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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李夏煜本来觉得还能挺一段时间, 当模特虽不比上班轻松,但赚得更多,短短几天快比他实习工资多了。可一看网上的舆论他就知道不行, 再扒下去, 非得被人扒出他妈妈是小三不可。

    网友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被删了,李夏煜上网搜,已经搜不到自己的视频和照片了。

    他走到楼梯间给池曦文发消息:“小池我爸爸在住院,我这几天都不能过来了, 等他出院我再来找你。”

    他没给池曦文提在父母面前“分手”的事, 或许等爸爸病好了……还有回转余地。

    他把给池曦文的备注改了, 改成了兄弟“马超”的名字,每次李岚问他:“给谁发消息呢。”

    李夏煜就回答:“马超,我同学,你认识的。”

    过了几天,梁宏的身体情况稳定, 已经出院回家了,对小儿子说:“你的实习工作既然已经辞了,也跟人分手了,就回家里公司从基层工作做起,以后每天和我一起上班下班,亲自教你学习经验。”

    李夏煜是被风铸辞退的这件事,他没敢跟梁宏说,李岚虽然知道也不敢说, 怕给老梁又气不好了。

    “审计文件你出错,你出什么错不好, 这么大的事,我还得替你兜着!”李岚把他打到墙角。

    李夏煜抱着脑袋:“妈!那文件就不是……”他想说不是他做的, 是之前给小张做的,可是他没检查,也是错,解释不了一点,只能求饶,“我回公司,回爸爸公司上班,行了吧。”

    算上池曦文去出差的半个月,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池曦文了。

    像是回到了念书时期,因为早恋每天只能在房间里悄悄地打电话,问他工作辛不辛苦,忙不忙。

    一开始池曦文倒没怎么怀疑,以为他工作到很晚,和父母和解了,所以回家了,暂时没法出来。虽然有时候会突然被挂电话,李夏煜解释是他爸喊他,所以池曦文没有起疑,只是未免忧心和不安。

    下午,沪康宠医的门外准时停了一辆劳斯莱斯,梁越换车了,差不多每天准点过来找池曦文,有时候就在车上办公,等池曦文出来他就下车,和他说几句话,陪他走回家。

    池曦文一般都不理他,他想像梁越这样的性格,被无视久了,总会回到安全区的。

    医院二楼,池曦文的办公室里,郑院长低头透过窗外瞥见那辆车:“池医生,你追求者又来了。天天停那个位置,停车费都得多少啊。”

    “院长您没事做吗,没事做和我一起去法禅寺。”池曦文头都没有抬,在清点单子上的临期宠物粮,这些粮虽然临期但都可以吃,是捐给附近法禅寺的,法禅寺里有一位僧人在近郊盖了一座园子,收养了三万只流浪猫狗,宠物粮捐过去几乎一天就会被吃光。

    有时猫狗生病了,移动不了,郑院长也会安排院里的兽医过去进行治疗,一开始这份工作是实习期的池曦文在做,但自从转正后,他工作忙碌起来,被各类手术填满,这种简单的治疗这行院长就不会让他再去。

    不过,法禅寺有只叫宽宽的年迈流浪猫,之前是池曦文负责治疗的,最近宽宽病情加重,情况变得复杂,尤其是涉及到多种并发症,其他兽医在治疗过程中遇到难题,特地向池曦文求助。

    池曦文准备下午带上宠物粮一起过去,正在清点数量,郑院长嘴角一抽,说不了:“这种事你自己去就好,我等下去给我女儿开家长会。下午没手术你也应该回家休息的,怎么又去忙。”

    池曦文低头说:“我回家也没有事做。”

    郑院长:“你不是谈恋爱,去谈恋爱啊。怎么会有人回家没事情做的?”他一脸匪夷。

    池曦文没有接话。他缺乏社交,生活中没有更多的事做,之前李夏煜还每天过来,两人去打卡探店,投喂流浪猫狗,抓猫狗做绝育,事情多得不得了。现在李夏煜没过来找他了,池曦文一下就只剩下工作吃饭睡觉和无视梁越这几件事可以做了。

    郑院长看他脸色,琢磨着他是不是分手了,因为最近没看见那个男大学生了。

    他没问池曦文,等池曦文下楼,其他医生早已打包好宠物粮,他才看见梁越以一种随意的姿态斜倚在车门旁,单手插在裤袋里,没有穿外套,衬衫外面搭着一件深灰色马甲,衣料质感干净利落,裁剪将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

    身后的梧桐树落叶飘落在地,梁越看见池曦文下来,也随即站直。

    池曦文看见最后一箱猫罐头被实习生和司机一同抬上劳斯莱斯的后备箱。

    后备箱门关上,实习生抬起头,对池曦文笑着说:“池医生,粮和罐头都打包好了!”

    池曦文微微皱着眉,问实习生:“你怎么把粮搬到这辆车上,他让你搬的?”

    “我、我这……”实习医师有些无措,司机小李出声道:“池医生啊,我们本来也要去法禅寺,梁总看见你们医生往外搬东西,还要打车,梁总就让他搬上来,咱们一块儿过去。”

    池曦文没有看梁越,让小李开后备箱:“我搬下来吧,再打辆车。”

    小李犹豫地望向梁越。

    “我的车这么坐不得吗?”梁越脸色平静,垂眸对着池曦文,“东西搬上搬下,十几分钟就过去了,我送你过去。”

    池曦文不喜欢把事情在外面闹得不好看,尤其这是他工作的地方。他扭头看梁越:“你去法禅寺做什么。”

    梁越眸光很深:“跟你一样,做慈善,顺便拜佛。”

    池曦文知道他如果做这个慈善,法禅寺的困境会迎刃而解,而梁越不是常关注慈善的人,池曦文想到这点,想到能给那三万只流浪动物带来多大的益处,就忍住了。

    梁越打开车门:“你坐这边吧。”

    池曦文弯腰上车。

    实习医师问:“池医生,我跟您一块儿去吗?”

    池曦文说不用:“医院里还有患者,你去忙吧。”

    梁越从另一边上车,让小李开车,中间的挡板落下来。两人一开始都没说话,池曦文打开手机,从裤兜里摸耳机,梁越打开中央扶手,将自己的蓝牙耳机递给他,那只手修长而有力,手指骨节分明,像是常年保持着极好的保养习惯。梁越看他没接,说:“可以连车上的蓝牙听,你听什么,我帮你点。”

    池曦文的目光掠过耳机,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我不听了。”

    车里两人隔着中央扶手和五六十公分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仿佛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被放大。梁越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池曦文,他侧过头,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有话想说,却又克制着没开口。这种无声的凝视让池曦文有些不自在,他很怕自己陷入回忆里,回忆梁越的好。

    就在这时,梁越忽然低声开口:“那可以听我说话吗。”

    池曦文避开梁越的视线,望向窗外,车外的风景飞快掠过:“……你想说什么。”

    梁越顿了顿:“我没有追过人,也不知道怎么追,所以每天来接你下班。”

    池曦文从车窗看见梧桐落叶,他淡漠道:“你喜欢追有对象的男生,是吗。”

    “李夏煜和他爸妈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梁越靠在椅背,侧头,显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我以为你知道。”

    池曦文浑身一僵。

    梁越:“看来李夏煜没告诉你,你已经恢复单身了。”

    池曦文还是没说话,他联想到最近李夏煜种种奇怪的举措,打电话都不敢光明正大,问他和父母的情况,他也只说回家了,说通了,别的就不提了。

    梁越语气平静:“他和父母说你们已经分手,争取到回家的机会,父亲送了他一辆保时捷,为他前段时间吃的苦。”

    梁越看了眼手机导航:“有点堵车,过去要半个小时。”

    池曦文嘴唇抿紧,处于一个无法和他说话的状态。

    梁越掀起眼帘:“你要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事实吗。”

    池曦文当然要打,他知道梁越恐怕说的都是真的,可也不是现在,不是在梁越车上。

    车上再次陷入寂静,梁越话少,池曦文则不说话,梁越偶尔提一下过去的事,池曦文忍无可忍,朝他伸手:“耳机借我下。”

    梁越笑了笑,递给他,告诉他怎么连:“开机按七秒,我帮你连,或者从我的手机帮你播放音乐。”

    池曦文说不用,戴上耳机操作,梁越直接按了播放键,池曦文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抬首看他。梁越:“你很惊讶我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歌吗。”

    池曦文闭目,还是没接话。

    半小时后,车抵达法禅寺,寺中收养了几千只流浪动物,在近郊的园子里有更多,池曦文带来的猫粮狗粮被搬下车,寺中的僧人对他表示感谢:“池医生,宽宽在这边。”

    池曦文点头,对僧人介绍梁越:“梁总是来做慈善的,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他。”

    随即池曦文径直跟随僧人离开,去给宽宽看病。

    池曦文给猫做了检查,很快确定:“是因为宽宽年纪大了、牙齿磨损严重,患上了慢性口腔炎。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实习医生松了口气:“我注意到宽宽不愿意进食和偶尔呕吐的症状,误以为是消化问题。开了药也不见效,这才打电话问您,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池曦文最近名声大噪,颇受业内关注,这些年轻兽医爱上网冲浪的,都知道他的名字,面对他不由得放得很尊重。

    池曦文重新开了药,安抚实习医生,语气平和但专业:“没事的,不用担心,调一下药就好,观察几天看看效果。”

    做完这些,一位僧人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双手合十,对池曦文微微一礼,语气里满是感激和喜悦:“池医生,真是感谢您,这次带来了一位大善人。”

    池曦文微微一愣,双手合十回礼:“梁总?他捐了不少吗?”

    “是的!”僧人点头,声音里难掩兴奋,“真是太感谢你们,能这么关心这些小动物,院里的负担也能轻不少了。”

    池曦文收拾医药箱,说:“应该做的。”

    他起身出去,到僻静处,看见李夏煜十分钟前的来电,他刚刚没接,这会儿才回。

    “小池!”李夏煜语气高兴地说,“你下班了吗,我等下下了班可以过来找你了。”

    池曦文坐在寺庙的长廊下,握着手机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在外面,没在医院。你爸爸的病彻底好了吗?”

    “好了……他是心脏不好,受刺激容易发病。我之前不是做模特吗,被人拍照上热门了,就给他气病了。但他没什么事,平时身体很好的。”

    “夏煜,”池曦文低声说道,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你不用过来找我了。”他知道自己不舍,但也明白这段关系让自己和对方在生活和情感上都承受了太多压力。

    李夏煜:“啊?你今天还有手术吗?你在外面哪里。”

    池曦文望见银杏落在脚下,不远处穿着僧袍的僧人走过,背景中透出佛堂诵经的低语声。他清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寺里,我让你不用过来的意思是……我们分手。”

    李夏煜:“??”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只有风声在池曦文的耳边轻拂而过。

    池曦文说:“假装分手欺骗你爸妈,意义不大。”

    李夏煜愣住:“你知道了?你……是谁跟你说的,梁越吗?”

    池曦文低眸:“谁说的都不重要。”

    李夏煜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混乱:“他挑拨我们关系!小池,我是……和我爸妈说我和你分了,可这只是缓兵之计……我还在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

    池曦文摇头,心中的挣扎越来越沉重:“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假装一次,下一次呢?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不会……不会被发现的,我做的很小心。”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你在法禅寺?我现在过来找你!”

    “别过来了,我马上走了。”池曦文闭着眼,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疲倦,“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他放下手机,没有再管电话那头的前男友。池曦文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坐在长廊下,片刻后,他起身提着医药箱走到长廊尽头,梁越站在拐角处,逆光下看不清面容,池曦文抬首,梁越的衬衣领口微微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颈部。

    “确认自己是单身了?”

    池曦文没有答话。

    梁越走近一步:“我现在可以明目张胆追你了吗?”

    第52章

    池曦文没有说话, 从他身旁绕过去,实话说,他无法在面对梁越的时候毫无心情起伏, 所以只能拼命压制情绪, 好的坏的全摒弃掉,把他当空气,尽量不和他说话,不回复他消息。

    但梁越腿比他长, 跟在他身旁:“池曦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没有同意。”池曦文把刚刚想还给他但忘记的耳机递给他, “还给你,拿着。”

    梁越伸手接过,池曦文甚至避免碰触他的手心:“不要和我说话了。”

    梁越面对他像小孩又过于冷漠的做法感到无奈和心痛,语气维持平和地说:“我想和你说话,怎么办。”

    尾音被压低, 梁越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是有委屈。池曦文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他一时控制不了情绪,猛地转身:“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梁越,为什么突然缠着我。”

    “因为你恢复单身了。”尽管梁越一开始就抱着要抢走他的想法,但实际做的时候,他发现池曦文总把有对象三个字标榜在嘴边, 这成了他无懈可击的盾牌。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池曦文仰起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那以前呢,那时候不缠着, 现在缠着,是你觉得谈过的对象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一起让你觉得屈辱、丢人, 你要报复,让所有人都不开心,是吧。”

    梁越颔首,眼神直勾勾的:“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你现在有当辩论队辩手的潜质了。”

    池曦文开始皱眉。意识到这样说话会惹他生气,梁越马上改口:“以前不这样,是因为那时候不需要这样。”

    池曦文蹙紧眉心,心头翻滚着克制不住的情绪,梁越仿佛在挠他的伤疤,让他重新体验那些未曾愈合的痛苦。

    梁越继续道:“你的爱让我……让我忽视了很多东西。因为被你毫无保留地爱着,我以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不会走,永远不会。”

    和马修的谈话不欢而散后,梁越找了新的心理咨询医生,他一直和对方谈论池曦文,直到医生告诉他一个心里早就知道,但不肯承认的事实:“噢亲爱的,现在不一样了,是你需要他,不是他需要你。”

    池曦文吸了吸鼻子,吐出三个字:“所以呢。”

    梁越还是注视他,睫毛垂下十分认真:“你醒了,我也醒了,我接受情况颠倒,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还是会毫无保留地爱你。”

    池曦文闭上眼睛别开头,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是梁越,我不爱你了。”

    梁越点头:“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让池曦文的内心骤然绷紧。揣在衣兜里的手指用力地攥了起来,他扭过头转身:“我不需要了。”

    池曦文再次离开,走到庙里的饲养院子,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和动物粪便的气味,他以为梁越不会跟进来了。

    梁越的确在门外驻足了几秒,最后还是跟随他入内了。

    池曦文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每周都来,这些小狗很热情,有些是他送过来的,认识他,见到他就像亲人一样摇尾巴。池曦文没有再管梁越,他和管理流浪小院的志愿者道:“除了我们医院送来的一些宠物粮,我还买了一些生鲜肉,大概一共有三百斤,明天上午会送到。”

    志愿者向他表达感谢,池曦文说没关系,随即蹲下身,和小狗们打招呼,温柔地摸了摸它们的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两包冻干洒出去,狗群迅速围成一团。

    “除了宽宽,还有哪只觉得不舒服的,需要我帮忙看看的吗?”池曦文问道。

    志愿者笑着回答:“没有了,因为你们常来,现在我们自己也懂点兽医知识,常见的病也可以开药治疗。”

    池曦文在这里待到近乎天黑,夕阳西下,扭头一看,梁越已经不在了。

    梁越在一旁打电话,在一个能看见池曦文的角落里,有一只不怕生人的三花跳到他背上,梁越不得不伸手接住,一只手搂着,一只手拿着手机,声音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质问他的的李夏煜说:“你既然选择了优渥的生活,爱你的父母,失去一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不要又吵又闹,像三岁小孩。”

    李夏煜觉得不公平,他因为被池曦文拒接了电话,只能打电话给梁越,质问是不是他在挑唆。

    梁越反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失败,推到别人身上。”

    李夏煜说不出话,半晌道:“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

    梁越只是讽刺他:“池曦文有知道的权利。等你什么时候断奶了,再去谈恋爱。”

    听完梁越的话,李夏煜又分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大哥而言也是不公平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

    梁越打完电话,再一抬首,却没看到池曦文,他连忙弯腰将怀里搂着的三花抖在地上,朝里面大步走去,几只狗对他的气味感到陌生,一只凶悍的德牧冲了上来,面对威胁,梁越不得不停住脚步。

    “里昂,过来。”就在这时,梁越听见池曦文喊他的声音,他脚步轻轻一迈,那只德牧扭头就朝池曦文狂奔而去,随即几乎要将池曦文压倒在地般扑到他身上。

    “里昂。”池曦文又温和地喊了一声,并抚摸德牧。

    梁越一偏头,观察了几秒钟,意识到那是一只和他同名的狗,而不是在喊自己。

    “我差不多要走了,”池曦文放开狗,“只能改天再来了。”

    志愿者驱赶围着梁越的狗:“我们院里的狗不会攻击人的,平时少有陌生人来,他们只是在嗅闻你身上的气味。”

    梁越问:“那只德牧,它叫里昂?”

