发冷现象越是重,面前小小的一条走廊似乎不断在收缩,变成了折叠的夹道,他走在中间又冷又晕还很累。
宋吟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脸颊起的湿濡,他最近的体力还是那样,没有再差,但触到门把的一刻却出了汗。
宋吟有点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累出来的热汗,打开门的一瞬,他确认了,是冷汗,面前的场景确实值得他流冷汗,并且宋吟有些后悔,他该叫苏秋亊一起陪同的。
就在他几步之遥,宋吟看到自己铺位的对面站着个人。
苏祖之把毛呢大衣脱掉放到了床上,袖口微微挽起了一些,露出的小截皮肤苍白得像是雪,而和他腕骨衔接的不是他昨晚看到修长分明的五指,是粘腻的、一直在翕动着口器的……触手。
宋吟没看错,苏祖之的胳膊幻化成了非人类的触手,他现在正伸张着那一根根东西,把带来的被单铺到了床上,并且,另一只触手在擦着床架上的灰尘。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宋吟真想感慨一句事半功倍。
他僵在门口,不会动,也忘了躲,白白的脸颊上流露出迷茫的一点神色。
苏祖之擦着床架上的污渍,他的身体差,只是动了两下就累极地偏头咳嗽两声,于是这么一偏头,他看到了门口僵站不动的宋吟。
宋吟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苏祖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深沉凝重地看着他,他后背发了凉,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窥破了秘密的人,而苏祖之要用触手把他分成两截。
他想跑的,但苏祖之已经从床铺那边走到了这里,他见宋吟瑟瑟地看着他,像是面对着恐怖的大型猛兽,宽和地一笑:“你看到了。”
宋吟把目光从他触手的口器上挪开,自欺欺人地说:“没有,我没看到。”
就算看到了,他也可以假装自己从来没来过。
“该拿你怎么办呢?”苏祖之像是没听到他的那句话,又或者是,听到了,但觉得没必要回,“除了我的那些弟弟,还没有人见过我这个样子。”
宋吟觉得他后半句话是在威胁,他摇了摇头,往后靠住墙壁,把整个后背都贴到了上面汲取安全感,“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今天,我也可以当没看见……”
苏祖之的触手慢慢缩短,变回一根根的手指,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似乎更为苍白,宋吟看着他的这个变化过程,想起了何从文房间里供着那根触手。
那根是苏祖之的吗?
正想着,苏祖之走到身边弯下腰,轻拎起宋吟手上要掉不掉的那本书,“刚刚我看到小秋拿着这本书出去了,这是你的?”
也许是怪物没有体温,宋吟被突然靠近的一股凉意冰得一哆嗦,睫毛的颤动快要赶上心跳,他听到苏祖之问,也没在脑子里过一遍,直接点头:“嗯,他帮我拿的。”
“我和他说了谢谢……”大概脑子抽了,宋吟咬着唇还加了这么一句,特别小声的。
宋吟身上白,肉也软,这些天还被苏秋亊喂着好吃好喝了几天,挤在墙壁上还有点肉感,苏祖之听到他那句轻笑了一声,宋吟被吓了跳,胳膊下意识抬起来。
苏祖之的手就这么和他碰上。
苏祖之顿了下,敛起笑,宋吟就见他收回手往一边走去。
苏祖之确实是大意了,没想过宋吟会回来,这副模样也不是为了吓他才露出来。
当看见有人撞到他这个样子,他的反应还是和过往千千万万次的经验一样,想要将人毁尸灭迹,能够揣着他的秘密活过第二天的外人,大概还没出生。
但苏秋亊是苏家亲自认回来的,好歹一起生活了几年,就算是没有血缘的外人,苏祖之也能看出他弟弟似乎格外对这个人上心。
对苏秋亊这个孩子,苏祖之亲眼看着他瘦瘦小小地被抱回来,也看着他孤僻寡言地长大,算是亲手培养大的,所以苏祖之不太想对苏秋亊好不容易感兴趣的人动手。
苏祖之回到了铺位边,背对着宋吟,一手撑着桌子轻阖眼,脑中有一杆秤在左右动摇。
毁了这孩子……
还是顾念一下弟弟的情分?
昨夜受了寒,苏祖之今天喉咙不太舒适,边咳边想着宋吟的去留,咳嗽时余光微侧,看到宋吟低侧头,交握着手,满脸的抗拒和想跑。
那模样拉着他回到观看赛马时,苏御桥非要坐一旁问东问西,眼前的人也是这般模样,不仅是苏秋亊对这人不同,他那愚笨的亲弟弟也……
重重地咳嗽一声,苏祖之眼里腾腾的戾气散去,他扭头去看宋吟,似是无意提起,“我搬到这里来,还有许多东西落到了另一个校区,单凭我的身子,有些费劲。”
他语气很温和,像是宋吟是被他怜惜着的,宋吟马上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让他随同着一起去拿过来。
心情好了就能揭过今天的事。
宋吟立马借坡下驴,款款地一开口,“我能帮你拿,但我还有课,现在已经迟到了很久。”
“先去上吧,”苏祖之很是好说话,“等下了课再拿也不迟,我上午都在这里看书。”
宋吟点了下头,匆匆拿起桌子上被遗落的手机离开了宿舍,现在他更想扔掉这部灾星,窥破了一个怪物的秘密,宋吟不觉得很轻松。
中午的时候宋吟早早就回了宿舍,苏祖之已经在楼下,他多添了一件衣服,全身被厚实衣服裹着,风姿迢迢的模样引起过路学生的侧目。
下等校区的人没资格去上等校区,更没资格去认识苏祖之,他们都没见过,所以敢大胆地去看他。
宋吟却不敢,他恨不得把眼睛挖了,他比较没出息,再好看也是命更重要。
苏祖之看到他又露出笑来,他匆匆地埋着头,不言不语地跟在苏祖之身后,跟着他慢慢悠悠地到了上等校区,到了昨天的厢房。
“东西有点多,大概要分两趟,”苏祖之撩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给宋吟都倒了一杯,“辛苦你了。”
宋吟轻抿了口就当喝过了,假意地说了声不辛苦,就拿起了桌上的一摞书抱住,怎么不辛苦,辛苦死了,本来午休时间就短。
似乎看出宋吟的言不由衷,苏祖之又是一笑,他让宋吟拿着两本书,自己揽过了大部分的重物。
将浓茶喝尽,苏祖之正要推门,外面有人比他快一步推开了。
这个人宋吟见过,是昨晚那群弟弟之一,听苏御桥大咧咧地介绍过,是他们最小的弟弟,木木讷讷的,性格腼腆不像是能成大器的。
“小酌,”苏祖之笑容淡了淡,居高地看着门外的人,“这么急急躁躁的,让人看笑话。”
被称作小酌的男生后背一紧,硬撑着道:“哥,我是想问问公司上的事,我手头的人员调动有问题,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苏家对小辈颇有些急功近利的意思,每个人都要从这个时候就学着掌管分公司,每到月末,业绩最差的那个总要挨顿惩罚。
苏祖之是这之前每个月成绩最优秀的,到了每月中旬,总有些想抱佛脚的来问他些问题。
苏祖之对自己的弟弟向来慷慨,有什么给什么,但这次他只淡淡地看了眼苏酌,“我身体不好,不太管这些事了,等小秋下课,去问问他的意见。”
苏酌闻言有些失望,但想到他二哥也毫不逊色,马上打起精神,关心了下苏祖之的身体就转身跑走。
房间恢复冷清,苏祖之将一摞书叠好放回到桌子上,撇头看了下若有所思的宋吟,“想说什么?”
宋吟顿了顿,觉得这个人敏感得可怕,摇头道:“没什么。”
苏祖之笑了声,“大概我上午给你留了很糟糕的印象,让你有些害怕,但目前我没有想杀你的念头,所以你想说就说,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宋吟沉默了会儿,“昨晚看赛马的时候,看出你几个弟弟都头脑单纯,不能担事,苏家这一辈里也只有苏秋亊能力够看,所以你让他去找苏秋亊……是你想扶持苏秋亊,让他们提前适应苏秋亊掌权,对吗?”
实在是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猜测了。
苏祖之愣了下,随即睫毛轻轻扇动,他又看了一眼宋吟,看这人脸颊白嫩颇金贵碰不得的样子,倒挺敢说。
最终苏祖之还是没说什么,他重新提起几袋要带的东西,临出门前看到什么,他弯下身来拿起地上几盒饮品,塞到宋吟手里。
苏祖之看着不堪一击,但塞过来的力气却沉甸甸又重,宋吟只觉得手里一沉,再一低头就看到了几瓶品牌牛奶。
正看着牛奶两个字愣神,苏祖之的声音从上头飘下来,“不知道是谁买来的,我不太爱喝,你拿去吧,正长身体,营养上不能苛待。”
副本里躯壳十八岁,副本外躯壳二十岁的成年人宋吟:“……”
他抿了抿唇,不太能忍气吞声,“我不小了。”
闻言苏祖之垂下头看向到自己肩膀的宋吟,眉梢轻翘,看样子还有些诧异,“看你挺小,不是高一生?”
“高三,”宋吟硬邦邦地抬头看他,“你和我一样大。”
苏祖之对他的那句一样大但笑不语,只是他又看了一眼宋吟,又低下了头,这一低能看到他骨架凌厉,虽病弱但身体却结结实实地长出了极高的个子。
宋吟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一眼很气闷,紧抿住唇,轻鼓起的颊边到耳侧都晕出了淡薄的红色,内涵什么,他长这么高已经够用了,非得长成牛那么粗壮才行?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如此,你觉得他小,他偏认为自己已经能顶起一片天。
苏祖之看着宋吟气红的耳根,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副感觉有意思的表情,被刚出校门的苏秋亊全部看在了眼底。
苏秋亊一般下了课也不会太早出教室,但他想起宋吟早上眼神忧虑,担心他回去后冲撞了苏祖之,早早收拾好东西出校门。
还没出上等校区的范围,苏秋亊就看到了宋吟和苏祖之各自抱着东西聊天的模样。
养他的兄长和宋吟关系还好,没有起冲突,甚至还交谈甚欢,苏祖之也没有排斥宋吟,他本该觉得庆幸和松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秋亊感受到更多的却是心慌、头晕。
第076章 四人宿舍(15)
苏祖之的东西还要搬第二趟, 下午还有体育课,两个都是体力活,宋吟光是想想就有点分身乏术。
而准备进下等校区却在门口突然遇上了苏秋亊的时候, 宋吟更是陷入了沉默, 也不是因为别的,是苏秋亊看他的眼神让他无法理解。
像官家老爷出门闲逛时撞见了有家世的人在厮混, 马上要过来伸张正义一样的眼神,连哥也不叫了, 眼睛里只能看到宋吟。
宋吟十分坦荡地看过去,却被苏秋亊看得仿佛对不起他了一般, 这实在很奇怪, 他都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最后还是苏秋亊走了过来,他垂眼看了一下被看得鼻子不是鼻子的宋吟, 这才眼里容进了苏祖之, 轻声问了一句,“哥,你们去干什么了?”
