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彼此
刘挽十分直接的道:“趁我们现在都在, 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是避免将来我们真成了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至少我们初心非如此。”
霍去病继续接话道:“荡平匈奴,卫大汉, 做好了, 不负陛下, 也不负于舅舅。为陛下所忌惮, 非我等所愿。这一点我和泰永想到一处。陛下让我们去死,我们都不会犹豫。为陛下所忌惮, 生不如死。我原想若是将来真到了那一天当如何, 今日泰永一说, 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为乱大汉非我等之志, 被困于方寸之间,亦生不如死。”
一死,一死而已啊。
听霍去病所言,怎么能不让他们震惊的呢?但对刘彻来说, 他是欣慰的, 他所教出来的霍去病和刘挽都忠于大汉,纵然说到最坏的局面,他们最终所想的无非是跑得远远的,也是为了不引起大汉的动荡而选择远走,他不该为此而骄傲吗?
无论是走是留,他们所考虑的一直都是大汉。试问满朝的臣子中, 谁能比得上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是朕的左膀右臂, 朕岂能舍你们不用?”刘彻对刘挽和霍去病的满意, 瞎子都看得出来, 让刘彻这会儿忌惮刘挽和霍去病, 断不可能。将来,应该也不可能。
刘彻觉得他不至于糊涂。尤其两人都一向懂得分寸,从不越界,很难让人不喜欢。
霍去病立刻道:“能为陛下所用,臣之幸也。”
瞧瞧霍去病脸变得,好嘛,当谁不记得方才他都说了啥呢。
不过,霍去病一抬手作揖,刘彻既注意到他袖中似乎带了东西。
“你那袖中藏了什么?”刘彻立刻询问,霍去病一顿,刘挽倒是想起了。
画,她的画像!
要被发现了?
“陛下,这是臣送给泰永的礼物。”霍去病答得坦然,刘嘉没能忍住的问:“二姐,昨天表哥刚给你送了礼物,现在又送?”
刘挽能告诉刘嘉,现在霍去病怀里的礼物是昨夜的那一份?
“给朕瞧瞧。”刘彻一听马上来了兴趣,霍去病自然不肯。
他送给刘挽的礼物,刘挽都没看,一个两个想先看,过不过分?
“怎么?朕看不得。”刘彻能看不出来霍去病不想给,那他还偏要看不可了。
“陛下,泰永都没见过呢。您怎么能抢了先看。”霍去病别过身子,说什么都不答应,刘挽也连忙上前道:“就是,我都没看过的礼物,父皇怎么能先人一步看了?这是何道理 ?”
刘彻笑笑道:“你们在跟朕讲道理。”
作为一个皇帝,刘彻又不是没有不讲道理的时候,既然如此,该不讲的道理就应该不讲。
“那我们也不讲理了。”刘挽一向学习能力强,刘彻要来抢,莫怪他们先走一步!
刘挽马上在第一时间转头要跑,刘彻早有防备的道:“你要是跑,朕会让人把你竹楼里的东西全都搬走。你猜朕知不知道你竹楼里都有什么?”
就这么一番话,立时让刘挽停下。恶狠狠的转过头瞪了刘彻一眼。霍去病何许人也,竹楼呢,他记得昨天刘挽说过的话,不确定要送霍去病哪副画,不会都是
“我的画?”霍去病压低声音的问,刘挽瞪大眼睛,她这反应无一不向霍去病证明他猜对了,故而霍去病道:“抢在陛下之前,我全都拿走?”
在刘彻和霍去病之间权衡,刘挽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好。”
话音落下,刘挽和霍去病撒腿往外跑去。刘彻???
他不是把刘挽唬住了吗?一会儿的功夫又跑了?
卫子夫也好奇了,能让刘挽停下脚步的东西极少。因而卫子夫问:“陛下,泰永在竹楼都藏了什么?”
刘彻突然咬牙切齿的道;“平白便宜了那小子。”???不明内情的一众人满脑子的问号,偏刘彻也无意多说,卫子夫也不好细问。刘彻不说自有他不说的道理,何必非要问个明白。
倒是刘挽和霍去病一道往刘挽的竹林中去,半刻不曾停留。
可是到了竹楼时,刘挽的书房前,刘挽又停下了,而且直接挡在门口,霍去病?
“我进去挑好再给表哥拿出来。”刘挽一路上到底闪过多少的念头,怕是都说不清楚。可是,真让霍去病进去,不成,万万不成。
“陛下都知道的。”霍去病努力争取。
“知道他也没看过。总之你等着,不许进。你要是敢进,我不送了。”礼是霍去病讨的,刘挽别管准备了多少,怎么送是她的事,霍去病但凡不配合,她不送了。
这个威胁必须是有用。
霍去病连忙道:“我在这儿等,绝不进屋。”
说出这话的霍去病,并没有要将手中的画递给刘挽的意思,刘挽此时也没有顾上这一层。迅速的进屋关上门,连让霍去病瞄一眼的机会都不给,相当的果断。
霍去病
其实看不看有什么关系,他已经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凭这一点足够了。
不过,霍去病捏着手中的画,何尝不是在想,到底刘挽会把他画成什么样子?
同时,霍去病也不禁的担心,他画出来的刘挽是否能让刘挽满意呢?
无论的念头闪过,无端让霍去病有些紧张,紧张之下,霍去病来回的走,走啊走!
目光落在刘挽进去的门上,既盼刘挽快些出来,又怕刘挽出来太快。
但终究刘挽出来了,只是素来爽利的刘挽此时拿着画显得有些不是很自在的道:“画得不算太好。”
霍去病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伸手待要接过,手里又拿着给刘挽的画,那一只空着的手还在不知觉中渗出了汗,霍去病收回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还是显得踟蹰不敢接过。刘挽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塞到霍去病的怀里道:“表哥迎战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我这点小礼?”
手里捏了两副画的霍去病抬眼和刘挽对视,诚挚的问:“你不知?”
短短的三个字,饱含太多的情绪,刘挽亦郑重答道:“我怎么会不知。”
霍去病一惊,喉咙一紧,不自觉的问:“你懂得?”
刘挽一顿,“我怎么会不懂?”
是啊,那样珍惜旁人真心的刘挽,又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
霍去病张了张嘴,有些话原本是要脱口而出的,最终又咽了回去。
刘挽纵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本意也并非是要说破的。她的情况,她不清楚吗?这种时候将话挑明了,有什么意义?
“让我看看表哥把我画成什么样了。”气氛到这儿,两人都几乎是一样的心理,避之不谈。
既如此,都合对方的意,刘挽从霍去病的手里拿过霍去病要送她的画,连忙打开。
霍去病也恢复了镇定的拿起刘挽刚给他的画,小心翼翼的将画展开。不看还罢了,一看,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没办法,他们想到一处了,连给对方画的画都几乎一致。
那是他们纵马于河西时,身着一身铠甲时的模样,刘挽所画的霍去病,于沙漠的金山上,纵横于天地间,意气风发,英姿勃发,如同这星海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而刘挽在霍去病的眼里,一身银甲,锐不可当,于万人之中,永远都是最夺目的那一个。太阳缓缓而起,于黑暗之中,刘挽走来,带给人光明。
各自拿到属于自己的画像,都看怔了。
最后还是霍去病好奇的询问:“你还画了我什么样子的?”
那意思很是想进屋看。
刘挽惊醒的将画收好,努力阻止道:“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
霍去病很是遗憾的瞅了刘挽道:“画的既然是我,怎么不能让我看一看呢?我只想知道在泰永的心中我是何模样。”
刘挽能被他忽悠了?
“就这个样子,英姿飒爽,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刘挽一连的夸赞和肯定,并不认为刘彻还需要去看别的画。
况且,她才要。
“一副画想换我几副?表哥太贪心了吧。”刘挽指出霍去病别忘了他只画了一副画而已,竟然想用一副换几副?
“那是不是说,我能画几副送你,你也会画几副送我?”霍去病何许人也,他必须得想方设法的达到目的。
此话落下,见刘挽待要反驳,霍去病已然将画收起,直接拍定道:“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回去画。”
完全不给刘挽反悔的机会,刘挽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是这个意思吗?
根本不是的好吧。
然而霍去病丢下这话,人已经走远了,刘挽能把人喊回来?
无奈放弃,刘挽低头仔细的端详霍去病画的她。
像是极像的,霍去病一向聪明,只不过先前教他们画画的人总说,霍去病笔下无情,可现在刘挽捏在手里的画,却并非全然无情。刘挽观之,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欢喜。
伸出手抚过画,刘挽眼中透露出太多复杂的情绪,华柬突然急急行来道:“长公主,有人告发参加科举的人中有冒名顶替者。而且人数不在少数。”
这是好消息吗?必须不是。果然,刘挽绝对不能心情好,她那心情一好,立刻要出事儿。
第442章 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迅速将画卷好, 刘挽亲自放置妥当,立刻迅速赶往刘彻那儿去。
得到消息的刘彻定是在第一时间回去处理,刘据没有选择的跟刘彻一道回的,刘挽虽然慢了一些, 也并没有慢多少。
“陛下先前启用察举之制, 观人之品德, 多年的行事, 自然没有出现差错。科举之事,观其才而不察其品, 如此取来的人, 当真是人才?”刘挽才进屋, 立刻听到有人滔滔不绝的揪住此事不放, 那架式还想把科举搅黄?
刘据的声音传来道:“察举之官,也并非都是好官。这难道不算问题?科举之事,虽有漏洞,补上即是, 岂能因几人之错, 而将所有人都归于一类。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话,第一个要问罪的当是帮他们作假的官。”
此话落下,刘挽乐了,刘据捉住重点了呢!很是不错。
别说刘挽在赞许刘据的不错,纵然是刘彻听着何尝不觉得,可以啊, 刘据懂得有理有据的反驳了, 可见这些年没有白学。
只是作为朝臣们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 反驳他们的人会是一向温和无害的太子刘据。
而且如此的有理有据, 衬托出的何尝不是他们的无理取闹。
“纵然是大汉推行多年之策, 都不敢道政策无错,更何况是刚刚开启的新制度,有问题尔等须考虑的是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带人质问。”刘据把人喊住的同时,立刻将另一个观点抛出。
见得多了,刘据才渐渐的意识到,皇帝相当的不好当。
大汉的皇帝尤其的不好当。
科举的推行,其目的是为大汉,为天下百姓揽人才,以抚民,以定国。
但对世禄世卿的人们来说,科举之制一但推行,是要坏他们的好事,砸他们的饭碗,因而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如何阻止科举的推行,又该怎么样想方设法将定下来的事毁了。
于他们而言,天下不重要,朝廷安宁与否也算不上重要。
比起他们自己是否得利,将来的日子能不能过得更好,不过是换一个皇帝当,无非是杀一杀那些不懂事的百姓。杀便杀了吧,不需要为此有所迟疑。
人命如草芥,并非一句形容词,而是打从心底里,他们世族就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在他们看来,普通人存在的意义是可以任由他们剥削,任由他们欺压。很多事情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不想去做,便要压着普通人做,最简单却也最重要的莫过于负责他们的吃喝穿衣。
有时候刘据也觉得可笑,这些世族一边看不起最普通的人,口口声声道普通人卑贱,却又吃着他们做,穿着他们织的,住着他们盖的。
刘据受到刘挽的影响是很大的,他从小被刘挽带着往外跑,见过太多人的辛酸不易,也明了有这样的一群人,终此一生都在为一日的三餐而努力,所求的无非是吃饱穿暖,有一处容身之地。
生来已然得到这一切的刘据,曾经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追求会如此不相同。后来他明白了,因为太多的人终此一生都是吃不饱,穿不暖。
于刘挽而言,她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得天独厚,因而她想尽所能的让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能够满足最基本的人生追求。
百姓们其实一直想要的都很少的对吧,他们只要吃饱穿暖。
可是,纵然如此简单的追求,依然不为世人所能容。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欺压于人不说,甚至不惜断他们的活路。
如今,科举之制推行,世族为何不愿意,无非是不希望下面的普通人有机会往上,有机会和他们争权争利。
在这些世族的心里,权势地位是他们的,底下的那些普通人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们世族抢。
这个世道,不该由世族们说了算!至少在要刘彻和刘挽看来是如此的。如今的刘据,渐渐的也懂得了这个道理。不能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这些人,他们并不配。
嘶,刘据想通其中的关键同时,提出问题,企图借机把科举之事搅黄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视线落在刘据的身上,似在无声询问,这些道理是刘据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早早有人教的?
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刘挽,他们还在想,莫不是刘挽决定不来了?
随后他们连忙在心中否定,刘挽是断然不可能不来的。
科举都是刘挽提出来的,其目的所在,各自心知肚明。
如果能够轻易打消刘挽的这个念头,刘挽也不会推行至今,眼看马上就要准备开始考试了。他们现在闹事,无非是不想事情顺利的进行。毕竟,朝堂上的不少人都在不断的提醒他们,不要再乱来,刘挽这一回是打定主意,谁要是敢坏她的事,她能毫不犹豫的要了他们这些人的命。
不信邪的大可试试。
瞧,有人试了!
“长公主。”刘挽本来是想多听一会儿,最好能够听到刘据的看法,结果被华刻捧着相关的公文走进来唤一声,刘挽不得不往里去。
屋里正想刘挽断不可能不来的人,真正见到刘挽踏入,脸色是十分的不好。
刘挽,刘挽,真的是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得火气往上涨。
没有像刘挽这样闹腾的女人的,她怎么可能这样的不安分?
不仅是开了科举,更是让天下的女子都可以参加了科举。
反对的人一直都在反对不假,无奈被打的人也不在少数。
以至于到如今,如开科举之制一般,无论有多少人在心里怎么的不认同,依然没有任何的办法阻止。
总之一句话,他们唱他们的反调,事情是绝对要继续推行下去的。
因而无可奈何之下的人们想到的法子是闹事,证明科举之制是不可行的政策!
刘挽走来,第一时间朝刘彻行礼,刘据也起身向刘挽见礼,刘挽坦然受之。落在这些人的眼里,太子是谁?那是国之储君。没错,刘挽是长公主不假,并不代表她可以受下太子的礼。有没有人教教刘挽?
想归想的人们,第一时间将视线落在刘彻的身上,刘彻自打进来后是一直不发一言,好像不管他们怎么吵都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听见刘挽的声音,对刘挽的见礼,刘彻应一声又不作声了,以至于底下的臣子们都不明白了,刘彻几个意思?事情关系重大,他怎么能不吱声?
“父皇,既然发现有冒名顶替者,自当严查到底。不过,听诸公的意思很是以为这样的事情不该容之,我觉得比起这样冒名顶替的事,大汉朝中的官员若为国之蚊虫,对大汉的伤害更多。考核官员一事该开始。”刘挽何许人也,当初她抛出来的话是不是一个个选择性来听?
诚然那也是刘挽的计策不假,相互制约,相互让他们各不兼顾,但他们那脑子让刘挽不禁的开始怀疑,这些人在朝堂上当官,到底有何意义?
真要是于国无利者,该解决必须要解决,绝对不能留。
刘挽一提出官员考核的事,无数人惊醒了!
考核,对啊,这个事他们都知道的不假,可是,那不是没有推行吗?
刘挽几个意思?他们分明在说的是科举的事,怎么能扯上官员的考核了呢?
一个个装的哪门子的傻呢?
难道在他们心里,他们能让别人不痛快,就不许别人也让他们不痛快了?
笑话!
刘挽从来和他们斗都是不占下风的,他们会有的反击,刘挽早有预料,否则怎么可能一开始提出应试之法,刘挽随之也提出了所谓的官员考核。
本来两者之间就有联系,刘挽要的是用政策各方牵制。
眼下,刘挽不过是在他们想毁了科举之制的时候,也不介意把他们从上而下的毁了。
“你属意何人?”刘彻半点都不慌,刘挽早早已然安排好的一切,刘彻一个既不需要费脑,只要等待便能看到结果的人,何以着急?
一时间,随刘彻的问题落下,刘挽答道:“以张廷尉为主如何?”
一提起张汤的名字,没有人能够松口气,甚至他们更多是咬牙切齿。
不是,刘挽怎么可以动不动把张汤这样的人放出来,她考虑过底下的人们对张汤所存的畏惧吗?
酷吏,张汤是酷吏,凡过张汤手里的人,能活着出来的少之又少,刘挽难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但是,关于规章制度的事,须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相应考核标准刘彻早让人定下,至今没有推行,无非是在等。
既然有人不想让刘挽安安生生的主持科举。
行啊,那大家一块的不安生好了。
刘据虽然早知道刘挽是步步为营,官员考核这个事为的是刘挽可以顺利的推行科举而伴随而来的,但亲耳听见这一切,见证一旁的官员们从一开始的兴奋,眼睛放光,到涨红的脸,憋屈无比的模样,何尝不让刘据见证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额,虽然不是很想承认,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受人逼迫无法反击,和叫对方无法反击又莫可奈何相比,捂者必须更畅快!
刘挽的目光落在刘彻的身上,断不可能错过刘彻的嘴角勾勒的那抹弧度。
第443章 论该怎么对付不讲理的人
对大汉有利的事, 不必心存怀疑,刘彻是一定会去做的。
“依你所见。拟诏。”刘彻不加思索的答应下,提醒一旁的人该拟诏的赶紧拟。
刘挽作一揖表示对亲爹的感激,同时也跟刘彻提议道:“至于冒名顶替者。从头查起, 凡参与此事者, 一个都不能留。且立下规矩, 凡有冒名顶替或者助他人顶替者, 着其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如此品行不端之人,依诸位所见, 察举之制罚他们多少年?”
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刘挽可不是那一类只会喊上一喊, 未必见得会落实的人, 而且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一点,刘挽是一个擅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人。
不都觉得品德相当重要吗?
好说,顺品德这两个字查下去吧。查得越清楚越好。
这世上, 最应该害怕的是品德不端的人, 刘挽要的从来都是有才有德之人,只不过有时候不得不择其一,比起品德,用人才不拘小节,也是为对付这些不正经的人。
被刘挽问个正着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世族本来觉得闹出这样的丑闻, 刘挽对科举之制的态度必也要生疑, 他们也可借题发挥, 最好能让刘挽亲自出面把这样一件事搅了。结果怎么着。刘挽借机要启动官员的考核制度了!
最重要的是, 刘彻同意了。刘彻他同意了!
刘彻:给朕一个朕应该不同意的理由。
此时的世族们在想, 要是他们出去之后告诉所有人,因为他们的缘故,官员考核制度启动,而且是由张汤出面,他们会落得一个怎么样的下场?
“诸公?方才侃侃而谈,怎么我问到关键的问题尔等都不答了?尔等要是不答,我给父皇提建议的时候,别道我不让尔等张口。”刘挽既然提问,那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绝不接受他们含糊。
这种情况下,早已经开始忧心他们出门会不会被人打上一顿的人们,完全不想再理会刘挽,一致都觉得刘挽这样的人太坏,相当的坏,早早的挖好陷阱等着他们跳下去,压根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刘挽并不认为这是有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她的这点算计,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真正的聪明人。有时候刘挽也在想,那些不动手的人未必见得是接受这些变化,他们更多是因为明白此时改不了,故而蛰伏以待之。
这样的一群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人,也是让刘挽不敢有点的掉以轻心。
如果刘挽有时间,她大可以和他们慢慢的斗,比的不过是耐性而已,看谁熬得过谁。
况且,大好的局面,一但这些人错过机会,他们再想逆转也断不可能。
刘挽呼一口气,真是极其的不甘心啊!
但凡再给她十年的时间,她都有信心把科举的根子扎实,不会再给世族们任何可能推翻。
只是啊
此时的刘挽也是管不了其他,眼下她得让这群人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朕也在等着。”刘挽一顶大帽子扣下,扣得想借题发挥的人脑袋都懵了,刘彻最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局面,开口催促的同时,视线落在一群兴冲冲跑来,似乎要刘彻做个主,管管刘挽的架式。刘彻相信刘挽,相信无论发生多少的突发事件,刘挽都可以应付。丝毫不慌等待刘挽听到消息赶来。事情确实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现在,是他可以欣赏世族这些人变脸为难的时候了。
“德行自然重要。”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刘挽道:“所以,德行有亏之人,普通人是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察举以出仕,当官的德行有损,翻上一翻怎么样?”
是的,刘挽认为对于世族这些独天独厚的人来说,他们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要求约束别人,到他们头上,如果说先前没有人提醒过他们,他们做任何事都应该付出代价,那么刘挽会从现在开始这样的要求他们。
“焉能如此?”刘挽的提议他们当然不能接受。正因为无法接受,更让他们显得十分愤怒的质问于刘挽。刘挽岂能如此?