    “是的。”

    梁越:“为什么,池医生取的?”

    志愿者摇头道:“这倒不是,这只德牧原来是军区的,大城市里不能养,只能送到山区看果林,里昂自己不愿意,跑到我们这儿的。里昂就是它原来的名字。”

    梁越点了下头,看池曦文走了,他也跟上去离开。

    池曦文要出去打车,被梁越拽住袖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池曦文说,“我已经打车了。”

    梁越低下头:“你一身流浪猫狗的味道,打车不方便。”

    “……”是的,有的司机会介意这个,就像池曦文每回坐车都介意车上的烟味一样。

    梁越低声道:“刚刚在院子里,有猫爬到我背上,我现在和你一样,身上都有味道。”

    他示意小李把车开过来,随即打开车门,让池曦文上车。

    “文文,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他注视池曦文。

    池曦文没有上他的车。

    “我不想和你开始。”池曦文保持疏离地说,“当陌生人就好,谢谢你对法禅寺的捐赠,梁总。”

    他客气地点头,走出寺庙上了一辆出租车。

    梁越神色低沉地坐在车上,小李大气也不敢出,虽然他也是跟对了老板,开上了劳斯莱斯,但也目睹了好大一瓜。

    老板每天都来堵他弟弟的男朋友,接人家下班,还跟人说要追他。

    关键是人家根本不鸟他老板,好几天了,第一次上车,还是靠不要脸才把人骗上车的。

    他唏嘘,也不知道李夏煜知不知情,他悄悄点进李夏煜的朋友圈,发现已经设置为三天可见了。

    “小李。”

    老板忽然喊他了。

    小李坐直:“梁总,我在。”

    梁越在后座睁开眼:“你有女朋友吗?”

    小李:“呃,现在没有。”

    “以前有?”

    小李:“您这话说的,我都二十五了,还能没有前女友吗。”

    梁越打量他聪明但朴实的长相:“自己追的?”

    他不了解普通人怎么谈恋爱的,他也没有追过池曦文,池曦文就是他喜欢,然后梁越释放了一丁点好感,池曦文自己就上了他的床。梁越得到他得到得太容易了。

    小李有些羞涩:“大学同学,也不能说追吧……就是约出来看电影,谈谈心,告白,然后在一起了。”

    他看出来老板可能想从他这里讨教点什么,但拉不下脸问。于是小李道:“老板,网上教程很多的,不过可不能瞎学,其实吧,就您这脸,这身材,这身家,您男神一个,往那儿一站,哪还需要追人啊?”

    梁越没答话。以前是不需要,现在他低人一等,是需要的。

    他掏出手机,一通瞎搜,问道:“哪个网上有教程?”

    小李介绍了几个APP,梁越全下载了,在车上看了一会儿嫌麻烦,怎么回复个消息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机,这个不能发,那个不能发的,说话要可爱一点……光这点就够让他好受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学习了起来。

    池曦文让出租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他刚一下车,便看见一辆蓝色的保时捷打着双闪,接着很快熄火。李夏煜从车上下来,抱着一束花朝他大步流星地走来。

    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李夏煜穿着灰色卫衣,简单随性勾勒出他身高腿长的身形。那张年轻的脸庞带透着一股少年感,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蓝色鲜花。

    池曦文按了电梯,李夏煜快步走到他身边,跟他进了电梯说:“小池,刚刚电话里说的,都不作数好不好?”

    电梯里只有他们俩,池曦文对他的耐心到底要多一点,叹息道:“夏煜,既然你想当面聊,那我们就当面说。”

    但他不是一时失望才提的,是发觉这样下去早晚会耗尽双方的所有感情,与其耗下去,不如停在还没闹得很难看的阶段,给两人都留一点颜面。

    李夏煜以为还有机会,连忙点头,跟着他进家门,给他解释:“是,我是跟我爸妈说,我跟你分手了,但那是因为我爸爸生病了,他威胁我……我只能先妥协,假装我们分手了,他才没那么生气,才会好起来。可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所以没有告诉你。对不起,我居然让你从梁越嘴里先知道了……”

    他还是那么地擅长对人道歉,表达歉意。

    池曦文坐在沙发上,李夏煜不肯坐,蹲在他面前,头仰起来眼巴巴望着他:“我知道我可能没有那么成熟,你对我很失望吧,我回我爸公司上班了,最近受到他监管,也不能随时和你见面、通话……”

    池曦文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下,发现他没有之前离家出走阶段那么地颓唐和憔悴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气质转变,像干涸的鲜花突然有了营养液的滋养。

    他苦恼地抱怨着不能见到池曦文,有多想他。

    池曦文听完,对他说:“夏煜,你还是现在这样好。”

    “嗯?”李夏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夸自己帅,“我抓了头发出来见你的……”

    池曦文摇头:“我是说,你和父母都好好的,不用为钱和工作的事发愁,无忧无虑的。你和我在一起,是得不到这些的,虽然我赚得不少,我能养你,但你不会让我养,你不允许,你真的喜欢996和打工兼职的生活吗?”

    李夏煜当然不喜欢,他轻轻皱眉,下巴靠在池曦文的膝盖上:“我可以去努力,但需要你给我时间,我爸爸快退休了,我可能以后在公司做个高管……我没那个本事当总裁,管理层总能做,过一两年也攒点钱了,再跟家里出一次柜。”

    池曦文不想跟他议论,在家族企业当高管和现在他这样没什么区别,等几年又如何,结果还是一样。

    他将李夏煜的脑袋推开:“其实我们是不合适的。你有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李夏煜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你去了法禅寺,是流浪猫狗的味道,还有消毒水。”

    “我喜欢一个人。”池曦文低声说,“你也是,现阶段我们都更适合一个人多一点。”

    李夏煜适合光鲜亮丽的生活,豪车名牌点缀生活,而不是琐碎的气味。

    这会把一个人折腾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池曦文不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

    他起身,打开门请李夏煜出去:“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就不送你下楼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李夏煜不情不愿,高大的身影遮挡住玄关的光亮:“比朋友多一点呢,你还愿意等我吗?”

    “就像我不会等你大哥一样,我也不会等你。”池曦文拎起他的鞋子,“我关门了,你要不早点回家,会惹你父亲怀疑的。”

    是……父亲打来两个电话了,他开了静音,假装没有听见,但心里知道该接电话。

    池曦文碰上了房门,李夏煜低头站在门口,过了几秒,低头换鞋,对里面说了一句:“对不起,小池。”

    池曦文听着他离开的声音,背靠着门,慢慢顺着滑坐在地,仿佛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

    第53章

    那天过后, 池曦文的小男朋友没再来过,因为梁越来得频繁,池曦文的同事就知道了, 池医生分手了, 有个坐劳斯莱斯的大帅哥在追他,经常中午送饭,下午接人。

    但池医生对此毫无波澜,把人当空气一样忽略。

    但有时候会破例。

    因为池曦文和梁越之间还有个猫, 梁越把猫带出来了, 没有下车, 透过车窗对池曦文道:“刚从家里接过来的,我抱到你办公室,还是你上车来?”

    池曦文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有一群八卦的同事,倚靠在门边望着自己。

    可能人就是这样, 喜欢关注与自己无关的瓜,他还有同事已经被梁越给收卖了,有时帮梁越给他带话、带饭、甚至带零食。

    他们的关系被人揣度猜测,但池曦文从未回答过。

    梁越瞥了眼他身后嗑瓜子的同事,压低嗓音道:“要是不方便,就到车上来吧,我让司机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去,一会儿再送你过来。”

    池曦文说不用:“我抱会儿就回去上班。”

    旋即他弯腰上车, 和梁越隔着一定距离,把球球抱到膝盖上来, 球球并不是一只很活泼的猫,她安静, 不找她的时候不会叫,但被人抱在怀里也不会挣扎。

    池曦文靠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一只手掌顺着光滑的黑色皮毛捋,另一只手挠猫的下巴,然后用指腹摸了一会儿说:“有黑头,我等下带回医院帮她挤掉。”

    “好。”梁越应了,他对池曦文没有超出常理的举措,动作上保持着礼貌,但眼神并不,他看池曦文的眼神深得近乎贪婪,袒露无遗,池曦文察觉到了,却并不看他,只专心地做自己的事。

    猫在他的手心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趴在他的胸口,加热的座椅从背后全方位地包裹着他,以至于没一会儿,池曦文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因为这会儿本来是他的午休时间,通常他会在楼上浅眠一会儿。

    池曦文的一只手手耷拉下来,另一只手还搂着猫,睫毛在眼下垂落出阴影,皮肤白皙,眼底显出轻微的乌青色。梁越注意到了,知道他休息不好,可能是工作忙碌造成的休息不足、可能还伴随失眠。

    他动作小心地越过两人中间那道无形的墙,他想抱池曦文,于是离他越来越近……梁越呼吸屏住,视线专注,很轻地伸手,碰到了池曦文的肩膀。

    池曦文睫毛一抖,梁越立刻停住动作。

    但池曦文没有醒,呼吸均匀,表情安静,面颊白里透红,皮肤看着十分柔软。

    他不太警觉,尤其对梁越,因为他身上的气味太过熟悉,猫身上的味道也是,梁越知道他偏爱什么味道,什么姿势,池曦文过去很缠人,睡觉不自觉地的像个八爪鱼一样把他抱着,喜欢靠着他的颈窝和胸膛,冬天冷的时候会再往下面睡一点。

    梁越的手臂从他的后颈缝隙伸入,继而顺理成章地抱到了他。怀里有了重量,心里骤然一软,空空如也的心脏好像被填满了,梁越才惊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原来抱着喜欢的人是这么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池曦文靠在他的肩膀,睫毛深垂,发梢落在梁越的脖颈。梁越微微低头,闻到池曦文身上消毒水的气味,衣服是刚换的,袖子上有动物爪子的抓痕,手背上则贴着创口贴。

    梁越安静抱了他一会儿,垂眸注视池曦文,继而搂住他的手臂慢慢往下,想碰触他的手,这一碰却猛地将池曦文惊醒,他皱着眉,眼睛半睁。

    梁越用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声音很低:“对不起,把你吵醒了,继续睡,还没到两点。”

    池曦文好像还没缓过来,他认为自己身边的人可能是梁越,也认为是在做梦。

    这种温暖的皮肤的气息,和李夏煜身上干爽的皂香薄荷香气不同。

    他反应很慢地点头,鼻音浓重地唔了一声,接着闭了会儿眼睛。梁越享受他难得的、像以前那么乖的时候,但这没能维持几分钟,因为池曦文醒了。

    这次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疲倦地睁眼:“梁越……你干什么。”他将梁越一把推开了,

    梁越压下受伤的感觉,说:“你睡着的时候爱抱着东西,你的习惯和过去一样,我愿意当你的抱枕。”他无辜抬起双手,“只是被你抱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

    池曦文皱着眉,梁越伸手给他看自己的手表时间:“一点半,还可以睡半小时。”

    “不用了。”池曦文还困着,但不会在他车上这样失态了,计较是谁主动的没有意义,他整理仪态准备下车,“下次不要这样。”

    梁越:“你指什么。”

    池曦文抬眼:“我指的是超出陌生人该有的分寸。”

    梁越:“我们现在难道不算朋友吗。”

    “算不上。”池曦文否认,抱着猫下车,刺目的阳光令他闭眼,“我给球球挤黑头,挤完你再带回家。”

    “好。”梁越没有下车,又问,“要什么样才能算你的朋友?”

    池曦文语气冷淡,也没看他:“我不想和你这种前任交朋友。”

    “什么叫我这种前任?”梁越被他挖苦得难受,扪心自问他什么都给池曦文解释了,池曦文还是不拿正眼看他。

    池曦文摇头,面无表情:“我知道你只是爱玩,我不过也只是你打发时间的玩具或者宠物,这次我不会上当了,你找别人去吧,失陪。”

    池曦文双手使出臂力,将猫拦腰公主抱在怀里,扭头走回了医院。

    他打了个哈欠,去办公室给球球挤黑头。

    “池医生,下午好。”

    “好。”池曦文把球球抱进自己的办公室,外面已经有患者在等了,池曦文便拿了个牵引绳,把猫用胸背带拴在自己身后的桌上,放了个新的猫窝给她睡觉,旋即让顾客进来。

    下午两点,池曦文收到梁越的短信。

    “我下班来接猫,池医生,帮我托管一下猫猫。”

    池曦文回了个好,梁越又发了一条:“你对我的作风好像有很大误解,等会儿我们再来探讨这个。”

    池曦文看到了消息,这次还是回了,回了个“没空”,把手机丢进了抽屉。

    梁越回到公司还有事忙,秘书告诉他:“华泽医药的周总来了,Bob正在和他会谈。”

    Bob是风铸亚太区的投资主管,华泽医药的全球化合作并不是他们手头上最要紧的工作,但秘书考虑到梁越专程去北京出差和华泽的老板见面,以为他对此上心,便提出:“梁总,您看要不要也去会议室见一下?”