苏祖之神色平淡寻常, 笑了下, “叫他帮我拿下东西。”
“哥, 你可以叫我。”苏秋亊没有发觉他这样一说, 反倒有些像是不认同苏祖之的决定, 这语气放在以前是没有出现过的,苏家上上下下全都尊崇并敬爱着这位身体有疾的少爷,说话稍重点都怕得罪了。
苏祖之淡然一笑, 目光平视着前面的校门口, “现在也用得上你,小秋, 等下了晚自习回祖宅帮我拿箱药吧,家里的人都配好了用量,只用去拿就可以。”
说罢他也低头看向一旁抱着书的宋吟,看人一脸想把牛奶扔掉踩扁的表情,笑着抬起手放到唇边咳嗽了声,“他也去。”
宋吟脑袋又要冒问号了,为什么要叫他一起,但又想起苏祖之说的要搬两趟,这应该是第二趟。
“好,”苏秋亊想说的其实不是好,但他还没学会去拒绝苏祖之的意愿,于是他对上宋吟嫌烦又不是嫌得很明显的脸,“晚上我会来找你。”
随便吧,其实更具体的见面地点还没确认,宋吟已经胡乱搪塞一通走了,他还要去吃饭。
下午的体育课是选修,体育老师有事外出,让课代表拿着花名册把人两两分队对练,下课把器材放回到原位就行。
宋吟选的是相对不那么累的羽毛球,和他对练的是一个他叫不上来名的男生,原主眼高手低,班里大多人都不认识。
宋吟也不在乎,和男生一起去领了球拍,站在场地里对打。
场馆里到处是年轻人蓬勃散出来的热意,宋吟穿了件清爽的短袖,右手拿着球拍去打男生拍过来的球,一来二回脸颊热出了点儿汗,但不至于太累。
分组的时候把宋吟和对面男生排到一起时,场里的人冒出了努力掩饰的唏嘘声。
宋吟一开始不懂他们怎么了,去脱衣服的时候才听人说对面男生体育很好,运动会拿了不少奖项,以后也可能走体育生的路,宋吟和他打很吃亏。
但是宋吟不觉得男生打得有多好,一场球下来大多是男生掉球比较多,心思也不知道在哪儿,每次宋吟抬高胳膊去接球时,男生眼神都是飘忽的。
打到一半宋吟撂了拍子,穿过人群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宋吟不是对男生有什么意见,是他和裴究和玩家们约好了下午要翘课。
副本进行到现在,他们掌握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每一个都没有深入地探究过,所以昨晚他们商量先去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下趟墓。
宋吟对墓只懂一小点,更多的门道也是一窍不通的,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他们要想从墓里安安全全地出来,这样的队伍肯定不行。
于是裴究昨天出校门找了一圈,在学校后面的小巷找到一家古董店,店长颇懂点墓,以前也下过,店里还卖下墓的道具。
本来是要晚自习下了出去问老店长的,但横道插进来个苏祖之,把宋吟计划全打乱了,晚上要跟着呆子去拿药,促使他们只能下午翘课去。
从上等校区去古董店更方便一些,宋吟一路上偷偷摸摸地低着头,恨不得遁地走,生怕遇上一个纪委的上来就把他带走。
好在全过程有惊无险,宋吟没遇上人,大概是没有纪委能想到有人会这么胆大。
宋吟第一个到了上等校区,但没看到裴究他们。
群里的人都说自己到了,可宋吟一个都没看见,他察觉自己走错了路,让裴究发了个定位。
宋吟摆正方位刚要循着路线走,一个后退,他没看路,撞到了后面的人,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味,下巴到胸膛都硬得令人发指。
宋吟闻见那股味,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冒出了小小的鸡皮疙瘩,他顶着见鬼似的表情看过去,看到了一张几乎快看腻了的脸:“……”
几分钟之后,宋吟按着手机路线找到了裴究,裴究和几个玩家站在树下,小声探讨着网上查到的一些进墓要点。
宋吟踩到叶子发出的嘎吱声引起了几人注意,停下探讨纷纷看向宋吟那张起着淡薄红意的脸,裴究是第一个变脸色的。
他努力控制了语气,还是忍不住道:“你和他是连体婴儿,分不开吗?”
“路上遇到的。”宋吟口干地舔了下唇角,看他神情,他已经唇枪舌战地劝过了一回,但没用,无论说什么对方也只会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头疼地扭过脸,“他非要跟过来,叫不走……算了,他在也碍不了事。”
裴究眼射寒光地望向苏秋亊,后者也只是无动于衷地垂下眼,有时候并不是非要闹起来才叫人不痛快,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劲儿才让人难受。
到了古董店门口,裴究气势森寒地推开了门,年迈的老人被推门声吓得蹭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为来了个阎罗索命。
“祖宗,轻点儿开门,门口那瓶子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你,你你,你们全部加起来都不够赔呀!”
可能是午休还没过,古董店里没开窗也没开门,只有柜台两边的帘子挽了起来,室里黑黢黢的并不亮堂,只能依稀辨出老板椅后面摆满了稀奇的古怪玩意儿。
宋吟不算门外汉,能认出一两件,比如老人右手边墙上挂着的那件叫蜈蚣挂山梯,盗墓贼专门用它来进比较曲折窄小的墓穴。
裴究进去后,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老板,我昨晚和你预定了有关古墓的书,今天有空来看看。”
老板挠了一下脸,扶起老花镜仔细瞧了两眼,终于认出了这个后生:“哦,是你,你昨晚一说,我今早起来就把书全整好了,喏,都在那。”
宋吟对老人笑了笑,“爷爷,我们是一道的。”
这一笑让老板和苏秋亊都看了过来,老板看,不外乎是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爱好这个的了,这些小后生看着还在念书,没想到还喜欢探究古墓。
苏秋亊看,是他没有见过,他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跟着宋吟坐到桌子旁边,见宋吟翻开了一本灰扑扑随时可能散架的册子看。
老板瞧这些小后生喜人,尤其是白生生的那个,特别水灵,见他们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毛遂自荐道:“我二十岁就接触这一行了,不管什么墓我都能给你们说出个门道来,这些书你们在外面看不到,因为有些是我亲自下的,没人比我更了解。”
宋吟一翻册子就全神投入了进去,听老板这么说就问了几句。
更多时候他都是侧着头在和身边的裴究交流,两个人凑得很近,老板在柜台挑着茶叶,看到还笑眯眯地说了句,这两后生关系真亲啊……
苏秋亊听到这一句调侃,本来要去拿水的手放了回来,抬头扫向身边的两人,闷不吭声地重新低下头。
“诶,喝水呀,”老板见只有苏秋亊不合群地一个人坐着,猜测他是跟着出来玩的,对这些不感兴趣,便和蔼地给他解闷,“他们都喝好多杯了,你这一开始的还满着呢,这茶叶我亲自种的,比外面都新鲜,我是看你们年纪小,换别人我都不舍得给他们泡。”
苏秋亊点了点头,并未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板嘀咕着走过来,“我给你换一杯,你这都凉了,凉了口感差,茶要趁热喝才好。”
苏秋亊投过去余光,那边的宋吟和裴究还在肩并着肩聊,此时似乎看到了什么图,两人连脑袋都快凑在一起,谈到后面宋吟还淡笑了声。
老板用镊子挑着茶杯,给他倒满后放了回来,并嘱咐他不要再把茶放凉了,苏秋亊还是不太想说话似的,只一点头。
眨眼半小时过去了。
桌上一垛垛的册子扁下去好几本,宋吟身侧垒的最多,喝的茶水也最多,其他男生整理起来也不轻松,所以也是一杯接一杯倒水。
全场恐怕只有苏秋亊杯子里的水没有下去过。
老板给苏秋亊端了好几次水,这人次次颔首,但也不喝,只盯着那一壶水比谁能更久不动,更换的水一次次变凉,老板热脸贴够冷屁股也不再顾他。
宋吟在旁注意到了,桌子底下的脚尖轻轻碰了下苏秋亊,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吃错药了?多说几个字会要你命吗?”
盖住桌子的布几近拖地,宋吟这一脚没人看到,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他俩之间的秘密,苏秋亊脑袋微偏,目光钉向和自己只有几尺的软和白团上,“没有。”
宋吟要是信才是头脑简单,这人晾了老板好几回,把老板晾到仁至义尽地甩袖进屋,还能不是吃错药?他尽力耐下心,问道:“你心情不好?”
苏秋亊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有也好,没有也好,都随你,”宋吟看出苏秋亊没说一句真话,也没空再管他,随口威胁道,“要是打扰到我,就要请你回了。”
宋吟抬起眼,刚要看看苏秋亊是不是还挂着那张吊丧脸,一旁的玩家翻到新的水墓信息,叫他们来看,他立刻把苏秋亊抛到了一边。
玩家查到的这个水墓没几个人知道,老板见自己泡的茶有人不喝,本来心情不快不想开口的,后来也是兴致上来了,给他们说了说这是哪个年代的墓。
宋吟做足了笔记,做完他把本子推过去,和裴究商量了一下,假如真的要下这趟水墓他们要带哪些工具合适。
墓里门道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宋吟不想有任何马虎,也不想真下了水发现有东西没带导致有人出意外,所以他和裴究商量了很久。
到最后他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水,用手背蹭了下唇上的湿润,蹭完才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好久没动静了。
刚才他也是喝水闲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苏秋亊一杯水都没喝的。
宋吟转过目光,掠过身边侧对着他的肩膀,看苏秋亊仍是最开始时的动作,但脸色已经比那时差得不止一点了。
宋吟不是没问过,刚刚就问了。
但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摆个让人堵心的脸色在那里,宋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厌烦去猜别人心里想的事,倒不如让苏秋亊自己消化。
宋吟又把人晾着,转去和玩家讨论细节,论着论着他突然一闭眼,想起等下还要和苏秋亊一起去苏家祖宅,这时候和苏秋亊闹对立不是好事。
算了,还是装模作样再问一问吧,哪怕不说,他也有过表态。
宋吟想到这,微微侧过身,目光瞥向苏秋亊那边。
但他没想到苏秋亊一直在看他,这一瞥瞥了正着,刚才他为了说话方便只坐了凳子的一角,被这么一吓直接向右侧栽过去,宋吟为了保持平衡及时伸出手,直接撑在了苏秋亊腿上。
等坐稳了之后,宋吟把手伸回来想向人说对不起,结果苏秋亊先发制人道:“你摸我。”
苏秋亊本来就表情少,低着头说话小声的模样很老实,就更搞得宋吟像是地铁上偷摸了别人的猥琐流氓。
宋吟握紧手,又看了看望过来的几双眼睛,感觉整个人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你刚刚看到了,我差点摔倒,不扶着你就摔了,和你说声谢谢?”
苏秋亊看了看水杯中倒映的自己,低声道:“不是故意吗,你明明可以扶凳子,可以扶桌子,也可以扶……”
他一个个列举,每一个都适用,让宋吟扶一下腿变成了天大的错,他舔唇打断他:“好,我就扶你了,也穿不回去扶别的,你的腿是金子做的,摸一下要给钱?”
苏秋亊看了他良久,“嗯,要给。”
“你挺金贵的,”宋吟幽幽道,“好吧,算我冒犯了你,摸你一次要给多少才行?”
苏秋亊重新低头看着杯子,似乎真的想了想,然后说:“……一千。”
宋吟拿手机的手一顿,掠向苏秋亊的眼神带上了诧异,“多少?我只是碰了你一下而已,连摸都不算,再说一千对你也就是零花钱,从我这里要是不是有点过分?”
苏秋亊又看向他,看了两秒,重复道:“你摸我了。”
宋吟:“……”
宋吟听着他一口一个摸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被堵得安静了一会儿。
苏秋亊正要转过眼,宋吟突然单手撑住椅子向他靠了过去,另一只手捉起他的腕子,稍稍上抬,下一秒放到了自己腿上。
苏秋亊刹那间僵住了,脑袋里有道尖锐的嗡鸣在响,随着他的手陷下去,他的思绪也往回倒了一下。
苏秋亊大概是在九岁那年被抱回了苏家,那时候苏御桥还小,也幼稚,所有得不到的东西都要靠撒泼耍赖。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苏祖之出国办事,半个多月不着家,苏御桥给他哥拨去了一个视频通话,硬是在地上打滚了半小时,后面上吐下泻好几回,哭着让他哥哥回来,就让苏祖之当晚赶回了家。
后来苏秋亊知道有些东西,是要无赖才能要来的,但他现在无赖了,也让宋吟注意到了他,却不太懂宋吟是什么意思?