“为何不能?”刘挽质问之,“德行,你们口口声声对别人要求德行,在你们这儿,任何责任和条件都等于没有?凡有为,必要承担后果。方才你们告状的时候打的什么盘算,你们不说,无人明白吗?不说破,是给你们留脸,如果你们连我给你们留脸你们都不想要,我并不介意把你们的脸皮全都撕下来。对了,李丞相没有告诉你们,我其实很想将你们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这样的话,没有一个人能听着不受任何的影响,甚至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刘挽缓缓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一群臣子的面前,明明动作缓慢,甚至刘挽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没有变化,仅凭刘挽此时的神态,已然足以让他们生出畏惧。
不自觉中,他们竟然在后退。
刘彻和刘据看到这一幕都不自觉挑了挑眉头,若是有人见着,必要感慨一声,果然不愧是父子!
可惜,没有人看见。
但两人都静等着。
“我不是很喜欢动粗,可是我也想告诉你们一点,我这个喜欢先礼后兵,也乐意和你们斗智斗勇不错,但是并不否认一点,我对你们并没有多少的耐性。尤其现在的你们让我厌恶无比,因为你们没有底线,不仅没有底线,更得寸进尺,因此每每看到你们都厌恶得让我不禁考虑,或许我也不该对你们太过客气,否则你们怎么敢在我们的面前,对我指手画脚?还敢趾高气昂?”对啊,刘挽觉得自己属实相当对他们客气,才会让他们一回一回的觉得自己可以站在别人的头上,对人吆五喝六。
“想对付你们最好的办法是把你们全都杀光。你们猜,我敢不敢?”刘挽冷酷的询问,惊得一群人都面露惊恐。
敢不敢的何必多问,真到了只有这样做的地步,便只有一个法子了不是吗?
刘挽此时对他们显露出来的厌恶是货真价实的,自然他们也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或许,刘挽真能狠得下这个心把他们全都杀了。
但凡到了那样的地步,他们确定是刘挽的对手?
尤其这件事最后得利的人是刘彻。一但刘彻点了这个头,刘挽定会担起一切的后果。然后,不用想,刘挽既动了杀心,只会做得更绝。
“长公主说笑了,我们并没有反对长公主提议的意思。”真要来硬的,他们没有一个会是对手,这种情况下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办。
是以,赶紧说软话,表明态度。
刘挽的气场在那一刻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变了。
“看来你们想讲道理。”刘挽得出一个结论的问。
“自然,自然。”连声的附和,只为了让刘挽可以重新的跟他们讲理。
不讲理的代价他们承担不起。
“那你们说,为官者德行不当,当如何?”刘挽说了半天并非要听他们客气的几句话,而是跟他们确定态度。
此时此刻,和身家性命相比,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重要吗?
“长公主所言,我等深以为然。”不重要的情况下,就得低下他们的头,向刘挽证明,他们并没有要跟刘挽完全撕破脸的意思,请刘挽不要在心里将他们视为最大的敌人,将他们赶尽杀绝。
刘挽满意了,转过头与刘彻作一揖,她可以吓唬人,让人不敢提出一个不字,剩下还得是刘彻来。
“查查冒名顶替该定谁?”刘彻并没有忘记事起之因,张汤都出面管起官员的考核了,查案的事情不好全都丢给张汤,还得另选一人。
“主父偃如何?”刘挽提议,刘彻挑起眉头道:“让他去查,报到你这儿没问题再说。”
嘶,多少人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刘彻几个意思,考虑过他们这些人的感受吗?他是把刘挽当成什么了?怎么什么事都交给刘挽去做?
刘挽侧过头道:“不必了吧。”
“让你审你就审。”刘彻拍定此事,不听刘挽的。
刘挽无可奈何,行吧,不就是审查案子而已,主父偃不会那么不可靠的对吧。
刘彻决定的事,反正现在闹出有人冒名顶替,他们想顺势把科举搅黄都不可能,别的事,管得了吗他们?
此时此刻一群兴冲冲进来的人都灰溜溜的跑了,在外面等消息的人,原以为此事必将能成,没想到兴奋等待的人们最后都没声没息了!
不管是谁在闹出有人冒名顶替的事后都竖起耳朵等了消息,本以为又得是满城风雨,结果出人意表。
对,没错,确实是有人闹到刘彻的面前,但是刘挽出面把人拍老实了。
怎么拍老实的?
刘挽厌恶他们这些人拼命找茬,所以向刘彻建议,立刻推行官员考核制度,不仅如此,更是当众放话,他们一个倘若都不想讲道理,她会奉陪到底。不过是杀一杀人而已,她可以的。
第444章 心生畏惧
有人胆敢质疑刘挽不会吗?
刘挽几岁开始杀人的?
细究一番, 该是改进制盐之法后因为触及太多人的利益,有人行刺刘挽,随后被刘彻下令彻查,所有人一网打尽, 当时就是刘挽监的斩。
后来更不用说了, 朔方城里作乱的人, 卫青当时负责在城外袭击的匈奴人, 而刘挽坐镇朔方城内,那是杀得血流成河。
更别说刘挽在河西一战中杀了多少人。
不会有人觉得刘挽不敢杀人。
尤其他们自己做下的桩桩事, 换成他们, 他们也会容不下那样的人。毕竟, 他们也想杀刘挽, 不过是因为杀不了罢了。
可是,刘挽不能杀他们吗?
更贴切的说,刘彻杀不了他们吗?
站在刘彻的角度,试问如果刘挽出面当一个出头鸟, 将他们屠戮殆尽, 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刘挽的头上,刘彻会不乐意吗?
现在是刘挽主动提出来的,手握兵马的刘挽到底能让大汉多少的兵马为她所用,其实没有人敢确定。毕竟手握大军的一个是卫青,另一个是霍去病,这么两个人都是最宠刘挽的人。尤其刘挽在河西一战中的表现, 单凭她手里知道的三千兵马立下多少战功?谁不知道那是精兵?
既是精兵, 待要出手, 世族手里的人如何对抗?
硬来的话吃亏的绝对是世族!
本着绝对不能轻易找死的原则, 况且世族也清楚的知道, 他们要把事情无限的扩大影响,属实是有些无理。刘挽既然表明一旦他们无理,她会有样学样,他们可以调整,努力的讲理!
总而言之一句话,绝对不能够让刘挽捉住他们的把柄动粗。
斗刀枪属实有些不好斗。真到那一步,简直是要你死我活的结局,倒也不必是吧。
在刘挽明显被他们闹得是相当不痛快的情况下,该要后退一步就得后退一步,避之锋芒,想想怎么把张汤出面弄考核的事情糊弄过去,那也是重中之重。
馆陶大长公主听闻之后,不禁感慨道:“我原以为泰永自小稳得住,不会用威胁的一招。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她很聪明的知道到底该用哪一种办法对付世族。”
陈四娘接话道:“世族的本性,长公主瞧得分明。”
平阳长公主府上,正好此事同时落入平阳长公主和卫青的耳朵里,平阳长公主不禁问:“你觉得泰永真会大开杀戒吗?”
卫青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会。”
这个字没有任何的犹豫。
平阳长公主有些意外,这行事不像刘挽的风格。
卫青并没有解释,刘挽自知时间不多,她必须用绝对强势的手段震慑于世族,必须不能让他们坏了科举取才的大事。如果世族现在敢借有人冒名顶替一事大闹特闹,连官员考核一事都不能让他们收手,刘挽绝对不介意大开杀戒。
想找这些人可杀的理由太容易了。不过是因为天下之才多出于世族之手,皇权和世族相争相斗多年不假,但大家一直维持表面的平和,基本上没事都不会撕破脸。
自然,世族都很清楚的知道,真要是动起刀剑,他们未必是朝堂的对手。是以,在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谁都要维持表面的和平,只有在他们认为自己能够斗得赢上头的皇帝,才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但是如今刘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一群人太闹心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世族要是企图让大汉永远叫他们掌控,更意图让大汉变成他们的天下,刘挽不介意当一个恶人,为刘家,为大汉的天下杀上他们一杀。
世族不懂这个道理吗?
他们想要权利,地位,可是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从百姓中,从高高在上的皇帝那儿得来的。
他们不满足,一步步的逼近,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更多。但他们很清楚,他们威胁到了皇权,也威胁到了皇帝。
可是刘彻并没有开这个口,也是因为没有想好该怎么出手。
好,刘彻是不吱声,刘挽吱声了。
科举之制的开启,是为了扶持寒门与世族相争相斗,以达到朝局的平衡,让江山握在刘家人的手里,依然是大汉的江山。
世族们不同意,还敢倒打一耙,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刘挽要是容忍下他们,大汉的江山用不了多久必将改姓。这种情况下,刘挽大开杀戒不应该吗?
门儿清的世族会突然安静,因为他们知道,危及于大汉江山,刘挽出这个头,在刘挽身后的刘彻只会举双手双脚的赞成,绝不可能阻止。
“你也支持的?”平阳长公主观卫青的脸色很是凝重,不禁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原以为卫青未必会回应,不料卫青道:“大汉的天下容不得他们无视君上。”
此言不虚。
平阳长公主侧头道:“总觉得近些年泰永太急,莫不是有什么事?”
敏锐从来都是平阳长公主能到现在依然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卫青心头一紧,面上不显的道:“有什么事?”
好奇的询问,一脸的莫名。
叫平阳长公主听在耳朵里,也觉得这种事情卫青怎么可能会知道。
“科举一开,由泰永而始,寒门庶士,但能入朝为官者,将来都一定会对泰永感激涕零。”平阳长公主感慨于此事一但推行,那对刘挽而言将能得到多大的权利。满朝寒门皆因刘挽之故得以崭露头角,又将视刘挽为他们恩人,刘挽得了这么多的人心,将来无忧。
卫青凝视平阳长公主道:“盐务在手,长公主依然觉得不够吗?”
此话落下,引得平阳长公主不禁回过头问:“你如今是大将军,你觉得够了吗?”
不料卫青想都不想的答道:“够了。”
一句够了,让平阳长公主好些话说不出口。
卫青道:“长公主在羡慕泰永时,可曾忆起泰永所受的非议,又承受了多少的明刀暗箭?”
这一些大抵平阳长公主都是视而不见的吧。
平阳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卫青长长一叹道:“有时候我也希望泰永可以不必谋划太多。纵然不会有太大的权利,至少不用面对太多的刀光剑影。”
自刘挽扬名以来,人人只看到刘挽的风光,谁会问刘挽背后的付出与辛酸呢?连平阳长公主都如此,何况别人?
如果可以,卫青很希望刘挽像卫长公主或者刘嘉那样,当一个公主。
“泰永如今过的是她自己想过的人生,你们大可不必想当然。”平阳长公主这一点上很是以为刘挽一路走下来,她并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心疼,她要走的路,她走来,不管有多少荆棘多少刀光剑影,她乐意。
平阳长公主感慨的那一句,是羡慕不假,何尝不明白,她没有刘挽的本事。
至于被派去查冒名顶替一事的主父偃呢,拿到一应的证据,无二话,查呗。
然而查啊查,刘挽那儿收到消息,主父偃受贿,而且受的是参与操作冒名一事的官员的贿,此番何意,不必再细说,都懂的。
刘挽明显一愣,随后却是放任不管的意思。
但是,刘挽让人盯紧,不管是主父偃受贿,谁人行贿,全把证据给她捏紧了,大汉朝,倘若当真无法无天到无视大汉天子,也无视百姓,她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主父偃行贿一事,刘挽这儿收到消息,她转头禀于刘彻,刘彻只问:“你意何为?”
“让他收。我一点都不介意杀鸡儆猴。”刘挽的态度当着刘彻的面那是完全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刘彻,她不打算管,她只会让人捏住证据,方便她秋后算账。
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一个主父偃而已了。正好,她都放了话想杀人,不杀上一杀,怕是依然不足以震慑。
刘彻笑了,想他当年最怕的刘挽心善,因而一直想方设法的对刘挽训练,难得听到刘挽说出杀鸡儆猴这句话,如何不让刘彻高兴。
“依你所言。”刘彻高兴之余,其实心里何尝不是有数得很,明了刘挽为何如此的行事。说到底无非是为了大汉,为了刘彻。
“你不必操之过急。”刘彻叮嘱刘挽一句,只为了让刘挽安安心,不要太慌。
刘挽的目光变得幽深的道:“我不想操之过急,我只怕来不及。”
这一句瞬间让刘彻陷入沉默,来不及的意义之重,刘彻岂不明白。
“不会来不及的。朕已经网罗天下人,一定会让他们为你逆天改命。”刘彻最终只能化作这句话宽慰刘挽。
刘挽不禁问:“那表哥的命呢?”
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霍去病。
“朕会让他们都改。”刘彻斩钉截铁的开口,叫刘挽听在耳朵真要以为改命的事像喝水一样容易。但刘挽问过太多的人,也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了太多肯定的答案。
但是,刘彻这样的坚定,刘挽有必要泼刘彻的冷水吗?
大可不必的。
“我等着。”刘挽冲刘彻扬起笑容,表露出期待,末了,该干嘛干嘛去。
刘彻当着刘挽的面满脸的笑容,待刘挽一走,气得将满桌子的东西都挥倒在地,一旁的人齐齐的跪下,不敢动弹。
第445章 朕还能信谁
不错, 当着刘挽的面刘彻说得分外坚定,可是所有人都很清楚一点,天命之事他们莫可奈何的,阴阳家的人已经汇集了多少人, 刘彻明里暗里问询过他们多少回, 又被否定了多少回, 刘彻有数。
“你派个人去阴阳家那里盯着, 盯紧了。朕不接受他们说的不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也要给朕想出办法。”刘彻发了好大的火,末了冲一旁的华刻吩咐, 让他派个人去阴阳家那里盯着, 一定要盯紧了。他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华刻不敢怠慢, 连忙的应下。
而主父偃那边的事, 似乎在静静的发酵,实则都在各方的掌控之中。
不甘心的人是没有办法和刘挽硬碰硬,也不敢和刘挽身后的刘彻来硬的不假,并不代表这些人在平静的接受结局。
恰恰相反, 他们都在找机会, 各方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人?就算是对方的人,也并不代表不能拉拢不是吗?
主父偃当年提出的推恩令,多少诸侯因此而失去所有。
对世族而言,须得考虑的一个问题更是,他们该用哪一种方式把敌人变成自己人。
主父偃这个人, 他有能力也有本事不假, 但有一点各家也都了解, 他贪!
贪念一生, 有多少人懂得该用哪一种方式来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呢?
刘挽接到主父偃的送上来的结果时, 粗略扫过后,问:“主父中大夫可还记得当年穷困潦倒时的心境?”
主父偃怎么也没有料到刘挽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原本满脸笑容的人不禁抬头打量刘挽半响。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主父偃算是看着刘挽长大的,自知刘挽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的有今天这样的影响力和地位,更明了这一位的能力。
科举事宜的重要性,主父偃也不可能不清楚,他要是不清楚,大概是他在装糊涂罢了。
被刘挽突然问起他当年的心境,一时间主父偃没有回答,同时心中的警钟大响。他在想,莫不是从一开始刘挽便对他生了疑,否则怎么可能会问及往事?
须知他这些年算是颇得刘彻的信任和宠爱,是以从一介无家可归,无人愿意收容的人一跃成为大汉的新贵,也得以有幸参与朝中大事,成为朝中重臣。
不过,盐务事宜之后,主父偃因对刘挽推行的制衡世族的法子极是不认同,故而被刘挽送回长安,这件事对主父偃最大的影响莫过于他错失了盐务这些事的参与权利。
当然,这是让主父偃很是惋惜无比,尤其是在得知盐归于官营之后,如今更由平阳长公主来执掌。
因此事,平阳长公主门庭若市,无数宾客前往平阳长公主府上,所求的无非是分得一点点的盐利。
主父偃因被刘挽赶回长安之故,此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触盐务,因此事也有不少人笑话主父偃。大好的局面,生生叫主父偃自己给毁了,主父偃悔得肠都青了吧。
这些年,主父偃依然跟在刘彻的身边,为刘彻所重用,不得不说,在这期间主父偃何尝不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刘挽在刘彻的耳边说上他的几句不是,让他从此失去一切?那会儿在东海时,他分明能够感受到刘挽对他的不喜。
好在,刘挽并不是容不得人的人。
大家政见不同而已,倒也不必因此而容不下人。
主父偃很是庆幸刘挽是一个能容人的人,因而这些年的行事也越发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到刘挽,从而为自己带来更大的灾祸。
好在,主父偃本着小心的原则,这些年确实过得不错。
此番开科举,主父偃不得不说,比起寻人推荐,成为朝廷重臣,参加科举,凭本事考出来,那是给了普通无数人的希望。
然而一切至此,该怎么说呢?
主父偃本身也想给世间和他从前一般,没有出路,也没有机会的人们寻来一个机会,好让他们都可以改变命运。
有人冒名顶替一事出来,主父偃是愤怒的,愤怒于有人竟然胆敢如此的胆大妄为,全然不将大汉的律法放在眼里,也不将大汉的皇帝放在眼里了吗?
主父偃前往查看,才知道依刘挽提出的科举制度,参加科举的人们,虽然因为大汉第一次推行的政策,破例没有弄个三年一考,而是在短短的时间内,让人迅速一层一层的往上考。
一应的科举章程朝中大臣们早已议出来,刘挽也很是认同他们那些章程,该加的刘挽早已加进去,该减的刘挽早已减出来。为何一直没有推行落实。那是因为私底下早有人开始考了,乡试,府试,殿试,一层一层的上来,一层一层的考,已然涮下不少的人。
如今闹出冒名顶替的事,皆因有几位通过乡试的人被人取而代之。
取代这些寒门庶士的人,恰好是当地的世绅豪强。
事情一闹大,完全不可能藏得住,主父偃派去查查此事,世族豪强想法子补救,毕竟真要是查实了,他们一家子谁都逃不掉,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借助上位者帮他们掩盖。
主父偃,大抵也是疯了,既知此事刘挽和刘彻都十分关注,而且刘彻特意下令,叫主父偃查明事情的时候上报刘挽。
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主父偃终是忘记了本心,忘记科举事宜于世间的意义。
“臣不解殿下何意?”主父偃无论在心中如何的着急,如何的思虑该怎么样的应对,唯一他们可以做的都是死不承认,无把刘挽稳住,接下来想方设法打听刘挽何意。
刘挽朝一旁伸手,华柬已然上前将一个本子递上,刘挽朝主父偃递过去道:“主父中大夫看上一眼。”
主父偃的心惊得都要跳出来,却不敢不上前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主父偃面如死灰,同时,主父偃也跪下道:“长公主。”
“有些话当年我问过主父中大夫,如今也是想再问上一问。你想要出人头地所求的只是荣华富贵吗?陛下待你如何宠幸,你有高楼大宅,也有奴仆成群。是以,你仗着陛下对你的信任,做的尽是毁我大汉江山,令我大汉不得安宁的事儿?”刘挽是可惜的,可惜于主父偃毁于一个贪字,可惜他全然忘记自己的初心。
主父偃手里捧的是证据,各主贿赂于他的供词以及钱财所在。也就是让主父偃完全没有解释的机会。
刘挽挥挥手道:“我无意听你解释。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也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信任。”
华柬立刻识趣的上前道:“中大夫,请。”
是的,请吧。
在主父偃没有将这些分明经过他和那些冒名顶替合计修改过的证据交到刘挽的手里前,其实刘挽依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够在最后的关头承认自己的犯下的错,或者,这一切可以是一个计,一个能够让他对付世族,也给世间的人一个公道的机会。
可惜,最终主父偃让刘挽失望了。
“殿下。”主父偃大惊失色,刘挽无奈的挥手,并不想再听到他说多一个字。
主父偃这边出了状况,刘挽得到结果后,也得在第一时间送到刘彻的跟前。
刘彻在看清刘挽在主父偃之后查到的相关事宜,包括主父偃受贿几何时,不悦之极的道:“你说朕还能信谁?你举荐主父偃,无非觉得此人聪明,又是寒门出身,定知世人之苦,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想要让他这样一个人去查清此事,最好能够把藏在幕后的人揪出来。结果他倒是成了别人的帮手。”
“是以,考核制度重要,状告的制度也得完善。此番我们能迅速的知道有人被冒名顶替一事,既因有人推波助澜,何尝不是因为鸣冤之鼓。父皇,我们该下狠手治一治他们了。”这个他们自不必说,所指的只能是世族们。
这些人纵然被刘挽牵制,并不代表他们安分了。
恰恰相反,他们对大汉朝推行的种种政策很是不满,既然生出不满之心,世族必要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谁都不得安宁。
刘挽长长的一叹,知有些事任重而道远。
“章程呢?”刘彻意识到问题所在,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底下的世族们,他们相互联姻,利益结合,更是相互配合,一回一回的将刘彻这个皇帝弱化,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掌控整个大汉,最好,满天下由他们说了算。
刘挽通过主父偃的事情很清晰的再一次体会到,并非所有苦过来的人都能明白在深渊中挣扎出一条路的人有多难。也并不会所有苦过来的人都愿意守护同样受苦受难的人。是以,他们要拿出个章程,防的是这世间的所有恶人。
“主父偃如何处置?”刘挽冲刘彻作一揖回应,一定会尽快的送上章程,同时,也不得不问上一问主父偃该如何处置?