    “周总?周熠。”梁越记得那个人,他记性很好,眼皮都没撩一下,“没有必要,让Bob对接吧。”

    梁越此前在华尔街总部时竞争激烈,资源有限,工作繁忙。被总部外派到亚太做CEO后,随着风铸重心转移,梁越获得更多自主权,专注于战略决策和大局管理,减少了日常事务的繁琐工作,工作压力相对减轻,像这种无意义的会面,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下午,梁越在公司高层会议室主持了一场关于东南亚市场扩展的内部讨论会。在并购中期,会议重点转向了财务整合和市场策略的优化。

    会议室宽敞明亮,长方形黑色会议桌上倒映出梁越坐在中间主位的影子,他没穿外套,白衬衫松了两颗纽扣,露出锁骨,手指上戴着一枚过去的戒指。

    “梁总,根据最近的财务报告,我们的现金流状况良好,但成本控制依然是我们面临的挑战。”财务主管发言,“目前,越南市场的运营成本高于预期,特别是在物流和人力资源方面。”

    “我们需要明确目标,优化运营。”梁越修长的手指搁在黑色桌面上,简明扼要,“与当地供应链建立紧密合作,以降低成本。现有供应商有什么建议?”

    下午五点,会议结束之后他又与法律和合规部门负责人确认了几项跨国投资的法律进展。

    五点半,梁越按下电梯,Bob抱着文件正在电梯里,恭敬地对他说:“Leon总,我刚刚把华泽的合作方给送走,敲定了一些细节,相关文件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梁越按下B3楼,声音平静:“Bob,我下班了,文件回去再看。”

    梁越要处理的事务不能算少,但他确实处理得很快且游刃有余。员工们私下议论,认为梁越比前任老汉克更出色。亚太区的工作氛围相比总部更加轻松,高层对酒精和女色的迷恋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极端。

    梁越回国后,紧绷的精神压力终于有所松懈,被加速的时间慢了下来。

    六点左右,小李把车停到沪康附近的停车场,医院门口已经没有停车位了,梁越再有钱也不能买下街道公用的车位。

    梁越走到医院,同事们都认识他,对他说:“梁先生您稍等,池医生的朋友来了,还带了宠物。”

    “他的朋友?”梁越往诊室里眺望,门是开着的,他能看见池曦文戴着口罩和手套,一副专业的模样,球球在他背后的猫窝里打呼噜,同时房中还有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穿浅色西装的男人。两人中间有个小宠物,不知道是猫还是狗,看不清楚。

    梁越皱起眉:“叫什么。”

    前台:“呃?谁?”

    “没事。”梁越把自己的小心眼和嫉妒收敛起来,恢复平常的模样,语气如常地询问,“池医生下午做了几台手术?”但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往池曦文的诊室里瞥,十分不安,池曦文才分手多久?一星期吧,他哪来的男性朋友?

    前台说:“下午池医生做了两台小手术,一台是骨折,一台是脑瘤。”

    像池曦文这种医生太过罕见,在其他医院兽医接诊不了的患者,都会推荐来沪康试试:“听说那家沪康有个很年轻的医生,姓池,在这方面是权威,您找他去吧。”

    导致池曦文上午和下午都排满了手术,刚刚下台,就碰见了周熠,他和周熠不熟,只在微信简单聊过几句,周熠带了一条蛇过来看他。这是一条黄棕色的沙蛇,在宠物里属于异宠,性格温顺,不太具有攻击性。

    周熠告诉池曦文:“我平时不在家,是父母帮我投喂它,昨天刚回来,发现它有点不爱吃东西,而且有时会打卷在一起,不像平常那样活泼。”

    池曦文戴上手套,仔细将沙蛇从笼子中取出,轻柔地放在检查台上。一边检查,一边专业地问了一些问题,最后让周熠带回家继续观察:“看看有没有其他症状。如果情况没有改善,我们可以考虑做一些检查。”

    周熠:“可能是什么问题?”

    池曦文用消毒液清洁他的工具,道:“最近没有晒到足够的阳光,也可能导致食欲下降。不严重。”

    周熠说:“我有给丝丝提供UVB灯。”

    “可能需要调整一下它的饮食,看看是否能改善它的食欲。”池曦文收起听诊器。

    “比如?”周熠低头看了眼时间,“您好像下班了,能征用一下您的下班时间,请您吃个便饭,我们再聊聊我的宠物的食欲不振?”

    池曦文回头看了一眼球球,他得把猫还给梁越,和周熠吃饭倒是没什么,只是池曦文几乎没有和陌生人单独吃饭的经历,或者说很少这样。

    对方有什么意图,他暂时不去考虑。

    周熠露出十分温和的笑:“还是说您下班后有别的事要忙?我也可以等您不忙了再约。”

    池曦文说:“可能有事,您的宠物蛇的情况暂时不用担心。”

    说完,他注意到梁越靠在他的门边,敲了下门。

    梁越并不友善地扫了一眼池曦文桌前站立的男人,接着目光放回池曦文身上:“池医生,我来接球球。它怎么样,黑头挤干净了吗?”

    “挤了。”池曦文说,给黑猫挤黑头就是有些费眼。

    梁越走进来,解开牵引绳,抱起猫,低头问:“你舍不得的话,晚上跟你回去?”

    池曦文倒是想,顺手接过:“那我带回家了。”下午他忙于工作,没时间陪猫。

    梁越眼底露出很浅的笑意,一只手还握着猫爪,和池曦文挨得很近:“那我等会儿把猫窝猫玩具都拿过来,顺便订个晚餐,你想吃什么?”

    池曦文猛地察觉到他的距离正在缩减,他后退半步,把猫爪子从梁越手心里抽出来,说:“抱歉,我晚上有约了。”

    梁越轻微地蹙眉,侧头看向周熠:“是你?”

    周熠一怔,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了几秒,他伸手:“梁总,你好。”

    第54章

    梁越知道池曦文身边有一些经常给他送礼物的宠物主人, 以女生居多,所以梁越并不在意。

    然而,当池曦文拒绝与他同行, 却和另一个男人去吃饭, 梁越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他仍维持礼貌,淡淡地伸手与对方握了一下:“周总来上海出差,我招待不周,下午在楼上还有会。”

    周熠收回手, 微笑道:“没关系, 梁总, 我和Bob谈得很好。”

    梁越显然不会让池曦文单独去和周熠吃饭,身体微微前倾,挡在两人之间,态度强硬地说道:“真巧,我也约了池医生吃饭。你和池医生很熟?”

    “这个……”周熠回答, “有过两面之缘。”他看出来风铸资本的老板和池曦文的关系微妙,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对合作有所影响。但追人而已,各凭本事罢了,梁总看起来并不像是公报私仇的人。

    两面之缘就和人吃饭?梁越很不快,可他无法指责池曦文,也不能把矛头对向他,只能尝试在对手面前暗搓搓彰显他和池曦文关系不一般,希望能令对方知难而退。

    池曦文轻轻拍了拍猫包的边缘, 低声说道:“周先生,我先带猫回家, 七点吃饭可以吗?您的宠物恐怕不方便带到餐厅,我稍后会在微信上发一些注意事项给您。”

    “好, 七点。”周熠迅速回应道,“我来订餐厅,池医生喜欢吃辣吗?”

    “他不吃辣。”梁越不等池曦文回答,语气平静却有一丝强硬。

    “吃简单点就好。”池曦文出声,从两人中间找到一条路,“我回办公室一趟,失陪。”

    他低头匆匆走开,梁越看着他上楼。随后,梁越当着周熠的面,低头给池曦文发了一条语音:“猫带回去,晚饭怎么办?我可以带着它,等你吃完,我顺路送你回家。你今天做了四台手术,已经很累了,别在外面待太久。”

    如果池曦文没有把语音消息转文字的话,应该能听出梁越放低和柔和的语气。

    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对梁越冷淡地说:“你又要带球球回去了?”

    梁越:“你家现在对她而言很陌生。你放下猫就出门,猫会没有安全感。”他不能干涉池曦文的社交,但希望用更温和的方式提出建议,“你们七点吃饭,我七点半把猫带过来,和患者家属吃顿便饭,半小时够吗?”

    “梁越,你不要帮我做决定。”池曦文扭头,当着人面就给他脸色。

    梁越不喜欢这样,在池曦文面前卑微一点也就算了,还让合作公司的副总看见,颜面荡然无存,叫他又恼火又无奈。

    原来在池曦文眼里,现在自己连备胎都算不上,连话语权都不再具备。梁越退缩一步,低声道歉:“好,我明白。对不起。等你吃完饭,我再发消息给你,好不好?”

    池曦文低头看着猫包里挠亚克力板的猫,始终无法割舍和养了两年的小猫之间的感情,他点头:“等会儿再说吧。”

    梁越接过了猫包,却发觉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池曦文出门后,上了周熠的车。

    周熠开一辆黑色的AMG,池曦文坐了副驾驶。关上车门后,他还能看见梁越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恐怕以梁越的眼神已经看不见自己了,池曦文压下心底泛起的那股没必要的酸涩,周熠固定好宠物蛇,提醒他:“池医生,系下安全带。”

    “……好。”池曦文有点走神。

    周熠注意到他还在留意梁越,他发动汽车,出声:“池医生和梁总也认识很久了吗。”

    “嗯,”池曦文收回了视线,迟疑了下,对周熠说,“周先生,很抱歉用你做了挡箭牌。”

    周熠温和地笑笑说:“我看出来了,没关系,不做这个挡箭牌,还没机会和池医生吃饭。方便问一下,梁总是你前任?”

    他看起来待人随和,气质温文,但职场浸淫,只通过几分钟的交锋就能判断出池曦文和梁越之间那股不属于追求者和被追求人之间的锋芒,那种还在意、又生厌的气场,眼神说不了谎。

    池曦文睫毛一闪,低低地承认了:“嗯。”但没有多说。

    周熠识趣地没有追问。他开车远离了沪康宠医,单手解开一颗纽扣,握着方向盘的手腕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侧头看向池曦文:“你不吃辣,我订的是附近的粤菜餐厅,海鲜粥喝吗。”

    “吃的。”池曦文记得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对他说,“周先生,沙蛇对环境的敏感性较高,尤其是温度波动会导致免疫力下降。我建议你调整温湿度,定期检查它的状态,如果情况加重,可能需要药物治疗。”

    周熠嘴角微扬,原来池曦文真以为他是要聊宠物吗:“这个不着急,待会儿说。沙蛇我养了有几年了,蛇这种动物,可能很少有人会养来做宠物,但我很喜欢……其实我觉得,人和宠物也有相似的地方。你要懂得它的需求,才能和它有更好的互动。就像沙蛇,虽然它看起来冷血,实际上也有很微妙的情绪反应。你觉得呢?”

    池曦文说是,和他交流了一些蛇类的养宠经验:“我自己没有养过,不过接诊过不少。”

    周熠:“真的么?我问过郑教授,池医生以前在非洲当兽医,如果接诊的是野生毒蛇,怎么处理?”

    池曦文回答:“我一般会先做应急处理,保证我和蛇都不会受到伤害。之前接诊过一条黑曼巴,那是最毒的蛇之一。当时它的身体状况很差,情况紧急……”

    周熠不会让话题冷下来,到餐厅也有说有笑,池曦文大概估摸出对方的意思,但他没那么快就做好准备再次脱单。和周熠吃饭,纯粹是下午梁越进了诊室,比起和梁越接触,他还是更愿意面对陌生的周先生。

    在过去几年里,池曦文接触的人很少,可发展对象就更少了。对他展开猛烈攻势的,也只有李夏煜一个。

    饭到一半,梁越就发来消息,询问他:“吃的什么?”

    池曦文:“饭。”

    梁越坐在车上,发语音:“饭好吃么?”

    池曦文:“不听语音。”

    梁越无奈,为什么池曦文对只见两面的男人都那么礼貌,还对周熠笑,坐周熠的车,坐其他男人的车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吗?对自己偏偏就这么冷淡,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但每次梁越这样想、心头不甘泛起时,就会记起,他也曾对池曦文这般冷淡过,不顾他的哀求,丢他独自在家里,看着他哭让他不要再作。

    如今都是自找的,梁越只能接受,耐心地打字:“饭好吃吗,几点吃完,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池曦文回得很慢:“不确定。”

    梁越是秒回,看得出他一直在盯消息:“七点?”

    池曦文没有理他。

    梁越思考了会儿,用前置自拍了一张……猫。

    二十斤的猫在他怀里被抻成条,猫其实也不是重点,他反复拍了十几次,就为找到合适的角度,在车上整理上衣和西装裤褶皱,调车内光线和相机曝光,把猫搂起来十次又放下。

    “别翻白眼。”梁越安抚自家猫。

    终于拍了一张合适的,从上至下地展现出他的脖颈线条、喉结、微微青筋凸起的手背、金属的皮带搭扣以及西装裤接缝突出的弧度。

    梁越发送给池曦文:“小猫在车上等你。”

    梁越:“她说她想吃你做的猫条。”

    过了两分钟,他又发来一条:“可不可以快点回家?”

    池曦文吃这一顿饭,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

    梁越面对池曦文的冷淡束手无策,最后他给Bob打电话,让他把周熠约走,约去喝酒,免得他和池曦文的饭局拉长战线。

    但池曦文并没有和周熠吃太久,结束后,周熠送他回家,在车上说:“有机会的话,想和池医生一起去马赛马拉,有你这么个专家在旁边,体验一定非凡。”

    池曦文客气地道:“好的,有机会的话。”

    小区地下车库,池曦文刚下车,梁越的电话就来了。

    梁越单手搂着猫,一只手拖着一辆露营车,朝他走来。

    池曦文还没说话,梁越便道:“我看见你了,他怎么还不走,要送你到家门口?”

    “不是。”池曦文握着手机,跟下车的周熠告别,“周先生,我自己上去就好,已经麻烦您送我到车库了。”

    周熠看见了不远处身材高大,站在楼道出口的梁越,他收回目光,跟池曦文说:“池医生,那我们改天再约。”

    在饭局里,除了工作和动物,池曦文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爱好,不喜欢旅游或者露营,不爱听演唱会,也不怎么爱看电影,周熠除了打听到他喜欢听的几首歌和在非洲当志愿者的生活细节,就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池曦文好像对他没有感觉,只是当成患者家属一起吃饭。

    他隔着车窗和池曦文挥手,开车离开。

    后视镜里,他看见梁越和池曦文站在一起,两人进了楼梯间。

    池曦文按下电梯,朝他伸手:“球球给我吧。”

    梁越递过去:“你和姓周的在相亲?”