宋吟半个身子倾到他这边,浑身上下只有粉和白两种颜色,苏秋亊的手压在他腿上,五指就像陷入了羊脂之中,轻微一动就能让挤出的丰腴轻颤起来。
宋吟压着他的手,不顾意愿地按严实了,苏秋亊一低头就能看到宋吟卷曲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让人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洋娃娃。
宋吟认真地看着苏秋亊,“摸我一次也是一千,你现在摸了我,抵我扶你的那一次,认帐吗?”
苏秋亊微怔,宋吟按住的明明是他的手,现在却像是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出不了声音,良久才非常慢地点了下头。
坐在斜对角的裴究看完了全过程,表情欲言又止,最后黑脸转过了脑袋。
宋吟把手收回来,“那把水喝了吧,老板刚才见你不喝,挺难过的。”
“嗯,”苏秋亊低头想拿起水杯,发现右手有些抖,便改成了用左手,拿起来后他低声解释刚才那副样子,“我只是不太渴。”
宋吟单手撑着右脸,一心而用地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我以为你们这些大家族都会教一教表面功夫,再不需要也要装成需要呢,算了,你喝完要不要先回学校?”
“为什么要回?”
“你也看到了,我们一直在聊这些无聊的东西,你也不感兴趣,再说你哥连你上课迟到都要管,要是他知道你翘课,不知道会怎么狠狠罚你。”
苏秋亊抬起眼,他和苏祖之没有半点相像,但看人时都温和而宽容,他小声道:“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宋吟调侃,“那我要是故意告密呢?”
苏秋亊不说话了,无声地看着宋吟。
宋吟感觉这人再逗也得不到乐趣,淡下小脸说了声随你,转而去和裴究继续聊古墓了。
后半程苏秋亊还是不吭声,但是老板给他添一杯水他就喝一杯,静默地坐在自己的一小块地方,比起一开始竟有些乖巧。
又过了一小时,宋吟终于敲定并向老板预定了要用哪些工具,他向老板付了款,转而走向苏秋亊身边,手指曲起敲了敲,“能走了,我们回吧,该去祖宅了。”
苏秋亊慢慢地看他一眼,点头,松了松有些发麻的手臂,刚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他听见宋吟的手机响了响,于是他识趣地停下来等。
宋吟随手拿出手机,刚打开屏幕,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苏秋亊:71】
【裴究:62】
【苏祖之:10】
【以上是所有人的好感值,请你在半个月内刷满三个人的好感度,手段可以是:请吃饭、约打游戏、使用身体,亲亲可能觉得时间有些紧,没关系,您可以脚踏三只船哦~】
【请努力完成,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惩罚等着你。】
第077章 四人宿舍(16)
宋吟恍惚中出了古董店, 脚踏在地面,大脑却还在刚才的那封消息上。跟在他身边的苏秋亊一路上提醒了他好几次看路,后面发现不行, 直接上手扶。
苏秋亊低垂下眼, 见宋吟脸色苍白,心下了然, 是从看到那封短信开始的,他想问, 但他知道问了宋吟也不会告诉自己。
他在宋吟心里一直是可以搬东西的仆从,不是可以交心的对象, 有些话可以和别人说, 他却是没资格听的,苏秋亊一直很明白。
宋吟舔唇润了润嘴巴, 缓过来了一些, 他没时间想太多了,回到下等校区,其他几个饥肠辘辘的玩家去找饭吃, 他和苏秋亊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里空无人烟, 苏祖之不知去处, 但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单和桌上几本书告诉他们确实有人住了进来, 宋吟看了会, 径直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条——小秋,我有事要外出一趟,楼下要接你们的人已经在等候, 出校门往右拐就能看到。
宋吟把纸条放回到那本书上, 扭头添上了一件外衣,“从学校到你们祖宅远不远?我还想回来吃饭。”
外面天全然黑了下来, 苏秋亊偏头看了看天色,“不太远,大概二十分钟能到。”
宋吟还想问问他们祖宅都住着什么人,但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倦怠地嗯了一声。
苏祖之报的地方很准确,他们一出校门往右看,就看到一辆并不低调的黑车,宋吟如果有力气一定会瞪圆眼睛,觉得苏祖之太夸张。
但转念一想,以苏家的家底,这一辆车也只是相当于随手拨出来的一百大洋而已。
苏祖之大约嘱咐过开车的人,他们甫一上车,司机便拧动起方向盘,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问。
夜已深,黑车绕着苏家祖宅外庭的小径走了一截路,停在了外面。
祖宅很大,从外观看就能感知到这是个底蕴深厚的家族,宋吟按下车窗,手指轻轻扒在窗边,望向了镂空大门的里面。
忽然,他问道:“那是你弟弟?”
苏秋亊被宋吟拽了下衣袖,顺力看过去,只见院子里一棵大树下面,跪着个笔杆一样直的身影,羽翼还未丰满,看上去很倔强,也很不服气。
苏秋亊垂下的眼睫微微扇动,习以为常道:“他逃了两节课去赛马,爸爸就把他叫回了宅里教训。”
“哦,”宋吟撑着脸,“你爸还打他了?”
苏秋亊原想应是,一偏脸,看到宋吟目光全粘在院中苏御桥身上,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等下会有人出来,我们在这等就可以。”
苏秋亊在外等着的同时,苏御桥还跪在原地。
苏御桥回祖宅的前一晚就知道是要去见爸爸受罚的,他还故意饿了一天,把自己脸色搞得很难看,他想这样爸爸总会心软一点吧。
只是他不知道,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苏家主早就没有了慈悲之心,不是小屁孩摆个苦脸就能万事大吉的了,苏御桥当晚折损了两匹好马,肩膀上添了条新疤,还被男人拿着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抽完让他在院子里跪一晚好好反省。
一天没吃没喝,亏得苏御桥跪到现在还没有倒下,他舔了下嘴角的疤,眼尖地看到院外头有车,拔高声音就叫道:“胡聂!滚出来!”
他一喊,苏家的管家胡聂就老老实实地滚了出来,披着件单衣跑到苏御桥跟前,又是为难又是心疼道:“小祖宗,你小点声儿,爷在上面睡呢,要是被吵醒,你又得受罪。”
苏御桥没被爷镇住,满门心思在外面那辆车上,就像胡聂说的,他爸早就熄灯歇下了,谁大晚上还来。
等胡聂滚到身边凑下耳朵,苏御桥拖着两条残腿动了动,下巴颏扬起来,“胡聂,那是什么人?”
胡聂看他膝盖又流血,惊叫地说慢点慢点,等到这浑身是金的祖宗终于不再动,这才转去看院外,“是你大哥找人来拿药的,拿完就走了。”
苏御桥脸上的探究转为无趣,他原以为外面的是哪个闺阁小姐,专门来挑夜里私会他爸的,到头来是他哥的人,没意思极了。
兴奋劲散去,苏御桥无聊地塌下腰,“胡聂,你去给我拿样东西。”
“这……”胡聂从兜里拿出个帕巾擦了擦虚汗,只要服侍这祖宗就少不了心跳加快,他摇头道:“我拿不了,爷吩咐过了,不能给您吃的,我这跑过来跟您说话都是拿着小命在做呀。”
苏家全体人员都被嘱咐过,但凡是个人就不许靠近苏御桥,靠近一步罚两鞭,要是敢给他投食,那就跟着他一起跪去吧。
苏御桥手里要是有东西,真想一个鞋子抽过去,“让你给我拿吃的了吗?你个怂骨头,去拿我的手机过来。”
“手机?”胡聂见苏御桥拳头一挥,脖子应激一缩,缩完才见苏御桥是虚张声势,讪笑着讨好,“要手机做什么,您的手机被收到您的房间去了。”
“上回我叫人给我打电话,回去之后就夜夜等,可他到现在都没打,我实在很想他,一想就难忍得受不了,”苏御桥面色坦然,坦然到他不像是在思春,“你去把手机拿过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
胡聂也算是服侍苏家的老人了,亲眼见证过苏家的衰落和兴盛,苏家的这些子子孙孙就像是他亲手栽种的一棵棵小苗,而苏御桥这棵苗,胡聂就没见他开过花。
现在这棵苗不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了花,还开得悲情满满,胡聂这还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您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更亲近您,但爷说了,饭不能给,手机也不能给。”
苏御桥切齿,捡起一颗石子恨恨地摔到一边,这一动牵扯到了肩上的疤,他的脸连着疤痕一同扭曲了。
抬起右手按到左肩上,苏御桥抽着气活动了下,“那你去给我拿张纸,什么都不能给,笔和纸总是可以的吧?”
“但要纸做什么呢?”
“问问问,”苏御桥一个眼神扫过去,锋锐犀利,就像一把刀砍到了面中,“有这功夫倒不如赶紧给我拿!”
“好,好,我去给您拿,等着啊……”
胡聂刚刚怎么滚出来的,现在就怎么掂着一具身体滚了回去。
苏御桥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肩膀,昨晚他被鞭子抽了有半小时,身上这件衣服沾满血,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硬邦邦的一个板子,他干脆痛快地把衣服扯下来扔到一边,然后跪在地上,等着胡聂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
这一晚他总是想起那天在赛马场上轻声细语和他说话的人,越是想,越是觉得难忍,想的多了,他觉得自己都能把人给画下来。
长夜漫漫,他也没事可做,倒不如动动手。
苏御桥苦中作乐地想了会儿,直起上半身准备看胡聂来了没有,祖宅庞大,树影一个挨挤着一个,他没见到胡聂,反倒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
苏御桥被引着看了过去,车上走下来了一个男人,还真不是什么闺阁小姐,看来他爸到了晚年没有乱搞。
只是……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
苏御桥快速从地上站起来,那不就是宋吟吗!
苏家晚上也留了几个人守夜,他们都在不远处看着,前半程这位爷都好好在地上跪着,他们估计苏御桥是怕了,会老老实实跪完这一宿。
可这眨眼不看,苏御桥就不在原地了,他们连上前拦住的机会都没有,就见那位爷跑到了庭院外。
苏御桥年轻力壮,跪了这么久,两条血呼拉差的腿也没有变成筛糠,几步便出现在宋吟眼前。
宋吟先是闻到一股冲鼻子的血腥味,扭头去看,就见院里跪着的人到了他面前,后面空荡荡的院子里此时冲出来几个管家要来把人拉回去。
这副血雨腥风的光景,让他茫然往后倒了一步,看了看苏秋亊,想从他那里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苏秋亊也不知道他弟弟怎么突然跑了出来。
苏御桥不是光膀裸身,如果是那样,他断不会让宋吟看到,太没有形象。
他昨晚知道自己要挨打,里三层外三层套得很厚,最里面是衬衣,中间是一件暗扣马甲,外层就是他刚才脱掉的那件双排扣外套。
如果不是身上那有一条鞭痕,这有一个血沫子的话,他还算是风流满满的。
“哎哟祖宗,您快回去!”后面追来的管家跑到苏御桥身边,苦口婆心劝道,“要是让爷看到您这样,您又得多挨几鞭。”
苏御桥抽回自己的手,“个个都怕他看到,他正睡着香呢,你们要是不说,他上哪知道?”