“斩。”刘彻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吐露这个字,刘挽也是这个意思。
主父偃他敢收受别人的贿赂,敢把大汉刚刚推行的科举搅得面目全非,为正法典,也为表明大汉的态度,当斩之。
第446章 斗不过
主父偃的事, 其实有不少人在看刘彻和朝廷的笑话,毕竟世族之间有些消息都是相通的,况且,在不少人的眼里, 把刘彻的人变成他们的, 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
只是, 待刘彻下诏, 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主父偃有负圣恩, 更意乱科举之制, 为正法典, 也为让天下知, 科举的公正公平,斩主父偃及相关行贿,以及操作冒名顶替之辈。
同时,一应相关的官员因为监督不力, 竟然闹出冒名顶替考试这样的恶性事件, 无一人能够逃过,皆被夺其官位。
这样的惩罚,谁人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真是痛快呢。
大汉朝推行科举的初心是为了显示一定的公平性。既然如此,就该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回事,唯有如此, 也才能杀一儆百。
与之而来还有一条公告。针对刘挽当日提出的状告之策, 于各州县内设鸣冤鼓, 不仅如此, 但凡若是遇上官员不作为, 或者有人胆敢阻拦百姓告官者,可入长安城内,刘彻已然在汉宫城前设下登闻鼓。
登闻,登高而令天下闻,刘彻显然是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放过胆敢乱大汉者。
由此也让无数人恼那惹事的人。
都知道刘挽不好惹,知道不好惹,一个个尽去惹她干嘛?
刘挽都已经放出话,谁要是敢让大汉不好过,她就一定会让对方不好过,偏一个个觉得他们聪明,他们能拿捏住刘挽。怎么样了现在?踢到铁板了吧,尝到苦头了吧。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越发的不可收拾,现在好了,本来刘挽提出没有落实的事儿,全都一样一样落实了。
李蔡这个丞相忙得脚底都冒烟了!
因上回他们一个个拖延不肯议事拿章程的事儿,被刘挽提议贬官,现如今刘挽都放了话,但凡他们要是不想大汉好,不乐意当大汉的官,别怪她手下无情,把他们全都干掉!
那,纵然相当的不情愿被刘挽套上枷锁,最终也不得不配合。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刘挽有没有后招,万一要是有,他们怎么办?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事实是,他们真没办法和刘挽来硬的。先前刘挽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一个态度,他们觉得刘挽是个讲理的人,相对于讲理的人,一来二去的他们难免有些失了分寸,然后他们就迎来了刘挽一记重击。
没有人敢试刘挽会不会敢动手,毕竟,那可是要命的事,闹不好一家子绝户。
而且,因为这层顾忌,针对刘挽一次又一次的提出新的政策,刘彻落实的新政,他们都不敢吱声,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刘彻,刘彻可跟刘挽不一样,刘挽放个狠话而已,一但刘彻动了某个念头,呵呵
是以,各州县都开始落实击鼓鸣冤的事儿了。
刘挽尤其让人专门去落实,怎么说她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既有心广开言论的人,也得有相应的监督的存在。诸子百家,其实刘挽这些年提拔的人不在少数,刘挽闷不吱声,也没有人知道那些人跟她有关系没关系。可是,刘彻那儿是相当的有数。
“人既然有用,更应该安排。你辛苦把人教出来,难道要放置他们生灰?”刘彻有时候的态度也是让刘挽不知如何评价才好的。
毕竟这生怕刘挽舍不得用人的样子,刘挽感慨万千。
真,刘彻这个性子,你要是在他心上,定然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刘挽为难的将人员名单给刘彻递上去,认真无比的道:“早年我建议过父皇,权利应该分散,不宜集中。御史负责参人吧。监察的事交由别的人来负责。”
这话刘彻不是第一回听,也算见识过刘挽这番建议的好处。
这个时候刘彻想到了三省六部,三司。
“趁现在他们这些人都对你心存畏惧,按你说的办。”刘彻如此的回答,“细节处该如何落实,你的目的须达到。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朕不会管你用的办法。”
明晃晃的放权,叫刘挽听得心惊不矣,颤声的答道:“我会遵纪守法。”
此话听得刘彻笑了!
遵纪守法这四个字对多少人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姓刘的皇氏中人。
独独一个刘挽,多少年了,刘彻从来没有见过刘挽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作为大汉的公主,生而得到一些特权,自该挥霍。
“你可以不必对自己要求如此的苛刻。”是的,刘彻是真希望刘挽可以松一松,饶是刘彻过来了这些年,也曾有紧绷的时候,他能明白一直紧绷的状态有多累。
现在,刘彻认为刘挽可以适时的放松放松。
“我不敢。”但,刘挽敢吗?
她只怕自己万一真的活不过十八岁,她没能为卫家,为刘据,为刘彻,为大汉将一切的筹谋落实,她这些年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不成,刘挽断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不就是累了一点吗?只要将种子种下,不管她是生是死,一些事都将会影响后续,将来也可以作为卫家和刘据的保命符。
刘彻一听这话心情就不太好了。
他能不知道刘挽为何如此的着急吗?
刘挽怕那一个万一,纵然刘挽从来不在刘彻的面前显露过一丝半点的畏惧,但刘挽防的正是那一个万一。
“倘若真的无法避免,我只求父皇将来能够顾念我几分,让娘和据儿,姐姐和嘉儿,舅舅他们平安终老。”这句话是刘挽第一次说出口,刘彻稍稍一顿后毫不避讳的问起刘挽,“为父如今对你的承诺有用吗?”
一句话说到了重点,倘若刘彻的承诺是有用的,刘挽何至如此的努力,费尽心思?
“想护住他们,泰永,你得活着。”刘彻补上一句。这一刻,刘彻希望刘挽活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活下来。
刘挽一顿,她很清晰的感受到刘彻希望她活下来的真切,这么一想,证明刘挽多年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是吧。
“考题我让人又写了几份,请父皇过目。”刘挽觉得自己所追求的真不算多。而此刻的她,已经过了追寻阴阳家想方设法改命的那一刻。用不知多少人的命,改她或者霍去病的命,刘挽自问没有这个资格。
人命都只有一条,大抵是这世间唯一的公平,刘挽自问担不起别人的命,也没有那样残酷的逼迫别人舍己为她,或者为霍去病。
既如此,放手去办吧,把一切她能安排好的事情都安排好。
科举一事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因而为了避免学子们准备不周,也为科举制度能够得到调整,保证科举的公平公正性,顺势,科举的时间定到明年开春之后,六月。
本来因为科举的时间有些紧,不少人都暗暗衡量他们来不来得及,听说时间改到明年的六月,不约而同都松一口气,这下不怕来不及。
最上方收到消息的官员们,想到他们为了阻止科举的开启,一回一回的暗中操作,当时他们之中急于出手的原因,正是因为科举推行在即。
结果现在是怎么着?
刘挽因为他们闹的事太多,以至于认为有必要放一放,让大家都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确定,刘挽不是一开始又在算计他们?
所谓给参加科举的人们足够的时间准备,之前怎么没考虑到这一层?
刘挽:大家都是第一回操作,没有及时的考虑到这一点,有问题?
嘶!多少人在心里暗暗骂刘挽?
恨不得把刘挽吊起来打?
他们每一个人都确定一点,思虑周全的刘挽,可以忘记很多的事情,绝不可能意识不到时间紧的问题。
一开始刘挽定下那么紧的时间,本意是为了给他们这些人下套,下套知道吗?
意识到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开心。偏在和刘挽一系列的斗智斗勇中,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非常重要的一点,刘挽不好对付,非常的不好对付!
在刘挽已经摆明架式,定要跟他们斗上一斗的情况下,恕他们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真要跟刘挽再交上手,他们有多少胜算?
须知和刘挽斗,败了的人,观主父偃,斩之!
贿赂主父偃的人,斩之!而且一应家产充公。
甚至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别忽略很重要的一点,官员考核,以及击鼓鸣冤一事。
朝堂双管齐下的结果是怎么样?
是各家都得把自己收拾干净,收拾妥当,以确不会被张汤或者其他的人捉到把柄,把自己一家子都给坑了!
如此自顾不暇的情况下,科举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与之而来,也迎来了新的一年,元狩四年,刘彻三十八岁,霍去病二十二岁,刘挽十七岁。
针对匈奴遁于漠北苦寒之地,却依然不死心,无时无刻不思反击之事,刘彻早已坚定,必灭匈奴,以断其根,令其再也不能犯大汉的边境。故,以霍去病和卫青二人率兵而出,以灭匈奴。战事准备了一年多,粮草军械皆已准备齐全,大战一触即发
第447章 太牢之礼
所谓漠北, 即沙漠以北。
匈奴退居于此,以为汉军断然不敢深入,更不敢深入留下。但这些地方匈奴十分熟悉。故匈奴单于很是以为,能够将汉军主力诱于此处, 将汉军主力全歼, 如此一来, 匈奴便可以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所有土地!
匈奴单于这样的盘算, 不巧,刘彻也正有此意。
与匈奴打了十几年, 大汉开疆辟土不假, 但在刘彻看来远远的不够, 匈奴主力依然还在, 匈奴单于依然还活着。
匈奴想诱汉军深入而击,好,刘彻便要将计就计,这一次, 举大汉的所有兵力深入敌后, 好让匈奴知晓,大汉无畏。
刘彻下令集中了精锐骑兵十万人,分别由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统率。另以步兵几十万,马匹十余万配合骑兵主力的行动。卫青、霍去病受命后,各率精骑五万分别出定襄和代郡,沿东西两路北进, 决心在漠北与匈奴进行会战。
霍去病与卫青兵出的同时, 长安城内的第一场科举也开启。
战场之上, 大汉的将士须得明刀明枪的打, 在长安之内, 刘挽也有属于自己的战场,这里没有明刀明枪,却可以杀人不见血。
第一场科举的开启,为表慎重,也为向天下人昭示大汉的重视,以及对大汉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种种思想的传播及肯定。尊孔孟之道。开考之前,刘挽率领此次的主考官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祭孔孟,以太牢之礼而祭之,以表对孔孟的尊重。
但是吧,应该要怎么说呢,他们每一个人对于眼前的情况都无法忽略一个事实,祭孔孟的领头人是刘挽,刘挽是女的,女的呢!
但凡这个事情只要是换成别的人,不,是换成男人,无数人都会为之振奋。
哪怕刘挽的礼数周全,端庄肃穆,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因为她是个女的,女的,无数人都觉得眼前的一幕幕让他们无法直视。
可是,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少的不服气,他们很清楚一件事,如果他们敢在这种时候落刘挽的脸,让刘挽不痛快,瞧好了,刘挽会让他们全都死光光。
张汤已经出手,有多少人出事他们不是没有数,何况还有击鼓鸣冤的事情在不断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去,抄家充公,流放三千里这样的事,他们都听到不少,也明了,刘挽是在杀鸡儆猴。
因此,别管他们有多么不能接受刘挽一个女子以太牢之礼祭奠天地神灵及孔孟,只能默默的认下,思量什么时候再反击。
随后,刘挽将考卷送往考场,值得一说的是,大汉的第一场科举考试的考场就在藏书楼。
藏书楼很大,有的人连藏书楼的三分之一都没能踏足,更别说仔细查看过。
为了迎接这一回的科举考试,刘挽将藏书楼全面开放。
考试嘛,那必须不能狠得过头。
试只考三天,考试的地方和安排学子们住宿的地方全都放开。
考试的地方,大家都在一处不假,每一个进入考场的人,每一回都需要查验身上是否带有文字,以防作弊。
这当然一开始是让不少人不满的,直到查出他们之中还真有人弄了小抄!
好的,在那一刻,没有人觉得刘挽特意让人翻查一应考生所带的衣物有什么问题。都是为了保证大家在相对公平公正的环境考试而已。
考试的时间早早公告,三天,一块六场,考的内容吧,治国之道,天文地理,算是应有尽有。总的来说,三天的时间对很多人都挺难熬,但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的适应即可。
刘挽三日都在藏书楼内呆着,不忘让人及时将前线的情况上报。
夏日的天空,群星璀璨,刘挽站在廊下看得入了神,一旁有人缓缓靠近,华柬已然先一步拦下,阻止有人再继续靠近。
“我,我只是想看看长公主。”前来的青年被拦下显得更紧张,正是先前给刘挽送了一首表白赋的那位齐岸,着急解释的齐岸,更想离得刘挽近一些。
不过,华柬道:“长公主并无意见郎君。”
此言不虚,虽然在此刻的刘挽凝望星辰,谁也不敢说刘挽是无所事事。
青年很是遗憾,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但那一步三回头的态度,可见他的不舍。
这样的插曲华柬都不会上禀刘挽。
三日考试结束,又是封锁整个藏书楼的内院,一群人开始有条不紊的改卷,很快结果出来,刘挽迅速连同文章一道送到刘彻面前。
“有多少可用之人?”刘彻要一个大概的数字,一旁的李蔡很想问,刘彻就那么确定刘挽选出来的人一定会符合刘彻的要求,必是可用之人?竟然只问有多少可用之人,而不是哪些人召来让刘彻看看。
“六十七人。”刘挽让人将一应文章呈上。自都瞧见了,所有的卷子都糊了名,上面只能看到每个人的文章,并不能看到人的名字。
文章的好坏,呈现的是一个人至此为止所学的知识,见识,以及表达能力。刘挽跟一群人批卷,文章的好与坏,他们的批语都在上面,如今交到刘彻的手里,请刘彻一览。
“丞相也一道看看。”刘彻发出邀请,让李蔡也上来仔细看看,有问题及时提出。
李蔡心里正在犯嘀咕,很是以为刘彻对刘挽的信任太过,怎么着也该看看文章后再说吧。
没想到刘彻料到会有人对刘挽表示质疑,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了断的把卷子拿出来,请他们一个个的看,瞧瞧刘挽认为可用之人到底可不可用。
李蔡应下一声是,乖乖的上前,自然注意到刘挽给每一张卷子都用了糊名的法子,以保证他们没有一个人的名字显露出来,所有主考的人,每一个都可以确定和参与科举考试的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刘挽当时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不少人心里也是不得不服了刘挽。
怎么能有刘挽这样的人呢?
得两千年的精华要是都不懂得用,她该反思反思她脑子是不是不成。
刘挽面带笑容的给李蔡让了一个位子后,到一旁坐下喝茶吃起点心,刘彻余光瞥到刘挽吃了不少,顺嘴即问:“未曾用膳?”
“刚改完卷子,没来得及。”刘挽如是答,她吃得快,但吃相并不难看,可见优雅。在仪态上,刘挽是多年的耳濡目染下来,谁也休想挑出半点的仪态上的问题。
“给长公主备几样她爱吃的。”刘彻立刻吩咐人去给刘挽准备,刘挽笑谢道:“谢父皇。”
李蔡默默不作声,刘彻宠刘挽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事,再说了,换成谁家要是能得刘挽这样的一个孩子,既为家里争权争利,又为家里生财有道,都不可能不把这样的孩子捧在手心。
只是,李蔡和刘彻各自阅览文章,华刻将做好的饭菜端上,宫中的吃食,不得不承认,因为刘挽的缘故,拔高了不只一星半点。
而李蔡虽然很努力克制,阵阵饭香味飘鼻而来,很难让人无视,更何况,刘挽吃饭那叫一个香,尤其让人食欲大开。
刘彻原本在那儿认真阅卷,最终也都放下卷子道:“朕也有些饿了,让人给朕备一份。”
说到这里,刘彻的视线落在李蔡的身上,不确定的问:“丞相也一道?”
李蔡怎么可能会拒绝?
“谢陛下。”
是以,卷子先放一放,吃饱饭再说。
李蔡自问并不算一个极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宫中的吃食,不知道是何缘故,总让人觉得分外的好吃。尤其一道吃饭的人里有刘挽,有卫青时,更让人觉得,他们吃的是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刘挽很是有规矩,有外人在,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后的刘挽也在那儿静静的等待刘彻和李蔡吃好。好在没让刘挽待久,毕竟刘彻会动了吃饭的心思全因为刘挽。
因而刘挽一放筷子,刘彻也让人迅速的撤下了。
“丞相也瞧了不少文章了,以为如何?”刘彻一边擦嘴一边似是随意的问起。
李蔡吃饱喝足,心情显得也极是愉悦,听清刘彻所问而答道:“臣以为长公主所取之才,确实都是货真价实。具体能不能任官,不如陛下见过之后再决定。”
察举上来的人都要刘彻过目之后再任官,科举之制不会不用吧?
想刘挽一开始提出察举制的意图,是要这些人成为忠于大汉朝,忠于大汉皇帝的人。
是以,李蔡不过是将先前都已经挑明的事儿,重复的提上。
“依丞相所言。你安排吧。”刘彻当即要将事情交给刘挽去办,刘挽起身道:“虽然我能定下,还请父皇先仔细看完文章后再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谨慎如刘挽,断不会给任何人以任何的机会捉住她的把柄。
反正不差这一点的时间。
刘彻岂不懂刘挽何意,李蔡不留痕迹的瞥过刘挽一眼,不得不说,刘挽难对付。
“陛下,恭喜陛下,李美人诞下一位皇子。”恰在此时,传来一阵道喜的声音,刘挽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起身道:“恭喜父皇。”
刘彻正要高兴,刘挽手腕上手串突然断落,洒了一地,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刘挽一头栽下
第448章 不能容
突然的变故叫刘彻原本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饶是李蔡也愣住了,不明白眼下到底怎么回事。而刘彻已然第一时间冲过去,毫不犹豫的将刘挽抱起唤道:“传太医。不,让阴阳家的人立刻进宫。”
嘶, 传太医不是那么难以让人理解, 但刘彻那一句让阴阳家的人立刻进宫, 李蔡在一瞬间意识到某些问题。
不会那么的巧吧!
“李丞相。”刘彻抱起刘挽往隔间去, 完全将李蔡抛之脑后。华刻同样也着急,再急, 也不能不把李蔡稳住。
李蔡的视线落在刘挽所戴的手串上, 在那一刻, 李蔡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
“长公主如何?”心里怎么想不重要, 该怎么表现才是最最关键的。
华刻道:“长公主之事,请丞相三缄其口。”
刘彻一直让人管住嘴,到李蔡这儿,华刻以为刘彻也不会希望李蔡说出去。虽然这个可能极其小。
“明白。科举考试刚结束, 长公主倘若出事, 人心难安。”李蔡懂得其中的厉害,娓娓道来,华刻所不能确定的是,果真这一切李蔡会听?
不确定是不确定,华刻送走李蔡,转头立刻赶往侧殿。
戈央已然在那儿为刘挽号脉, 额头渗出一层层的汗珠, 脉象所现, 何尝不让戈央震惊。
“昨日我明明为长公主号了脉, 长公主一切安好, 为什么,为什么只隔了一日,脉象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戈央是大惊失色的,反复查看刘挽脉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才会让她震惊。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怎么能是这样的结果呢?
戈央满目的不可置信,此时其他宫中的太医都已经陆续赶来,刘彻早有命令,让他们每日给刘挽号脉,在昨天之前,一切都是很好的,每个人给到刘彻的都是肯定无比的好消息,然而伴随戈央的话音落下,每一个人在号完刘挽的脉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出的是和戈央同样的话。
华刻此时已然捧着刘挽掉落在地的手串进来,“陛下。”
一声的轻唤是为了让刘彻得以回过神,仔细的看上一眼,也该想想清楚,接下来他要如何的处置。
刘彻并非没有注意到刘挽的手腕多了一串链子。从小到大,刘挽为了方便习武做事,都不喜欢各种各样的首饰,这样的链子是第一回,却也是刘挽戴得最久。
但刘彻并没有细问,自不会知道一串手链竟然会有这么重要。
华刻并没有错过刘挽倒下前,恰是这串手链断落。
也正因为如此,华刻才会在第一时间将这样的串子捡起。
“阴阳家的人来了吗?”刘彻在此时完全没有一丁点仔细翻看这串珠子的意思,他须得在第一时间寻来阴阳家的人问个清楚,他要知道,他们到底又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这样一群人,他们都有本事,可是他们都不老实,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他们像是全然没有分寸,也毫不在意要怎么样去做他交代的事。
吐一口气,刘彻望着太医们在那儿商量,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莫可奈何,完全无从下手的样儿,更让刘彻的心情越发的不好。
“朕只想知道泰永何时能够醒来?”刘彻忍了忍,最终实在忍不住的追问,只为了要一个答案!
可是,饶是只是一个答案,也不是谁都能给得了。
“陛下,长公主此时的情况和上一次并无区别。”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刘彻,别问,问他们也答不上来。他们是太医,治得了病却医不了命。
刘挽此时的情况明显是什么?是生机被夺,试问有谁像刘挽这样的,一天的时间脉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正常的吗?