    “不是。”池曦文不想解释,两手搂着小猫,低头用鼻子吸了吸黑猫脑袋。

    梁越试图靠近他更多,稍微俯身凑近道:“晚上吃饱了吗?我还没吃饭。”

    池曦文头也没抬,躲开了一些:“你自己点外卖。”

    “……”梁越抿了下唇,“家里的冰箱有你做的冷冻鱼丸吗,我吃那个就好,我会煮。”

    梁越在一日三餐上不挑,但那是池曦文在的时候,池曦文做什么他吃什么,池曦文离开后,大概是欲望得不到满足,梁越请过几次厨师,都被他辞退了。

    而池曦文在去非洲之前,做好冷冻在冰箱里的鱼丸和肉燕,梁越每次想这一口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点,很快就吃完了。

    他那时还天真的以为,池曦文很快会回家来,用他的厨具搅拌鱼肉泥,发出吵闹的嗡嗡声。

    梁越进了他家家门,把露营车也拖到了玄关地毯处。

    池曦文弯腰换鞋,丢给他一双鞋套。

    梁越穿上,从露营车里拿猫窝:“我拿出来整理一下,放哪儿?”

    池曦文脱了外套:“我卧室,给我吧,我去放。”

    梁越接着拿出玩具,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因为池曦文家里小,一眼就能望到全部。

    他的厨房、餐桌、电视机和沙发,在梁越眼里都是黑白的,他分不出灯光的颜色,但梁越就是感到温馨。池曦文会生活,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弯腰将猫玩具放在池曦文小卧室角落的猫窝里,池曦文说:“露营车你带走吧,我家没有地方放。”

    梁越还想逗留一会儿,出声:“我点了外卖送过来,得等一会儿。”

    池曦文抱着猫抬首:“你可以在地下车库的劳斯莱斯里等,不一定非得在我家。”

    梁越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找了个理由说:“这个玩具要拼装,我装好再走。”

    池曦文看了他几秒,梁越试探:“我装好再走吧。”

    “嗯。”

    因为梁越在,池曦文不方便洗漱,他坐在沙发上,将猫搁在肚子上,又举起来,池曦文甚至不敢发出逗猫的怪叫,只因为他忽略不了梁越的存在。

    梁越坐在地毯上,拼着毫无意义的猫玩具,这大概只需要几分钟,但他为了拖延时间,将零件丢了一个再沙发底下,坐在那里墨迹。只和池曦文单独地共处一室,就让梁越觉得时间变得缓慢和静谧,让他放松。

    池曦文问:“还没有好?”

    “快了,”梁越道,“文文,我想我们可以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池曦文平静地说,房间里打开了所有的灯,他有些犯困,但还不能睡。

    梁越抬起头,灯光下映照出英俊的五官,眉骨深刻的阴影笼罩整个眼窝,他低声问:“你认为我会拿你当打发时间的玩具或者宠物,为什么?”

    池曦文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梁越目光专注:“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

    他是有些羞于承认的事,从来没说过给池曦文听。哪怕现在,他也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几秒才说:“我从第一次见你时开始喜欢你,在网球场后台,八年前,你和你弟弟来后场,你们偷拿了我的腕带,我没有怪你。那是第一次见你。”

    梁越记得所有的细节,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凝视池曦文,看他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第55章

    池曦文低垂下来的睫毛轻颤。

    梁越看见了, 也注意到他侧脸安静得毫无波动,没抬头也没接话,只是撸猫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梁越说, “你拿了我的幸运数字腕带, 我误以为是你拿的。”

    “不是我,是天宇。”池曦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解释过这回事,因为梁越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粉丝。

    “我知道是你弟弟。”梁越听见他回应,眼睛亮了一些, “你们离开的时候, 我队友跟我说了。那天是星期三, 法拉盛草地公园。你戴了棒球帽,穿的格纹衬衫。”

    池曦文听到日期,知道他是真的记得,甚至记得他穿什么。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望向了梁越。

    梁越接触到垂下来的眼眸, 继续讲述:“那场公开赛对我不是很重要,但经纪人要求我必须保持出镜。你可能看见了我的一些花边新闻?我猜是,那些新闻是为了经纪人提高我的商业价值,而任人杜撰的。”

    网友们喜欢什么故事,他的经纪人深谙其道,找来网红联合炒作,甚至给梁越安排了一个泛性恋的人设。

    梁越注视池曦文没有挪开眼神,说:“我不在意, 我只关心我的比赛,我的训练, 代言和知名度。”

    那两年他没想谈恋爱,铁了心要在二十五前拿下所有顶级赛事的大满贯。

    他看着池曦文:“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些, 你不相信么?我的经纪人叫Kevin Maxwell,你见过他,我搜一下他现在在带谁。”

    池曦文无力地出声:“不重要了梁越。”闭上眼回忆的画面就会袭来,池天宇带他闯入网球场后台,偷走了梁越的腕带,被发现时却把腕带塞给他,两人一起被梁越抓包。

    梁越继续搜索:“重要。”

    梁越搜到了,拿起手机给他看:“Kevin在我退役后创办了一家运动管理公司,这是他公司签约的运动员,你看,都是一样的,他们和网红恋爱,和明星约会,观众们热衷看这些。”

    他的经纪人擅长通过社交媒体进行运动员宣传,这能够有效提升运动员的知名度和市场价值。梁越也是在Kevin的运作下,一时风光无限,拿下天价代言;没有人会再在意他的肤色、国籍,他走到任何地方都是明星。

    池曦文看到他的手机,在梁越的误触下回到了桌面……屏保是一张偷拍自己的照片。

    池曦文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盯着梁越。

    梁越收回手机,注意到了,解释:“你睡着时我拍的。”

    他担心池曦文以为那是谎言,重复解释了第二遍:“我和所有人的新闻,都是Kevin的炒作。我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谈过恋爱、上过床,有的只是见过面和吃饭而已,有些我都不认识。”

    池曦文胸口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才按捺住翻涌的情绪:“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都没有意义了。”

    “对我来说有意义。”梁越自嘲一笑,“单身到22岁确实是一件丢人的事,所以我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经纪人Kevin刚签约他时,就误以为梁越有过很多前任,毕竟这是常态,他问梁越:“过去的恋情里,有没有什么不能提的黑料,和前女友拍过床照和视频吗,有不能见光的聊天记录吗,我们要提前清理干净。”

    梁越的回答是没有。

    Kevin说:“没有床照和视频,也没有聊天记录,很好,Leon,你必须对我保证诚实,毕竟未来有天出现我不了解的不可控的新闻,我没办法为你保驾护航。”

    梁越说:“有一件事,我是同性恋。”

    Kevin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你是同性恋,不妨做个泛性恋。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

    梁越之所以能在大学就拥有那样的名气和人气,离不开Kevin为他打造的人设,所以当时梁越对池曦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何况那时候他误解池曦文为钱出卖身体。

    他没想到池曦文这么在意这件事,分手三年后还污蔑他是烂人。

    池曦文听完只是坐起身:“玩具不用你拼装了,你离开吧。”

    梁越坐在地上看着他:“我没吃饭,我还在等外卖,我解释是想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以前,现在。”

    池曦文分不清真假,但梁越不是会撒谎的人,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可他说这么多过去的事,在分手之后,真的有意义吗,为什么以前不说,要到现在才提。池曦文表现出抗拒:“不要再说了,梁越,我爱过你,只是爱过而已。”

    “你现在不爱我,我知道,是我的错,”梁越坐起身靠近他,小心地伸手碰他,眼底藏着哀求之色,“文文,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你现在可以不爱我,我们可以先做朋友,等你接纳我了,我们可以再继续,像以前一样。”

    池曦文甩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情绪激动和喘息,但怀里抱着猫,池曦文勉强稳定下来,眼泪已经快下来了:“你出去吧,我们现在除了猫,没有别的交集,也不该有其余的交集。”

    “你最近有和Matthew聊天吗?”梁越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情绪波动,平时表现得冷淡,可他其实不是真的无动于衷,他在压抑情绪而已,可这样真的对他健康吗?

    “不关你的事,比起我,你才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池曦文想去吃一颗药,然后洗澡,抱着猫睡觉。

    “我看了,在看。”梁越抓住了他的手,发现他在抖,“对不起。”他像顺毛一样安抚池曦文,顺着他的手臂到手背抚摸,然后倾身抱他。

    池曦文挣扎:“梁越,勉强不了的事,就不要再勉强了。”

    梁越不为所动,手掌抚摸他的后颈,感受到他加快跳动的大动脉,和渐渐平息的呼吸,他低声道:“是个女医生,你需要的话,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我看过很多资料,以前看的,你不用爱我,我把我的爱都给你,只要你不拒绝,你不用那么抗拒我,把我当……当成你的那些患者,或者当工具,需要我时我就在,不需要我时我可以走。”

    “我现在不需要你。”池曦文微微闭眼,他眷恋梁越身上的一些东西,像夜晚的潮水一样,熟悉的怀抱、气味、声音,熟悉的东西让他稳定,也惊起不安,害怕自己失去防线,发生同样的事。

    “等我外卖到了,我吃完就离开,好吗。”梁越再次提出,“不会把你家弄脏的,我点的是三明治。”

    梁越步步紧逼,太紧了就退半步,是担心池曦文周围围绕的崇拜者太多,稍有不慎,他又交新男友怎么办。

    “我想休息了,你待着不合适,”池曦文在他的安抚下稳定了情绪,呼吸平缓了许多,然后翻脸不认人了,把他用力推开,“你在车上吃你的三明治,不要留在我家。”

    梁越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留下,只能假装使用卫生间,待在他的卫生间搜索:#怎么留在男朋友家里#。

    这时,池曦文的工作微信响起铃声,他迅速接起。

    “喂、喂,池医生吗,我是唐乐乐,我在路边看见一只临产的流浪狗,它不走了,在我旁边,然后、然后我看了一下,它好像生不出来孩子,孩子好像已经憋死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池曦文走到灯光下:“唐小姐,开视频,我看看。”

    唐乐乐是池曦文的顾客,她定期会带猫来找池曦文,池曦文是她最信任的兽医。

    唐乐乐手忙脚乱地开了摄像头,给池曦文看情况:“我不知道狗狗的屁股后面是什么,是不是死胎?是内脏吗?我刚刚在公园拍照,出来就碰见这只狗。”

    视频很模糊,池曦文难以判断,只看见狗有明显的腹水肿,接着池曦文听见她捂着嘴尖叫:“在流血、流血了池医生!啊啊我怎么办?你们医院现在还有医生吗?”

    “有值班医生,你不放心的话我过去看看,你现在在哪?离沪康远吗?”池曦文放弃要休息的心思,起身穿外套,“你送狗到沪康,我过来看看,如果不严重的话就是腹水肿,我排了积水就好,如果严重的话,可能是子宫脱垂,甚至是子宫肌瘤,严重的话可能需要紧急手术。”

    池曦文把球球放进猫窝,梁越听见他打电话过程:“我送你过去。”

    “不……你留在家里,”池曦文看着在陌生环境里胆小的猫,对梁越说,“如果我做紧急手术,可能好几个小时不能回来,猫,”池曦文想让梁越留下看住猫,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其实让梁越带走也可以,“你先带着猫,如果我要做手术,你带回去。改天再送过来。”

    这种晚上接到紧急电话的事情偶有发生,池曦文通常会通过视频判断一下基本情况,如果值班的实习医生能处理的,池曦文就会安排宠主带到医院,但眼前的情况比较紧急,可能还是得他去一趟,看看是今晚直接手术,还是安排在明天。

    唐乐乐作为一个UP主,今天在外拍照,身旁还跟着拍摄的助理,像这种情况也是她们的拍摄素材,助理带着稳定器录像,看见池曦文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和唐乐乐同时张大嘴巴地面面相觑。

    此时,值班医生已经把流浪狗接到诊室,进行观察和初步判断了。

    池曦文跟着进门,梁越把猫放在车上,让小李看着,也跟随下车。他因为不懂,不可能瞎指挥,只出声问了句:“严重么?”

    唐乐乐的助理不自觉地移动摄像头……

    池曦文注意到了,递给梁越一枚口罩:“戴上。”

    梁越轻轻接过,没问原因,听话地戴上了。

    池曦文旋即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狗的状态,摸了摸它的腹部,感觉到了明显的紧张感。他转身向值班医生招手:“情况如何?”

    值班医生立刻走上前:“池医生,刚刚我做了简单的触诊和体温检测,发现狗狗的体温有些偏低,应该是难产导致的疲劳和□□失衡。产道可能已经阻塞,我看见有些血迹,但还没来得及做更深入的检查。”

    池曦文点了点头,深思片刻,转头对唐乐乐说道:“看起来确实是难产,胎儿可能已经滞留在产道,导致母狗无法继续生产。我们现在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来确定胎儿的情况。”

    唐乐乐紧张地问:“那、那怎么办?它还能撑住吗?”

    池曦文看着她,语气温和但坚定:“唐小姐,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做检查。接下来我会安排X光片和简单的B超,确认胎儿的具体位置和状态。如果确实有滞留或胎儿已经不幸死亡,那我们可能需要考虑紧急手术。”

    唐乐乐点点头,虽然眼里有泪光闪动,但她对池曦文的专业信任依旧未减:“池医生,拜托您了,救救它。”

    池曦文注意到摄像头一直在拍,虽然这些网红靠这些视频博取同情心和流量,但池曦文并不是很排斥,他只排斥一些为了作秀救治而故意伤害动物的行为。但唐乐乐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池曦文对值班医生说:“先给狗狗注射少量葡萄糖,维持它的能量,再联系手术室,准备一下X光机,等等,现在只有你在值班吗?”池曦文想起来了。

    值班医生点头:“只有我……还好您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嗯。”池曦文检查了一下狗狗的呼吸,又对唐乐乐道:“你稍微等一下,我会尽快安排下一步。”

    梁越知道池曦文很专业,在一起的时候,池曦文不是执业医生,所以他此刻眼睛此刻充满了专注,所有的动作都透着镇定与果断的这一面,其实是梁越从未见过的样子。

    池曦文在他的领域专业且自信,像是在发光一样,以前的池曦文在梁越眼里像一颗颗安静闪烁的星星,散发柔和的光,现在他的光亮耀眼、庞大,是一颗沉稳而炙热的太阳。

    梁越根本挪不开视线。

    池曦文做完一系列检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他一直在安抚颤抖的患者,这是一只4岁左右的雌性混血土狗,体型中等,约20公斤左右,毛色是棕黄色,体温偏低,皮毛略显凌乱,皮肤上有几处旧伤疤,应该是长期流浪生活的痕迹。

    池曦文对唐乐乐说:“它还有挣扎的意识,说明求生欲望依然很强。但它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初步判断是难产引发的严重并发症,可能伴有子宫肌瘤或者其他生殖系统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稳,“不过,今晚不适合立刻手术。它的体征不太稳定,等明天早上的血液报告出来再决定下一步。你放心,今晚我们会照顾它,你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再过来。”

    池曦文忙活完,已经快十二点了,身上不太干净,也顾不上换,出来的时候发现梁越还没走,在给大肥喂罐头。

    “梁越!”池曦文马上制止他,“你怎么还不走?还喂大肥罐头!别这样,它已经很胖了!”