苏御桥语气恶劣地把身边的人遣到一边去,目光往下一瞥,瞥到宋吟身上,嘴上却是在问候苏秋亊:“二哥,你来给大哥拿药啊?”
“嗯,”苏秋亊向来话少,“回去吧,别惹爸爸生气。”
苏御桥脸上拧巴起来,看苏秋亊的眼神如看叛徒,他哥应该帮着他说话的,他心有不甘地开口:“我就起来一会,他总不至于因为这几分钟对我赶尽杀绝吧,哥,我膝盖疼。”
他这一声哥分明是叫苏秋亊的,这里也没有另一个苏家人了,但他眼睛里看着的却一直是宋吟,连这后面的诉苦都听着不像在和苏秋亊说。
宋吟本来想避开这个人的,但苏御桥一直看自己,身上也确实可怜,摸着膝盖扁嘴的样子勾起了他泛滥的同情心,他主动问:“跪多久了?”
苏御桥立马看过来,“八九个小时,昨晚跪了一晚上,今天休息了一个白天,晚上还要继续跪。”
宋吟顺着他:“很难受吧。”
苏御桥不太好形容听到这句附和的心情,大概小猫尝到肉腥的感受就是如此,他小声道:“是啊,难受死了。”
苏御桥垂着头,因为自己都觉得血腥味呛人,就把领口扯开了一大圈,宋吟看到他颈上一大串伤口,抬起手指虚虚一指,“回去擦一擦药膏,不管容易留疤。”
苏御桥低头,“留疤也没事,大男人有几个疤很正常,反而没人敢欺负。”
“随你,只是留了不太好看,”宋吟安慰是真心而为,所以他为了让苏御桥相信,也轻轻扯了下自己的领口,“我也有伤,之前没管,现在消不掉了。”
苏御桥跟着苏秋亊一起看了过来,在场的人估计都没有想到,宋吟会突然去扯自己的领口。
苏御桥是个干事莽撞的粗人,他就是脱光都没事,但宋吟……
宋吟其实没扯太多,一根纤白的手勾着衣领一角往下扯出脖子,脑袋偏侧向左边,暴露出锁骨上面一道淡白色的疤。
晚上气温低,他嘴唇有些受不住冷地抖出一口气,很轻很轻,仿佛吹在了人的鼻尖上。
苏御桥愣愣看着,良久突然爆发似的:“都把头低下去!”
宋吟:“……”
苏家的人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一句话都是圣旨,后方几个管家均低头应诺,不敢再看那个妖媚的人一眼。
而发出号令的人,眼珠子却黏在了宋吟的脖子上,半寸也没挪开过。
宋吟其实没觉得扯一下领口有多轻浮,可他看到苏秋亊的脸色变回了和古董店那会一样差,迟疑着,重新把领口拽了回去。
苏御桥整条后背都发了硬,他感谢楼上睡觉的那位爷没有拿鞭子把他裤子也抽成一条一条的,否则这下怕是要出丑。
宋吟目光轻轻移过去,想问问苏秋亊哪里不舒服,以前他是不会管的,但是那条短信之后苏秋亊就成了他的任务对象,必须时时刻刻关注。
苏御桥摸了摸鼻子,大概是察觉眼神太直白,想起来要遮一遮了,“那疤不也挺好看的吗,你自己觉得不好看而已,我不那么感觉,美和丑都是别人说的算的……对了,大哥的药你们拿到没有?”
宋吟:“没有,刚要进去问人。”
“你,进去给拿药,”苏御桥随手指了个管家,把人撵进去跑腿后,重新扭头道,“我让你回去联系我,你怎么都没动静?”
宋吟愣了愣,其实他都快忘了,可这话说出来有点得罪人,所以他抿唇撒了个谎:“你说要我想看赛马了再找你,但是这几天,我不是很想看……”
苏御桥一听就要辩驳,看样子是没完没了,短时间内不准备回去跪着了。
苏秋亊轻轻掀起眼皮,恰好在这时看到祖宅二楼的窗帘里点起了一盏幽微的黄灯,一个身影映了出来,并且逐渐变大。
那就是昨晚把苏御桥抽得死去活来的苏家家主。
苏秋亊知道他们爸爸晚上起夜后有抽一根烟再睡的习惯,现在大概是要抽烟了,他一旦开窗,就能看到楼下密谈的两个人。
如果苏秋亊这时提醒一句,苏御桥可能还可以趁他爸发现之前重新跪回到院子里。
但他没有开口,因为已经迟了,楼上的爷掀开窗户通风的那一秒就看到了苏御桥,勃然大怒地冲到楼下又抽了这逆子两个耳光。
宋吟在旁看着,忍不住想这家人爱打耳光的习惯真是一脉相承。
不知道苏秋亊生气了,会不会也打人耳光?
他那副呆子样,还真不好想象。
苏父起夜只穿了一身黑色的绸缎睡衣,抽苏御桥的时候领口拉扯,露出一条疤,那疤显得他戾气极重,打完人背着手走过来的场景,让宋吟以为他也要教训一下苏秋亊。
但是他想多了,苏秋亊从来没做过让人不省心的事,苏父和苏祖之一样看重他,走到苏秋亊身边只用看孩子的目光,浅浅扫视了宋吟一眼。
“拿完药就回吧。”
“嗯,爸爸早点休息,改天再来看您。”
苏父温和应了声,便要转身回祖宅,他临开门前斥了苏御桥一句:“我老了,但还能抽得动你,你给我老实点!”
苏父消失在祖宅门口,苏御桥也被抽回了庭院里,皱着眉鼓着腮倔强地跪着,背部竹条一样纤细笔直。
宋吟有心怜爱,但是实在爱莫能助,和赶出来的胡聂碰了下头,就重新回到了车上坐着等。
关上了车门,他和苏秋亊各坐一头,刚要和苏秋亊搭话,窗户就被人扣了扣,宋吟怔了下,心说拿药的人还挺快,谁知一开窗外面站着的人是苏御桥。
车外,苏御桥脸颊高高肿起,却十分记吃不记打,嘴角流着血就跑了回来,宋吟讷讷地看着他:“怎么了?”
苏御桥本来想把手放到窗边,又看到自己掌心里到处是脏污,怕弄脏这地方,等会宋吟没地方靠,他就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肿着张脸,说话有些妨碍,但吐字还算清晰地小声求道:“拿了药也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等我给了你你再走,不用很久的,所以等等我。”
宋吟不擅长拒绝别人,看到苏御桥青一块肿一块却专心注视着自己的脸,更难摇头,他垂下眼睫,拿出一张和手差不多白的纸巾,递出窗外,“好,会等你的,拿去擦擦吧。”
这纸被放在宋吟兜里捂了一路,里里外外都染上了一样的味道,苏御桥一接过就闻到了上方的清香,他眨了眨眼,又眨一下,宝贝一样攥紧放到比较干净的那一个兜里。
他眉眼熠熠,和宋吟低声说了句你等我,转身就一瘸一拐走回到院中,整个灰兮兮的背影都仿佛亮了起来。
宋吟趴在窗户边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往上提了一下,很是好笑地喃了句,“好像一只小狗……”
坐在车子另一边的苏秋亊僵了僵,他太了解宋吟了,所以他能听出宋吟不是在骂苏御桥,是觉得苏御桥可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宋吟连夸人都夸不出好听的,觉得人可爱,就说别人是小狗。
但是苏御桥只是顶着肿脸求他等一等自己,仅凭这样,宋吟就觉得可爱吗?
可爱可爱,苏秋亊反反复复想着这两个字,他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变得不太能见人,便抬起一只手,紧紧扣住窗户将脸转到了右边。
拿药的人从祖宅里出来了,但是有一方药需要亲自去配,司机就下了车跟着去了采药房,配药是大工程,估计没个半小时出不来。
宋吟默默坐在车上等,等的时间一长,他偏过头想问苏秋亊有没有薄的空调毯,然而一扭头,看到苏秋亊紧绷的侧脸,宋吟就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差阳错地又把人惹着了。
苏秋亊今天是不是脾气太大了?怎么动不动就生气,他今天连一个指头都没动过他啊。
“欸,”宋吟抬起手,撩闲般碰了下苏秋亊的胳膊,等人看过来,他就把刚刚苏御桥叫人给他拿的果汁分出去一瓶:“我喝不完,给你一瓶。”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宋吟给他分是想求和的意思,不管苏秋亊又因为什么,喝了就别再闹了。
宋吟一只手伸在中间,虚虚地捏着那瓶果汁,见苏秋亊目光移了过去,就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如果能增长好感度,两瓶他都愿意全给出去。
只是苏秋亊没接过果汁,更没多赏一眼,脖子轻绷出一条青色,他咬牙道:“宋吟,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没心肝?”
宋吟一句你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口,苏秋亊一只手伸来推走了他的果汁,他本来就没捏严实,差点因此撒了一地。
火气被苏秋亊反常的态度激起来了,宋吟抬起眼,语调有些烦道:“你闹什么?”
他眉心都蹙起一些,表明他确实因为苏秋亊的动手动脚而生气,如果对方识趣,最好现在承认错误,好好下他递过去的台阶。
但事情没有照他想象的进行,苏秋亊眼眶微红地看了过来,他继续咬牙,但没控制住失态:“今天是苏御桥,明天是裴究,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
宋吟被说懵了:“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们……”
他看着苏秋亊的眼眶,回过味来,“裴究是我和他有一样的爱好,平时只在一起查东西,苏御桥是他自己上来和我说话。”
宋吟越说越觉得苏秋亊把自己想得太龌龊,语气重了点:“你眼睛脏,看谁都和你一样脏?”
“那还要怎么做才算招惹?!”
车厢是密闭空间,苏秋亊一声语调微高的问话听上去像是吼出来的,脖子上的青色几乎是有点歇斯底里地多出了两条。
宋吟自认识他以来,是第一次听苏秋亊这种语调,缓慢而懵乱地捏紧了果汁瓶子。
这里本来就是苏家的地盘,他一个外来的人生地不熟,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苏秋亊想杀人,院子里全部都是能被他差使的帮凶。
苏秋亊一句话说完,看到宋吟退无可退地靠住车门,闭眼缓和了下:“明知道苏御桥喜欢你,你还对他宽衣解带,这还不是招惹?你和裴究都喜欢古墓可以理解,可非要在看书的时候脸贴着脸吗?”
“他们明明都对你很恶劣,但你可以对裴究笑,也可以夸苏御桥可爱,就是不能对我……好一点。”
宋吟稍有些错愕,如果苏秋亊只拿前面两个人说事,他还能当苏秋亊是嘲讽他私生活混乱,但苏秋亊加上了他自己,最后的话太暧昧,暧昧到他想装傻都没门。
宋吟做了个你字的口型,过了会才发现没出声,喉咙用上劲:“你……”
苏秋亊看向他。
宋吟捏了捏眉,尽量冷静地说:“我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又怎么样呢,那是我的事,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一点余地都没有,窗户纸被四个字一个一个捅破,苏秋亊方才的气势消散,只睁着双发红的眼睛看他。
那双眼睛就是最好的回答。
宋吟简直被这发展砸得晕头转向,但是没给他考虑的空间,腿边的手机嗡嗡震颤了下,附近人发来几条消息,反复提醒他苏秋亊的好感度在变化,一下涨,又一下跌。
一秒跌二十,一秒又涨回三十,接着又慢慢跌,不往回涨,跌十二,跌十五……
跌到五十的危险值时,宋吟一把将手伸出去揪住了苏秋亊的衣领,他把还在愣神的男人拽到眼前,“你爸爸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苏秋亊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不管他说是还是不是,都会给宋吟侮辱自己的机会。
可越是不理会,宋吟越是巴巴地招惹。
他勾住苏秋亊的领子,手指使了下力,就把苏秋亊弄得跪在了后车厢的毯子上,直对上他的肚子。
这个人的后腰实在弯得夸张,从背到腹就那么点儿宽,倘若捏着两丘肉把他抱坐男人怀里,只用抱紧勒实一点,就能把肚皮胀破。
苏秋亊将脸侧过去,耳朵有点红,但那是被宋吟袒皮露肉气的。
宅子里那么多佣人,那么多男性或女性管家,他扯领子给苏御桥看,有没有想过他们回去以后会怎么传?
