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s班,机能格斗课。
膝盖被人从后方狠狠顶踹,专注于练习基础格斗术的褚洄之没设防,单膝前跪在地。
“哟,这不是唯一通过考核的褚洄之吗,就这点本事?”身后传来诺顿·肖阴阳怪气的声音。
第三次了。褚洄之默数。
自从那天异兽战斗课程之后,他似乎被诺顿·肖当成了假想敌,连带着几个小跟班,整日找他不痛快。
长发被人从后大力抓起,褚洄之被迫后仰抬头,与居高临下的诺顿·肖对视。
“格斗练习,我们搭档吧?你应该不会因为练习的拳脚摩擦生气吧?”诺顿·肖说着,手上多加了两分力,拽得褚洄之头皮隐隐作痛。
幽黑的瞳孔平静凝视嚣张的纨绔,看不见半点情绪起伏。诺顿·肖被褚洄之盯得有些发毛,抓着褚洄之头发的手顺势用力向前推开,逼着褚洄之低下头。
实在是有些过分……无聊了。
褚洄之发出一声嗤笑,站起身面向诺顿·肖:
“都说过了,想引起我的注意,你实在不够格。死缠烂打,不够礼貌吧?”
褚洄之发丝散乱,凌乱的额发遮挡住眼尾,却盖不住眼中阴郁的色彩,他依旧笑着,却只令人感觉不适。
被激怒的诺顿·肖直拳袭来,却被褚洄之直接伸手控住了拳头,他用力挣脱,一时竟无法挣开。
“就这点本事?”褚洄之低声笑道,另一只手悠然地背在身后。
如果诺顿·肖能透视,他就会发现,褚洄之将左手背在身后并不是因为单手就足够轻松自如,而是因为他真的在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褚洄之单手结印,运起一张运斤符,这才暂时获得了强过原先几倍的力量,只靠右手就控制住了诺顿·肖。
“别嚣张了!”诺顿·肖怒道,脚下燃起火雀的火焰,向褚洄之侧踢而去。
他这一下只为解围,并不意在伤害褚洄之,视线依旧聚焦在褚洄之上半身,一等褚洄之闪躲,就立刻收拳反击。
也正因此,他正好捕捉到,褚洄之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与褚洄之一贯维持的温柔微笑不同,这抹笑容阴冷且疯狂,绝对预示着他的不怀好意。
褚洄之左手的结印姿势悄然改变,运斤符消泯成灰。
控制力道减小,诺顿·肖如愿收拳,挟带着火光的侧踢却难以收回。褚洄之抬起左臂,做出了将要硬接这一踢的架势。
如果诺顿·肖使用兽化能力对褚洄之造成伤害,挨训受罚的只会是在格斗课上不守纪律的他。
诺顿·肖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褚洄之的意图:
褚洄之是要故意接下他这一击,好陷害他违纪伤人!
自以为看穿褚洄之,诺顿·肖改变发力方式,抬高裹挟着火光的右腿,尽力错开目标。
而就在火舌堪堪掠过褚洄之左臂的那一瞬,火光突然大盛,火焰瞬间升腾,沿着褚洄之的衣袖便熊熊蔓延而上。
怎么回事,诺顿·肖瞬间白了脸。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己腿上的火焰,分明没有真正烧到褚洄之才对。
风波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哪来的火!快灭火啊!”
“谁受伤了?褚洄之?”
“是诺顿·肖,他刚刚用了星兽体的能力,我看见了。”
“他在格斗时用火攻击褚洄之?这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同学一哄而上扑灭火焰,格斗课教授扶起跪坐在地冷汗涔涔的褚洄之。
褚洄之的袖管被扯开,在那瞬间,现场所有看清褚洄之伤势的人都共情地倒抽了一口气。
白皙劲瘦的小臂上是几乎覆盖整个小臂侧面的烧伤痕迹,大块的鲜红血色与密布水泡的伤口触目惊心,与未被烧伤的皮肤对比更显狰狞。
眉眼清秀的青年脸色苍白、冷汗布额,死死咬着唇,却还是忍不住齿间溢出的痛哼,我见犹怜。
“诺顿·肖,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啊,人家又没惹你,异兽愿意让人家骑也是人家的本事,那异兽怎么不听你的呢?”
“诺顿·肖!格斗课对同学使用星兽体的属性能力!你的行为有多恶劣需要我解释吗!”格斗课教授训斥道。
“不是,我没……”诺顿·肖也慌了神,下意识辩解,却被褚洄之孱弱的声音打断。
“教授,诺顿·肖同学应该不是故意的,在格斗中控制不住拳脚也属正常,我没什么大碍。”
漂亮的青年眼睫颤抖,痛到说话都在小声抽气,却还在替始作俑者打圆场,霎时,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倒向了褚洄之。
“来两个人,先带褚洄之去医务室,诺顿·肖跟我过来,其他人继续上课。”格斗课教授指挥道。
这不对啊,自己分明控制住了。
诺顿·肖想不明白,听从教授的话木然走出格斗场,路过褚洄之时,却恍惚听到这样一句话——
“同学,下次可要小心点,火这种东西,最容易误伤了。”
他猛然转头,正看到褚洄之隐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又无辜。
“……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故意的!”
诺顿·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根本没吃过什么亏,有一点受委屈就要直接明说,哪受得了褚洄之这种挑衅,顿时急火攻心,上前几步就要揪住褚洄之询问。
但显然,此刻,他没法再靠近褚洄之。
“诺顿·肖!你搞什么!想让处分加重吗!”