    梁越刚撕开的罐头就这么被他抢走。

    他指着狗,很无辜:“我刚买的,因为你们医院的柯基一直看着我,我以为它饿了。”

    巨型柯基大肥望着罐头口水都流出来了,一脸的“什么时候给哇达西吃啊”。

    池曦文叹口气,把罐头装进口袋:“不能喂了,明天喂给它吃,我放桌上了。”

    “好。”梁越看了眼手表,“忙完了?那我送你回家。”

    池曦文忙碌的时候梁越在车上吃三明治和办公,顺便带猫进医院用了猫砂盆,池曦文累的没工夫和他推拉,疲惫地点头上车:“送我回家吧,谢谢。”

    因为司机开车三四分钟就到他家了,池曦文坐上车,准备把猫捞到怀里,又顾忌自己身上现在有病菌,作罢。

    所以梁越提出帮他把猫送上楼,他也没有拒绝。

    他对梁越说谢谢,客气疏离,梁越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留下,挣扎了几句,妥协了:“明天我来你这里接猫,晚安。”

    梁越离开他家前,还低低地说了句:“我对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文文,我很爱你。”

    “知道了。”池曦文关上门,进浴室洗澡,任由热水冲刷全身,他想梁越说的爱有几分,为什么让他这样一个自尊心比什么都强的人说出这种话,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自己,只爱过自己一个,那是真话吗,可能吗。

    第56章

    池曦文第一次看梁越比赛的第二周, 池天宇借着关系带池曦文闯入了他们比赛的后台。

    “你换上这件衣服,等会儿帮我打掩护。”

    池曦文换上了网球场安保的衣服,穿上荧光黄的背心, 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们去后场做什么, 要我给你打掩护。”

    池天宇说:“要Leon的合影!外面那么多人,我们怎么挤进去?去后台最方便了。快换上,借这两件衣服我花了一百块呢。”

    “噢。”池曦文跟着他进去,走廊里空荡荡的,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不远处低声交谈, 而运动员休息区似乎没什么人。池天宇压低声音说:“梁越正在比赛, 趁现在后台没人,我们赶快行动。”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池曦文有些局促,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不是要合影么……怎么行动。”

    “拍梁越的私人物品!”池天宇兴奋地说道,指了指前方的替补椅子, “你看,他的浴巾就放在那儿呢。甚至还有备用腕带,他这场打得太急,应该来不及锁起来。”

    池曦文看了一眼,确实看到一条略显湿润的腕带搭在椅背上,旁边还有几颗散落的网球。“天宇,你要拍这个?这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种东西可稀有了,球迷们会为这些疯掉的。”池天宇掏出手机, 迅速拍了几张照片,还偷偷将那条腕带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池曦文有些惊愕, 呆呆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好?”

    “这不过是一条旧腕带,他自己都不会在意的。”池天宇摆摆手, 拉着池曦文往外走,“行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等他比赛完,这儿就会人多起来了。”

    池天宇拉着池曦文正要离开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池曦文心里一紧,回头看去,果然几名运动员走进了后台,其中一人穿着和梁越一样的比赛服。池天宇脸色一变,小声说:“糟了,快躲起来!”

    池曦文还没来得及反应,池天宇已经拉着他闪进了一旁的储物柜背后,蹲下身体,屏住呼吸。

    “怎么回事?”池曦文低声问。

    “好像是梁越的队友回来了。”池天宇探出头,偷偷往外看,果然看到了梁越。他正从球场回来,中场休息,正在储物柜里翻找。

    他找了有两分钟,问队友:“John,有没有看见我常用的腕带?”

    “13号数字那条?”他的队友探头说,“是不是在你的椅子上。”

    梁越提起木椅上的浴巾,有些烦躁地说没有。

    “腕带……他在找那条腕带。”池曦文更紧张了,望向天宇。

    梁越翻找了一下椅子周围,明显没有找到备用的腕带,正跟旁边的教练说着什么。队友注意到他的动作,帮着一起找。

    就在这时,池天宇突然一把将那条腕带塞进池曦文怀里,急切地低声说:“帮我顶一下,我的脸不能被认出来!被发现我就完了!”

    “什么?”池曦文震惊地看着池天宇。

    “快别废话!”池天宇推了他一下,然后迅速闪到更远的角落里。池曦文站在那里,怀里捏着梁越的腕带,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绪。这时候,几名工作人员也开始注意到后台有些异样,开始巡视起周围的环境。

    池曦文感到心跳加速,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迫卷入了这个荒唐的局面。

    突然,梁越朝他们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池曦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池天宇却已经完全躲好,把池曦文暴露在了视线之内。

    “有人吗?”梁越皱着眉,朝他们的方向问了一句,眼神锐利。

    池曦文犹豫了片刻,脑中飞快地运转——现在要怎么解释?

    他蹲在地上,和梁越对上了视线。梁越刚打完比赛,穿着贴身的黑色运动服,身材修长,肌肉线条完美而流畅,姿态矫健如同猎豹,汗水顺着梁越锋利的下颚滑落,他低头看着池曦文:“你是工作人员?”

    池曦文脸色一片窘迫的绯红,余光朝池天宇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手里攥着梁越的13号腕带,手腕有些发抖地伸出去:“对不起,我……”

    梁越俯身靠近,黑色运动服的布料随着他动作轻微绷紧:“你捡到了我的腕带吗。”

    池曦文愣了一下,面对梁越那双深邃的眼睛,面红耳赤得可怕,竟有些不知所措。几乎是机械性地,他磕磕巴巴地回答:“对、对……”

    梁越接过腕带,将它随意套在手腕上,似乎并未多加追究。他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了声谢,随后转身走向储物柜,准备继续换装备。池曦文松了一口气,感到手心里都是汗。

    就在池曦文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时,突然间,一个人影匆匆跑来,是池天宇!他在远处被人发现了。池曦文的心又悬了起来,只见一个运动员已经盯着池天宇看了一会儿。池天宇见状,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拉着池曦文迅速离开。

    梁越的队友向他走近,压低声音跟梁越说:“那个打脐钉的家伙,我见过几次了,他经常来看你比赛,偷入后台,史蒂夫认识他。他不是第一次偷拍了,腕带多半也是他拿的。”

    梁越皱了皱眉,抬首又看了一眼被拽着离开的池曦文。池曦文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刚好与梁越的视线相碰。他的眼神慌乱,像受惊的小动物,匆匆低下头。

    直到两人出了后台,池天宇才松了一口气,低声笑道:“险得很。不过你顶得不错,还好他没怪我们。”

    但在这件事上,梁越对池曦文其实说谎了。

    梁越并不是从那天开始喜欢他的。他只是看见了池曦文,对这个少年有一点印象而已。

    喜欢这件事,是后来见池曦文见得多了才慢慢滋生的,具体是某一天,梁越记不得了。他在名利场中进出,习惯了身边围绕着闪光灯和狂热的粉丝,池曦文大概也是其中一个。

    他一场比赛不落地来观看,没有很疯狂地给自己加油,每次只是安静地看,然后拍几张照。哪怕在同一个派对,也从不靠近梁越,甚至他和网球队其他队员都变得熟稔起来,却还没跟梁越对话超过三句。

    有一次梁越看见他打包派对食物被人刁难,才过去帮他解围——对话新增一句。

    他的队友们睡粉是常态,经常会在手机上看照片议论粉丝的长相,梁越从不参与,直到有一天他从别人的手机上看见了池曦文和那个打脐钉的男生的合影。

    队友点评道:“这个睡过了,这个是他的一个表哥,还没睡过,长得不错,挺可爱的,可以试试。”

    一旁的梁越冷不丁出声:“他应该不是你的粉丝。”

    “不是吗?不是吧!每一场比赛我都会看见他们两个!每一场!他还问我要过签名呢。”

    另一个队友笑道:“人家是Leon的粉丝,你别凑热闹了,签名我也给过,有什么了不起。”

    “Leon身边这么多男女朋友,他看不上的,留给我好了。”

    梁越不知道池曦文在想什么,不问他要签名,反而问他歪瓜裂枣的队友们索要。

    那段时间他身上的绯闻漫天飞舞,因为经纪人Kevin为了提高他的话题度而放任,梁越不认识、不沾边的网红也来指认他:“我们高中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谈过。”

    Kevin:“这个是真的吗?”

    梁越:“假的,不用理。”

    Kevin翻看手机,忽然道:“这个网红回复网友,说你活差。”

    梁越眼皮掀起:“起诉他。”

    真正起诉的不多。

    他并不是很在意花边新闻,除了退役前的那些,就只有智维董事长的女儿,两件事梁越都给池曦文解释过了,他实在想不起还有别的。

    梁越保持着一有空就来医院找他的频率,诚然池曦文还是不怎么理他,却没有放弃的念头。

    下午,唐乐乐带着助理过来医院看望手术成功后正在逐渐康复的小土狗,并告诉池曦文一个好消息:“池医生,通过我的频道,小黄已经被领养了,领养人在附近上班,好像也是个医生,不过是人医,不是兽医,那个医生说待会儿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他正帮一只刚刚处理完的狗缝合伤口。这只狗被人送来的时候身上有几处咬伤,好在不严重,简单处理后,恢复情况也不错。

    唐乐乐围在池曦文旁边,笑着说道:“池医生,我们之前拍的宠物专题反响特别好,点击率很高。我打算多做几期,一方面让网友了解兽医的日常工作,给你们医院带点曝光率;另一方面也能帮流浪动物找领养或者筹款,扩大影响力。”

    池曦文微微皱眉,显然他对镜头和曝光并不太热衷,但还是向唐乐乐道谢。毕竟,这样的帮助对于流浪动物的救助确实大有益处。

    正忙着缝合时,医院的前台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送来了一束鲜花,前台护士叫道:“池医生,这是给您的。”

    池曦文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那束明艳的花朵,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但他不算意外,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人送一束来给他,郑院长只提醒过他:“不要随便乱吃别人送的食物就好。”,花这一类的,池曦文通常都是收下,放在二楼办公室桌上。

    唐乐乐跟着笑道:“看来池医生也有不少粉丝呢。”

    没过多久,领养人果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走进医院,身后还跟着他的同事。唐乐乐立刻眼睛放光地迎上:“罗医生,您来了!这就是要领养小黄的罗医生。”

    等池曦文抬首,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对方牵着一只金毛犬,对池曦文道:“池医生,你好。罗医生是我同事,我正好下车碰见他了,他是来领养的,我是来给开罗定期体检的。”

    来者是顾医生,池曦文以前给他的狗治过病。顾医生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金毛犬的头:“开罗恢复得不错,还是多亏了您。”

    一旁的唐乐乐眼睛亮得惊人,让助理:“注意拍摄,这么多帅哥呢。”

    池曦文弯腰摸了摸开罗的耳朵,轻声道:“看起来它好很多了。”他站起身,目光柔和:“前段时间情况挺严重的,恢复成这样不容易。”

    顾医生笑了笑,点头说:“全靠您医术高超,开罗才能恢复得这么健康。我这段时间已经推了不少朋友过来找您看病了。要不您今天给开罗做完检查,晚上一起吃个饭?”

    池曦文摆了摆手,婉拒道:“检查没问题我肯定做,吃饭就不用了,心领了。”

    说完,他蹲下给金毛检查。开罗之前病得严重,前后腿瘫痪站不起来。现在它虽然走得比较慢,但至少能站稳了。池曦文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感受到肌肉的微微颤动和恢复中的力量。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池曦文抬头,看到穿着休闲西装的周熠推门走了进来。

    周熠入内,看到顾医生、罗医生和唐乐乐站在一起,而池曦文正在给狗做检查。他没想到诊室里这么多人,表情愣了一下,然后提着宠物蛇箱子的手轻微一抬:“池医生,我是来找你的,现在不太方便?”

    唐乐乐的助理连忙攥紧了她的手腕:“乐乐姐,又来一个!”

    “……没关系,我马上给开罗检查好,就给你看。”就在池曦文认真检查的时候,敞开的门外传来赵医师热络的声音:“池医生正在忙,梁先生,您坐一下!”

    梁越的声音随即传来:“他很忙吗?我去看看。”

    梁越刚进门,池曦文就皱眉说道:“你出去,我的诊室站不下这么多人。”

    顾医生和罗医生各自倒退一步,池曦文:“我没说你们,抱歉。”

    他对梁越说:“我说你。”

    梁越扫了众人一眼,神色微沉,显然对这热闹有些不快。他看见了桌上的花,是姓周的送的?

    池曦文明显感受到梁越的不悦,又重复了一次:“不要添乱,出去。”

    梁越站在了门外,和门一步之遥的距离,靠着墙道:“我会站这儿,不添乱,行吗?”

    顾医生打量他两眼,心里意外得不得了,原来梁越认识池曦文?怎么态度这么老实,根本和之前他见的模样不同。

    唐乐乐和助理面面相觑,眼神都直了,又来一个?