表面上都当作没听到,晚上一关上门,就会嚼舌根说今天来了个和苏御桥关系不简单的人,要不是人多估计就不止会扯领子了……
分明一开始只用告诉苏御桥用药膏,用什么牌子的药膏,动动嘴就可以。
“我在问你呢,”宋吟动了动手指,勒了下手中的领子,让人别当哑巴:“又是泼脏水,又是说那么多,是不是喜欢我?”
毯子柔软,跪上面也不会让人疼痛,苏秋亊平生当中没有这样和人说话过。
可他在这么屈辱的姿势下还记得礼貌,两手撑着宋吟两沿,尽力离远一点,他想上手捏开宋吟的腕子,却被一句一句问话逼急:“……你明知道,为什么非要问明白。”
宋吟平生当中也没受到过这样的冤枉,他哪里知道?
他戳苏秋亊烟头,叫苏秋亊干这事那事,还让苏秋亊转钱,正常人哪里会喜欢他啊?
宋吟既觉得荒唐,又觉得脑子发痛,痛是因为苏秋亊的好感度还在一个劲降,以前降不降都没事,但现在降,就是在降他的小命了。
宋吟病急乱投医,他轻轻拽过苏秋亊,一双似乎含着春情的眼睛扫过去:“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我才能知道,现在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最后一个问题抛出来,苏秋亊轰然怔住,宋吟心里有点没底,“什么表情,想还是不想?”
似乎是抛出了个炸弹,苏秋亊被震得失去肢体能力,只会怔怔地看着他,明明很好理解的一句话,却变成了天书。
苏秋亊摆在宋吟身侧的胳膊全部绷了起来,甚至一时忘记客人问话要立即回复的教养习惯,过了一个世纪久,宋吟清澈的眼底映出了他的脸,还有张了一下的嘴唇:“……想。”
宋吟无言,想就想,有什么需要思考这么久的。
“我可以答应你,”他有些难开口,但瞥到好感度有上升,并且上升很多,后面的话便水到渠成地说了出来:“但是你得给我个好处。”
苏秋亊肩膀一僵,紧接着又释然地放松下来,宋吟就是能做得出来谈恋爱都要讨个好处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宋吟看着他迟迟不说要求,卖着关子,良久才曲了下素白的指节,往下指了指。
苏秋亊顺着他指尖看下去,但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平平的小腹。
过了两秒,苏秋亊的脸上突然涌上了几分无法言述的复杂,甚至眉间严肃地皱起,他眉骨很深,这样一皱,恍惚中就有了几分苏祖之的影子。
宋吟是让他做那个吗?
过往受到的所有礼仪告诉苏秋亊,健康的恋爱一开始绝不会这么做,他才和宋吟确定不到一小时,他应该明确拒绝宋吟。
但是他又想到,如果他拒绝了,宋吟会不会……去找别人?
他有身份还能管着宋吟不乱来,但如果没有身份,他算什么?
苏秋亊慢慢抬起右手,眼中的犹豫也慢慢消退。
宋吟刚想拿起身侧的手机,他的腰突然悬空,裤子刮了一下肉,原本靠着车门的腿被苏秋亊单手撑了起来。
宋吟语调惊得发软:“干什么?”
苏秋亊支着他的膝窝,近乎无言地看过来。宋吟看了他一会儿,后知后觉地醒悟三分,手指曲起来,又伸回去,想说他口中的好处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立规矩,在一起后之前的承诺就要作废,别等到月末再给他钱,而是天天都得给,但苏秋亊好像明显是往别的地方想了?
宋吟心跳很快,嘴唇张开的时候都有些颤抖。
苏秋亊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个苏家人,难道不比他还要清楚祖宅里到底有多少人?
不说祖宅站着的那些佣人,苏家还有大把练出来的尽忠死士,藏在各个角落里候着,苏秋亊有没有想过有多少人能看到?
苏秋亊的脸也被狗吃了!
宋吟害臊地抿着唇,脸上红,手上白,伸手要把人弄开,可窗外突然在这时覆下来了一个阴影,对方弯下腰来,扬起声音问有没有人。
是苏御桥。
宋吟朝窗外看过去,又去看了看仿佛一字没听到的苏秋亊,惊愕中只感觉乱套了,他硬着头皮:“苏御桥?有什么事。”
苏御桥穿着那身血褂子,左脸还是肿得滑稽,可他精神还不错,刚被他老子抽了一顿,仍然能站能跳能说话,甚至又跑到了车子跟前。
像是忘了刚才是因为什么被打的。
“我有东西给你看,”车窗是单向玻璃,苏御桥看不见里面,他咽了一下喉结商量道,“不下来也行,把窗户打开就好。”
苏御桥的声音像包了一层塑料袋似的,宋吟被一个个字砸得头晕眼花,他做口型“你弟弟在外面”,苏秋亊却不理会,他也敌不过后者的力气。
宋吟很着急,但实在没有办法,把能骂的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不能再拖了。
苏御桥在外等了良久,终于等到宋吟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
缝里看不到任何人,别说是宋吟,连苏秋亊的头顶都看不到,可他二哥一向都能头顶车厢,不应该什么都看不到,难道是去宅子取药了?
苏御桥将疑问在心里过了一遍,就被宋吟的声音打断:“给我看什么东西?”
罢了,一条缝也能说话。
苏御桥拿着胡聂给他的画纸,说话前又低头自己欣赏了一遍,细长的眼睛得意上扬,“我画了张你,现在画完了,给你看一看。”
刚刚苏御桥老实在院子里跪着,就是在画宋吟,他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做不好,但偏偏画画还凑活,也是他老子唯一能看他顺眼的地方。
那天赛马他没上场,没展示给宋吟看自己的马术,他就想给宋吟看些别的,毕竟正常人都想给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拿手的一面。
车厢里暗摸摸的,苏御桥担心宋吟看不清,就诱哄着人把车窗再多打开一点,“再打开一点吧,这样你看不到。”
里面没人说话。
过了十几秒。
啪,一只汗淋淋的手按在了车窗上,将苏御桥震了一下。
“好,就这样也行,”苏御桥以为宋吟生气了,忙说,“这样也能看。”
苏御桥低头看了一下画纸,错过了车窗上的手缓慢地下滑,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迹,里面的人撑着车窗直起了一点身,把唇肉咬伤,才控制住了一声颤叫。
苏御桥满心满眼想讨宋吟欢心,再次确认画得还不错,“那我塞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得到允可,苏御桥捏着一张纸,缓缓往上抬了一下,“有些墨还没干,你小心一点,别蹭到衣服上,不过就算弄脏,我也可以送你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回头你发我手机上,我叫人给你送去。”
苏御桥叽叽咕咕好一阵,可惜的是,里面的人一个字都没听清。
宋吟双手交叠伏在车门上,耳周的发全湿了,颦蹙的眼尾全是泪,他为了掩住猫一样的弱昵,半只手掌拢住了脸,可嘴唇黏得并不是很紧。
他死死捏住门上的沿儿,吐露出的舌尖抵在了齿间,眼角一直淌水儿,这种境地下宋吟脑海中还朦朦胧胧砸出了几个字——“弄脏车垫要赔多少钱才行?”
他的腿被一只有力的手斜向上撑住,撑得太过了,上半身就没了力,脑袋无力碰了下车窗,被冰得车外的苏御桥都感觉到他轻微一颤。
可苏御桥并没有多想,他从小到大都不长脑子,看到车里他二哥不在,就以为是和司机一起去宅子里取药去了,看到宋吟发抖,就以为是周边太冷。
他像一个追求人的绅士,很有眼力见,回头看了一下后面候着的佣人:“我叫人给你拿件衣服吧。”
“不用!”苏御桥还没喊出声,宋吟连忙喘着虚气儿叫住他,“我不冷,不用操心我,你不是,画了我吗?让我看看……”
他一问,本就心系着宋吟怎么看待他画作的苏御桥立即被转移了重点,苏御桥掸了掸画纸,一点疑心都不起,将纸从缝里送了进去。
苏御桥的头发有些微卷,被光一打像是从西洋回来的,他眼睛也特别亮,盯着窗户上接纸的一只手,像是期待极了宋吟的肯定。
他的期待压过一切,头脑也变得极其纯净,什么都不去想了。
宋吟颤颤从缝里接过纸,顺利拿到手时几乎要忍不住为自己松口气,松完才去看那张画。
毕竟是别人专心为自己画的,宋吟不想太敷衍,不管是好是坏都要看一看。
不过苏御桥却超乎了他的预料,怎么说呢,还真的画得挺不错的,宋吟是外行都能看出水平不一般,画的是一张他从车里下来的样子,嘴唇微鼓,神韵神似。
宋吟猫眼放大,有些想不到苏御桥还有几分本事,他捏着这张人像,真心实意想夸两句,而外面的人也等不及了,曲手敲了敲窗。
宋吟正想回他,小腿上的肉突然被重重一握,苏秋亊的手很大,又是最血热的年纪,所以也很烫,宋吟正和别人说话,被这么一弄,拱着后腰想逃出包围。
被一只手就按住。
苏御桥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从窗上的缝里沉沉浮浮地挤了进来:“感觉怎么样?”
“感觉……”
宋吟伏在窗上,两条被男人捉住的腿重得抬不起来,身上几乎要被一吸一嘬地抽干了,他轻摇着头去看毯子上的人,眼角泪很凶地流到腿上。
外面的苏御桥没听到后面的话,耐不住猴急又问一遍,宋吟肩膀剧烈一抖,想瞪人的眼被抽得微微上翻了些,一滴水猛速落在了窗户上,映出一张年轻冷漠的脸,侧鼓,变形。
他动了动咬得肿胀的唇,“感觉……”
快死了。
第078章 四人宿舍(17)
感觉什么苏御桥还是没听到, 他心急,想再问一次,又怕问多了会招人烦。
宋吟昂着细颈, 嘴唇被自己咬得像是涂了红脂, 那两条被握着的腿柔软过了头,让人想捏起一团肉狠狠把玩。
他很想回答苏御桥, 但他连自己有没有出声都不太知道了,身上起着一阵一阵的抽搐, 小猫呢喃一样伏在车门轻喘。
外头的苏御桥见太久没人回答,琢磨起要不要开门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只手摆在门把上来来回回好几次, 想开,又怕开了会在宋吟那里留下坏印象, 毕竟他没有得到允许。
可不开吧, 宋吟又一直不出声。
苏御桥这么纠结着,不知道自己每每把手放到门把上,宋吟都要惊吓一回, 想阻止他, 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宋吟抽着鼻子, 眼角的泪一点点滑落, 他胡乱抬手擦了擦, 低头瞄了一下,发现淌出的水已经变成了难以收拾的状态。
正想抬头去看苏秋亊,他的脑袋突然空白了一秒, 两条腿无骨一样垂了下去, 还将苏秋亊的脸打偏了半寸。
宋吟这个时候还想着要说对不起,他往车背上缩了缩, 还没开口,忽然看到有人拎着一个箱子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宋吟惊吓中有了力气,将苏秋亊的肩膀狠狠推了一下,这一下使出了全劲,苏秋亊直接被砸到了主座后垫,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脸色平淡地朝窗外看去。
掠过扶着脸颊纠结的苏御桥,苏秋亊也同样看到了从宅子里走来的人,看样子已经抓好了药,马上要回程了。
苏秋亊反应很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到了宋吟身上,还拢了拢,将人好好地罩了起来。
苏秋亊个子高,穿的衣服尺码也大,盖在宋吟身上几乎都要拖地,宋吟颤巍巍地抓住身上的衣服,看向苏秋亊,得到对方安抚的一个眼神。
拿着箱子的人和胡聂客客气气寒暄了两三句,便朝这边走过来,见到车外的苏御桥,有些疑惑地想开口询问。
殊不知苏御桥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替死鬼,作了个手势让他少废话赶紧开门,开门的人是别人,宋吟总不会怪到他身上。
司机脑袋上的疑问快能绕祖宅环绕一圈,苏家这三祖宗在这干什么呢,他心里疑惑,手下却不敢耽搁,赶忙抬手打开了前座车门。
苏御桥第一时间大步晃到了前座,透过前座的车门瞥向后面的光景,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宋吟,对方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不说话是懒得理他么?