如果是中毒或许也算正常。但他们所有人都可以确定一点,刘挽不是中毒,从来不是。
刘彻气得一挥袖将一旁的宫灯打落在地道:“朕要你们何用。”
太医知道刘彻是在迁怒,但他们确实没有这个办法,无论刘彻再怎么生气,他们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也断然不可能哄骗刘彻。
刘彻不断的吸气吐气,来回的跺步,他如今既恼又急,还有几分怕。
没有直观的看到刘挽倒下前,刘彻会想,阴阳家的那些人,他们说的未必是对的,刘挽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安然无恙,以后也一定可以继续的好下去,绝对不会发生英年早逝的事情。
可是,在刘挽倒下的那一刻,刘彻又想起安夫人他们说过的那些话。
对,没有错,刘挽之前是没有再出现突然昏迷不醒的情况不假,那是有人帮了刘挽一把。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将会不复存在,刘彻将会亲眼见证刘挽如何长睡不醒。
刘彻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是觉得,有人怎么那么可恶呢?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放任刘挽走向他们预想的最终结局。这些人,这些人何其的可恶。与之而来,刘彻也生出杀意,如果这些人救不了刘挽,他们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吧。
华刻在一旁,清晰的感受到刘彻的杀意,也明白刘彻为何会生出这样浓烈的杀意,此时的内心只能在不断祈祷,刘挽一定得吉人天相,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可是,刘挽并没有在华刻的祈祷下醒来,饶是安夫人被请入宫中,瞧完刘挽之后离开宫廷时,刘挽依然还没有醒。
如果刘挽只是昏迷一两个时辰,刘彻能瞒得住,刘挽一睡却是连着数日未醒,最重要的一点是,科举的结果天下皆翘首以盼,无数人关注刘挽的动向,刘挽一直没有再出现,怎么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而在此时,前线传来战报,卫青大军遭遇匈奴单于主力!
此番出征,刘彻将大汉所有的精兵强将全都给到霍去病,为的正是让霍去病率领大军深入漠北,一定要想方设法的灭匈奴单于主力,杀匈奴单于。
刘彻不是没有想过,将所有的精兵强将都给到霍去病,一但卫青遭遇匈奴单于的主力,卫青将会十分的被动。可是,这一仗必须得打,剩下的,也只能是卫青在面临变故时把控全局。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刘彻的心里不是不急,更何况如今刘挽昏迷不醒,安夫人进宫见了刘彻后更是直接道破,或许刘挽极有可能会就此长眠,刘彻该有心里准备!
刘彻怎么能够做好这样的准备,一次又一次的要求安夫人,人,他们必须得救,一但刘挽活不下来,阴阳家的人没有一个能活!
安夫人对于这样的威胁,这些年早听多了,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刘彻倘若要杀,只管杀吧。逆天改命之事,根本不可能以他们的意志力所能改。
最终,刘彻没有动安夫人,只问起安夫人,她愿本不是说,刘挽会在十八岁英年早逝,为何才十七岁的刘挽倒下了?
安夫人提醒刘彻,这些年刘挽做的事影响太大了,她既道刘挽上天所不能容,这句话的意思刘彻不该不懂。
刘挽越是无所顾忌的做得越多,对大汉越有利,对后世越有利,只会加速刘挽的死去。
如此结果,刘彻一时不知如何评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叮嘱安夫人,想方设法救刘挽吧。
如今,阴阳家是刘彻唯一的希望了。
“陛下。”刘挽的情况随着她的不出现,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断,同样在宫中,卫子夫何尝不是在第一时间闻讯赶来。
刘彻在见卫子夫的那一刻,脸色依然不好的道:“你怎么来了?”
“泰永如何?”卫子夫急切的追问。
刘彻能拦下卫子夫?能不让卫子夫去见刘挽吗?
卫子夫越过刘彻进入殿内,一眼便看见刘挽躺在榻上昏迷不清。卫子夫一个箭步上前,捉住刘挽的手唤道:“泰永。”
连声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刘挽的回应,卫子夫再也控制不住的回头望向刘彻,焦急的追问:“陛下,泰永这是怎么了?”
刘彻知晓刘挽将事情瞒得严严实实,她那样忙得不可开交,日常原本和卫子夫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及刘彻,何况是里里外外的事尤其的多,根本不给卫子夫机会多瞧刘挽几眼,她怎么可能被卫子夫察觉她的异常。
此时的刘彻被卫子夫问及,他亦不知如何答来。
“陛下?”卫子夫心急如焚,观刘彻为难的模样,越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彻无奈的道:“此事说来话长,朕会想法子的。”
这话卫子夫相信,可是刘挽如今的情况让卫子夫不问个清楚,怎么可能。
然而刘彻完全不想提及,尤其前线的战报一条一条的传来,都算不上好消息。
刘彻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所谓失控的感觉,但如今每一桩事都出乎刘彻的意料,叫刘彻心焦不矣。
“太子呢?”刘彻有了压力,转头想起刘据,想到刘挽在刘据的年纪早已为他分忧。眼下内忧外患,刘据何在?
刘彻问及刘据,也让卫子夫握住刘挽的手不由一紧
第449章 大汉的寿命
被刘彻问及的刘据, 谁也不清楚他身在何处,又都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刘彻得不到回应即发话道:“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卫子夫的眼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视线落在刘挽的身上, 如今刘挽还在啊, 刘据在刘彻那儿已然做是错, 不做也是错。将来,将来
“陛下, 太子, 太子去了上林苑, 似是闯入阴阳家中。”在卫子夫心中生出无数复杂的念头时, 一旁有人跑进禀告,神色间显得有些慌乱,刘彻想问他去阴阳家为之何也。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一些念头闪过, 让刘彻在一瞬间将心中的许多的不满都压下。
“待他从上林苑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朕。”刘彻一声令下, 那头不管是谁听了都应下一声是。刘彻在想的是,刘据去这一趟是有用亦或者没有用。
这个问题,刘据作为大汉朝的太子,虽然为太子,可他年纪尚小,加之有刘挽自小聪慧, 又是能谋善断的前例在, 几乎并不在人前显露。
但阴阳家的人对刘据相对算是客气的, 怎么说不看僧面也是要看看佛面的。刘挽这个人, 她做下的事, 她要护的人,正常只要不是她的敌人都会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况且,大汉的太子,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人,不想跟刘据结仇,也会以礼相待之。
阴阳家的人平日和刘据是没有任何往来的,相互你我之间都是清楚对方的存在,偏偏连碰面的机会都是很少。
因此这会儿刘据前来,阴阳家的人里第一个出面的是水夫人,刘据也不绕弯子道:“请见安夫人。请夫人代为通传一声。”
水夫人同刘据作一揖道:“太子该知道,我们夫人极少见外客,请太子回宫吧。”
刘据且道:“大汉的太子这个身份,可以交换到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一旁的水夫人一愣,水夫人将疑惑问出道:“妾不解太子何意?”
“我二姐泰永长公主的情况到底有何内情,我也未必没有猜测。”刘据如是答来,水夫人对这样的情况啊,不是第一回遇上,也知晓不会是最后一回,因而神色淡然的道:“太子无论猜到多少,有些事纵然是陛下都无力改变,更何况是太子。”
没有想到刘据听完这话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往前走到水夫人的面前,水夫人面上流露出惊讶,但刘据突然与之一阵耳语,不难看出水夫人从一开始的后退,到最后停下脚步仔细倾听的态度转变。
刘据说完了想说的话,随后目光落在水夫人身上,“能否请夫人代为通传?”
再一次重申他一来的要求,无一不在向水夫人宣告,客气的话大可不必要说,他能够来到这里,该懂的事他都懂得。只是他要见的人没有见到,很多话他也是未必完全说破的!
水夫人显得很是诧异的望向刘彻,没有料到刘据会给她以意外之喜。
但既然已然懂得刘据是有备而来,水夫人也不敢轻视于刘据,此时立刻与刘据恭敬道:“请太子稍候。”
刘据应下一声是,并不意外水夫人此番的态度转变。
水夫人进去通传,安夫人正领着一大群人在那儿捉耳挠腮的想法了,一个个头发凌乱,一边拿着纸笔算算算,一边烦躁无比的捉头质问:“不对,怎么又是不对,怎么能够不对的呢?”
对于一屋子不修边幅的人,水夫人早已见怪不怪的走到安夫人的面前,将刘据到来的事禀告,并将刘据在耳边说起的话一一的传达。
安夫人从一开始的全然不在意,到最后面露诧异,“他竟然这样说?”
“是。夫人,见吗?”水夫人询问,安夫人转动轮椅掷地有声道:“见。”
刘据是生平第一回迈入了阴阳家,一个让他久闻其名的阴阳家。
难得的是,安夫人也让刘据上了顶楼,得以让刘据见到满天的星辰,可是刘据突然意识到,不对啊,现在分明是白日,屋顶上怎么会有星空的呢?
这个问题随着安夫人的声音响起消散了。
“太子认为你眼前所见的景象是真是假?”安夫人自己转动了轮椅行来,并不费力,可是周围的一切环境让刘据不禁反思,莫不是他看错了,外面并不是白天,而是如同眼前的一切一样,已然是白天?
这个念头一起,下一刻,原本的星空消失了,朗朗乾坤再现,好像方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罢了,这样的把戏我们是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显露的。”安夫人并不避讳提及刘挽时显露出的慎重,以及对刘挽的佩服。
刘挽无论文武都值得人敬佩,生来已然得尽世间荣华的人,少有像刘挽一样勤奋。更何况,刘挽有着很多人所没有的仁爱之心,这何尝不是无数人愿意为刘挽前扑后继的原因。
诸子百家,但凡换成另一个人都不可能将他们聚拢,更不可能让他们发挥他们所长。
无论世人如何的看待刘挽,有多少世族恨不得将刘挽除之而后快,在诸子百家这些人的心里,他们是感激刘挽的。
感激于因为刘挽,得以让他们发挥他们的长处,以令他们叫世人知,他们于国有功,于民有利。奇技淫巧,那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刘挽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个手工业的王国,纵然再瞧不上他们的人,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一点,他们的价值从前没有体现出来,完全是因为没有人会用。而刘挽,恰好是将他们各自的长处都发挥到极致的人!
诸子百家的人,他们平日埋头苦干,极少说那些好听的话,可诸子百家里,谁在心里头不感谢刘挽?
倘若不是刘挽,他们或许如今还在外头无处容身,为世人所唾弃,以为他们不过都是些异想天开的疯子。不会有人懂得他们的价值,肯定他们的奇思妙想。更不会有人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能为国家和人民创造出多么大的价值。
是以,愿意为刘挽豁出命的人从来不在少数。只不过,刘挽不开这个口,而诸子百家的人里,也懂得少和刘挽往来,那才是对刘挽最大的感谢。
安夫人肯定刘挽,刘据重重点头,很是以为自家的姐姐从来都是不差的。值得世人的尊重。对上安夫人,刘据道:“依夫人所见,大汉还有多少年的江山可承?”
嘶,饶是安夫人并非全然没有心理准备,从刘据的嘴里听到这些话,依然不得不为之震惊。
这是一国的太子,而且是在大汉蒸蒸日上的情况下会问出的问题吗?
“怎么?夫人没能算到?”刘据问出之后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何不妥之处,只好奇的想从安夫人这儿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安夫人收回眼中的惊讶,“依太子所见呢?”
“我不会天文地理,也不会命理之数,但我知道,大汉虽然开疆辟土,似是蒸蒸日上,实则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必将覆灭。若非有能之君,不过百年光景而已。”刘据丢出的内容,何尝不再次让人震惊不矣。
不过百年的光景,须知大汉建朝至今也不到百年的光景。
“太子这番话不怕传到陛下的耳中吗?”安夫人震惊过后,倒是乐意和刘据聊聊。不过,刘据敢将这样的一番话宣之于口,何尝不让安夫人意外。
刘据笑笑道:“何畏之有呢?”
安夫人审视的目光落在刘据的脸上,不能否认,刘据更像卫家人,像卫子夫,像卫青,温和内敛,不似刘彻,刘挽,流光溢彩,耀眼夺目,叫人一眼便为之而惊艳。
可是,这样的人,静静的看,静静的思虑,静静的谋划,未必见得逊色于夺目之人。
此刻,安夫人重重的点点头道:“太子无畏,颇有几分风骨。”
刘据昂头挺胸问:“夫人会救我二姐的对吗?”
“若须得太子的命以救泰永长公主,太子愿意吗?”安夫人问之,刘据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我之幸也。”
再一次的让安夫人意外无比啊!
此时的刘据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或许并不清楚什么是死亡。
“太子,人命只有一条。”安夫人觉得自己应该要解释清楚才对,毕竟是一条人命,人命只有一条,死了便再也不会有。
“我知道。夫人不必拿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于大汉而言,我二姐的价值远胜于我。用我一条命能换二姐的命,我之幸也。”刘据发自肺腑之言,叫安夫人眼中流露出赞许。不错不错,刘挽将刘据教得属实是很不错呢。
此刻,刘据已然再一次的开口问:“但问夫人会救我二姐吗?”
安夫人长长一叹道:“逆天改命之法,非必能成也。我们会尽力。”
这个答案叫刘据甚喜之的道:“多谢夫人。”
岂能不谢呢?
刘据此番前来所求的正是这句话,能够真正的得到,他感激不尽。然而安夫人道:“太子方才既然说了愿意为长公主舍命,当不假吧?”
第450章 迁怒
言及于此, 安夫人灼灼的目光落在刘据身上。
刘据依然没有犹豫的道:“以我一命相抵若能换我二姐平安,夫人只管取去。”
安夫人道:“若以大汉江山相换呢?”
这个问题总算是成功问住刘据了,但刘据呆滞半响后答道:“大汉江山并不在我手中。夫人该问的人并不是我。”
非常的有自知之明,大汉的江山在刘彻那儿呢, 要不要换岂是他一个太子答应就成的。
不料安夫人道:“换的若是以后的呢?”
以后的。何所谓以后的?
刘据顿了半响后又问:“夫人怎么知道, 将来大汉江山必将是我的?”
太子之位代表的意义, 刘据早已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孩童。这么多年, 刘挽不断重复的告诉刘据,当一个太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别听外人道一句所谓的太子必是将来的继承者就能高枕无忧。皇位都有可能被人抢了去, 何况是太子之位?
如今的刘彻算不得对刘据满意, 这一点刘据相当的清楚, 既如此,刘据又是何来的底气认为将来他必能继承大统,成为大汉的天子?
人贵自知,也正是因为这份自知, 让刘据站在安夫人的面前, 迎对安夫人的种种问题,这些个听起来很像是在告诉他,将来天下局势的话,却并不能够让刘据相信。
安夫人眼中流露出满意,与刘据也算说些实话道:“长公主的情况陛下知,长公主亦自知, 太子能来这一趟, 能说这样的一番话, 想必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内容一定都会很高兴, 都会觉得太子甚好。太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太子请回。”
在刘挽教导下长大的刘据,怎么可能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呢?
恰恰相反,刘据知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也明白应该用哪一种方式才可以既能帮到刘挽,也能帮到自己。
刘挽是断然不会在意刘据怎么样的利用她的。
安夫人注意到刘据在被她说破种种的算计时,神色依然如常,并没有任何的恐惧,也并没有任何的不安。
不错,真是不错。纵然心思被人道破,也没有害怕的刘据,在安夫人那儿得到一个极高的评价。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夫人提醒道:“长公主暂时不会有事,再继续任由某些事情发展却未必了。”
刘据立刻顺势问出,“比如何事?”
“科举选拔。”安夫人道明,引得刘据一顿,追问:“我二姐知道吗?”
点点头,安夫人无意多言,刘据已然不知该如何评价刘挽。
刘挽是明知道做的许多事会让她自己走向绝境,依然选择走这条路,那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心境?
最后,刘据道:“夫人曾说可以用我的命换我二姐的命,我在等夫人动手。”
安夫人十分干脆的道:“太子方才已然回答了我,你既不是大汉的天子,更没有手握大汉的江山,你对泰永长公主而言并无助益。”
一个无功也无过的太子,纵然被教养得不错,足够的聪明,但又怎么样呢?压根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这一刻,刘据突然意识到,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没有用!
“太子请。”安夫人送客,毕竟刘据此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安夫人见刘据的目的也达到了,该送客了。安夫人还有好些事要去忙,并不得闲在刘据这儿多说话。
刘据转过头询问安夫人道:“大汉的江山会因为我二姐而改变吗?”
这句话或许正是刘据所急于前来一定要得到的结果。
“太子不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你认为泰永长公主有这个能力吗?”安夫人并没有回答刘据,反而引导刘据自己去想,去思考这一些事到底是否可行。
刘据本来想再细问,安夫人已然离去。
刘挽现在所做的一切,在世人看来等同于改天换地,如果这样都无法改变大汉的命运,是不是应该说,那是大汉该亡?
是以,刘据反应过来,有些问题他确实问错了人,他该问的是自己,他认为如今的大汉朝,是否是有所改变。他认为大汉百年之后必将灭亡的原因,是不是刘挽在努力的改变中?
答案都是肯定的。
而后,刘据回了宫,得知刘彻唤他过去,宣室的侧殿里,刘挽躺在榻上,卫子夫守在一旁,连刘嘉都在那儿,刘彻忧心的不只是刘挽,还有前线的战事。
一见刘据,刘彻的语气极是不善的问:“你还有闲心出宫?”
迎面的质问并没有让刘据生出不满甚至恐惧,刘据作一揖,礼数周全的答道:“前线战事虽有变化,然不管是大将军亦或者是骠骑将军,他们必能灭匈奴,凯旋而归。二姐的情况儿子只是想知道,有些事能不能改。父皇不愿意告诉儿臣,儿臣只能亲自前往阴阳家追问一个答案。”
刘据不亢不卑,并不认为刘彻生气,他就应该客客气气的,或许连大喘气都不敢。
他人虽然不在宫里,但该知道的事情刘据都知道,能有闲心出宫的刘据,一则是认为前线虽然有些消息脱离刘彻的掌控,但这一切无伤大雅,遇上匈奴主力的人是卫青又如何,卫青手下领的都是大汉的老弱残兵又如何。刘彻早料到最坏的结果,也知道一但事情到了这一步,真正能够扭转乾坤的人依然得是卫青。
既如此,刘据可以放下心中的焦急,眼下唯一可以是刘据能弄清楚的事,独一样而已,那就是刘挽的事。
刘彻绝对早就已经知道刘挽的真实情况,刘挽不说是不想让卫子夫担心,也不想让他们这些亲人担心。但饶是如今已然暴露,也未必见得刘彻会一五一十的相告。刘据注意过阴阳家的情况,自知阴阳家这些年汇集太多各色的人,有些答案从刘彻那儿得不到,从阴阳家处或许可以。
阴阳家的那位安夫人,纵然没有完全说透,但刘据算是从她的话里了解了一个要点,刘挽做得太好,为大汉做得太多,故为天地所不能容,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这样的话听起来跟假的一样是吧,但刘据相信是真的,货真价实的。
刘彻听完刘据的话脸色稍缓,视线落在一旁的卫子夫和刘嘉身上,“你二姐待你一向用心,朕在想,要是朕多骂你几句,她会不会醒。”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为何要挑刘据的刺,完全是要借机刺激刘挽,好让刘挽能够醒过来,别给闹出事情。
刘据
“二姐再疼我,大汉的江山最重,二姐素来以江山为重,况且,前线的战事不如告诉二姐?父皇都为之着急,想来二姐一定也着急的。”刘据出个主意,以为完全可以这样刺激刘挽,而不是让他成为刘彻用来刺激刘挽的工具人。
毕竟,被人骂和被人怀疑这个事,对刘据而言是极大的冲击,叫刘据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彻听完刘据的话,认真的想了想道:“倒是不失一个好法子。卫青遭遇匈奴主力,去病此番一去,又是没有消息。”
霍去病的打法一贯如此,从来没有所谓的消息传来,等有消息的时候,也就是他领兵马大胜而归的时候。
而这一次大汉深入漠北之地,情况远比从前的每一战都要凶险。
刘挽现在都躺了一天不动了,不管刘彻怎么让太医,让阴阳家的人想办法,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如何不让刘彻着急。
“陛下,科举之事毕竟成绩公布在即,李丞相前来询问,是不是按长公主之前定下的结果对外公布?”华刻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来寻刘彻,可是没有办法,不寻都不成。事情都堆在一块了,还都是刘挽接手的。外头的那些人,多少等的正是这一天,就希望能够借助刘挽倒下的这会儿功夫,先一步把刘挽解决。
刘彻怒而道:“让他们等着,这些年他们都等得起,怎么,如今他们等不起?让李蔡告诉所有人,叫他们安分一些,倘若他们不安分,泰永只是威胁他们而已,朕绝对敢真正的出手,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在他们为泰永倒下庆祝的时候,他们更应该记住一点,如果泰永当真有什么差池,朕不介意让他们都给泰永陪葬。”
是的,一个个巴不得刘挽死的态度,刘彻绝不喜欢看到。尤其刘彻如此忧心的还有前线战事。此时是人兴风作浪的大好机会不假,但也请相信刘彻,他当了这些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当的,谁要是胆敢在这种情况闹头,瞧着好了,刘彻丝毫不介意让他们都去死!