    池曦文继续给开罗做检查,头也不抬:“唐小姐,您帮我关下门。”

    梁越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池曦文没答话。他管不住梁越的行为,他只能控制自己,不理会对方的靠近。

    门关上后,梁越的存在感陡然削弱了。诊室内恢复了安静,池曦文的注意力回到了开罗身上。

    然而,几分钟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和混乱的声音。池曦文皱起眉头,心里一紧,迅速结束检查打开门。

    他看到赵医师满脸紧张地解释道:“有个顾客的蜘蛛从笼子里跑出来了!大家都被吓到了。”

    这时,池曦文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梁越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尖轻巧地抓着那只逃脱的蜘蛛,按在自己的手心里。

    梁越对旁边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年轻顾客说:“这是塔兰图拉,没有毒性。”

    “……”

    池曦文不可思议。

    梁越可是很怕蜘蛛的,雇佣他抓蜘蛛抓了一次又一次,从来不敢亲手碰蜘蛛!这完全反常的一幕,甚至叫池曦文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错乱。

    然而两人对视瞬间,梁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动作利索地把蜘蛛塞回了宠物主人的盒子。

    第57章

    池曦文在这方面是专家, 他清楚,一个人对某种生物的恐惧,绝不会在某天突然消失, 并能若无其事地拿在手里。这只能说明——梁越根本就不怕蜘蛛。

    “不好意思, 手滑了,开了笼子,吓到大家了。”那位蜘蛛的主人一脸歉意地对在场所有人道歉。一位女士仍心有余悸地抱怨道:“怎么养这么可怕的宠物呢。”

    风波过去后,池曦文继续完成工作。当他给周熠的蛇做检查时, 周熠忽然微微弯腰, 低声道:“如果你感到困扰的话, 我可以帮你。”

    池曦文抬头,与周熠对视,意识到他指的是帮助自己摆脱梁越的纠缠。他很清楚,梁越不可能因为自己和其他男人吃顿饭就放弃纠缠。即便自己已经和梁越的同父异母弟弟李夏煜有交往,梁越也从未善罢甘休。而且他也不会为了脱身去利用周熠。

    池曦文只是感觉到累, 也有些费解。

    脑中闪过一个疑问:梁越为什么要装作怕蜘蛛?他总是打电话给自己,声称家里有蜘蛛,要自己帮忙,甚至还为抓蜘蛛付钱。

    这个答案池曦文不难猜到,却一直难以相信……

    他礼貌地拒绝了周熠的提议,转而说道:“周先生,您的宠物检查没有问题,还是带回家继续观察吧。”

    周熠识趣地点头, 跟池曦文说了下次见。

    下班后,池曦文收到了又一束花, 这是一捧盛开的紫色鸢尾花,没有署名。他换好衣服下楼时, 抱着花准备离开医院,梁越同时下车,出现在他身旁。

    “要坐我的车吗?”梁越随意地问。

    池曦文摇头:“不用了。”

    梁越不急不慢地跟着他,轻声说:“那我陪你走回家吧。”他看了看池曦文怀里的花,伸手道:“文文,我帮你抱吧。”

    池曦文从这捧几乎把他脸都淹没了的鸢尾里偏头,忽然意识到:“花是你买的吗。”

    梁越点头:“……不小心买大了,给我吧。”

    池曦文把花丢给他:“你自己带回家吧。”

    梁越发现他并没有带他桌上的那束鲜花回家,而是抱着自己送的鸢尾,心里很高兴,他抱着花挨着池曦文走,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去吃晚饭饭。

    池曦文仍然拒绝,对他说:“不要跟着我。”

    梁越说:“我和你顺路。”

    池曦文没辙,感受到身旁强烈的存在感,前男友此时正稳稳地抱着那捧鸢尾花,明明是一幅普通的场景,偏偏因为他的存在感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池曦文思绪万千,停下脚步等待红绿灯。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你其实……不怕蜘蛛吧?”

    梁越的步伐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无奈地承认:“是,我不怕蜘蛛。”

    池曦文抬首:“而且你对蜘蛛的品种了如指掌。”

    梁越:“并不是了如指掌,但塔兰图拉,是你告诉我的。”

    池曦文一怔。他没想到梁越还记得那件事,因为他曾告诉梁越,塔兰图拉虽然看起来凶狠可怖,但大多数的啮咬只会引起疼痛,而非致命。

    “你不记得了吗?”梁越注视着他,眼神深邃,一字一句道,“那次你帮我抓了蜘蛛之后,我问你有没有毒,你告诉我的。”

    池曦文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随即紧紧抿着唇,低头准备跨过绿灯。

    梁越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手掌温热,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池曦文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却没抽开。

    梁越低声道:“别乱动,有车。”他的手掌桎梏得很紧,带着热度,直到他们走过马路,才松开了池曦文的手腕。

    池曦文:“为什么告诉我你害怕蜘蛛。”

    “我没有说过我怕。”梁越垂首安静地回答。

    “可你总是、总让人帮你清理……”池曦文的声音微微颤抖,睫毛轻轻扑动。他记得自己至少帮梁越抓了十几次蜘蛛,有时甚至是专门养殖的蜘蛛。

    梁越停顿几秒,牢牢盯住他,反问:“你不清楚原因吗?”

    池曦文别开头,想告诉自己,这不重要,答案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他不可以关心梁越的动机……

    但梁越看他没出声,还是告诉他了:“只是想见你。”

    池曦文的呼吸一滞,胸口有些发闷,但他没有回应,依旧快步往前走。

    梁越紧随其后,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和坚持:“我为了见你,才找各种借口让你来我家。为了让你不拒绝,我甚至每次都给你抓蜘蛛的工资,每周让你来一次。池曦文,你说我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池曦文飞快地说。

    “文文,别走了。”梁越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池曦文猛地回身:“你放开我。”

    梁越单手捧着这么大的花束,着实显眼,他身高腿长,又像明星一样帅气,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在拍戏,还是悲情戏。

    梁越垂眸,手也跟着垂下:“别走了,你走错方向了。”

    池曦文抬首朝一旁建筑望去,这才惊觉,他在红绿灯路口就走错了弯路。

    梁越把他送到了家门口,借口要进去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东西?猫玩具?”

    “不是,别的。”梁越的高大身影随着池曦文的动作,默默跟着进了公寓。花束被放置在餐桌上后,池曦文依然显得有些冷淡。

    梁越随口道:“弄丢了腕表。”

    他低头看了眼梁越手指上的戒指,心头一阵复杂。这是他们曾经的对戒,他离开梁越去肯尼亚的时候,早就把戒指留在了桌上。没想到梁越一直收着,还戴着……似乎想表明某种意义。然而,池曦文心中清楚,梁越只是在做做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在乎,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过期,再无法回到过去。

    若真有那么喜欢,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无论梁越出于什么目的来找自己复合,池曦文都不会再相信了。

    池曦文说:“你那天就在地毯上拼玩具,你哪里都没去过,你去沙发旁边找找。”他忙一天了,还没吃饭,于是走到厨房。

    梁越见他忙着淘米,忍不住想帮忙,走到他身旁:“我来帮你。”

    “别待在这里。”池曦文推开他,太碍事了。

    “我可以帮你。”梁越坚持,拿过他电饭煲的内胆,打开水龙头冲水,“要接多少水?这么多够吗?”

    梁越执意要帮忙,接过电饭煲的内胆,打开水龙头:“水要接多少?这么多够吗?”

    池曦文看着那几乎满锅的水,忍不住爆发:“你们兄弟俩怎么都喜欢帮倒忙!我厨房很小,我诊室也很小,我家也很小,根本容不下你!”

    梁越低眸看着被夺走的电饭煲,手上还沾着水珠,他低头道:“抱歉,我不会做饭。”

    池曦文面无表情,把水位倒到适量的位置:“你该感到抱歉的是你现在还赖在我家不走。”

    梁越让开到冰箱的方向,看着他的动作:“我可以学习做饭,你工作一天很辛苦,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池曦文不为所动,把饭蒸上了,同时穿上围裙:“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的工作不忙吗,怎么舍得这样围着人转,像苍蝇一样。”

    梁越被他这么形容,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可耻,但还是说:“见你是我最重要的事。”

    “是吗?”池曦文语气淡然,朝他走过来,抬起手,好像是要抱他。

    梁越心中微微一动,正要回应池曦文的动作,却被池曦文一把推到一边:“你挡着我家冰箱了。”

    梁越:“对不起。”

    池曦文没见过梁越这么没自尊的样子,梁越同时也没见过他这样不近人情的样子。

    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他的话所受伤了,梁越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池曦文的动作,心中暗暗自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做家务的人,最多最多只会弄点干巴面包抹奶酪。

    工作繁忙的他,习惯了高压和被人照料的生活,梁越从小就被植入了一种思想,家务活不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那是浪费时间,他从未学会如何真正照顾池曦文。至于现在,他显得像一个笨拙的外行人,甚至连帮忙都变得多余。

    池曦文给自己蒸了烧麦,没有做太多的菜。

    很快,十二三分钟后,饭菜上桌,梁越看见:“没有我的吗。”

    “你只是进来找你的腕表的,我不是你家的保姆,你找到就走。”池曦文近乎冷漠地说。

    “好……”梁越接受,转身到沙发和地毯旁象征性地摸了摸。他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找腕表,事实上他根本没丢什么东西,除了零散的猫玩具零件,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他半跪在地毯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灯光洒在他肩头,最终还是开口,试图解释自己最近的变化:“我以前忙碌,是因为在总部竞争压力大,节奏也快。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被调到亚太区,很多时候只需要做决策,开会也多在白天。偶尔半夜开国际会议,所以现在我有了更多的时间……”

    梁越的声音低沉,眼神牢牢锁定池曦文,仿佛试图从他冷漠的表情里找到哪怕一丝回应:“文文,我想弥补你。”

    池曦文听着,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早就知道梁越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可那些过去的伤害已经让他难以再相信。于是,他终于开口:“所以呢?”

    梁越看着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很爱你,那时候却不知道如何给你最好的爱。”

    池曦文只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胃里一阵翻涌,心里更是难过。他微微垂下眼帘:“你的爱是什么,梁越?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就在我离开的那天,你的秘书却送人来家里陪你睡觉。这就是你的爱吗?”

    暖黄的灯光照在梁越的脸上,轮廓显得格外清晰。梁越的神情此刻流露出明显的不解,眉眼里透着疑惑,剑眉紧蹙:“你在说什么?哪个秘书,谁陪我睡觉?”

    池曦文实在受不了梁越的假装,直接戳穿他:“Alex送了一个十八岁的男生到我们床上,你要说你不知情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想到那件事,他心底仿佛浸在冰水里。

    梁越的脸色瞬间变了:“我不知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池曦文这么恨他了。

    “那天你要坐飞机离开,我穿错了衣服颜色。我让Alex帮我找一个生活助理。”梁越说,“仅此而已。”

    那天晚上梁越回家得很晚,回家前对秘书说:“生活助理找了吗?”

    “找了,”秘书问他,“Leon,要先看看照片喜不喜欢吗?”

    梁越闭着眼靠在车厢里,说不用:“让他把衣帽间整理好就离开,我不希望回家看见陌生人在家里。”

    凌晨三点,梁越回到了一个空荡荡但整洁的家。

    这就是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而池曦文却说,有人睡在他们的床上。

    梁越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Alex当时表情微微一变,梁越没有在意,现在回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立刻取出手机,拨打Alex的电话,并告诉池曦文:“你离开后,我回了纽约工作,后来换了个秘书,Alex也跳槽了。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你让他亲口告诉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在半分钟后,纽约时间的早上七点半,Alex接了电话,他似乎很意外Leon的来电,和他寒暄起来。

    梁越直截了当地开口:“Shawn飞肯尼亚那天,你帮我找了生活助理,为什么会有人在我的床上。”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但Alex显然印象深刻。

    “呃……”他迟疑了几分钟,考虑到已经没在Leon手底下干了,而且也过去了很多年,他不知道Leon为什么突然提起,但还是回答道,“抱歉,Leon,那天我会错意,我一开始找的不是生活助理,后来担心被你炒鱿鱼,我立刻让他滚了。”

    梁越微微皱眉,继续追问:“你再解释得清楚一些。”

    他将手机轻轻推到池曦文面前,转向Alex:“你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我可……记不太清了。应该是下午安排的,凌晨你到家之前就撤了。”Alex的声音有些犹豫,“你放心,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该不会是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吧?你现在才找?天啊,都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找得到人!”

    “是,我确实丢了东西,”梁越冷静地说,“你找到那个人,我有话要问。”

    电话那头,Alex显得很头疼,而梁越一副追究到底的样子,让他无从应对,只能搪塞道:“我会尽力的。”

    电话还未挂断,梁越转向池曦文,目光深邃:“你有什么想问他的吗?”

    池曦文放在腿上的手指掐进了手心,微微颤抖。他试图从梁越的眼底探寻到一丝真相,但梁越的目光却冷静而坚定,似乎不愿给他任何质疑的机会。

    电话挂断后,梁越俯下身,圈住了池曦文,嗓音低道:“你恨我,不理我,却从来没试着来问我真相?”

    发现原因的梁越,还看见池曦文居然现在还逃避,不肯直视他,梁越垂眸去找他的眼睛,手指抚上他的下巴,目光深深的,痛苦与渴望交织,道:“池曦文,你别躲,你看着我。”

    第58章

    在飞往肯尼亚的航班上, 池曦文心如死灰。那一幕彻底摧毁了他对梁越的信任,他甚至连质问想法都丧失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难道仅仅是一次误会导致的吗?

    他抬起头来, 乌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池曦文拿开梁越的手, 胸口起伏道:“因为我不信任你,问你也得不到答案。”

    这种不信任、患得患失、和没有安全感,绝不是一两次的误会能够造成的。是梁越长期以来的冷漠、忙碌,以及他那些让人摸不透的举动, 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的伤害, 才让事态至此。

    梁越闻言一怔。

    他知晓池曦文的不信任根植于自己, 是这些年他刻意疏忽、情感上的缺位所致。但想到池曦文因为误会疏远自己,他仍觉得无法接受。心痛与自责在心底交织,如果他们早些沟通坦白,或许隔阂就不会如此深。

    梁越:“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么?”

    池曦文抬首:“你喜欢什么类型?床上那个不是你喜欢的吗?十八岁, 和我长得差不多,中国人。”

    “池曦文!”梁越难以克制,语气忍不住加重,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我不是喜欢和你长得像的中国人,我是喜欢你。”

    池曦文抬眸盯着他。梁越连床上是什么人种都不清楚,看来说的是真的。

    梁越低声道:“如果你当时愿意问我,哪怕一次……”他的语气中隐忍着痛苦, 仿佛也在质问自己。如果他早些主动去追问,或许池曦文早就回到了自己身边。

    “问你又有什么用, ”池曦文的情绪渐渐平静,但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继续追逐你,像追逐一颗遥不可及的太阳,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厌倦了,你的光芒将我驱散,而我也会被彻底燃尽。”

    离开梁越,对池曦文而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甚至是痛苦的。当他决定去非洲投身于志愿者工作,池曦文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该仅仅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

    过去的池曦文爱梁越爱得失去自我,完全依赖他。三年分离,像一场漫长的修行。而对梁越,这三年也并非没有意义。他还没有抵达顶峰,但开始有时间停下来缓口气,反思自己的生活与感情。

    时间不止是流逝的刻度,它打磨一切,将彼此都变成适合对方的模样。

    梁越注视他良久不言,他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

    沉默片刻后,梁越说:“对不起。”

    那天池曦文看见那一幕,义无反顾离开,走的时候他一定很难过。梁越知道他情绪不稳,会偷偷哭泣,大概在飞机上哭了很久吧。

    梁越低声道:“我承认过去是我错了,很多事。但我从未背叛过你,文文,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池曦文眼底露出轻微的挣扎,有些迷茫,最后轻轻摇头:“不行,梁越。我们回不去了。不一样了。”

    “你变化很大。”梁越说,“我看得见。Mattew说过,我们过去的相处方式并不健康,换一种方式再……至少我对你好,不要再拒绝。”

    “梁越,你不要……”池曦文刚想拒绝,却被梁越打断。

    “周熠都能追你,你还允许他靠近,为什么我不能?”梁越逼近他。

    “他没追我!”池曦文马上否认。

    梁越把他圈在椅子和墙之间:“没有吗,花是谁送的?”