这个想法一出,苏御桥心里就出了大片的苦水,一拧都能出汁,而后他就抱着酸甜苦辣的心情看到了右边整齐端坐着的苏秋亊。
“二哥?”苏御桥狐疑地拧起了眉,连着那峻峭如峰的鼻子也皱起一些,他控制不住地问:“你没有去抓药?”
苏秋亊看向了他,没说去还是没去。
苏御桥见取药的人一头雾水,心里敞亮了几分,但笼罩的乌云也更多了,促使他对着本应该尊敬的二哥也友好不起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明明……”
苏秋亊打断他:“明明什么?”
苏御桥被略强硬的话打住了话头,语塞地睁大了眼睛。
他一下醒悟过来,刚刚宋吟只开了一条小缝,如果他说他没有看到苏秋亊,就证明他在宋吟不想让人看的情况下还是偷偷摸摸往里看了。
那样宋吟还能对他有好脸色?
苏御桥被捏住了七寸,一句话不会说了,脸色青白地看向宋吟,恰好宋吟也在看他,那双眼睛会说话一样的灵动,嘴唇也红润润的,让人想捧住吸。
想到这,苏御桥猛地攥紧拳头,惊叹自己还能这么龌龊,但他的目光又控制不住地往宋吟嘴上瞄了一眼,瞄完又往身上瞄,最后还过分地瞄到了腿上。
他眼神好,更何况那衣服都快比宋吟人还大,所以他一眼就看出宋吟腿上那件并不是宋吟自己的衣服。
他刚刚叫人给宋吟拿衣服,宋吟拒绝了,就是因为已经有了东西盖吗?
苏御桥脸色发酸,心情苦得能拧出一桶醋汁,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二哥的长衫之下,宋吟的裤子还退在膝盖上,被分得几乎撕裂的腿间湿哒哒的泥泞又狼狈。
宋吟将两只手都放到了长衫下面,外人看来他是冷得不想伸手,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的手脏得没法看,苏秋亊和苏御桥说话之间,还有脏水从他指尖滑下。
“那个,苏少爷,”最先打破这个画面的是司机,男人面皮黝黑,为难地搓了搓手:“如果没事我们先走了,大少爷嘱咐我要早点回去,他九点之前要吃药,不能耽误。”
苏御桥烦躁地摆手表示知道了,但手还压着车顶,他面色幽幽地朝苏秋亊道:“二哥,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觉得非问不可,他想知道苏秋亊刚才不在右边坐着,还能在哪?
“说什么?不早了,回去跪着吧,你知道爸爸找了人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太过,你还要受罚,”苏秋亊不温不火说完,看向司机,“回吧。”
司机把箱子放到副座下方,不忘和苏御桥告别,接着一脚踩下油门在后者发黑的脸色中扬长而去。
……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到了宿舍楼下。
宋吟在车上被问有没有事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可下车后被风一吹,他兀自停下来,幽幽地看了一眼苏秋亊。
苏秋亊接收到宋吟眼中的埋怨,知道他是嫌不舒服了,又不想怨自己,只能怨他,苏秋亊很上道地说了声抱歉,后面不管宋吟说什么他都照做。
箱子是苏秋亊提,衣服也是苏秋亊绕到后面给他绑起来的拢起来的,苏秋亊当牛做马地护在宋吟身边,一直把人送到楼上。
推开门后,宋吟先看向右边靠里的铺位,是空的,苏祖之还是不在宿舍。
于是他挪了一下目光,和裴究对上了视线,对方看起来已经回来了好一会,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轻眯起眼朝这边看过来。
宋吟没说话,一把将苏秋亊的外套扔回他床上,直奔浴室去。
苏秋亊把那件衣服叠起来放到脏衣篓,坐到自己的凳子上,闭目往后靠,脑子里混乱无比。
比起宋吟,他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要复盘起车上的一幕幕,他就会蜷起手指,感到害怕,害怕自己的底线有一天会降到他不敢想的地步。
害怕,惶恐,还感觉有点不切实际,到现在都没消化完只是出去了一趟,宋吟就和他确认了关系的事。
苏秋亊捏了捏眉心,呼出了一口滚烫的气,余光一瞥,看到裴究皱着眉在看他,于是回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裴究没有理,直接收回了目光,他看苏秋亊是因为这人的气质变化实在很难忽视,整个人松弛了不少,是撞上了什么好事么?
宋吟的羞耻心已经被打磨得快没有了,他用力把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过了一下手头的气,在浴室里将自己收拾好,换了一身松软的睡衣出来。
他一走到桌边,就看到苏秋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抿唇瞪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宋吟自然不懂苏秋亊的心理,他答应得太快太轻松,儿戏似的,苏秋亊怕他前脚说在一起后面就说分手,担忧中带着自虐,以为宋吟看他一眼走过来一步,都是要跟他说分手。
苏秋亊在乎的事很正常,宋吟确实给人随时要反悔的感觉,可他不知道的是,只要好感度没满,宋吟会比他还要在乎这段关系。
宋吟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腿像是白瓷,他先是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的作业,后又去桌子旁翻出空白的本子。
核对了一下,他拎着这几个本子走过去,理所当然地放到了苏秋亊的桌子上,“这是我今天的作业,你帮我做一下。”
苏秋亊低垂下一双眼,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的作业放到一边,先翻开了宋吟的那几个本子。
宋吟现在看他还有点不自在,见他没有异议,扭身就远离了他,回到床上时宋吟收到了裴究的两条消息。
【py:那个人住进来了?】
【pj:早上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问的是苏祖之。
宋吟偏头看了一下空荡荡没有人气的铺位,他的床和苏祖之的床中间放着一个银色行李箱,看到那个行李箱,宋吟就会想起苏祖之用触手将它拿上拿下的画面。
宋吟脸色发白,他还没有和裴究说过苏祖之的怪异现象,回了一个是,埋头开始打字。
只是他还没打完,他就听到有人叫他:“宋吟。”
远处捏着笔坐姿端正的苏秋亊,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等宋吟走过去,苏秋亊仰起一双眸光微闪的眼睛,“卷子要做到第几页?”
宋吟抿起唇,他刚刚明明说了的……
有些嫌烦,但念及对方是自己一分不花雇来的劳工,宋吟还是跟他重复了一遍,苏秋亊眼睫安静垂下,低声地说了一个好。
宋吟还有事要忙,把苏秋亊撂到这里给自己写作业后,他就回到铺位把昨天的古墓册子拿出来又看了半小时。
期间他一直注意着门口有没有人回来,还在想等人回来了他要做出什么表现,只是一直到他看完册子伸了下懒腰,苏祖之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将人派去了拿药,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吟撑起身坐到床边,脸蛋红红地看了空调一眼。
他闷着看了一会书,身体很是燥热,空调是他刚回来的时候开的,一看才发现是25档,怪不得怎么吹都不冷,宋吟趿拉上拖鞋,打算走到空调旁边吹一吹。
看了半宿书宋吟的脸热红了一大片,他一口气走到空调旁边,按了两下降温的键。
他按的时候空调发出叮铃两声,宋吟似有所觉,抛去余光,才见苏秋亊朝他看了过来。
宋吟慢慢察觉自己为了吹空调,样子也有些太着急了,他强自镇定下来,站在吹风口处,俯身看向桌面:“快写完了吗?”
苏秋亊听到他的话,轻轻往后倚了下,让他看清几个本子上的字。
作业进展了一大半,效率很高,估计再有几分钟就能做完。
宋吟嘀咕了声挺快的,出声让苏秋亊别理他继续做,自己当监工一样站在一边看他动笔,明面上是监督苏秋亊别偷懒,其实是偷着吹空调。
他转过身又把空调度数调低了一点,手刚撤下来,忽然见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一瓶他爱喝的果汁。
宋吟接过的同时转过身,见苏秋亊一副任由欺凌的样子,把果汁塞到他手里就重新低下头去看作业。
苏秋亊拎着一根笔,从中午到现在一滴水米未进,但脑子还算清明,担心宋吟有些东西不懂,他还把一些基础步骤圈起来给他备注是第几页上的东西。
又做了一页卷子,苏秋亊将笔带到左手,右手落到身侧松了松,刚要再抬起来,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指,是宋吟,那柔软程度不用抬头看都能知道。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捏他?
苏秋亊还是第一次做出这副表情,茫然的带有不解的,发丝下的睫毛扇动了下,宋吟垂眼看着他,低声道:“你这个样子好像小狗。”
心头一震,苏秋亊覆下眼皮,左手紧紧握起,手背上起了一根筋,但他没有挣脱开宋吟。
宋吟捏了两下,忽然问:“今天我说苏御桥像小狗,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苏秋亊咽了咽喉咙:“没有。”
宋吟笑了声,不置可否:“没有就没有吧,你继续写。”
宋吟让人做作业,偏又要在旁骚扰,他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手机,正想继续编辑关于苏祖之的事情,却在这时冷不丁收到一串好感度下降的消息,是裴究。
宋吟表情微变。
他都忘记宿舍里还有裴究了。
裴究看到他碰苏秋亊了吗?