华刻听出刘彻语气中浓烈的杀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停留的连忙退下去,赶紧传话。
刘嘉此时在刘挽的耳边道:“二姐,内忧外患,你得起来和父皇一起对付那些人,绝对不能让那些人觉得他们联手就可以对付得了你和父皇,否则将来我们没有一个能逃得掉。”
刘彻没有吱声,刘据缓缓的走过去,在刘挽的耳边低语道:“安夫人说,唯有二姐可以改变大汉的结局。二姐努力至此,要就此放弃吗?”
第451章 坑儿子的刘彻
纵然刘据的声音很轻, 不过离得刘据近的卫子夫和刘嘉都听见了,刘彻纵然没有听清楚,也同刘据道:“你这个太子威严不够,面上太软, 没有你二姐护着, 将来你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没有人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能没有任何的波动。
卫子夫和刘嘉都在第一时间望向榻上的刘挽, 刘据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不安, 也并没有因此向刘彻解释。
“安夫人放才问我,若以我的性命换二姐的性命, 我愿意与否。”刘据轻轻说起, 内容并不能够让人松口气。
相反, 卫子夫唤一声道:“据儿。”
为何要用命换命。刘挽和刘据都是她的孩子, 无论哪一个人受到伤害,都不是卫子夫所愿意见到的。正因如此,听到一句换命的话,卫子夫如何能够置若罔闻。
“安夫人说我没有资格。”刘据如是回答, 答案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刘彻倒是并不意外, 刘嘉在此时显得急切的追问:“那要怎么样的人才有资格?”
刘据的视线落在刘彻的身上,旁人或许并不清楚,想来刘彻是清楚无比的。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视线都落在刘彻的身上,刘彻没有要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意思,反而问刘据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说起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刘据并没有隐瞒之意的回答道:“安夫人提及, 能改变大汉的只有二姐。”
此话不用安夫人说, 刘彻切身体会到了,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呢?
知道, 刘彻眼中尽是冷意的问:“他们明知如此却依然无所作为。”
语气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刘据也不是不清楚, 自家的父皇并非一个讲理的人,听到刘彻的嫌弃,刘据突然明白为何刘挽分外的讨喜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讲理又懂得尊重人的那位,刘挽恰好都占了。
此时,此刻,刘彻更是咬牙切齿的道:“给了他们那么多时间,他们想要的一切朕都给了他们,可他们依然办不好事,否则你姐姐怎么可能昏迷不醒。”
在刘彻这儿,他是认定只要阴阳家的人向他提要求,他满足于他们,这些人就应该尽所能的配合刘彻达到刘彻所要的目的。
刘彻的目的是什么?
是让刘挽平安活下来!
结果他们没能做好不说,现在刘挽都昏迷不醒了,不会有人觉得刘彻不会怪到阴阳家的头上吧。
在刘彻此时所表露出来的意思都是,他们没有想方设法的把刘挽救回来,就是他们的无能,极其的无能!
刘据很是想提醒刘彻一句,逆天改命的事倘若能够轻易达成,秦始皇一直追求的长生不老之术岂不也是可成的。
真要是这样,刘彻接下来的追求会是什么?
刘据甩掉脑子一闪而过乱七八糟的想法,无一不在考虑另一个问题,要怎么样才能让刘挽醒过来?
刘据也是十分忧愁。纵然安夫人是说了,刘挽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刘挽这样一直躺着,谁能不害怕她一睡不醒。
“前面科举的事你二姐办得差不多了,眼下你二姐昏迷的事绝不可能瞒得住,科举的事宜接下来交由你去办。”刘彻没有忘记方才李蔡求见,李蔡代表的是何人,都懂得,正是因为都懂得,才让刘彻明白,他须得找人出手,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天底下可用的人不计其数,并不限于刘挽。
刘据没有想到突然会被刘彻委以重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你二姐该教你的道理想必都已经教了,比起坐而论道,你该去实践运用。朝堂上的这些人,此时他们的所有心思几乎都放在你二姐的身上,这对你而言是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你可以占据所有的主动权。”刘彻给刘据分析,提醒刘据要懂得把握机会,绝对不能错失良机。
良机但凡一失,主动权握在别人的手里,一切也都由不得刘据。
刘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道:“据儿刚出手就让他去对付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老臣?”
刘彻淡淡的道:“是敌人还是朋友,端看你怎么用。你知道怎么用吗?”
刘据明白,刘彻能下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如果他果断的拒绝,他该有心理准备,他将会为刘彻越发的不喜。
而且,朝堂上的这些朝臣,刘据听得太多,见得太多,素来没有和他们交过手没错,但刘据对他们也算不上是一无所知。
正因如此,刘据作一揖应下道:“诺。”
一个诺,平静而有力,没有半点对前景的不确定。
刘彻稍稍满意刘据此时的态度。不,应该说得知刘据前往阴阳家时,刘彻才意识到,刘据纵然看起来很安静本分,但他心里有数,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他很清楚的懂得某些道理。
不过,是不是真能对刘挽所教的融汇贯通,须得试试才知道。
刘彻又问:“知道该干什么?”
“科举的结果出来了吧?”刘据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询问,他所知的是,在刘挽那儿应该事已然划上一个句号,在刘彻这儿,刘彻到底是接受亦或者是不接受,说不准。
刘彻道:“能得你二姐认同的文章不多,或许你可以领人重新阅卷。”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调调呢?
“朝令夕改,大汉朝堂威严何存?我从来没有管过事,却对二姐领一众朝臣和大儒批阅的文章提出质疑?我有何资格?”刘据不慌不忙的道破刘彻给出这个主意所包含的恶意。
刘嘉瞪大眼睛,如何也是没有想到刘彻想出的主意竟然是要坑刘据?
不是,一个当爹的坑儿子,像样吗?尤其是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
可惜,刘彻半点没有被刘据说破的不好意思,反而道:“看来你不傻。”
傻,刘据是不傻的,但他不得不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他应该要用哪一种方式以确保某些事情不会脱离原本的轨道。
对于刘挽的各种主意,刘据接收了不少,他所无法确定的是,到底哪一种才会对大汉好,也能对刘挽好?
很明显,刘彻就是要试试刘据,瞧他懂不懂得取舍之下,应该如何。
“去吧。你二姐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然为朕分忧无数,你也该去历练成长。”刘彻坑儿子那是真没有半点留情的样儿,没有任何的交代,立刻的要把刘据推出去。
刘据也并没有害怕,刘彻让他出面,给他机会,他该懂得珍惜,他不能一辈子躲在刘挽的身后。尤其是现在的处境。
刘挽接手,即让人将刘挽之前已经让人阅过的卷拿来,仔细的阅览,尤其不能错过卷子旁边用另外的纸所写的批注。
取一篇文章的原因,称赞这篇文章的原因,这一切都是刘挽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让人专门写下的批注。
刘据迅速阅览后,不得不承认一点,自家姐姐未雨绸缪的本事,足够他学上一辈子。
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预防的,科举一开,无数人对科举制度产生怀疑,无数人在背地里想办法该怎么样的把这一制度毁了,最好能引起天下人的愤怒,由此而中断。
可惜,他们盘算太好,终是比不过刘挽,刘挽想得比他们还要长,筹谋得比他们还要细。他们要是真想来硬的,大可来好了,正好给刘挽机会把他们全都连根拔起。
此时,刘据看完了卷子之后,前去刘彻那儿讨准话,“按二姐先前的意思,会试之后是殿试,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召开?”
刘彻顿了顿道:“那些人都没问题?”
“以文章而论,都是可用之才。”刘据也是懂得说话的,纵然面对的是刘彻,也不留把柄。刘彻淡淡的瞥过刘据一眼,叫人看不清他的喜怒,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刘据并没有因为刘彻的一个眼神而生出退缩。
怎么说呢,刘彻是不太喜欢刘据温吞的性子的,正因如此,每每都觉得刘据不像他。此时的刘据更不像刘彻了,但也让刘彻意识到刘据像的谁了。像的卫青,也像卫子夫。
润物无声,厚德载物,在这一刻刘彻的脑子竟然闪过这些念头。何尝不让刘彻很是震惊。像刘彻,当爹的没有不希望儿子能够像他的,但所有人都明白,真要是像极了他的儿子,未必见得很好。
刘彻早年一回一回的嫌弃刘据不像自己,但有时候刘彻很清楚知道一点,大汉如果再出一个像他一样的皇帝,对大汉可不一定是好事。
“既是可用,那就用吧。殿试暂时不开。”刘彻既然没有办法坑到儿子,行吧,他不坑了,他换一个方式,他倒要看看刘据又当如何应对。
刘据立刻道:“儿臣以为父皇应该继续召开殿试,以令天下知,纵然边境战事不休,或许有许多的风言风语,但对大汉而言,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大汉要选才,也须得选才,尤其在二姐昏迷不醒的时候,父皇更应该表现得风轻云淡,以令他们捉摸不透。”
第452章 震慑力有多大?
为什么要人捉摸不透, 其中的原由刘彻和刘据都有数。
天底下盼刘挽死的人多吗?
非常的多。
知晓刘挽出了事儿,无数人在那儿打听消息,想知道刘挽到底怎么回事。
刘挽这一天没有出头,太医一个接一个的往宫里跑, 一个又一个的人神色匆匆离开。
对, 他们是的打听不到未央宫的消息不假, 只要见不着刘挽, 这些人怕是心里不定怎么高兴,怎么盼刘挽出事。
“继续。”刘彻愿意听一听刘据的话, 想知道在刘据那儿, 如何看待眼下的局面,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能妥当。
“二姐先前曾跟他们放过话, 如果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胆敢乱来要,胆敢不择手段的乱了科举,二姐并不介意用非正常的方式一样一样的还给他们。是以满天下的人都生出畏惧,不敢轻举妄动。因此, 纵然外面议论纷纷, 其实他们更害怕的是这些消息是假的,或许是二姐在筹谋算计他们。”刘据这句话一出来,刘彻瞬间望向刘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错不错,人心方面刘据也是有数的,正因如此,此时的刘据道出的这些话, 无一不证明了刘据是动过脑子后才说的, 并非张口既来。
“畏惧能让人不敢妄动, 无论他们畏惧的是父皇, 亦或者是借助父皇之势的二姐。只要他们生畏, 父皇便可以借机达到目的。父皇所要的也只是结果,朝局安定,以及科举的结果顺利的出来,不会再生别的变故。”刘据同样也分析出刘彻的诸多盘算,以道明他其实对刘彻的种种心理,种种谋算都非常的有数。不说,仅仅是因为先前不需要他张这个口。
刘彻再望刘据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
好,真是好!
他觉得刘据不像自己,对一个不像自己的儿子,刘彻是各种的挑刺,以平息心中的不满。但是,就像刘挽曾直言不讳说过的话,像不像的有什么关系,重点在于刘据在最后到底能不能安定天下,让大汉走向更繁盛的道路。
想做到这一点,最起码得懂得人心,君王之心,朝臣之心,民众之心。
只有当刘据都了解这一切,他就会知道该怎么样利用各方的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
人心,在这一点上刘挽学得非常的好,也做得相当的漂亮。
正因如此,才会让刘彻对之赞不绝口,对她喜爱之极。
而刘据,在刘挽的对比下,年少时显得懦弱,渐长时过于安静,既没有聪慧外露得远胜于刘挽,也没有像刘挽一样自小筹谋,能为刘彻分忧。
不要怪刘彻偏心,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换成谁来,都不可能喜于刘据而不喜刘挽。
再说了,刘彻纵然是不怎么满意于刘据,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在刘挽的对比之下而已?
对第一个儿子,刘彻寄以希望,刘据的出生让刘彻终于放下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他终于真正的后继有人。
天下诸侯虎视眈眈,那些年里,看着刘彻没有一个儿子,他们无一不盼刘彻生不出儿子,当时刘彻面对多少人的质疑,又被多少人怀疑没有本事。
一个男人生不出儿子,那是莫大的耻辱,更别说刘彻是皇帝,大汉的皇帝啊!
江山传承要是在他的手里断送,他如何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
正因如此,刘彻承受的相当多。而当刘据出生时,刘彻喜不自胜,他抱着刘据的时候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
江山传承有望,大汉不会后继无人,他焉能不喜欢这样一个的儿子。
喜欢,也寄以厚望。
像刘挽曾经在刘据年少时说过,刘彻将刘据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都要重。因为刘据代表的是传承,是大汉的未来,刘彻是断不可能让刘据生出半点的意外的。
爱时是爱,宠的时候也是真宠。但恰好也正是因为刘据背负的是大汉的江山,刘彻才会对这个孩子要求越来越高,很是以为他其实可以做得更好,比刘挽更好。
可惜,结果并不尽如刘彻之意。
和刘挽一比,世间有多少人不会逊色。
在刘彻的眼里,刘挽是长得这样的好,他也希望刘据能长得比刘挽更好。寄以太多的希望,结果在不尽如刘彻之意时,刘彻才会总挑刘据的刺。
不过,因为刘挽在,刘挽既然懂得刘彻的心,知道刘彻是在因为对刘据寄以厚望,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给刘据施压,希望刘据能够做得更好,自然,刘挽会稍稍的将刘彻的希望不断的降低下来,比如最简单的一样,刘彻别总说刘据不像他。
像他怎么了?像不像他真的就那么的重要,最重要的分明是作为一个太子,一个储君,懂不懂得如何治理天下?懂不懂得如何掌控人心,利用人心?心里有没有百姓,有没有以大汉为重?
只要刘据能够做到这一些,将来这天下交给他,错不了。
如今,刘彻算是在收获了。
毕竟现在刘据确实已经在刘挽的基础上,一步一步的做出最有利于大汉的选择,这一切,在这一刻,让刘彻感受到了!
刘彻的眼神,刘据怎么可能毫无所觉,他在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
这些年,无数人拿他和刘挽比,不断的提醒他,刘挽在他这个岁数都做成了多少事,怎么得到刘彻的夸赞。
刘据不能说心里不急。可是刘挽也非常清楚的告诉他,急是没有任何用的,比,这个世间只要还有人在,就不可能不比。
随他们比了去吧,不用害怕。
刘据不用像刘挽,也不必非要像刘彻不可。
相反,刘据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证明自己不需要像刘彻,也不需要像刘挽,他能找出一条最合适自己的路,走下去,走好了,也可以为大汉而谋。
暂时无论外人说些什么,刘据的首要目标是学习,学着如何的强大自己。
唯有真本事在身,才能在将来不管面对多少的问题,又将面对多少的质疑,他都可以稳稳的立住。
不用刘据出头的时候,刘彻或许只会对刘据有一个想法,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被刘挽教成什么样了。
随后,怎么样?当需要刘据出面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就是刘彻开始验收成果的时候。
刘据啊,当时也曾问过刘挽会是什么时候?
刘挽给刘据的答案是,随时都有可能。所以,刘据不用去想为什么他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要在需要刘据出头的时候,刘据可以将一切做好,做到极致,那么就是他得到刘彻认可的时候。刘据一直悬起的心,终于也是在这一刻落下。
“殿试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在这时候,刘彻的声音响起,也让刘据明白,原来方才刘彻的一问完全是对他的试探,从始至终,刘彻根本没有打算不开殿试,可是如果刘据不是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一但附和,刘彻必然是对刘据失望无比的。
这一个想法划过脑海,刘据立时惊出一身的冷汗,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在他面前的父皇是有多么的让人无法捉摸,又是怎么样的让人畏惧。
人心,刘彻在利用人心,他想看到的何止是外头的那些臣子而已,其中何尝不是也包括刘据。
于危急之时,更有利于刘彻将人心看透,也会让刘彻明白,他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另外,放出风去,让人觉得你二姐另有筹谋,朕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敢动。”刘据说得没有错,底下的人对刘挽的畏惧,因刘挽的聪明,也因刘挽的强势。而且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让他们都对刘挽的聪慧,甚至是步步为营而不由自主的多想。
诚然,刘挽没有出现,加上宫中的异样,世族会欣喜,可是一但有别样的声音传来,相信都会不由自主的多想,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会不会刘挽又要盘算别的招对付他们?如果真是,那他们该怎么办?
本来想顺势闹一闹,最好能把科举的事真给搅黄了,如果是刘挽布的局,世族敢动吗?
事实证明,刘挽的震慑力还是有的,至少殿试照常开启,而且在殿试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胆敢挑刺。
刘据是又长了见识了,原来畏惧真的能让他们不敢妄动,纵然只是一些不确定的事,因刘挽的聪明,能力,也足够让他们望而生畏,绝对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殿试顺利的举行,期间刘据代替刘挽该做的事,立于刘彻之下,将一应事情办得井井有条。
有人注意到这一点,随后又有些不确定了,刘挽是要将科举的功劳举手相让于刘据吗?
嘶,这么大的功劳啊,揽的可是天下无数庶士的心。将来这些人在朝堂之上立了足,他们必将对那样一个为他们铺好锦绣前程的人感激无比,这一切刘挽都不在乎吗?
可惜,他们的答案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而殿试之上,刘彻收获刘挽一系列的操作流程,状元,榜眼,探花,这些都有。可惜,刘彻并不认为这些人的文章见识,有资格成为大汉的第一个状元。
用刘彻的话来说,“朕等一个不世之才,朕会钦点他为大汉的第一个状元,也将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状元。”
第453章 想想你自己
这样一个状元的含金量高吗?
那是非常的高!
古往今来啊, 科举一开,此事必传于后世,而这第一个状元,也将随之载入史册。谁不想成为史书上另开一篇的那个人?
想, 不过是因为不能而不得不舍而已。
刘彻也是个坏心眼的, 他求贤若渴, 世人皆知。
可是呢, 他也想让世人知道,他所求的是真正的人才, 一个有足够的见解, 也能急大汉所急, 更能为大汉解决问题的人才。得不到, 他连状元他都不点了。
这个事还真没办法让人挑毛病。
宁缺勿滥不对吗?
一个皇帝有一定的追求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状元的结局,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但也并不代表刘彻在这一回的科举之中一无所得,至少在殿试之后刘彻得到的是五十九个可用之才, 而这里竟然有半数是女郎!
是的, 女郎。
如果说科举考试让他们愤怒,女人参加科举这个事尤其让他们都无法接受,他们不明白的是,女人怎么可以参加科举呢?
无奈出头的人都被自家的母亲打得那叫一个抱头鼠窜。
到最后,再没有人敢吱声了,无一不得不看在自家母亲和妻子的面子上, 不敢和任何人表露出不同意。
不巧的是, 如今在朝堂之上被取的女进士, 有不少都是上了年纪, 成家立业, 儿孙满堂的人。
换句话来说,她们既不需要看丈夫的脸色,本身也有足够的阅历,完全可以全身心的拼搏事业,而她们所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机会,何其难得,在先前的朝代中,允许女子出仕为官的有吗?
是以,当科举之制开启的时候,以为有空子可以钻的女子们,毫不犹豫的选择加入,而且不给任何人机会阻拦。
儿子想拦,他们知道孝字怎么写吗?
十月怀胎生下他们的母亲,不过是想一展所学,也算为国分忧而已,他们难道就容不得?想想她们多年对儿子的教导,说出不合适的人,知晓一个母亲的不容易吗?他们是想逼当母亲的人去死?
这样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担,谁敢?
反正如今站在朝堂之上的女子们,无一人敢拦她们。
那么其中略显得年轻的女郎们就特别的显眼了。
五十九人为进士,三十人为男子,女子二十九人,其中年长老成,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又占了二十人,剩下的九人,年轻貌美的不在少数,她们和一旁的年轻儿郎们一比,年轻的儿郎们怎么那么少呢?突然让人觉得,这世间的女子当真那样的厉害吗?
刘彻其实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是意外。毕竟此番取为进士相貌出众的女子不在少数,刘彻在一瞬间突然觉得,额,这真是出人意料。
比起其他的年轻女郎,陈顺陈四娘在其中算是不上不下,但架不住她有一个祖母是馆陶大长公主。她这样参加科举,竟然还能参加殿试,更没被涮下来,尤其的让人不得不意识到,陈家难道是要开始起来了吗?
不过,陈家当真没有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女人出这个头。
不不不,等等,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馆陶大长公主是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因此要提拔起一个可用的人,撑起陈家的门户吗?
可是陈家当真没有一个男的能顶事儿吗?推一个女人出来?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更是,陈顺,陈四娘,她竟然还真成了。
额,随着科举取得进士之名的人数定下,陈家上下都为之庆贺,一度让人不禁的怀疑,陈家到底是一群什么人,谁家像他们一样,一个女人考中进士都能为之高兴的?
陈家不管,毕竟,刘挽也醒来了,只是刘挽的状态相对并不怎么好。听闻结果后,刘挽第一时间对刘彻赞许道:“父皇了不起,海纳百川,用人唯才,当世第一个人也。”
刘彻对刘挽一醒来打听外面的情况,见面即对他这个当爹的赞许有加,属实不知如何接话的好。
有像刘挽这样的吗?她当真不知自己一倒下意味着什么?