    “患者家属……这和你没关系。”池曦文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往后退了退:“你离我太近了。”

    池曦文因为习惯他的味道,刚刚甚至没有抗拒,自己再这么神志不清下去,未必不会犯错。

    他深吸一口气,理智地提醒自己,哪怕梁越说的都是真的,哪怕这些年他从未背叛过自己,三年间从未和其他人有过关系,他们之间仍旧存在不可调和的隔阂。

    “镜子碎成两半,还能再拼上吗?”池曦文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割一般划破了两人的沉默。

    “可以。”梁越告诉他。

    池曦文摇头:“怎么拼都会有裂缝的。”

    梁越却不为所动,还是很近地在他的上方呼吸,低着头,看池曦文陷入自己的影子下道:“我们在一起时并非完美无缺,现在也不是。可如果我修补好这段关系,那些缝隙会变得更细微,最终肉眼看不见。”

    最初他们的感情并非无懈可击,而现在也不可能完美无暇。但他会竭尽全力给池曦文证明他的爱,告诉他,他们仍可以继续,比以前更好。

    他看出池曦文有动摇,但不肯接纳自己,他很高,而池曦文坐着,所以梁越俯身的动作带着强烈的压迫,梁越不想给他造成太多的侵略感,他微微蹲身,去找池曦文攥在桌子底下藏着的手指:“别掐自己,等我走了,你是不是又要啃指甲了?怎么啃成了这样。”

    梁越心中隐隐作痛,想给他剪指甲但无法,已经被池曦文啃得光秃秃了。

    他察觉池曦文想收回,却被他攥在手掌心里,梁越用力和他十指相扣着。

    他手掌宽大有力,指骨粗壮,温暖地包裹住池曦文的纤细手指,以前池曦文就十分喜欢这样和他牵手。梁越半跪在地,从底下去找他的眼睛,低声问:“还恨我吗?”

    池曦文回答:“没有……我没恨过你,只是对你失望,很长一段时间还倒胃口。”

    “倒胃口?”梁越脸色都难看了,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气说,“刚才我有解释清楚吗?你说的那个人,Alex会找到的,到时候你还需要质问他一遍吗?”梁越又问。

    池曦文轻轻摇头:“不需要了。”

    “相信我了现在?”

    “嗯。”看他点头,梁越叹气,“还有没有事是你觉得我做了,但我没有和你解释的?”

    池曦文低低地说:“没有了。”

    半晌,梁越说:“嗯,有的话要告诉我,”他望进池曦文的眼睛里,声音放得很柔和,“我点了外卖,一起吃饭?”

    池曦文:“我吃我的烧麦,你吃外卖。”

    梁越说行:“你的烧麦冷了。”

    “因为我不想在家里看见你,吃得很慢。”池曦文说。

    梁越还是说行,半点脾气都没有:“我帮你加热一下吃。”

    池曦文连忙夺回:“不要碰我盘子,也不要进我的厨房。”

    梁越说:“微波炉我会用,文文,你坐着就好。”他按住池曦文的肩膀。

    “噢。”池曦文没动了,手心里空空的,梁越松开了他。他看着梁越进出厨房,微波炉传来加热的嗡嗡声,池曦文透过门缝注视着梁越的侧影,梁越在回头看他,对他说:“打了一分半。”

    池曦文一言未发,垂下了头。

    他误会了梁越……

    池曦文重新开始回忆起梁越的好来,把过去对梁越片面的、一厢情愿的认知,慢慢扭转过来。

    梁越按理说要去纽约办公,风铸在华尔街,但他却留在加州的办公室里,他总是出差,池曦文知道他是去那边工作,但从不知道梁是为自己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梁越没有提过,池曦文没那么了解他的工作,只以为是工作需求。

    在池曦文眼里,他只看见梁越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对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少,他好害怕会失去这一切,煎熬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发生了那几件事,加速了他最后决定放手离开的想法。

    那三年对他价值很大。

    梁越端着盘子放回桌上给他:“烫,我的手被烫了,你吃的时候也小心。”

    “嗯……”池曦文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道,“主卧药箱有烫烧膏,你自己去找。”

    梁越拇指是有些疼痛灼烧感,他没有说不用,去他的主卧拉开抽屉,池曦文的主卧是宠物房,但其实没有一只宠物在这里生活,梁越调查过他回国后的动向,知晓他做的宠物救治,都通过社会各界人士送养了出去。

    “哪个抽屉。”他问。

    池曦文告诉他:“上面是宠物用药,在下面一点,第三列的最后一个。”

    梁越找到了,抹在了手上,他的外卖也到了,梁越拿了进来,拆了包装说:“鱼丸汤,点的两人份,你喝点汤。”

    池曦文摇头:“你自己喝吧。”

    尽管还是拒绝,但态度已然软化,梁越能感受到池曦文的退让,这让他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仿佛看见了久违的曙光。

    两人面对面坐在家里的餐桌吃饭,一个人吃烧麦,另一个人吃外卖喝鱼丸汤,仿佛时光倒流,梁越怅然,他发现自己爱喝的其实不是鱼丸汤,是池曦文烧的那一碗。是什么也不重要,是池曦文在他旁边。

    饭后梁越帮他收拾好,池曦文看出他努力了,说:“你该走了。”

    梁越还想多留一会儿的,但池曦文今天工作应该很辛苦,医生这种职业,无论人医兽医,消耗的精力都不小。梁越知道他留下会继续损耗池曦文的精力,也就离开了,回家后,他给池曦文发消息,说:“到家了,看猫。”

    他给池曦文弹视频,响了十几秒,池曦文接了,但没有露脸,是对着天花板的。

    梁越也没有过度地拍自己,他在亮光下单手托着猫给池曦文看:“明天带过去给你好不好?家里的鸢尾可以放在你的阳台上。”

    池曦文也没有回答,只是在看,很专注。

    梁越拿起一只猫爪,在前摄像头前轻轻地摇了摇:“这么可爱你不想摸摸吗,明天下班我来接你,好不好文文,球球问你的。”

    池曦文顿了顿,视线落在黑猫身上,又辗转挪到梁越的下巴上,最后道:“好。”

    第59章

    池曦文回完那个“好”字, 便看见梁越那头安静了下来,放在猫肚子上的手指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屏幕晃动,梁越露出大半张脸, 深刻的眉骨底下是黑色的双眸, 突然靠近时冲击力很大。池曦文屏住呼吸,他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梁越了。

    之前看他,池曦文总抱着一种下意识的心痛和厌恶,每次都会扭开头, 但现在他明显看梁越没有那种排斥心理了。

    梁越变得不那么可恨了, 他总是在道歉, 变得小心翼翼,剥离了高高在上的傲慢,会说很多以前不会说的话。池曦文对着屏幕里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就觉得梁越仍然不可忽视的、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他还是会因为这点而心动。

    安静了几秒,梁越忽然出声:“文文, 谢谢。”

    “……谢什么?”

    梁越:“谢谢你还愿意接受我,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机会了。”

    池曦文低垂下眼,道:“我没有说要给你机会。”

    “我知道。”梁越轻笑,语气也变得轻了起来,柔和得不可思议,“那我明天带猫来接你下班,我们再一起吃饭,我来订餐厅, 好么。”

    池曦文顿了顿,“嗯”了一声道:“梁越……我们可以做回普通朋友。”

    既然他们有一只猫连接彼此, 无法分割,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池曦文觉得和梁越至少可以做朋友, 他是害怕在感情里失去自我的,不敢轻易再和他重新开始。

    梁越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了一半,半晌说:“好,我们先当普通朋友。我订你喜欢吃的菜系,明天下午,说好了,来接你。”

    “好。”池曦文始终没在屏幕里出现,摄像头翻转过来朝着猫猫头的地毯。

    梁越不肯挂电话,但两人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想问池曦文过去的生活,肯尼亚的三年,但其实梁越比他想的要知道得多得多。梁越什么都知道,或许他也不该在电话里提起。

    他说:“我把手机放在一边,你看着猫,我办会儿公。”

    梁越将手机放在一旁立着,把猫安放好,放在自己的胳膊旁,屏幕的画面换成了梁越被电脑光芒照亮的侧脸,轮廓分明而鼻梁笔挺,黑猫几乎和他身上深蓝色的睡衣融为了一体,尾巴在镜头前扫来扫去。

    池曦文说:“我去洗澡。”

    他把手机丢在一旁餐桌,倒是没挂。

    等池曦文洗完出来,视频仍然开着,猫已经不见了。

    梁越余光瞥见他这边动静,拿起手机:“洗完了?”

    “嗯。”池曦文低头,“球球呢。”

    “藏着了。”梁越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声音,看着他穿着拖鞋在走,摄像头摇晃。他低声问:“能不能看你?”

    梁越说:“我想你,也想看你。”

    池曦文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受控制地,心跳变快了,这种感觉太过不妙,池曦文用力压制住这种情绪。

    以前梁越如果那么说一句,池曦文能开心好久好久,会开心到床上打滚,给小动物打针都忍不住鼓着脸憋笑。

    他那时是几乎不说这种话的。

    池曦文控制住自己,还是表现得十分平静:“就这样聊吧,我等下就挂了。”

    “要睡觉了吗?”梁越放下工作,没有在意他不肯开视频,叮嘱道,“头发吹干再睡。”

    “等下吹。”池曦文说,“球球走了,那我挂了。”

    “等等,”梁越马上道,“我去把它给你找到,你也找找。我没开书房门,它就在这儿。”

    池曦文靠在床上:“在窗帘底下。”

    他眼神捕捉到窗帘动了。

    梁越撩起,果然还是在这里,他单手把猫捞起来,给池曦文瞧。

    池曦文望着那油光水滑的漆黑皮毛,叹口气:“梁越,你到底是什么喂的,喂得这么胖。”

    梁越说:“我带回纽约后,找了营养师给猫上门做猫饭,可能补得过头了。”

    “吃太多影响健康。”池曦文道。

    “我知道了,我改。”梁越语气很低,尾音拉长得像撒娇,“下回不那么喂了,你说怎么喂,我就怎么喂。”

    池曦文耳朵听得一软:“干脆还给我吧。”

    梁越说:“我考虑一下。”

    池曦文没说话。

    梁越:“你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给,就把猫要回去。”

    池曦文说:“我给钱。”

    梁越:“知道了池医生,但给钱不卖。”

    池曦文:“那你要怎么样?”

    梁越:“明天见面聊这个行吗文文,我还要考虑一下。”

    池曦文觉得梁越可能在逗他,但他不可能再这样和梁越聊,很快就找借口挂了:“我要去吹头发了,挂了。”

    “猫也不看了吗?”梁越问。

    “得睡了,球球也是。”池曦文回完,“我挂了。”随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按下挂断键。

    梁越望着回到聊天界面的屏幕,心里失落着,拇指揉搓猫爪肉垫:“球球,你主人现在连你也不乐意看。”

    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两人之间还有只猫,他接近池曦文只会难上加难。

    池曦文吹干头发,看见手机里躺着一条梁越的“晚安”。

    池曦文盯着手机半晌,最终也没有回复,他关灯将被角拉到下巴,将脑袋枕在枕头与床头史努比玩偶的缝隙里,他心里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大半,晚上他也没有吃药,或许他可以听从医生的话,开始慢慢停药。

    翌日周六,极光海洋中心像往常一样忙碌。馆内的白鲸表演吸引了大批游客,孩子们趴在玻璃窗前,期待着白鲸跃出水面。

    但这一次,白鲸不像平时那样欢快地游动,而是缓缓下沉,贴着池底一动不动。它的尾鳍微微摆动,显得无力而迟缓。随后发出了低沉而哀伤的鸣叫,白鲸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几次潜到水面却又迅速下沉,似乎在试图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接着它突然改变方向,猛然用头撞向水池的墙壁,激起一片巨大水花!

    “啊!”观众被吓了一跳。

    “妈妈它怎么了?”一个小孩拉着父母的衣角,瞳孔充满了担忧。

    “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会这样!”旁边一位游客满脸惊讶,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摄。

    另一位游客忙道:“快发到网上,看看有没有人知道白鲸怎么了!难道是海洋馆虐待动物?”

    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游客们本来期待的欢乐变成了疑惑,人群里充斥嘈杂不安。白鲸在池中继续徘徊,发出的哀鸣让人惊心动魄。

    海洋馆的工作人员显然慌了神,尤其是馆长,额角的冷汗已经沁出来。这头白鲸是从北极圈带回的珍稀物种,经过多年精心养育才安置在极光海洋中心,如今是馆内的“镇馆之宝”。馆长连忙打电话给长期合作的杰思明宠物医院,冯院长立刻赶到现场。

    冯院长仔细检查白鲸,发现它精神萎靡,虽然身体表面没有伤痕,呼吸急促,但没有典型的病理特征。它时而不安地拍打尾鳍,时而发出低沉的鸣叫,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波动。冯院长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情况有些棘手。

    “最近发生过什么重大变化吗?”冯院长皱眉问道,目光紧盯着馆长。

    馆长显得非常焦虑:“它的伴侣刚去世不久。我们以为它适应了新的环境,但现在突然就……”他说到这儿,声音一沉。

    冯院长轻轻叹了口气:“白鲸的情感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特别是这种高度社交的动物,失去伴侣对它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继续做基础检查,但白鲸的表现让他感到疑惑和无力。每个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可行为异常却无法解释。他想了想,紧皱眉头,站在水池边踌躇了片刻。

    就在这时,馆长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冯院长,外面游客拍的照片视频已经上传到网上了……说我们虐待白鲸,事情可能会越来越严重。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不赶紧治好,我怕事情……”

    冯院长闻言,仍然心中无底:“它的症状太模糊了,没办法给出准确的判断。”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馆长:“我知道一个非常擅长动物诊断的医生,或许他能帮忙。”他顿了顿,想了半天,还是掏出手机,“我联系一下,他处理过类似的复杂情况。”

    拨通电话后,冯院长的声音略带抱歉和急迫:“池医生,我这边遇到麻烦了,极光海洋中心的白鲸出了点问题,我诊断不出明显症状。你方便过来吗?”