但是他只是捏了手指,为什么要降好感度?宋吟颤着眼睫毛,十分不能理解。
一条条好感度下降的消息砸过来,宋吟猛地松开了苏秋亊的手,他没看到苏秋亊轻颤一下的眼皮,抱着手机大步走到窗边。
宋吟头疼地在通讯录里翻了翻,翻出裴究,想了想,发出几条消息补救。
【sy: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sy:下课了我去你们教室找你。】
【sy:就我们两个,不要叫别人,可以吗?】
第079章 四人宿舍(18)
宋吟紧急补救了一下, 余光看到裴究拿起了手机。
他频频回头观望,看不出裴究脸色有哪些变化,也没收到回信, 但好歹好感度是止住了没再掉。
宋吟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长着八只爪, 肩上三个担子一样重,这个要顾, 那个也不能落下,要让每一个都感觉到独一份的在乎。
但他人就一个, 这么压榨下去怎么得了,宋吟现在就很累了, 看到苏祖之的好感度还是一条杠, 意思应该是暂且对他没有想法,更觉得未来很忧愁。
裴究和苏秋亊还能算正常人, 苏祖之……很难说。
宋吟监察完作业的进度, 顶着一张疲惫的脸,喝了口水上床休息,他实在很累, 陷入混沌的时候也说不清苏祖之到底有没有回来。
不过苏祖之自己就是学校的背后老总, 这些校规对他而言有也跟没有一样, 拦不住他的脚, 哪怕天亮了再回也没人敢置喙。
早上六点半, 天将将亮,窗户上还糊着一层霜,外头的一个个山头模糊又朦胧。
宋吟夹着一个被子翻了个身, 挽起的帘子外伸来一只手, 扶住他的肩头要把他叫起来,手很滚烫, 人也高大,宋吟不用撩眼皮也知道是苏秋亊。
来叫他起床的。
宋吟烦躁难当,他明明和苏秋亊说过他没睡饱就别来喊他,苏秋亊还是没听进去,他琢磨出来苏秋亊这个人有时候有些爹味,宋吟学习不好可以,但态度要端正。
可问题原主吃不了苦,也不在乎学业有没有长进,他夹紧被子将苏秋亊甩开,一个转身,侧趴在枕头上,蹭开的衣角把肚子和腰一起暴露出来。
床侧的人影凝滞了一下,似乎偏头往哪边看了几秒,良久,他把宋吟压住的被子扯出来,连人带被将人罩住。
早上冷,苏秋亊将床架上挂的外套拿下来,给宋吟的一条胳膊套上,动作有轻有重,但外套的粗制料子仍然时不时擦过宋吟的脸颊。
宋吟的耐心只够他被摆弄一分钟,时间过完他开始挣扎,不配合,将苏秋亊好不容易套上的一只袖子飞快脱掉扔到一边,重新趴回床上。
苏秋亊弯腰捡起那件衣服,又把宋吟蹭开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接着,隔着空调被扬手落下一个巴掌。
宋吟:“……”
宋吟发怔,不可置信撑起身:“你?”
只撑了一小会,他的胳膊就仿佛被抽了骨,撑不住地跌回了床上,面颊向前挤压,耳朵连着侧脸都被挤红,但他哪怕趴下,眼中也透着一分惊吓。
他不敢信苏秋亊敢打他?想起昨天才答应苏秋亊,还在车上经历那么惊心动魄的一遭,宋吟瞪着眼道:“苏秋亊,你现在是不是得到了不珍惜……”
那舌头捋不直一样没睡醒的发软语调,根本戳不痛苏秋亊的脊梁骨,他又把人捞起来,把袖口往宋吟的手腕上套,这一折腾下来苏秋亊本来齐整的校服也变得有些凌乱。
宋吟还困,那一巴掌对他就是个小插曲,因为根本就不痛。
他见苏秋亊又要给他穿衣服,故技重施地把袖套扯掉,这一回,苏秋亊没有低头捡起衣服,修长的指尖从宋吟腕子上下滑,在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叠纸。
苏秋亊将那叠纸摊开,折了一晚上,这张纸多了很多弯弯道道,不过画上的人一目了然,这是苏御桥昨晚给宋吟画的那一张。
苏秋亊把纸重新叠好,放回宋吟的口袋里,嘴上却低声道:“以后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看看就好。”
宋吟收就收了,别人画的是他,而且画得很好,他没有不收辜负了别人心意的道理,“那是你弟弟。”
苏秋亊起得早,声音还带着沙,“假如他今天借我名义送画,明天就能送更不合规矩的东西,你不能挨个收,名义并不重要,谁的弟弟也不重要。”
宋吟听厌了:“你怎么那么多大道理?”
不知是不是苏秋亊来回折腾,宋吟身上蹿出了一点精神,不那么困得不想动了,自己拿过衣服穿上。
苏秋亊落在床侧一步远等着,监督他不赖床一样,宋吟懒得说什么,把两个袖口都套好,脚尖刚要套上拖鞋,一根警钟猛然在脑中敲起。
想起苏秋亊刚才时不时的扭头看,他脑子归位,将掌心贴在床沿两侧,扭过脑袋看向了身侧的铺位,他转得猝不及防,就那么对上了苏祖之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吟眼睛睁大,眼角的线也拉得更圆润,显得惊吓。
苏祖之年龄上是十八岁,实际上他的雍蓉和宽和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二十七八。
他们苏家坐姿一脉相承的端正,苏祖之此刻也挺着背坐在凳子上,左手拿着熟悉的茶杯,似乎已经喝过一壶热水,苍白的面容却没有被暖出血色。
一根根搭在杯子上的有力手指,让宋吟想起那天翻飞的触手。
“早上回来的。”苏祖之昨晚去苏家包办的布料厂子视察了一趟,解决了一些纠纷,并加大了做工量,寒秋在即,要多做些棉衣出来,他是话事人,要料理的东西多,全部弄完回来就天亮了。
他明显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场赖床,却没有多说,嘴角标本一样勾着弧度,将茶杯搁下,“辛苦你昨天帮我拿药。”
“没事,我该做的,”不这么做就被封口了,宋吟仓皇地站起来,“我去洗漱了。”
仿佛后面有猛虎在追,宋吟收着一根尾巴逃之夭夭到了浴室。
宋吟跟时间赛跑,刚才还赖床,现在突然变得很急很想早点到教室,洗完漱用毛巾拭过一张脸蛋子,抬着两条细腿往外跑。
苏秋亊照常看了课表给宋吟拿好课本,准备到楼下给他,临走前他不忘和苏祖之交代道:“哥,我去上课。”
苏祖之没有回头,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比御桥肯吃苦,我也一直看重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不该做的事。”
苏秋亊沉默了一下,“知道了,哥。”
一道轻微的关门声后,宿舍里重归一个人,苏祖之背靠椅子闭上眼,再次睁开,眼角撑出一条纹路,他是个顶好修养的人,心里想什么不会在脸上表达出情绪。
他脸上无所波动,脑中却在回想着刚才宋吟的黏糊样……一个两个,都挺喜欢那个孩子。
昨夜在工厂监察,苏祖之远道听说家中鸡飞狗跳,苏父将苏御桥痛打了整整一晚,弄清原委,他担忧苏御桥身体扛不住,抽空回了一趟祖宅。
去的时候宋吟他们已经取好了药,折腾的,劝阻的,都回到了自身原位,苏御桥一身血沫地跪着,其他佣人管家在宅子窗中都只敢看不敢伸出援手。
胡聂最先看到他,哎呀呀地跑过来问他怎么这会来了,他说来看一下御桥。
胡聂便又惊又怕地说御桥今天倒霉,他爸爸今天起了两趟夜,回回都撞见御桥在外站着,本来今晚跪完就算了,硬是多抽了两回。
苏祖之一问,便知道两回都和宋吟有关……倒是稀奇,他那弟弟愚钝,一贯没什么志向和担当,过往十几年中倒是有过喜欢的人。
但那份喜欢并不是情和爱,那些人对他来说大概和院中的花花草草是一样的,因为渺小所以才起了怜爱。
宋吟明显是不同的。
那孩子……有什么特别?
……
苏秋亊一直知道宋吟多变,情绪变化快,从宿舍楼上下来,他将宋吟落下的书递给他,宋吟蔫眉接过不说话,他就知道宋吟又生气了。
苏秋亊在苏家万事都做得好,没惹过谁生气,所以该怎么哄宋吟就变成一个难题,宋吟走在前面,他落后两步跟着,目光贴在宋吟后颈上。
宋吟被毛巾擦过的面容湿润,绯红,他走着走着忽然低头蹙了一下眉。
苏秋亊走过去,“想要什么?”
宋吟看向他,眼里汇着一汪水波,“想要你。”
苏秋亊一怔,喉咙有些痒。
宋吟明明看上去是生气了的,是他想多了吗?想要他……什么意思,他想不明白,同时又回忆起那天小腿肚捧在手心里的柔软。
这时,宋吟慢慢补充完:“想要你走开。”
苏秋亊:“……”
宋吟又捧着书低下头,生气谈不上,但他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苏秋亊在他哥眼皮子底下打他屁股,苏秋亊下得去手,他却没脸回想。
匆匆让苏秋亊赶紧去上课,自己一拐弯拐上了教学楼,从兜里拿出手机。
他刚才是突然想起一个要紧事。
古往今来每一个重要的墓附近都设有重重机关,有些墓存在了上百年,时间一长恐怕就会有些常人无法想象到的脏东西。
昨晚他去了祖宅,其他得空的玩家便跑去附近的店买了台摄像机,趁着吃饭时检查松懈,他们溜到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安插了摄像机。
他打开玩家群,想看看群里有没有说拍到什么。
没成想,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宋吟甚至没空看裴究私人回复他的一个好,就被一个个艾特拽进了群里看录像。
录像是剪辑过的,只有两分钟,是玩家想要他看到的重点,教学楼里信号不太好,宋吟点开了视频,却迟迟没有加载出来。
教室里乌烟瘴气吵得脑袋嗡嗡响,宋吟坐到了椅子上,把书放到左上角,盼望着老师早点来治一治这些人,明明他才是校霸,这些人比他还闹腾。
一分钟之后,老师拿着教科书大步走上讲台,手机的视频也加载出来了。
班长嗓音洪亮地喊了一声,宋吟跟着一帮子人站起来问好,眼神却没有移开过视频一秒。
背景是他熟悉的空地,周围乌漆墨黑,只打着一捧微弱的光,树影婆娑,水面静谧,让人联想到会不会有盗墓贼穿着老鼠衣在挖掘洞穴。
将近有两个学校大的湖面一片平静,花好月圆什么事也没发生,宋吟不确定要不要开一点声音听听。
他左手握着无线耳机,右手的拇指放在音量键上,刚调高了一点,宋吟看到画面中的水面突然波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录像已经快结束,宋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吊了起来,跳得飞快。
他一边握着手腕想这会去量血压会不会爆表,一边看到水面左右大晃起来,如同吃撑了清理肠胃,往岸边吐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躺在岸边默了一会,突然站起来无声无息朝这边走,他头发潮得像海藻,面容苍白,气质儒雅。
慢慢的,宋吟的脸色也变的一样苍白,他见过这个人,隔壁宿舍死人的那天,这个人在走廊上给他递过纸。
那个……死了半年的前男友。
第080章 四人宿舍(19)
苏御桥跪了一晚终于被他爸放行, 他双腿发软地被佣人们抬回了房间,佣人扯开他和肉粘在一起的裤子,在他的忍痛声中给他上了药。
每当苏御桥痛得要死要活时, 他发泄的途径就是咬着枕头大声痛骂他老子, 实在太心狠了,谁家小孩逃两节课就把人打成这样?棍棒底下出不出孝子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棍棒底下可能出丧子。
看得出苏御桥老子是把他往死里打,一点也不留情, 就像他老子嘴里说的,最好是把他两条腿打废, 让他以后都不会去玩那个破赛马, 和他几个哥哥一样埋头学习。
“哎哟,”胡聂夹着一块沾了酒精的棉球, 往苏御桥膝盖上擦了擦, 心疼道,“这一打要小一星期才能好了,我明天叫厨房给你多做几顿荤的, 补一补。”
苏御桥一手夹着抱枕, 半死不活躺在床垫上, 仿佛被他爸一打打没了魂魄, 他听到胡聂嘱咐佣人明天做菜,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胡叔,你明天让厨房打包个一人份的, 我要外带。”
胡聂翘起两边胡子, 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展开,他听着许久没听到的昵称, 心情大好,看这祖宗也有些眉清目秀起来,不过他奇怪:“外带?你要给谁啊?”