“你倒是还有心情笑。”刘彻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呢?父皇在努力,我也在努力,我想活,无奈天不让我活。我呢,并不想和天这样虚无飘渺又捉不住的东西斗,太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多做一些实际的事,为天下多谋福,难道不是更好吗?”刘挽非常的坦然,为了活着,刘挽并非没有作过努力。
然而世间的事,大家都非常的清楚,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也不是所有的筹谋都能如愿以偿。
刘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在不断的谋划,如果依然难逃一死,刘挽亦无畏。
“虚度数十年的光景是活,光芒万丈的活了十几年也是活。我这十几年的时间,如果能做到别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父皇,我为此而骄傲,虽死亦引以为荣。”刘挽骄傲的向刘彻宣告,一字一句的向刘彻表露,到如今的局面,有刘挽选择的结果,她既然选了,她并不会为此而后悔,也希望旁人莫要因此而为她惋惜,她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惋惜。
刘彻无言以对,在他面前的刘挽,他亲自抚养教导长大的孩子,聪明,通透得不像是一个孩子,有时候对于生于死的勘破,叫刘彻自叹不如。然而刘彻是舍不得刘挽出事,这就是刘彻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怀的存在。
“好好休息。”刘彻没有办法认同刘挽,却也无法劝说刘挽,唯一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叮嘱刘挽好好的休息。
刘挽应下一声,看出了刘彻的落荒而逃。
至于此,阴阳家的人早已经来过了,刘挽的情况刘彻必然已是心知肚明,该如何,不该如何,都非常的有数。
刘挽不想引起刘彻更多的奢求,她所不愿意的事,并不代表刘彻放在心上,尤其是人命。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比起刘彻,最让刘挽必须要去应对的人必须得是卫子夫。
刘彻一走,卫子夫立刻出面,张口既是质问,刘挽能说吗?
想必刘彻也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与卫子夫听,那落到刘挽的头上,刘挽也必须得是同样的态度。不说不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是以,刘挽迎面同卫子夫一问,“啊,娘,我怎么了?”
这样的语气配合一脸的疑惑,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刘挽当真一无所觉。
可是,卫子夫是好忽悠的吗?
“你到现在还想瞒我是吗?”卫子夫再一次质问,刘挽无奈的道:“细节上的事,娘,不是我要瞒你,而是我也确实并不怎么清楚。”
这是真话,细节上的事谁跟刘挽说清楚了?
阴阳家的人没说,墨家的人也没有说,一个个都是说一半让刘挽猜一半,那能怪刘挽吗?
如今面对卫子夫,刘挽答得无奈,将真实的情况道破,也是希望卫子夫能够坦然一些的接受某一个结果。
“前线的战事如何?”刘挽睁眼既知自己一睡就好几天,科举的事有人禀告于她了,可是前线的事是谁都能打听得到的吗?刘彻那样落荒而走,刘挽压根没有问个仔细的机会,可把刘挽急坏了。漠北之战啊,史书对于胜利总是轻描淡写而过,可是深入漠北,大漠之地,没有一场胜利是容易的。
刘挽须得确定,此战的结果如何。
“我听你父皇提及,你舅舅遇上的是匈奴的主力。此战,须得你舅舅力挽狂澜。”卫子夫忧心的又何止是刘挽,还有一个卫青呢。
卫青的处境十分严峻,大汉最精锐的部队都在霍去病那儿,卫青手里虽然得到的是和霍去病同样的兵马人数,但谁都清楚的知道一点,卫青带的都是老弱残兵,以这样兵马遭遇匈奴单于的主力,若没有本事,必将覆灭。
“我舅舅会的。”刘挽坚定的相信,卫青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能够大胜而归。
“表哥呢?”纵然知道霍去病一出去,怕是不会有任何的消息传来,真有消息的时候,也是他大胜而归的时候,刘挽依然得问上一问。
卫子夫坐在刘挽的身边道:“并无消息。去病行军打仗的风格你和他一道上过战场,该明白的。”
刘挽重重的点头道:“明白,明白,怎么会不明白。明白也难免担心。”
卫子夫见刘挽的视线望向窗外。科举的事情得以圆满结束,接下来,大汉取才之法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刘挽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胜利,也为无数人赢得这样的胜利,可是将来,以后,谁又敢保证?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想想自己?”卫子夫见刘挽又陷入沉思,终是忍不住的脱口而出,让刘挽不要再想别的事,想想她自己吧。
刘挽伸手捉住卫子夫的手,“为天下而谋,何尝不是为了娘,为了据儿,为了舅舅而谋。娘,我如果活着,我会护住你们,可是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依父皇的性子”
一些话点到为止,叫卫子夫听得泪流满面。
第454章 二姐害怕吗?
没有人能够坦然的接受自己将死的结局, 但在卫子夫面前的刘挽却已经完全接受了。并且,她还要为活着的人谋划,她要一步一步的为家人安排好在她死去之后,这个世道的诸多变化, 也会尽可能的为亲人准备后路。
“你不会有事的。你还那么年轻, 你怎么可能会出事呢?泰永, 我们能想办法, 你父皇也会想办法的对不对?”卫子夫紧紧的握住刘挽的手,希望能够从刘挽的嘴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一成不变的, 也不是所谓的命数都不可改的。
只要他们不放弃, 只要他们都去想办法, 阴阳家, 墨家,诸子百家们不都在这儿吗?请他们一道努力,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娘放心,我没有放弃呢, 父皇也没有。正所谓须得万分提防, 我不过是防个万一罢了。如果不会,一切最好不过。”刘挽也顺卫子夫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卫子夫最想听见的那句话,只为了让卫子夫可以稍稍的不那么紧张,害怕。
“父皇的偏殿住得不太舒服,我们收拾收拾回甘泉宫吧。”刘挽是不太想住在未央宫的, 刘彻这里并非只有朝中大臣往来, 还有别的人呢, 刘挽不愿意看了闹心。
况且, 回了甘泉宫绝对是要比在未央宫好的, 至少刘挽会住得比现在舒心。
“好,我们回甘泉宫。我们这就回去。”此时的卫子夫巴不得将刘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怕错看了一眼。刘挽要回甘泉宫,卫子夫最是高兴。
刘挽这边收拾东西,也有人报到刘彻那儿,刘彻自然清楚刘挽所思,留在未央宫,刘彻并不能时时照看刘挽,宫人伺候得再好,也不会有卫子夫对刘挽的用心,刘挽要回甘泉宫,刘彻怎么也不可能拦下。
等刘挽一回到甘泉宫,刘嘉已然在宫门前翘首以盼,见刘挽和卫子夫一道回来,立刻迎了上去,“二姐。”
“娘也不问。”刘挽无可奈何的纠正一番刘嘉,刘嘉却突然将她抱住,哑了声音的开口道:“二姐不要出事,我不要二姐出事。”
刘挽是这世间最庇护也最疼爱她的人,刘嘉不希望刘挽出任何的事,
“好,我知道的。”刘挽那个时候听到自己活不过十八岁的话,何尝不心急。可是再急她也清楚的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因为恐惧,害怕而有所改变。
她不想死,世间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想活得更长一点的?
生死有命。刘挽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她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尽可能的让这个世间的很多人都能够得利,让这个世间能够更好。从而也为卫家,刘据争得一丝生机。
她不能确定到底在最后有没有用,但她尽她所能。
刘嘉哭得像个泪人,卫子夫何尝不难受,再难受卫子夫也并没有在刘挽的面前显露太多。此时观刘嘉抱住刘挽哭个不停,卫子夫没能忍住的叮嘱一句道:“嘉儿,现在最难受的并不是你,你倒是让你二姐哄你。”
对喽,这个事情刘嘉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刘嘉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刘挽道:“二姐肯定不会有事。要是像二姐这样的人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这个天还有什么用?”
是的,刘嘉随口一句都是对上天的质疑,引得卫子夫不禁的喝斥道:“你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哪里说得不对。二姐这样的人都不为世间所容,老天都想收回去,无非是天要亡这世道,也是天要亡”在刘嘉待要说出那最后一个字时,刘挽第一时间伸手捂住刘嘉的嘴。真是不怕给自己惹事儿吗?
有些事情大家纵然各自都心知肚明,不能说破的话就是不能说破。
刘挽无奈的长长一叹,刘嘉也意识到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你啊。”卫子夫何尝不明白刘嘉那欲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知道,也庆幸于刘挽反应足够快,没有让刘嘉将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否则真要是有人将话传到刘彻那儿,如今刘彻或许不会为此动怒,可谁敢保证刘彻不会放在心上,在将来的一天,让刘嘉为之付出代价。
不会有人觉得刘彻是一个多好的父亲吧。他会顾念所谓的亲情。
在刘彻那儿,如果一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不懂得为他分忧,这样的一些人不要也罢。说出天要亡汉的话,刘嘉在刘彻那儿的印象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刘嘉乖乖的把嘴闭上,多一个字都不敢再吭。刘挽转移话题的问:“这些天据儿接手科举的事办得如何?”
是的,得闲了,刘挽也算是终于有时间仔细的问问,刘据在这些日子里接过科举事宜办得如何。
卫子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你把据儿教得很好。”
絮絮叨叨的说起这几天刘据是怎么办事。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卫子夫不得不由衷的肯定,刘挽真的把刘据教得非常好。
比起卫子夫说道起刘据的操作,刘挽更关注的是外面的很多消息,比如刘挽这几日一直没有出现,有人得到消息说是刘挽出事了,可是呢,按理在得知刘挽出事的消息,都应该有所行动的人,奇怪的是,他们竟然都相当的老实。
得知刘挽消失的事是刘彻和刘据有意放出去,而且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刘挽笑了。
确实,刘据学得很不错,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刘据已经懂得利用人心,也借助刘挽的震慑力,以达到让科举在刘挽出事之后,没有再生出任何的变动,圆圆满满的结束,实在是一件非常值得人们赞许肯定的事儿。
想来刘彻见到这样的刘据,心里也一定会很高兴,很欣慰。
好在,没一会儿刘据回来了。
第一时间来寻刘挽。
“二姐。”刘据捋起长袍,迅速的走到刘挽的跟前,上下打量刘挽一圈,以确定刘挽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放心,我好着呢。”刘挽宽慰起刘据,刘据只能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要说完全的放下心,怎么可能呢。
“我去见过阴阳家的安夫人了。”刘据丢出这样的一句话,刘挽并不意外的问:“你从安夫人那儿套出什么有用的话?”
刘据
真,想从刘挽那儿套出话果然是一件相当难的事。
“二姐从安夫人那儿套出了什么话吗?”刘据不得不反问上一句,请刘挽稍稍的考虑一下,刘挽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竟然寄希望于刘据做到,是不是该论论是谁异想天开?
刘挽摊手道:“问一问而已。”
是的啊,问上一问,无伤大雅。
万一要是刘据运气好呢?
刘据能说刘挽想得不对?
长长的一叹后,刘据不得不问:“二姐害怕吗?”
刘据是除了刘彻外问她是否会害怕的人。
“会啊。为什么我不会?”刘挽答得理所当然,至此也不妨继续的教导刘据道:“据儿,畏惧会让人生出敬畏,会让你知道,原来人活一世何其的难。所以,活着的时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永远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和不甘。”
是的,刘挽觉得她这一辈子是相当值得的,她在大汉朝活得光芒万丈,她尽所能的让自己随心去活。虽然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她这一生都在为大汉谋,为刘彻谋,也为卫家,为刘据的将来而谋,但不可否认的一点事实是,她一直都在为自己谋。
她可以接受刚出生的自己需要倚仗刘彻的宠爱活着,但她绝不希望自己的一生,此后的大半辈子都必须要倚仗刘彻的宠爱。
可惜,她的经营没能让她等到她收获的时候。
不过,现在也不差吧。
整个大汉朝,有人敢直接和她叫板吗?
所以,刘挽觉得她这一辈子足够了。
正是因为如此,刘挽此时和刘据说出心中的恐惧时,并没有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她该在刘据的面前装得有多通透。
刘据是意外的,又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所知道的刘挽从来都是如此,既聪明,何尝不是十分接地气,而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你二姐不过也是一个俗人而已。有人的七情六欲。我如此,父皇如此,你也如此。所以,不用把自己包装得多高贵,一个立足于地,能够把根扎进去的人,才是真正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你将来也不要让人把你捧高了。高处不胜寒。站得太高,摔下来会丢了性命的。”刘挽不得不叮嘱刘据,不可以随便被人糊弄,但凡企图将他高高举起的人,都是另有所图的人。
刘据眼眶微微泛红,在最后,在最后的最后,刘挽依然最担心的还是他,生怕他吃了苦,受了罪。
“二姐放心,我都记下了。”刘据郑重的向刘挽保证,她对他的教导,终此一生,他会永远的牢记。
刘挽露出笑容道:“我啊,还给你准备了几分厚礼。”
第455章 未雨绸缪
刘据一愣, 有心想问刘挽给他备是什么礼,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礼在于送礼的人,刘挽不管给他备了什么,他该懂得作为一个收礼的人需要遵守的规律, 收礼少问。
“父皇提及这一次所取的进士都怎么用吗?”刘挽在这种时候提出另一个问题。
刘据收回思绪, 也知道刘挽无意在此时同刘据论及她到底都给刘据备了什么样的礼。
提及正事儿, 刘据问:“二姐的意思是?”
刘挽意味深长的提醒刘据道:“坐而论道不可取也。”
刘据一顿, 刘挽突然道:“眼下大汉的太守,军政大权集于一人之手,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此问落下, 更让刘据傻眼, 刘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刘据的反应再问, “集权意味着什么,你不懂?”
刘据不至于不懂,可是刘据也不得不提醒道:“倘若分权,必引起世族注意。”
“不错, 是会引起他们注意, 难道因为害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便任由他们发展壮大,来日成为大汉的祸起之源?”刘挽语气平静的陈明利害,同时也点明道:“你这些年学到的知识,我知道你能融汇贯通,我也知道你懂得大汉所处的境地。如果可以, 我想为你铺平这条路, 可是我的时间不够。而你, 须得记住一个道理, 军权在手, 才能让你左右朝局。为君者不可不知军事。你,不能让人把刀悬在你的脖子上,更不能把你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盼那一个人仁慈的放过你。这个人,也包括我们的父皇。”
很残酷的一个现实,刘挽从来没有避讳的在刘据的面前提及过,以后,更希望刘据可以牢记。
这一刻的刘据的脸色越发不好,再不好,他也明白这个世上除了刘挽,再也不会有人如此残酷的戳破现实,让他认清这一切。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咱们的父皇够狠,心更够硬,所以永远记住,他在是我们的父亲前,他更是大汉的皇帝。任何胆敢危及大汉江山,危及他对大汉掌控的人,都会为他所不能容。你要自保,可你也要保证你不会越线。朝堂上的事,此战过后,绝不能让卫家的任何人出头,记住,是所有的亲眷。”刘挽都这个情况了,她也不知道她再倒下还能不能醒来,是以,刘挽必须要将这些话告诉刘据。
“这不可能。”刘据立刻在第一时间否认。
“没有什么不可能。卫家至此,皇后,大将军,太子,已经到了权力顶峰,再让卫家的人在朝堂上占据显眼的位置,只会提醒父皇需要不断的压制卫家,同时也会压制你。据儿。比起亲眷,你要记住,科举一开,你须端正态度。你选人才是为国家而选,非为一己之私。至公者,天下必服之。怀揣一颗公心,你会得到真正的人才,于危难之时,才会有人救你。卫家的这些亲眷里,除了舅舅,独一个陈谦可用。他,将来你若能用好,必可以为你力挽狂澜。但据儿,你不能与他有过多的往来。”刘挽告诫刘据一定要记住分寸,永远都不可以过界。
刘据的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刘挽是在交代后事。
有很多事情刘据无法预料到,但刘挽可以。正因为可以,刘挽不得不叮嘱刘据一定要小心,小心再三。
“二姐对父皇?”刘挽从小到大和刘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情况。现在的刘据听着刘挽的话,却有一种刘挽对刘彻表现出的坦然,信任都是假的感觉。
“你与我不同。我对父皇称得上是无所求。正是因为无所求,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会为大汉谋划,也会为父皇谋划,父皇到现在为止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对我有所约束。可是,那并不代表将来我与父皇之间就不会产生隔阂。我也不敢说将来和父皇之间的感情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我能接受任何的转变。可是据儿,你能吗?”刘挽分明是想给刘据打好预防针,好让他知道,将来无论刘彻对他是怎么样的刁难,都是理所当然的。那样的情况下,刘据须得调整心态,为自己未雨绸缪,争取别让自己成为一个失败者。
败在刘彻的手里虽然不可耻,必将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刘据该做好准备。
刘据一听也对,至今未止刘挽的所有谋划都是对刘彻有利的,正因如此,刘挽不需要对刘彻有所防备。这样的情况下,刘彻对刘挽的宠爱是真,刘挽对刘彻的敬重和爱护也并不假。
可是,这一切并非一成不变的。
刘挽现在告诉刘据一切的意图为何?
是让刘据明白,纵然得尽刘彻宠爱,最能为刘彻分忧的刘挽,都不敢保证在将来不会成为刘彻所不喜的那个人,或许更有可能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由此刘据要坦然面对任何的结果,并且,也要早早的为自己准备。
自保这一点做起来,不必太过大张旗鼓,有分寸,懂得操作足以。
刘据不由捏紧了手,被刘挽一说,他不可能不害怕!
而且连刘挽自己都承认,她都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成为刘彻所容不下的人,何况刘据。
刘据半响没有说话,刘挽朝刘据招招手,让刘据走过来。
刘据很是听话的走过去,刘挽抚过刘据的头,“别怕。二姐在竭尽全力的为你布局,无论如何,你只要愿意活下去,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这句话的份量刘据岂不懂。
懂得的同时,刘据却不禁问:“二姐希望我怎么样活着?”
问出这个问题的刘据,让刘挽一时不知该如何的回答才好。但,半响后刘挽轻轻的道:“不需要只作为大汉的太子,可以自由的去看世间的风景,见过你只在书上看到的海,以及我们刚刚拿下的河西,沙漠,戈壁,这些,都可以是你坚强活下来的理由。太子这个位子是别人赋予于你的,但你不是太子,并不代表你不再是一个人。我想让你这样的活着。你愿意吗?”
是的,在最后,刘挽征询刘据的同意。
刘据没有立刻的回答,“我不知道。”
此时的心境,怎么能代表得了未来的他。
刘据也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不会能够接受刘挽这样安排的让他活下去。
“没有关系,你有选择的权利。只要你愿意活,二姐一定会让你活。”这是刘挽对刘据的承诺,于刘据听来,不知道刘挽该是怎么样才能为他争到的一个承诺。
“二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为我费心。”刘据眼眶泛红,刘挽到如今依然在为他打算,防的是将来有一天她不在时,他们被人欺负,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一切,不是刘挽的责任,刘挽并不欠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我尽我所能,将来的事,最后的决定权在你。多年以后,未必见得诸事能够如我所愿。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感激。”人死如灯灭,谁敢保证数十年后的刘挽如今为刘据所安排的到底能不能成功。
如果可以,自然一切都好。刘据也要做好或许刘挽所做的一切都会无用的准备。
“我明白。”刘据懂,可是刘挽这一份心意他不该感激吗?
他的父亲,纵然让他成为大汉的太子,诚然刘彻对他寄以厚望,但从小到大,手把手教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与刘据讲清楚,为他诸多谋划的人是刘挽。刘挽比他的父母都对他尽心。纵然到了现在,刘挽随时都有可能没命,刘挽依然在教他!
刘据的感激,刘挽懂,却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如同她对刘彻,在她力所能及的时候,她会尽可能的帮刘彻做得更多,但是,未来他们到底念及她几分,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存在,刘挽完全不打算享受他们如今的感激,认为这份认可和感激永远不会变。
做自己该做的事,结局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随后,刘彻开始授官,将这些新进士们全都派到地方为官,治理一县。
刘据便注意到刘彻现在推行的种种政策,都和刘挽之前跟他通气的一模一样,军政分开,从县令而始。新的县令,管一县政务,差事办得好,三年一考核,也将得以提拔。
咦,三年一考核。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他们同样也不可能忘记另一回事,考核,官员的考核,这以后莫不是都让张汤这个廷尉来负责考核官员们的吧?
问题一丢出来,刘彻顺势丢出一个部门,吏部,掌官员考核。
嘶!
有人终于意识到了,礼部,管科举之事,吏部,管官员考核。
刘彻是要弄出新的部门来,以达到这些挑入新部门的人员都是完全由刘彻可以调动的目的,这,这是觉得他们老臣相当不可用了吗?
想法闪过,问,他们是不敢在刘彻的跟前问的。怎么说他们可用不可用,别人说再多并没有意义,他们自个儿不清楚?
拿娇的他们,最大的希望莫过于凌驾于帝王之上,让皇帝奈何不得他们!对付他们的心境,刘彻想法子应对有何不对?相互间的博弈,端看谁更技高一筹罢了。
第456章 令人生畏的刘挽
这点事儿可以在心里想, 说出来他们又不是脑子有坑,怎么可能。
但刘彻这样创建新的部门,负责的偏又是他们各自不认同,还一心要毁掉的事, 其实这也算是在提醒他们, 他们不想干的事, 皇帝不勉强, 最好他们都乖一点。
可是,官员考核这个事的权利大吗?