教授在不远处怒斥,诺顿·肖一愣,终于忍气吞声,退后几步,隐忍咬牙道:“褚洄之,你给我等着。”
褚洄之发现,他的设计一旦遇上莫岁,似乎总会失算。
这倒不是什么矫情的臆想,而是在实践中得出的无奈结论。
当日格斗课上,褚洄之其实犹豫过,要让捏诀燃起的火焰烧伤自己身体哪个部分,在小臂、侧腹和大腿之间,他选择了最容易动手脚、能当场展示伤势且后续对日常活动影响最小的左小臂。
而刚刚,莫岁竟然跟他说,今天早晨的训练项目,是非惯用手小臂的力量特训。
一年级s班格斗课上的事情并没大范围传播。诺顿·肖挨了顿不轻不重的口头批评,这件事就被压得干干净净,所以莫岁并不知情。
褚洄之也无意把这件事告诉莫岁,他穿了件宽大却收紧袖口的深色衬衫,左臂上层层缠绕的绷带被隐藏在内,不漏一丝破绽。
用运斤符的话,应该可以勉强遮掩过去。
褚洄之摸了下口袋内符文的存量,表情霎时一僵——完蛋,用完了。
果然,一遇到莫岁,计划全都会被打乱。
不远处,刚刚单手在机械吊环上完成了训练项目的莫岁一跃从训练装置上跳下。
腿上缚着高密度的配重块,莫岁却依旧像一只轻盈的鸟雀,轻松地走到褚洄之面前。
“你刚训练,就不给你加配重了。”
“还有,我听说了,你是一年级唯一一个通过异兽战斗摸底考核的。”
褚洄之没想到莫岁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笑道:“学长要感谢我吗?”
“嗯,”莫岁郑重点头,“谢谢你。”
褚洄之一愣,他只是随口调侃,小事一桩而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莫岁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感谢他。
“谢什么?”他问。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一般人都会理解为不需要回答的客套话,褚洄之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太蠢,没指望莫岁会答复,却听到莫岁一板一眼回答道:
“我问过林文毅了,他说我不是正常人,通过摸底测试根本不是简单的事。因为我的要求,你一定做了很多原本并不需要做的事,所以谢谢你,重视我说过的话。”
莫岁是那种对一切都坦然的人,不感兴趣的就一个眼神都不给,想要的就一定要争取到手,喜欢也直接、讨厌也分明。
而恰巧,这种人是八面玲珑的褚洄之最不会对付的。
“小事而已。”褚洄之低声道。
他背对莫岁,认命地单手握上机械吊环——
麻烦死了,小少爷果然有少爷命,能让别人莫名其妙就乖乖听他的话。
随着训练进行,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还在承受范围内,但眼见衬衫袖管的褶皱处洇出一点暗红的深色,褚洄之及时放手落地,以免暴露。
“看来我的极限就到这里了。”他遗憾地耸耸肩,表示自己能力不足。
“你这次说谎,又是因为什么?”莫岁的声音带着好奇,语气并不重。
手腕被莫岁从后方拉起,褚洄之回头,还不等他编出些足以蒙混过关的话,袖口就被莫岁解开。
只见绷带密实地缠满褚洄之整条小臂,斑斑点点的血色却还是渗透了雪白的布料。
莫岁蹙着眉,一圈圈解开绷带,随着最后一圈绷带散落,还未愈合的狰狞烧伤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眼前。
“……怎么发现的。”褚洄之问。
“你发力姿势不对。”莫岁也没料到自己会看到眼前的场景,老实回答道。
“这么严重的伤,怎么搞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莫岁问。
机械臂递上药品和崭新的纱布,莫岁接过,不太有耐心地帮褚洄之换药。纱布被实用派的莫岁缠得有些乱,却足够紧实牢固,末端的结也打得很利落。
褚洄之实在是有些难堪。
巧舌如簧如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编造解释伤势从何而来,还是故作轻松表示这不过是一点小伤,他启唇,却还是没说任何话。
莫岁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褚洄之。
初见的时候,这人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泫然欲泣,看着便惯会骗人心软。可是,真遇到什么大事,他又要把自己的伤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他似乎很擅长隐藏真实的自己,连这张清秀干净的脸都仿佛一层伪装,和真实的他一点也不像。
这样想着,莫岁伸手,揪住了褚洄之的脸。
褚洄之脸上没什么肉,所以莫岁只是稍微用力,褚洄之脸上就传来紧绷的拉扯感。
“你能不能对我诚实一点?”
褚洄之听到莫岁这样问。
他的重音并没放在“对我”这两个字上,或许只是顺口才这样说的。褚洄之的理智如此告诉他。
但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想听褚洄之真话的人,都太少太少了。谎言能避免给双方带来麻烦,褚洄之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试试看。”褚洄之道,心虚地移开视线,不与莫岁对视。
真要诚实的话,莫岁就会发现,他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连自己都可以伤害,更何况他人。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更诚实一点,所以他连这句回答都还在说谎。
“不过,我一直想问来着,戴这种红绳子是你母星的习俗吗?”
莫岁话题转移得很快,指着褚洄之手腕的五帝钱红绳问道。
这条红绳是褚洄之转生前自己编的,绳内编入了转运辟邪的符咒,他转生到星际后,这是唯一一件还留在身上的东西。
“祈福用的小东西而已,你喜欢的话,我给你编一条。”褚洄之道。
“可我没做什么值得被奖励的事。”莫岁道。
褚洄之没听懂莫岁的意思,蹙眉道:“什么?”
“只有付出相应的价值,才有理由收礼物。”莫岁一脸理应如此。
政府总长的儿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褚洄之凝视莫岁那张分明看不出一点经受挫折痕迹的脸,突然产生了点冲动。
在星际肯定是找不到五帝钱了,拿其他金属材料打造也只不过是形似而已。
他解开绳扣,将红绳塞到莫岁掌心。
“我想送你,不需要理由。”褚洄之道。
“愿意戴就戴着,不想戴就扔了,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