苏御桥坦荡道:“宋吟。”
胡聂对上号了,是昨晚门外那个男生,他掌苏家以来倒是头一回见那么万里挑一的相貌,“您对他……”
苏御桥活动了一下腿,“嗯,我喜欢他,喜欢谁就要抓住谁的胃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打包好,我骗他说是我自己做的,他也没处求证。”
胡聂:“呃。”
他确实是在苏御桥青春期懵懂的时候说过两句怎么追求人,但他哪敢说他看那小男生对自家祖宗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完全是苏御桥死缠烂打。
苏御桥犀利看过来,胡聂连忙盲目道:“好好,明天厨房做糖醋鱼,我让他们多做一条,您带去学校和他一起午饭的时候吃。”
他低头又给苏御桥的膝盖上药,“您这么在乎他,是我都被您打动了。”
要不说胡聂能做到主管家位置呢,会看主子脸色,还会适当提一点意见,拍一点马屁,苏御桥虽骂他臭德性,心情却轻松下来,膝盖也不那么疼了。
上好药,苏御桥在房间里奄奄一息躺了一天,到了中午人又活过来,不知是那新鲜的鲫鱼汤起了作用,还是见人的心情太急切。
厨房一大早熬汤煮鱼炖菜,主子都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就让他们把东西全打包起来,封得严实了提溜去了学校,直接迈进下等校区的地盘。
苏御桥有些自傲,坏习惯一大堆,不太能看得起下等校区的这帮人,看着一帮帮穿着寒酸的学生在身旁经过,他几乎想捏起鼻子来。
空气是臭的,人也是臭的,苏御桥的膝盖又隐隐作痛,但他没打退堂鼓,离教学楼越近他越忍不住想,宋吟会怎么看他?
昨天他被他老子一抽抽两回,宋吟会不会觉得他这么大了还被打丢脸?回去看了他画的画,会不会又觉得他还是有一点用的?现在是喜欢他更多,还是讨厌他更多?
零零总总想了七八个问题,苏御桥在一个柱子下停下来,远处就是宋吟,对方捧着手机小脸白白看着什么,手指尖在颤,就像受了欺负。
苏御桥以前上国际幼儿园,那些娇气的小女生受了委屈就是这么一副表情,不对,比不了,宋吟要比他们更可怜,嘴巴也稍稍向下瘪着,让人恨不得给他道歉,买一堆东西来哄他。
苏御桥一股气冲上脑后,他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可置信,下等校区里还有人这么不识好歹,要知道连他都不敢惹宋吟生气?
“宋吟,”他大步踏去,故意走得大声惹起宋吟注意,宋吟果然看了过来,苏御桥望着他,“你饿了没?我给你带了吃的,去我那里吃吧,这儿……”
他本想说脏,转念一想,宋吟暂时也是这个校区的人,他这么一说是把人一起骂了,还好及时停了下来。
宋吟愣愣的,他还没从那个视频中回神,现在怎么又来一个苏御桥?
“你怎么会在这?”现在是正午,头顶蓬勃的太阳照得他头晕,那段视频也看得他晕头转向,所以宋吟有点反应不过来。
苏御桥昂起下巴,抬了抬手中的几个餐盒,正想说找他一起吃饭,宋吟侧身遮了一下太阳,他就看到宋吟手中拿着的三沓粉红色的信。
苏御桥眼尖,他不像苏御桥苏祖之那样一年到头埋首书桌,不用功读书,学习怠慢,作业也回回敷衍,所以到现在虽然什么也没学成,视力却出奇的好。
他看到了,那些信都是用来表白的,信的内容看不到,但无非就是一些酸不溜秋的示爱。
苏御桥冷哼,打从心底看不起,什么年代了还写老掉牙的情书?
他批判着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手段,可手掌却发痒,想把那些信全部夺过来扔进垃圾桶,垃圾就该在属于他的地方待着。
但苏御桥还没有蠢到这么冲动,他盯着宋吟茫然的脸,忍住没去掐:“我是说,我带你去吃饭,你上一上午课了,得好好补补。”
“你专程来找我的?”宋吟低头看了看苏御桥手中落起的几个饭盒,有些傻,“这些东西是你做的吗……”
苏御桥看着就不像自己能做饭的人,所以他有些惊讶,问的语气中也没多大底气,既诧异苏御桥会进厨房,又诧异以目前他们两个的相熟程度,苏御桥会费心来找他,要么是苏御桥疯了,要么这一趟是鸿门宴。
苏御桥坦然点头,将佣人们忙碌一上午的功劳全包揽在身上。
他把塑料袋递过去,下一秒见宋吟接过的胳膊下沉一寸,用目光忖量了一下对方腕子的宽度,重新捞回来,“算了,我拎着就好,你回完信息跟我走。”
想起出门时胡聂负着手在房中踱了许久,最终还是追出来告诉他嘴巴别那么臭的嘱咐,苏御桥不太习惯地加一句:“可以吗?”
他垂下眼,有些真情流露,“我昨晚都在想你,你抽出一点时间就好。”
宋吟:“……”
他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
宋吟捉着手机的手指曲了曲,如果苏御桥不是顶着苏这个姓,他恐怕是会拒绝的,他不能把太多精力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过算了,他看了眼右手提着的一杯热巧,去上等校区也不是全然没意义,他可以借此机会讨好一下苏秋亊,告诉苏秋亊这杯热巧是太想他才买的。
再有……玩家群里的那段视频,那天看赛马前他亲眼目睹一大堆人在埋头玩同一款手游,坐在他身旁的男生,当时手机屏幕里的播放画面和视频里的几乎能重叠。
宋吟无法忽视这一点,或许这就是通关副本的关键,所以就算苏御桥今天没来找他,他回去以后也会找机会问苏秋亊能不能再带他去一趟的。
“那你等我一下……”宋吟低头看向手机,嘴唇张合幅度小,说出的声音听着也有些软乎,“我回个信息,马上就好。”
他匆匆在群里说了声自己的去向,刚要将手机放回身上,目光一抬,苏御桥拢下两条长胳膊,放在他腰间环抱了一下。
宋吟后脚悬空,且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苏御桥抱起他颠了颠,松手将他放回到原地,从抱到放不过三十秒,快到宋吟都不能说他是冒犯。
苏御桥放下他后便看向自己的右手,虽然知道宋吟还在长身体,没有完全发育好,但实在轻得无法容忍,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揣在身上都没有感觉。
宋吟还在为刚才愣神:“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让人给你重新做套衣服,”苏御桥看向他,实话实说,“下等校区的料子太差了,我没带软尺,先这样称一下,回去找人做,放心,我们家的厂子用料都是最好的。”
宋吟听到他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嘴角抿了一下。
身上的校服虽然料子不是特别好,但不至于不能穿,苏御桥这种牛奶浴里泡大的富家子弟,自然觉得哪里都寒酸。
苏御桥也没夸大说辞,苏家手底下包办的厂子每年出新衣都要在国内名噪一时,他哥苏祖之管理的厂子每做出一件衣服都有人疯抢,就算不去厂子,祖宅里随便哪一个佣人裁出来的衣服都要比宋吟身上这件拿得出手。
不过要做就做最好的,胡聂也说了,追人不能省着花,他到时让他哥帮忙盯着点,抽空做一套款式相同的校服就好。
宋吟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他在苏祖之和苏御桥这两人面前一向长着嘴也没用,他讷讷垂下眼,将热巧的袋子拎紧了一些。
苏御桥招摇,学校里有不少人认识他,和风云人物走一起容易惹来口舌,宋吟就落后几步跟着,没有太靠近苏御桥。
午休时间,查岗人员交接班,新过来的是一个男生,对方认识苏御桥,没看证件就把人放了进去,也没拦宋吟,因为苏御桥进去之后明显在等着宋吟。
宋吟很轻松就进去了,能想通,苏秋亊是苏家没有公开过的孩子,没人认他,而苏御桥从入校那年照片就屠了版,所有人都知道这学校是他老子开的,所以不敢拦。
苏御桥把宋吟带到了赛马场的亭子。
“你在这等我下,”苏御桥把餐盒放到桌子上,和宋吟交代去处,“我去办个事,十分钟回来,你饿就先吃。”
宋吟没问,也没表露出一点好奇,“嗯,你去吧。”
苏御桥转而消失在尽头。
宋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早就下课了,不过苏秋亊成绩好,总会被老师留堂批改作业,现在有没有出教室不好说。
宋吟先发去一个消息问苏秋亊人在哪里,一分钟之后没收到回信,他接着再发去几条,告诉苏秋亊自己被苏御桥带来了上等校区。
言语中表露出不是自愿,还主动上报了自己的行踪,让苏秋亊等会来找他。
宋吟看着发出去的信息眨了下眼,心想这样说,是不是还挺称职的?总不会让人误会。
苏秋亊一向秒回信息,宋吟等了一会儿,苏秋亊还没回过来,他摩挲着屏幕犹豫要不要打去一个电话,他不想和苏御桥独处。
恰逢这时,交错的树丛中传来声音:“不能再拖了,底下的东西快要镇不住了,我们要加快进程……”
宋吟从来没有偷听的习惯,但他听到这一声马上就侧过了头,因为那声音极为熟悉,并且在今天反复被他回想起来过。
树丛中一前一后走过去两个人,宋吟所在位置隐蔽,恰好双方都看不到彼此,宋吟只能看见两道身影朝苏祖之的厢房走过去,一个苍白的手掌按在了门中。
那双手引起了宋吟的颤栗,因为一样的眼熟,而那双手的主人穿的那身衣服宋吟也认了出来——苏秋亊为什么和那个人在一起?
宋吟在过去和不过去中间犹豫。
犹豫半天他咬唇,他现在……也算是苏秋亊的恋爱对象,上去打个招呼没事吧?
宋吟缓慢走到厢房边,不过他没有贸然推开门,只站在门口透过没关严的门缝,把目光送了进去,果然他没看错,那个人就是苏秋亊。
而另一个……是江里吐出的那个男人,宋吟实在不能想到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凑在一起,这也是他没有进去叫苏秋亊的原因,有些蹊跷。
他慢慢蹭近了一点,发觉厢房里的两个人明显有备而来,苏秋亊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盒药,拧开盖口,接着倒出来,把一个小袋子的药缓慢倒进去替换。
宋吟骤然怔了下,那是在干什么?
苏秋亊在换苏祖之的药?
这一行字惊天劈过宋吟的脑海,而里面的人在这时倏尔转头,大步朝这边走来打开门,没等宋吟侧过脑袋露出脸蛋,那人就在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将人控制住不出声,三人的神情都同时变化了,宋吟是讶然,身后两人是不太明显的放松。
这时苏秋亊才有机会去低头看人,他手指用力,双指中的脸颊就像被搓揉的白馒头鼓了起来,那人被弄得向后抬起了头,忍不住抬手去拉他。
那手白皙得眼熟,苏秋亊先是一怔,接着缓慢把目光移向那张脸上,看清了脸,神情和力道都是骤松:“你……”
宋吟心跳如雷,他睁着眼去看身后的人,用脸颊蹭了蹭苏秋亊还没完全放开的手,眼睛里仿佛有很多话要说,第一句就是想问为什么弄疼他啊?
宋吟这么娇气,应当都不会问他在干什么,只在乎他干嘛捂自己嘴巴这么用力。
苏秋亊对着那双盈盈的猫眼,喉咙慢吞吞动了一下,手指有了要松动的迹象,身边的人低促道:“他看到你换药了,把他处理掉!”
声音急促,还扔过来一把刀。
苏秋亊目光轻移,看了一眼他。
“他不能留,”男人神情狠厉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但你要分得清现在什么更重要,我们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不要心软,快动手。”
宋吟气得发晕,想叫这个拱火的人闭嘴。
可他说不了话也发不出声音,苏秋亊捂着他的嘴他也看不到苏秋亊的表情,他只能看到身边那个男人冷静地拿出另一把刀,慢悠悠走过来道。
“你动不了手的话,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