    池曦文很意外能接到他的求助电话。

    冯院长一咬牙,承认说:“小田切医生回日本了……我这边医院里吧,没有比你专业的兽医。你方便的话,现在能不能过来?这条白鲸是北极圈引进的,非常珍贵。因为太大了,这也不好转移……只能辛苦你来一趟了。”

    池曦文马上停下手头上的简单工作:“稍等,我立刻过来,您发个定位给我,我还需要一个您的初步诊断记录和视频。”

    池曦文没有带助理,立刻出门打车,赶往海洋馆。

    车上,池曦文接到了梁越的电话:“我到了你们医院,你助理说你去外面了?”

    “是,”池曦文说,“去海洋馆给一条鲸鱼诊断。我不跟你多说了,医生发了视频给我,我得看看。”

    他直接挂了梁越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池曦文抵达极光海洋中心,见到了冯院长和馆长,两人表情十分焦急。白鲸此刻正漂浮在水池中央,时而无精打采地浮在水面,时而突然间甩动尾鳍,发出低沉的哀鸣。周围游客的低声议论和拍照的声音依旧没停,甚至还来了不少媒体记者。

    池曦文眉头一皱,走近观察白鲸的状态。

    “情况看起来不太好。”池曦文侧头对冯院长说,“它有多久是这个样子了?”

    冯院长叹了口气,指着白鲸:“馆长说已经好几天了。开始只是食欲下降,后来出现情绪不稳定、呼吸急促,今天更是情绪崩溃般的反应。被很多人录下来了,就像这样,视频你也看过。我们做了基础检查,体表没有伤口,常规血液和呼吸指标都正常。”

    池曦文微微点头,边走边靠近白鲸,细心检查它的皮肤和呼吸频率,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感觉到白鲸的动作非常僵硬。

    “呼吸的节奏有些紊乱。”池曦文低声说道,然后抬眼看冯院长,“最近有发生什么重大变化吗?水质呢?或者环境?”

    馆长连忙上前:“它的伴侣前不久去世了,我们本来以为它已经适应了新环境,可现在突然这样。”

    池曦文皱起眉头:“伴侣?白鲸失去亲密伴侣之后,会有很长的情感哀伤期。社交性极强的动物很难适应孤独,尤其是情感创伤加上环境变化。”

    冯院长闻言点了点头:“是,我考虑过这个,但它的生理指标没有显示出太多问题。”

    池曦文继续观察白鲸,目光逐渐深邃:“它的情绪状态不稳定,身体上没有明显异常症状,但心理压力可能已经反映在它的生理上了。这头白鲸可能是长期应激反应导致的……有可能和电解质失衡有关。”

    冯院长闻言愣了一下:“电解质失衡?这和心理压力有关吗?”

    “有可能,”池曦文解释道,“白鲸在应激状态下,体内的钾、钠等电解质会逐渐失衡,这种失衡不会立刻通过常规检查显示,但会影响到它的情绪和行为。”

    冯院长皱眉思索片刻:“这解释了它的焦躁和情绪崩溃。但应该怎么处理?”他虽然是宠物医院的院长,但其实白鲸这种病例,他还是没如何处理过。

    池曦文也没有处理过,但他看过足够的书。

    “先进行血液电解质分析,确认是不是钾、钠失衡。”池曦文看着痛苦的白鲸,又补充道,“如果是,先进行电解质补充,同时注射一些抗应激的药物来缓解情绪波动。”

    馆长满脸紧张:“那白鲸还需要长期治疗吗?它太重要了,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池曦文看了看馆长,平静答道:“短期内应该能控制住它的症状,但长期来看,它需要社交和情感上的安慰,单靠治疗不够。你们可能要考虑引入一头新伴侣,或者让它与其他白鲸多一些互动。”

    冯院长若有所思:“电解质失衡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还好叫你来了。”他感激地看向池曦文,心里的别扭消散,承认这个年轻人的优秀。

    池曦文点头:“有时候,情感创伤其实比身体创伤更难处理。”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如此。

    池曦文交代完所有的医嘱,馆长对他千恩万谢,一边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一边道:“池医生,这是我们海洋馆的终身VIP卡,只发放非常少量给我们最重要的用户,终身免费入馆,您收好。”

    “谢谢。”池曦文收下了,但他并不爱来这种地方。

    看见动物被禁锢和观赏,只会使他心情沉重而已。

    此刻,海洋馆已近闭馆,广播循环播放着安抚游客的声音,解释白鲸的异常情况已由专业兽医处理,不久便会康复。池曦文合上医药箱,与白鲸作别,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在深蓝色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馆内的光线昏暗柔和,周围充满了深蓝色光影。池曦文身处一条透明的管道走廊,走廊的顶壁和两侧都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将他包裹在海水般的宁静之中。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各种海洋生物在四周游弋,五彩斑斓的鱼群如流星般穿梭。

    几只魔鬼鱼巨大而优雅的身影在头顶滑行,影子投在玻璃管道上。

    池曦文目光凝固在前方尽头,梁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更加修长。四周的静谧和游鱼的优雅流动与梁越的存在形成了强烈对比。他站在那儿,如同这个透明、广阔的海底世界里唯一的坚固体,周围的一切仿佛因他而停止。

    池曦文知道梁越是看不清楚,这种完全笼罩在同一颜色的深色环境下,梁越和个瞎子没两样。

    于是池曦文朝他快步过去。梁越正拿着手机在照明,给池曦文发语音,问他在哪。

    池曦文走到一半,梁越就注意到了他,大步走来,眼睛像黑曜石一般亮,池曦文脸上没什么波动,说:“怎么来这儿了?”

    “我问了你同事,他们说你在这里,你没理我。”梁越低头道,“给白鲸看完病了么?”

    “看完了,走吧。”池曦文道。

    梁越手指微动,然后牵住池曦文的手指。

    池曦文心头一跳,猛地扭头看他,蓝色的光晕笼罩在梁越英俊深邃的面孔上,池曦文抿唇:“我们只是朋友,你把手拿开。”

    梁越低声道:“你知道的,我在这儿看不见路……出去我就不牵了。”

    他十分用力地扣住池曦文的十指,掌心有茧和温度,池曦文空着的另一只手,很不安地蜷了起来。

    第60章

    池曦文的不安, 源于他害怕这样下去会万劫不复。人怎么能两次踩进同一个水坑呢?

    他手指微微一缩,对梁越说:“不要牵手,你看不见的话, 牵我袖子。”

    梁越的视线在这里确实不太好, 但不至于完全辨不清前路。池曦文不让牵,梁越看了看他的神情,手指缓缓松开,指尖轻轻划过池曦文的掌心, 似是不愿, 片刻后才转而抓住他的袖口。

    梁越低头看着自己的动作。

    ……以前是池曦文会做这样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来牵自己,试探性地看可不可以,但因为胆子很小,又觉得两个男生这样在外面很羞耻,所以一开始只牵着他袖子在外行走。

    梁越便问他:“为什么牵袖子?”

    池曦文以为他不喜欢这样, 立马就松开了。

    梁越碍于面子,也没回头去牵他,只是等着池曦文主动。

    后来是因为在家里手牵手习惯了,更亲密的事都做了很多之后,池曦文才敢在外时牵着他。

    而如今角色反转,这份待遇落到了梁越身上。落差之大,让梁越心头泛苦,当然这比池曦文完全不接受他的靠近要好上太多了。

    两人继续前行, 眼前的世界浸润在一片深蓝之中。海底隧道的光影投射在玻璃墙壁上,水流轻柔起伏, 鱼儿从头顶悠然游过,仿若置身于深海。梁越抓着池曦文的袖子, 两人都没说话,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梁越知道等不到池曦文主动跟他说话,所以他说了:“这里应该是蓝色的吧,蓝色是什么样?”

    池曦文侧首看他的眼睛,梁越的眼神深邃,他不说的话,没人知道他有这样的缺陷。

    大概从前的池曦文会给他仔细形容,用尽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形容词。

    现在池曦文说:“比紫色少一些红色。”

    梁越完全没有概念,尽管从前的池曦文给他一次次地描述过。他只知道红色是热烈的,蓝色象征沉静,而紫色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微妙平衡。

    走出水族馆时,梁越的司机已在等候。黑色劳斯莱斯低调地停靠在路旁,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梁越侧身为池曦文打开车门,池曦文犹豫了下,弯腰上了车。

    梁越随即也坐上车,关门后,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柔和的静谧。

    “回医院还是回家?”梁越问他。

    池曦文道:“我还得回医院放点东西。”

    梁越向司机小李吩咐道:“回医院。”随后,他侧过身来,语气温和得连小李都愣住了:“那白鲸现在怎么样了?”

    池曦文平静地解释了白鲸的情况:“白鲸的状况不算太糟,急救及时,应该能熬过这关。接下来就是观察恢复情况,不过它可能还需要持续治疗。”

    两人随口交流着治疗情况,梁越不怎么关心这个,他只是关心池曦文的工作健康。车内的氛围依旧安静。小李忍不住插了一句:“原来池医生是去救白鲸啊!我刚刚还在网上刷到这条消息呢,网友都说来了两个兽医。我当时还觉得其中一个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是池医生您啊!”

    池曦文礼貌回应:“是的,情况有点紧急,所以过去处理了。”

    小李马上道:“我看网上水族馆回应,说白鲸的伴侣去世,所以它情绪急转直下,也影响了身体?”

    池曦文顿了顿,点头道:“是,白鲸和人一样都是动物,失去伴侣对它情绪影响很大,甚至影响身体健康。像白鲸这样社交化的动物,情绪波动会导致免疫力下降、食欲减退,不及时处理会加重病情。”

    小李唏嘘着可惜:“那白鲸除了需要兽医,也应该需要心理医生吧?可是兽医能擅长这个吗?”

    池曦文继续说:“兽医和饲养员都能完成这部分工作,但代替不了它离世的伴侣,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身体的治疗,心理安抚是非常重要的。它不仅需要药物治疗,还需要有人照顾和陪伴它,帮助它渡过这段情感上的低谷期。”

    小李出于好奇,继续追问:“因为我来过这个海洋馆有几次,所以……”

    梁越眉头微皱,心里对他不悦,却没表现出来。等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他默默按下中央控制台的按钮,缓缓升起的挡板将车内空间隔断开,保持了两人的私密环境。

    就在这时,池曦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周熠的来电,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

    梁越看了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问:“你不接吗?”

    池曦文看着手机,迟疑了一瞬。梁越的神情平静,眼神却不然,他听见池曦文低声应了句:“接啊。”

    言罢池曦文接起电话,梁越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太清,似乎是周熠拜托了他什么事,而池曦文说:“情况还算稳定的话,明天让你朋友带到医院来我看看,因为我六点左右下班,不紧急得话没必要现在带过来,下班高峰期,会堵车,不太方便。”

    两人说了几句,没有越界的话题,随即池曦文挂断电话。

    梁越出声:“找你帮忙的?”

    池曦文:“他朋友的宠物,有点小问题要处理。”

    梁越冷笑:“为了接近你,连朋友的宠物都搬出来了。”

    池曦文看了他一眼。

    梁越收起了冷笑。

    梁越:“他不是在追你吗?”

    “他没有在追我,”池曦文又解释了一遍,“你不用一遍遍问了。”

    梁越说:“但我在追你。”

    池曦文别开头,没搭腔。

    外面在堵车,梁越慢慢地靠近,池曦文躲,被按住肩膀:“别躲我了。”

    池曦文掀起眼帘:“你再这样,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梁越没有没有更靠近,尽管手指已经快到池曦文的脖颈了,他语气低道:“我知道你压力大。你就像那只白鲸一样,Mattew应该说过?你也需要心理安抚。你不能再吃药,你需要有人照顾和陪伴。”

    他原样照搬池曦文描述白鲸的治疗方案,但这的确是马修对池曦文说过的。

    池曦文没有接受马修的治疗建议,他自己就是医生,自我诊断,疼的时候就吃药,呼吸不上来时就吃药,然后缓慢地吃一段时间,再慢慢停药。如此循环往复,看似在治疗,实则是越陷越深的过程。

    池曦文找不到解决方法,因为现在他耳边都还残留着白鲸的哀鸣,看着它蜷缩在那么狭小的泳池里,池曦文只会痛苦。而且他也无法跟海洋馆建议把白鲸送回海洋。

    因为驯化后的白鲸难以适应自然环境,长期生活在水族馆或类似环境中的白鲸失去了生存所需的技能。而且社交行为、领地意识等都已经发生了变化,若被放回自然海洋环境,可能导致更糟糕的后果,可能精神恶化甚至自我伤害。池曦文作为医生,却不能解决这种困境。他感到心痛,明明是高等生物,却永远困于人类的囚禁。

    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外露,在工作场景里如此,在梁越面前也假装若无其事。

    然而梁越的话却让他的严防死守松动一丝。

    他感觉自己好像确实需要换个解压的方式,不能只靠药物了。爱是一种方式,放纵欲望是一种——可池曦文刚刚才失败了一段恋情。

    梁越深深注视他说:“文文,你需要我我就在。”

    池曦文有些疲惫了,看了眼拥堵的导航,收起手机,摇头:“我不需要。”

    梁越再次被拒绝,没有表现出失落,又道:“普通朋友也可以拥抱的,在你们动物科学里,像猩猩、海豚,还有狼群,都会以拥抱来安抚彼此。”

    因为池曦文的工作性质,梁越看过不少纪录片,多少也有些了解这门学科。

    池曦文抬眼:“你是猩猩?还是海豚,狼?”

    “我都可以。”梁越说,“你不拒绝的话,把我当什么都好。”

    池曦文睫毛轻颤,嘴唇动了下,大概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梁越趁着他的情绪有所松动,俯身抱住了他。

    池曦文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但很快,熟悉的温暖包裹住他,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相爱的时刻,太轻易就获得了满足感和安全感,情绪如潮水涌动。池曦文的鼻尖萦绕着味道,这让他产生错觉,好像三年间的分离从未发生。梁越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对待小孩。

    前前男友的怀抱让他短暂地找到了平静。池曦文闭上眼,试图不让自己沉溺得太深。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片刻的安慰,不该失控。

    大概几分钟,池曦文也不知道,车子重新动了,池曦文轻轻推开梁越,努力表现得冷静。他摇摇头,低声道:“好了。”

    “就好了?”梁越看表,才四分钟。

    池曦文说:“谢谢你。”

    梁越说不用,他看池曦文仿佛是好些了,在看手机,但手指没有在动,这是在走神。

    短短的四分钟拥抱,片刻地击溃了池曦文的防线。只不过他仍然在自我否认,在抗拒着那份难以承认的想念,企图把所有的情感埋葬在理智的壳子里。最终理智占据上风,池曦文没有再回应他,直到返回医院,收拾好东西出来,梁越仍然陪着他走回家。

    地下车库,带着猫包出来的司机老张,和梁越交接。梁越提着猫包上楼,拉开拉链凑到池曦文面前:“不肯抱我的话,抱它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