相当的大!
把这样关键的部门交给一群他们都不熟悉的人, 合适吗?
不合适。那得说道说道了, 比如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些人参与此事, 甚至有可能把这件事抢过来?
对了, 官员考核的标准之前他们都参加讨论定下的,如今定下吏部专门负责官员考核的事,是不是也应该要试试那些年轻人能不能把事情办好?
试探的询问一交上去,不好意思, 刘彻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能。
吏部人员也好,礼部的人员也罢,都是刘挽所选。之前作为都不认同科举和官员考核的事的人,把这些人提拔上来主持考核一事,是觉得让他们在暗地里动手脚不够,要把人弄到明面上来让刘彻继续的不痛快?
话说得过于直白, 而且, 刘挽恰好在这时候从宣室的书架中走出, 背光的刘挽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只注意到刘挽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没有丁点要移开的意思。而且,他们分明能够感受到刘挽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善。就像在无声的警告眼前的这些人,他们要是敢抗议,下一刻莫怪刘挽手下无情。
“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觉得没有从你们之中选出任职礼部和吏部的官员,你们不太满意,所以你们对此怀疑?”刘挽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人也缓缓的走出来。她所走的每一步啊,都像是落在人的心尖上,踩得人的心一颤一颤,控制不出害怕。
“长公主说的哪里话,臣等并非此意。”不成,不成,没办法和刘挽对上,否认,第一时间的否认,他们绝不敢与之争锋。
刘挽淡淡的应一声,“说来殿试我不在的那几天,你们怎么没有动作呢?很是叫我惋惜呢?现在你们是在提醒我,或许我还有机会?”
靠!多少人心里骂脏话了!他们,他们谁有这个意思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长公主为陛下选拔人才,我等理当助之,怎么会有所谓的动作。”没错,死也不能承认他们有任何的盘算,他们完全没有。刘挽别想诬陷他们。
刘挽嘴角一弯,“如此甚好。其实我也想试试看,对你们我到底下不下得了手。毕竟我也是第一回。”
多少人听到这句话的脸都僵了。
拿他们身家性命来试刘挽下不下得了手,疯了吧他们。
但凡不疯的,都不可能如刘挽所愿。
刘彻乐了,有时候刘彻也觉得刘挽吓人吓得相当有效果,他作为一个皇帝,不好像刘挽这样的直白,容易让人觉得大汉没有王法。诚然在这一点上,这些人心知肚明,王法对普通人或许有用,对他们这群世族形同虚设。但是,他们却要求皇帝守法,也要求百姓守法,独独对他们自己完全没有要求。
“长公主说笑了,说笑了。”一回回的被刘挽威胁,谁能没有想法。
“说笑?不,我并没有在说笑,我是真想试试的。你要试试吗?”刘挽非常真诚的向他们问出这句话。
一个个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的人,真是要疯了。
不是,刘彻到底管不管刘挽的?
刘彻怎么可能会管呢?很多刘彻想做而不好做,做不到的事,其实刘挽都帮刘彻做了,刘彻没有敲锣打鼓的昭示天下他对刘挽的支持,那完全是为了给眼前的这群人留脸。
“还有别的事吗?”刘挽观没有一个人敢再接她的话,很好,本着别多看这些讨厌的人的原则,刘挽走到刘彻的跟前。
一群人属实拿刘挽半点法子都没有,那怎么办?果断的走人!刘挽这一问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陛下若无事,臣等告退?”他们不敢再跟刘挽开口,那也万万不能直接将话挑明,须得征得刘彻的同意,确定刘彻是不是已然没有事情,才是他们可以离开的时候。
“退下吧。”不错,刘挽得多出来吓吓他们,否则这群人都选择性的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那可怎么行!
刘彻扬眉瞥过一个个的臣子,满意于他们终于想起他这个皇帝了。
“臣等告退。”一个个作揖退出去,视线落在刘挽的身上,结果发现刘挽依然在不错眼的盯着他们,注意到他们视线的那一刻,刘挽半眯起眼睛,无一不透着危险,吓得一个个人猛缩脖子,急忙收回眼神。
不是,最近这些日子怎么回事,刘挽为何如此的可怕?
可怕的刘挽一度让人不敢直视,更生不出和她对抗的心思。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刘挽现在明摆着不管不顾,谁要是再和刘挽挑衅,鸡蛋里挑石头,刘挽绝对会第一时间把他们给灭了。而且是从根本上消灭他们。
这一点意识对他们而言非常的重要,重要到他们如今没有一个敢生出反抗的心。
等他们一走,刘彻问:“你怎么知道陈家会愿意把陈谦和陈顺放出去?”
“因为无论是馆陶姑祖母亦或者是陈掌,他们都聪明,聪明的知道,我谋划一切对大汉意味着什么,不懂得顺势而为的人,他们必将被人抛弃。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他们有一定的资本,但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费这个心。”刘挽相信以她和馆陶大长公主、陈掌多年的合作,他们一定非常清楚的知道,刘挽做事绝不在眼前,一步一步的落实,顺她的布局而为,必将能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一切。
“三年县令,知民之苦,三年,可以大浪淘沙,也让这些离百姓遥远,不知民生多苦的人们想想该怎么样救济百姓,为民为忧。心中无民,何以有君。这一波能够筛选出一部分大汉真正需要的人。再加上一应的官员考核,以后大汉的官员都必然装也要装出一个像样的样子。”刘挽道出她一番部署将为大汉谋来了什么。
刘彻握住了拳头,“现如今这些事都已经开好了头,你不必再诸多忧心,好好的养身子。”
这话听在刘挽的耳朵里,她很是想回一句,她这个身体怎么养也是不可能养好,何必说养这句话。最终,刘挽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一句句关切的话里,刘挽听出来的何尝不是刘彻对她的忧心。
“是。”刘挽应下一声,刘彻上前拍拍刘挽的肩,从一旁拿出一张锦帛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线的战报刚刚送来,大捷。你舅舅大败匈奴单于主力,虽然未能擒服单于,但一举歼俘匈奴军一万九千人,挺进到寘颜山的赵信城,尽烧其城和匈奴积粟而还。还有你表哥,出代郡和右北平,北进千余公里,渡过大漠,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尽歼其精锐,俘获屯头王、韩王以下七万余人。左贤王及其将领弃军逃逸,他乘胜追杀,直抵狼居胥山。他也真是狂妄,也让朕觉得畅快无比。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他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举行了祭地禅礼。这些年,匈奴对大汉屡屡进犯,连我大汉的太后都不得不避之锋芒,以柔化之,更只能送去美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为求得匈奴兵锋稍缓。如今,他在匈奴的神山祭天祭地,是向天地昭示,从今往后,那都是我大汉的国土所在,匈奴,休想再与我大汉争锋!”
刘彻明显对霍去病的一番操作十分满意,全然没有半点的不喜,刘挽啊的张大嘴。
封狼居胥,武将的最高荣耀是由霍去病所创造的,听到刘彻亲口说出霍去病的操作,刘挽急忙从刘彻的手中接过战报,迅速的扫过上面的内容。自然不会错过在后面关于此一战中大汉的折损。
十分之三,那可也是不小的损失。
但,今日的刘挽早已不是曾经的刘挽,过在当代,功在千秋,河西一带,东北之地,都是华夏相当重要的土地,不收入大汉的版图,只会带来永无止尽的杀戮。
“你表哥如今兵锋未止,你舅舅那儿已然结束。”刘彻得了这个好消息,方才一直压抑着,毕竟这样的大喜事刘彻第一个想要与之分享的人是刘挽。那些个臣子,他们未必真喜。
刘挽想了想道:“表哥那儿也差不多了。”
“可惜让匈奴单于跑了。”刘彻为之遗憾,怎么能叫这小子跑了呢。
“不灭匈奴单于,算不上亡匈奴。”刘挽一语道破刘彻的遗憾之处,刘彻附和的道:“然也。”
刘挽并不想告诉刘彻,这一点大汉确实没能亡于匈奴,有些事,也是注定的。
“此战已然是大胜,父皇该高兴,而不是吹毛求疵。”刘挽甩掉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提醒刘彻别在那儿忍了,该高兴的时候高兴的笑笑。
刘彻是想高兴的,可是一想到刘挽,刘彻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你不知道为父为何没有喜形于色?”刘彻但问之,刘挽心下很是无奈,却也只能与刘彻告罪道:“是孩儿让父皇忧心了。”
第457章 来日望救之
刘彻挂念刘挽的情况, 又岂是真的怪罪于刘挽?
“前线战事已定,朕如今最盼的是你康健,泰永,你不能放弃。”刘彻再一次的叮嘱刘挽, 他清楚的知道刘挽到如今这样的情况, 该努力的她都已经努力, 或许已然放弃, 刘彻希望刘挽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
“是。”刘彻无论到底有多少慈父之心, 他在这一刻盼望于刘挽的平安, 要求不放弃, 这份心是真的, 得这样一份真心,刘挽难道还要吹毛求疵吗?刘挽从来不是一个为难自己的人。
从刘彻的宣室走出,知晓卫青和霍去病的胜利,刘挽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又想起刚刚忘记说起战死将士的事, 刘挽去而复返,没想到却听到华刻在与刘彻汇报道:“陛下,近些日子阴阳家的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几次也都提及,想救长公主是有法子,但那要付出的代价将是巨大的, 也是长公主所不愿意接受的。”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都应该。不要跟朕说泰永接不接受, 她仁慈善良, 不忍真正的下死手, 对朕而言,除了江山天下,再没有比泰永的命更重要。不仅是泰永,还有冠军侯。告诉他们,但凡泰永和冠军侯有半点差池,朕一定让他们阴阳家不复存焉。”刘彻不容置喙的下令,落在刘挽的耳中,刘挽往前迈了一步,最终又缩了回来,她要怎么样去指责刘彻?明明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纵然或许刘彻的手段太过强势,也太过不讲理,她要去指责刘彻吗?她又能改变刘彻的想法吗?
诚如刘挽自己本身一样,她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无法让她改主意,刘彻比刘挽更坚定,更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抚恤战死将士一事得做,而且,最好让刘据来做。
刘挽吐一口气,最终转过身离开,也开始在思虑她如今心心念念的诸多事。
想好之后,刘挽既回去给刘据叮嘱一句,刘据听完之后一顿问:“如今大汉的抚恤之法二姐是觉得不太妥当吗?”
“是。”刘挽想了想,将自己早些年写下来的一些东西递到刘据的手里,“你看看或许对你有所帮助。另外你自己想一想,如何才能对大汉最有利,也对得起为我大汉浴血奋战而死的将士。功成之后,不可忘本。别人忘得,你是得利者,你不能忘。”
刘据无二话的接过,恭敬的查看,不看还罢了,一看,刘据又一怔。
他若是没有看错,上面的纸张已然泛白,而且虽然是刘挽的字迹,分明可以看出字中的生硬,而且字体也并不好看,但完全可以看得出刘挽的风骨,这绝对是刘挽的字迹。
“二姐早年已然想到这一层?”刘据很是想问刘挽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几岁,一想刘挽练兵的时候也不过是六七岁,有些话他就多余了问,只好换一个方式。
刘挽重重的点头道:“行军打仗,将士为我大汉而战,我为大汉将士孝其父母,抚其妻儿,这该定下。早些年大汉穷,穷得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如今大汉有钱,这些当年没有给到大汉将士的一切,该补回去。”
此言,令刘据又一次自叹不如。
同样都是孩子,他当孩子的时候处处要刘挽护着,处处要刘挽指点,刘挽呢?早已察觉大汉制度存在的漏洞,哪些需要补充的地方她都有了一定的章程。刘挽心心系于百姓,样样都为百姓着想。
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可能比得上刘挽,又怎么能怪刘彻心里认定刘挽的好,宠爱于刘挽远在他们姐弟之上?刘挽值得!
刘挽不管刘据心里想什么,该给的东西给完了,刘挽即道:“你自己看,有不懂的问我。”
一说准备走人,引得刘据不禁追问:“二姐是要往哪儿去?”
“我去一趟墨家。”刘挽要出宫,刘据着急的道:“二姐别了吧,你最近的状态并不算好,你这样出宫,万一出事”
“我要出事在哪儿都会出事,不出事在哪儿也不会出事。行了,看你的书。”刘挽斩钉截铁的提醒刘据一个事实,她会不会出事跟她在哪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刘据别操这个心了。
“那二姐坐车去,别骑马了。”刘据叮嘱一句,刘挽应一声,刘据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河西一战后,刘挽自河西归来时乘的就是马车,当时谁听说都愣了一下,尤其刘嘉还随口说了一嘴,道刘挽一向喜欢速战速决,怎么突然坐马车回来了。
可是这样的问题谁也没有当刘挽的面问出,实在是没有人想到这样转变的刘挽会代表别含义。
如今刘据随口叮嘱之后才发现,在那个时候刘挽已然有症状了吗?
一想到这几年,刘挽瞒住了无数的人,如果不是她那样的倒下,昏迷数日不醒,或许还会继续瞒住所有人。
一个人默默的承受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消息,在人前没有流露出半点。刘据再一次捏紧了手,对刘挽生出更多的敬佩,同时也不禁在反思自己,他到底能不能做到刘挽这个份上?能不能成为像刘挽一样强大的人。
刘挽的情况,不必她张口,她人一到墨家,知道的都知道。
不过,刘挽一见墨家钜子既与墨家钜子行以大礼,并郑重的拜托道:“有一事请墨家助我一臂之力。”
那么多年,刘挽很少向墨家钜子提出要求,墨家钜子望着眼前的刘挽,也同刘挽郑重作一揖道:“长公主但有吩咐,在下一定倾墨家之力帮长公主办到。”
能让刘挽请助之的事,墨家钜子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向刘挽郑重的承诺,刘挽开了这个口,此事无论如何他都会和墨家的所有人一道做成。
“倘若来日君王不能容于太子,万望墨家救我母亲和弟弟一家。”刘挽说出这句话时,再一次和墨家作一揖道:“只要救他们性命,太子之位也好,皇后之位也罢,都无关紧要,我只要他们活着。”
是的,活着,一如刘挽跟刘据说过,她很是希望刘据能够活下来,永远的活下来。
墨家钜子原本有些迟疑,依如今墨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救太子一事,也得弄清楚了是怎么样的救法才能想想能不能救。
听完刘挽的话后,好,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做到。
只是要保太子和皇后的性命罢了,他们做得到。
“长公主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墨家钜子郑重的承诺,请刘挽大可放心,此事刘挽算不得强人所难,他们会因为刘挽,因为这句承诺,都做到。
“纵然我来日不在,谁为墨家钜子,都一定会做成此事。”墨家钜子不忘补上一句。刘挽再一次郑重的表示感谢。
墨家钜子于此时也很想问问刘挽,难道刘挽已经接受了自己早被安夫人说破的结局吗?
然而话到嘴边,墨家钜子终是没有问出。
何必问呢?
刘挽已然是在交代后事了不是吗?
若非她已然放弃改命的可能,又怎么会和他交代后事?
但凡刘挽活着,她必能护住太子刘据,也能护住卫后,甚至整个卫家。
唯有刘挽不在,卫家她没有办法管,只能请墨家出面,保全刘据和卫子夫。
刘挽素来是干脆直接的,事情说完,刘挽便准备离去,去的正是阴阳家的小楼。
墨家人里,有不少担心刘挽来此要求他们一定想办法逆天改命,万万没有想到刘挽却是绝口不提。
以至于刘挽一走,一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风华正茂,有许多未成之事,她知晓自己要死,也知道我们未必没有办法救她,她竟然绝口不提。还真是让人一回一回的意外。真不像老刘家的种。”这话道来,引得不少人附和。
老刘家的人,皇帝当得不错,但薄情寡义也是出了名的,谁都不太乐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尤其眼前这群几乎都成精的老头老太太们。
然而现在的刘挽在他们眼里,绝对是例外的存在。
为了活命,多少人费尽心思,尤其刘挽还这般的年轻,她又是如此的能干。刘彻为了她活下来,那是什么话都说了。但刘挽从始至终在阴阳家那儿的态度,包括对上他们墨家,她想逆天改命不假,但她绝不会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本着让所有人都去死,也要活下去的念头。
与之相比,刘彻并不在意旁人的性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论及刘挽,一个个都觉得,刘家难得出了这样一个人,简直是神奇。
“但凡她不是这样的人,谁乐意帮她改命?”关键时候还得有人补刀。必须点明他们一个个聚集在这儿的目的是不是都给忘了。
“那冠军侯?”墨家钜子针对刘挽的申诉还是放在心上的,刘挽第一个想救的人是冠军侯霍去病。
“你来?”一旁的墨家长老们一听墨家钜子的话,完全没有一丁点把人当成钜子,须得对人客气态度,直接了当的表示他们可以让他来。
可怜的墨家钜子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冠军侯的事办不好,怕是长公主将来”
第458章 不留
话音落下, 收获一群人鄙夷的眼神。
“你以为挑白菜呢?”立刻有人毫不留情的回了一句,而且已然有人出手扣在墨家钜子的头上。可怜墨家钜子一大把年纪都免不了挨打,他还不敢坑声,只能不断的吸气吐气, 更不忘提醒一句, “怕是最后也难善了。”
不料一群人听闻都面色凝重, 有人道:“彼时轮不到我们管了。”
刘挽此时已然在阴阳家那儿。
不过, 一眼便看到一个特别的人,一个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对吧。刘挽正常见过的人都能记得住, 更何况这样一个曾在刘彻那儿不留痕迹想坑刘挽的人。而且, 这样一个人此时一脸的颐指气使的冲阴阳家的人道:“陛下的诏令, 诸位难道都要置若罔闻?”
半眯起眼睛, 刘挽几乎没有一丁点犹豫的往前走,上脚往那人身上一踹。
“放肆。”被刘挽踹倒在地的人大喝一声,神色间皆是不满,然而在回头看到刘挽时, 瞬间变了脸, 低眉垂目的跪下道:“长公主。”
刘挽转头问华柬道:“这个人怎么会被我父皇派来阴阳家?”
华柬低下头不敢作答,刘彻用人,怎么用人,是他们能吱声的吗?
行,刘挽懂了。突然抽出鹿竹抱在怀里的剑,直接架在眼前这个人的脖子上, “诸子百家的份量没有人告诉过你?于国有功之人, 你竟然敢对他们颐指气使?谁给你的胆子?”
“长公主, 长公主, 奴只是奉命行事。”剑已然在上, 眼前的人颤声的回应刘挽,希望刘挽能够手下留情。
刘挽冷哼一声的提醒问:“你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陛下让你干的事是为了我。我要杀你,谁能救你?狗仗人势的东西,我还真是想杀了你。”
这一位是江充!江充。刘挽想起这回事,巫蛊之祸何尝不是这一位挑起的,他不冒头,刘挽都把这么一个人忘记了。
可是,他冒头了。
因此,刘挽的视线落在江充的身上,剑离得江充越来越近,江充吓得一个激灵,连声求饶道:“长公主,长公主饶命。长公主。”
声声哀求,并不能让刘挽忽略江充存在的危险。
纵然如今的天子宠臣是华刻,但是谁敢保证一个懂得刘彻心思的人将来不能取华刻而代之?
危险啊,一个让刘据不得不反抗,让卫家不得不死的存在,不杀,刘挽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诸多布局。
“长公主。”江充不蠢,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刘挽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意,又怎么可能会不懂如今的他生死在刘挽的一念之间,而刘挽此时杀他之心相当的强烈。
刘挽的剑一侧,眼看江充便要命丧黄泉,刘挽突然倒地不起。伴随她落地还有剑的声音。
死里逃生的江充既庆幸也害怕,怔怔的望着刘挽,一时不敢动。
“长公主。”众人谁能不惊,第一时间上前扶起刘挽,里面阴阳家的人都纷纷出面,“快抱长公主进屋。”
鹿竹那是连剑都顾不上,直接将刘挽抱起进屋。
见此,江充多一刻都不敢逗留,连滚带爬的跑了!
屋里的一群人围着刘挽,但无一人动手,毕竟,都知晓刘挽是怎么回事,动手也是毫无意义。
“干看着?”虽然都清楚动手没有意义,但这种时候的他们还是不得不问上相顾无言的同门一句。
“你有法子你上。”对喽,他们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不想吗?
不,分明是他们很清楚的知道他们没有办法解决。
华柬于此时询问:“夫人能否让长公主醒来?”
安夫人毫不犹豫的答道:“我若有法子,何需长公主在宣室躺几日?”
办法是没有的,安夫人道:“速与陛下送信。谁也不知道长公主何时能醒。不过,倒是不妨让她在这里呆些日子。”
这话,华柬不敢细问,但刘挽倒在阴阳家小楼这个事情,华柬定是要在第一时间禀告刘彻。
江充也不敢怠慢,逃出来的他,连忙跑回宫,此时跪在未央宫的宣室前,他的脖子上还挂着血。
华刻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露出了诧异,“你是怎么回事?”
江充颤声道:“长公主去了阴阳家的小楼,我,我”
有些事江充做得,他却万万不敢说的。
“你和长公主碰上了?脖子上的血是长公主动的手?”华刻毕竟是了解刘挽的人,江充一张嘴提及刘挽,他是立刻想到其中的关键。有些事或许别人记不得,在刘挽那儿,怕是忘不掉。
尤其刘挽从小到大满宫里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在刘彻的面前坑她,江充却是第一个。
大抵连刘彻都把江充给忘记了,才有江充出头的机会,华刻当时在第一时间错过提醒的机会,后来也不好张这个口。
然,华刻何尝不忧心,倘若刘挽碰上江充会如何?
华刻想过无数的可能,但绝想不到刘挽会在阴阳家和江充碰上。
“是。”江充忙不迭的点头,华刻再看江充的眼神已然在看一个死人。
说来刘挽有想杀一个人的时候?
有的。
比如先前刘挽在威胁世族们,提醒他们倘若胆敢乱来,她会立刻开杀戒,那时候的刘挽是发自真心的想要杀人。
除非之外该是对眼前的江充。
世族,为了大汉的大局,刘挽杀不得。然而到了江充头上,一个刘挽想杀的人,在刘彻那儿算什么?
“陛下。”华柬回来得也快,就华刻问江充这会儿功夫,他这一声叫唤,引得华刻一眼瞥过,华柬立刻道:“长公主昏倒了。”
此话落下,华刻当即变了脸,更是注意到华柬扫过江充的举动,第一时间华刻即问:“长公主昏倒的事你知道?”
江充面如死灰,华刻已然变脸,“你该死。”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禀告!
华刻急忙转过身,这便要去禀告刘彻,不料一回头正好看到刘彻,华刻第一时间躬下身子冲刘彻见礼,“陛下。”
“朕方才听见你说长公主昏倒了?”刘彻是听到动静走出来的,也听见了华刻他们的一些交谈,此时问及,刘彻目不转睛的盯着华柬。
“是。长公主在阴阳家的小楼昏倒。安夫人建议长公主暂居阴阳家,奴连忙回来禀告。”华柬说到这儿,第一时间扫过江充,江充如今已抖成了筛子。
刘彻捏紧了拳头,不难看出他的不悦。
可是他们也得讨一句准话,到底让不让刘挽在阴阳家那儿住。
“依安夫人的安排。长公主醒来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刘彻下令,华柬应下。并且躬身退去,多一刻都不敢逗留。
刘彻心情不佳,谁都瞧得分明,江充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方才既然说了有人该死,自当处置了。泰永想杀的人,不该活。”刘彻冷酷的下达命令。
“陛下,陛下,奴真的不知如何冒犯的长公主,陛下。”江充听到这句话,如何能再坐得住,哭泣的往前跑,急于抱住刘彻的腿,想以此征得刘彻的宽恕,莫要取他的性命。
刘彻一个眼神扫过,已然有人拦在前面,将江充拦下,根本不给江充靠近刘彻的机会。
江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唤道:“陛下,奴冤枉,奴冤枉啊。”
可惜刘彻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头也不回的往殿内走去。
“陛下。”江充绝望的望着刘彻的背影,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要这样的死去。
华刻在此时走过去道:“你也别白费心思了。这些年长公主从来没有说过要杀哪一个奴婢,宦官,你是第一个。你喊冤,你道陛下是信你还是信长公主?长公主要杀你,必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或许长公主动手会有所迟疑,然在陛下这儿,你一条命算什么?能让长公主动了杀心的你,在陛下那儿必是一个最需要解决的存在。”
此话落下,江充岂还会不明白,他根本不可能再活。
可是到现在为止江充都不明白,刘挽为何非杀他不可?只因他当年那样一拦吗?
“华公公,华公公,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江充知道,到如今只有华刻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你怎么觉得,泰永长公主想杀你,我会救你?”可是,江充拉住华刻的衣袖不断的哀求,华刻却也丢出了这句话。
江充满目不可置信的望向华刻,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从华刻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张了张嘴,江充总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你当真不懂?”华刻怜悯的瞥过江充,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对,在你的心里,你怕是压根不在乎长公主对我们的那点点仁慈,或许在心里还会想,长公主是个极伪善的人。你是谁的人,你不知道?你图的到底是什么,你当没有人清楚?”
最后那一句话引得江充半天说不上话,怔怔的望向华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当年一出手你便失败了,沦为弃子,这些年你竟然还没有死心,亦或者他们给你的好处太多,多得让你觉得,你或许也能搅动风云,更有可能将高高上的泰永长公主拉下马?”
第459章 论迹不论心
华刻一向对宫中诸事相当有数, 极少开口,此时张这个口,因为华刻觉得眼前的江充愚蠢无比。
江充瞪大了眼睛,华刻道:“你啊, 终是不明白, 你的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实则谁都清楚, 不说不过是觉得不是跟你计较的时候。自然,当陛下和长公主要计较时, 你必死。”
所以, 从一开始他们已然非常清楚的知道他的意图所在。知道, 反而放任他四处乱窜?他以为他很懂得上位者如刘彻的心思, 实则刘彻是在看他的笑话,未尝没有让他也变成笑话?
如果说江充先前觉得自己未必一定要死,此时,此刻, 江充知晓, 他不可能活了。
刘挽翻身惊醒时,并没有忘记在昏倒前的自己想做的事,纵然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下醒来,刘挽问出的第一句话是,“江充人呢?”
她问,自有人答。
“陛下已经将他杀了。”
刘挽听见这个回答, 稍稍一愣, 随后回了一句知道了。
一个她想杀的人, 但凡她有一口气在, 她定要杀掉。
江充, 一介小人罢了,既有作乱之心,她断不能让这样一个小人将来有机会伤及刘据和卫子夫。
握紧拳头,刘挽坐起,正好安夫人进来,一旁回答她问题的人刘挽也才注意到,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十六七岁的年纪,与刘挽年纪相仿。
“长公主到现在依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吗?”安夫人也甚是执着。至于此依然想问上刘挽一问,她是不是依然认为死便死了罢。
刘挽整理了衣裳坐正,与安夫人面对面,同时也纠正起安夫人的一番话道:“容我提醒夫人一句,一直以来我并非不在意我的生死。我想活,以前想活,现在依然想活。我没能活成的原因,并非因为我不想,而是夫人告诉我的,是上天所不能容。况且,我没有请夫人想法子逆天改命吗?也是夫人告诉的我,逆天改命的法子不是谁想就能做成,否则也算不上所谓的逆天改命了对吧。”
安夫人
刘挽的一张嘴,有时候确实恨不得缝起来。
哪怕明知道安夫人是有想法让她活下来的,可是刘挽在安夫人的面前从来没有示过弱,也从来不会因为安夫人的警告认为,哦,原来她可以换另一种方式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生死之事,刘挽确实一点都不想死,但并不意味着因为不想死,刘挽须得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的请求于人,对人摇尾乞怜。
真要是愿意那样的活着,刘挽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况且,安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刘挽从来无法确定,她是断然不可能让自己为安夫人所掌控!
安夫人打量刘挽半天,不得不感慨的道:“生死之事都无法让长公主为之迟疑,实在让我不知该如何评价长公主。”
刘挽笑了,笑得愉悦无比的道:“夫人不必评价于我,我也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评价。我这个人活了这辈子,做完想做的事,以后别人怎么看待我,我并不在乎。而且,不瞒夫人,我都想好了,我要是死了,避免后来被人挖坟,我准备请我父皇一把火把我烧了,然后挑个风景怡人的好去处,将我的骨灰那么一洒,谁也别想在我死后祸害我。”
自认为得罪不少人的刘挽,很是以为为了死后的安生,她一定要为自己死后谋划一二。
将来被人盗墓掘坟的帝王将相可不少。
额,虽然这个事大规模掀起是因为曹操的缘故,但是吧,也不代表现在没有。
刘挽损及太多世族们的利益,要说他们没有一丁点在刘挽死后找刘挽算账的意思,刘挽都不信。
为了避免死后也不得安生,不如按她说的那样,一把火烧了,然后呢怎么样?一扬。完事儿,谁也没有机会对她的尸体动手了!
刘挽说得过于潇洒,谁听了不震撼无比。
不是,挫骨扬灰啊,这是极刑,那是要结仇的前奏,刘挽竟然说想向刘彻申请,刘挽疯了吧?
可是,观刘挽的神色,哪有一点玩笑之意。眉宇之间更是透着喜色,无一不在告诉她们,刘挽真是这样想的。原因嘛,如刘挽所言,她是一点都不想给人机会打搅她。
“陛下断不可能答应。”安夫人十分肯定的回应,这个事情换成谁都不会答应刘挽的。
刘挽一听瞬间郁闷了,“不答应真难受。”
安夫人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啊,她是要跟刘挽说死后的事儿吗?她分明是想知道刘挽如今已然一回一回的感受到自己离死亡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依然还是不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后悔,也没有因为害怕而决定改一种活法吗?
很显然刘挽都没有。
一个连自己死后都想一把火把自个烧了,再把骨灰给扬了的人,她会在意自己将要怎么死去?
分明刘挽一丁点都不觉得自己需要换一个方式来活。
安夫人也算是长见识了。
从来没有人不怕死。可是刘挽是一边说着怕死的话,一边做着让自己极有可能早早死去的事儿。说出去怕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真的会有人像刘挽一样,明知道她做得越多,做得越好,自己会死得越快,她却没有一丁点的迟疑的。
一回一回,安夫人纯纯是想确定刘挽是否反悔,是不是要改改主意。
结果怎么着,不好意思,刘挽一回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何尝不是让安夫人郁闷的同时,也不禁生佩服之心。
不是没有人早早得知自己的死期,但几乎没有像刘挽一样,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却没有一丁点要为之而改变的意思,反而更坚定的继续走下去,做她认为对大汉,对百姓有利的事。
其实针对刘挽这个人,很多人都觉得,刘挽所做的一切更多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太子刘据。
但,谁能否认刘挽所做的一切于大汉之利,于大汉百姓之利。
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只要看他们脸上的笑容便知道了。
阴阳家中,家道中落的人不少,也曾深入百姓之中,知百姓之苦,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年下来,随刘挽大行商道,又通过各种工具的推广,大力的抑制世族的发展,老百姓们的日子比之从前要好得多。
一年两季的水稻,让多少百姓得以果腹。刘挽一向关注民生,给百姓们准备的衣物从来都是价格最便宜,却也是最耐穿的。
刘挽对世族和对百姓的态度,那是天渊之别。
对世族,刘挽极致的打压,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对百姓,刘挽是大力的扶持,竭尽所能的让老百姓们出头,让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以民为本,这句话喊出来的人不少,真正做到的人太少。
上位者们渐渐都忘记了,诸子百家他们所著的书,教的其实是上位者,是士大夫们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治理百姓。
有多少人已然觉得,他们读的那些书,是为了让他们可以高高在上的凌驾于百姓之上,从而教导百姓?
民当以教化不假,但诸子百家们的书,他们是写给士大夫们的,为的是让士大夫明白,到底该用哪一种方式去做好他们份内的事。
可惜,读过这些书的人并不少,能够做到的人,凤毛麟角。不巧,有生之年,安夫人算是极其有幸,见到了刘挽这样的一个人。
不可否认的一点,安夫人对刘挽心存佩服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为自己获取利益的时候,时时将百姓们放在心上。
而刘挽恰好是其中一个,尤其做得极好的一个。
对于有人评价刘挽为的是自己,毕竟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刘挽在做好这些事情后,她的声望越高,威望越大,权利也越来越大。
安夫人提醒那反驳的人,比之刘挽权大,为一己而谋的人没有吗?他们这些人所需要看到的一点是,刘挽做的确实都是利于大汉,让百姓得利的事。只要确认这一点,不管刘挽有多少的私心,得到多少的权利,已然不重要。
此言,把对刘挽有所偏见的人们的嘴全都给堵上了。
权利这东西,没有在刘挽的手里,也会在别人的手里,那样的一些人和刘挽最大的区别在于,刘挽得到这些权利,会做下于民更有利的事,是那些人可以比的吗?
所以,有一句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
不管一个人的初衷是什么,结结实实得得利的人在那儿,请所有人都不要无视,也不要再说刘挽有多大的野心,因而生出多少的计策。
如今这天下,权大势大的人里,急民之所急,为天下百姓而谋的人里,刘挽称第二,没有一个人敢称第一。
“夫人每回见我总问同样的问题,不累吗?”安夫人许久没有出声,刘挽一边穿鞋,一边好奇的问起,那位女郎见之要上前帮刘挽穿上,刘挽拒绝了。
穿鞋这种事儿,她又不是动不了,大可不必劳烦她人。
女郎倒也不强求,自然而然的后退,由刘挽自行解决。
而安夫人此时道:“那我们说点不一样的。比如,如何让长公主活下来。”
第460章 交换
安夫人这句话自然让刘挽有所迟疑。
不过, 刘挽提醒道:“我记得先前你们的人告诉过我,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那样的代价不仅仅是我,还有别人。尤其是人命。”
此话, 刘挽一直记得, 她之所以不再找人想方设法的改自己的命, 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的告诉刘挽, 想逆天改命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仅于功劳, 还有牺牲。
“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一条命。夫人, 非我所愿。如果你们想到的法子仅此一个, 大可不必再提。”刘挽斩钉截铁的拒绝。同时也解释道:“我想活, 可是我纵然想活,并不代表我愿意让别人为我去死。”
“长公主,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安夫人冷静的提醒刘挽,请她不必如此的抗拒。
“何所谓心甘情愿?刀没有架在他们脖子上都算是心甘情愿对吗?”刘挽犀利的反问, 叫安夫人一时间无可反驳。
刘挽指向安夫人道:“逼人害命, 纵然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害人就是害人。夫人难道以为我愿意接受别人舍命救我?我这条命,父母所赐,得他们抚养成长,终此一生,无不思回报。旁人舍了性命救我, 我该怎么还?我又怎么能还得起?夫人, 承担太多, 非我所愿。”
一向明确自己所求, 也知道自己要走的路的刘挽, 不希望因为别人背负太多,她还不起!
安夫人凝望着刘挽,心情的复杂根本说不出来。
“世人如何看待我的命,等闲人的命我不知。我只知道,我的命只有一条,旁人的命也只有一条。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旁人为我舍弃生命,更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别人为我付出性命。这个世间充斥了太多的不公平,上天或许能给每一个人的公平大抵也只有这一条的命而已。我纵然是大汉的公主,并不意味着因为我是大汉的公主,我就可以轻视人命,认定世间的人都该为我付出。也请夫人不要把我变成那样的一个人。我担不起的同时,也不想成为那样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刘挽诚挚的恳请,只盼眼前的安夫人可以不要让她变成一个她看不上,也不想成为的人。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昧良心,不择手段。活了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人,安夫人并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尊重每一个生命的话,从而也让安夫人再一次明确一点。刘挽值得他们救,值得他们不计一切代价的去救。
“然,不求逆天改命,但求夫人想想办法,让我表哥多活几年。”刘挽终是没能舍下,诚恳提出,低下头。
每一回刘挽请求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为了霍去病。
“在长公主心里,冠军侯的意义是什么?”安夫人终是问出这个藏在很多人的心里,却一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刘挽不答反问:“在夫人的心中,我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为何又让安夫人愿意费心,不计一切?
安夫人笑了,“世间诸事,也并非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私情再无值得人舍命相救之情,是我糊涂了。”
刘挽没有再纠结于此,她想做什么,她有数。
“夫人并没有回答我。”刘挽要的答案,非要得到不可。
“请恕我无能为力。”安夫人终是给了刘挽一个肯定的答案,刘挽长长的一叹,终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结局。
一旁的女郎并没有错过,刘挽对自己的命数已定,和在得知霍去病的结局时,全然不同的态度。竟然真的有人不怎么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吗?
再一次被安夫人果断的拒绝,此时的刘挽才注意到,她在阴阳家小楼的最高层,此时天已经黑了,呈现在刘挽头上的是真正的星空,璀璨耀眼,神秘莫测的星空。
站在星空之下,刘挽仰望着,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抹笑容。
她情绪上的变化,安夫人和一旁的女郎都感受得到。安夫人转动轮椅的走到刘挽的身侧,道:“长公主其实是适合我们阴阳家的。”
对此,刘挽垂下眼眸答了一句道:“感应天道万物,能懂得规律,不能救人,无法救国。夫人知道我所求,也知道阴阳家帮不了我。我啊,喜欢你们阴阳家,却无法像你们一样。”
安夫人笑了,“听长公主道来,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我们阴阳家只会研究天地万物,不懂人间烟火。”
刘挽摇头道:“论治国安民,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你们不愿意不是吗?”
对喽,重点在于他们不愿意。
既然他们不愿意,怎么能怪刘挽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论道。
安夫人一时语塞,最终还是道:“陛下这样的皇帝,伴君如伴虎。”
此言,刘挽极为认同。
但刘挽道:“以身谋国,在于愿意与否。依阴阳家诸位的本事,也未必见得不能让我父皇愿意用之。”
“倘若将来天下大乱,我们入局未尝不可。如今这天下有长公主在,就用不着我们了。”安夫人依然不断的肯定刘挽,落在刘挽的耳朵里,叫刘挽笑了,“承蒙夫人看得起,只是将来这天下如何,由不得我了。”
坦然接受结局的刘挽,也提醒安夫人,以后这个天下怎么样,她要是死了,同她再没有关系。
安夫人没有再多说,只提醒刘挽道:“长公主在此小住或许对长公主有益。”
“与世隔绝能让我活得久一些?”刘挽但问之,分外的坦率。
“是。”安夫人如刘挽所愿的回答,内容刘挽听在耳朵里,也极是干脆的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怕是留不住的。”
越是时间紧,刘挽更得加速推动某些事情的发展,留在阴阳家,那可以让她舒服一些不错,但她呆不住。
“先前墨家那位送我的手串功效极好,如果夫人能给我一串,以保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的倒下,我感激不尽。”刘挽没有忘记为自己争取争取,怎么说她也希望能够迅速的处理好她的事,三不五时的倒下,很碍事的啊!
安夫人
她就知道,刘挽绝对不可能来到她这儿,啥也不干。
听听,刘挽可不就开口了。
没有立刻得到安夫人的回答,刘挽终于舍得从星空中收回视线,落在安夫人的身上,侧头不确定的问:“墨家能做到的事,阴阳家不成?”
眼神中透露出的怀疑像是在说,各家各有所长,虽然有那全才都懂也都会,但怎么说最专业的那点也得做好吧。要是让别人家做得比他们好,说出去丢脸的得是谁?
明显的,刘挽已然在无声告诉安夫人,这个事儿她一定会说出去的,但凡安夫人拿不出比墨家做得更好的东西来,她一定会广而告之。
如此无赖的态度,引得一旁的女郎嘴角抽抽。大汉的长公主这个样子的?
安夫人在刘挽的目光威胁下,不得不掏出一只镯子,刘挽自然的伸手想过去,不料安夫人却缩了回去,刘挽以眼神询问安夫人何意。
安夫人挑挑眉头道:“烦请长公主给我几滴血。”
话音落下,刘挽已然收回手道:“我既无意再逆天改命,夫人要我的血何用?”
“长公主害怕?”安夫人问出,刘挽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确实。”
女郎不由抬眼多打量刘挽许久,发现刘挽神情自若,完全不觉得自己拒绝和怀疑安夫人有什么问题。
“长公主以为,长公主不想,我们纵然得了长公主的几滴血又有用?” 安夫人不得不出言解释。
“既无用,夫人为何讨要?”刘挽是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的主儿?
别逗了,恰恰相反,她对眼前的安夫人提防得很。
她的直觉告诉她,无论是眼前的安夫人也好,亦或者是阴阳家的其他人也罢,他们都有别的盘算。那一切都和她有关系!
卫青当年被他们请过来的原因,真以为刘挽不懂?
以功劳交换,他们觉得卫青不行,他们接下来想请来配合的人是霍去病!那是刘挽能接受的?
“夫人,上回如果你们把我舅舅请来我告诫你们的话,你记不住,我可以给你重复一次。”刘挽半眯起眼睛透着危险的警告安夫人,视线一点一点的从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划过,“我不喜欢不讲理,也不喜欢用绝对强势的手段逼迫于人。但如果你们非要试试看我能不能不讲理,最后我到底能做出多少没有底线的事,我不介意示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想怎么活,由我来定,而不是你们。”
安夫人低头一笑道:“当然。”
“既然夫人是有条件的,我无法配合,那就告辞了。”刘挽丢下这句话,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夫人那伸出去的手镯都没能让刘挽有所停留。
女郎在刘挽走后,没能忍住的问:“明明长公主是有所求的,而且我们也可以给到长公主想要的一切,为何长公主依然拒绝?”
安夫人感慨道:“因为长公主非常清楚一个道理,欲取之,必先予之。她不像有的人,只想得到,没有想过付出。无/耻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