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的天塌了,任凭他们往衙门里塞了多少钱,统统打了水漂儿,倒是衙门狠狠地赚了一笔。
赖嬷嬷什么都不顾得,毫无形象地闯进了荣国府,在贾母的院子里哭的撒泼打滚儿。
贾母被太医救醒后,听到外面赖嬷嬷凄厉的喊叫声,心里竟隐隐约约地感到一阵害怕。
赖家是她从史家带来的陪房,自从她嫁入荣国府后就一直做着威风八面的管事。
明里暗里不知为她出过多少力气,这把刀的好用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贾母也曾当众允诺过,日后要让赖家风风光光地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甚至给他们家的孙子赖尚荣放了奴籍,只待日后许个官身,好叫赖家彻底改头换面。
奴才们过的好了,也是她这个主子面上有光。
也好叫别人知道,在贾家只有跟着她才有出头之日。
可是赖家居然倒下的这般快速,贾母甚至都没有什么办法去挽救。
这不仅意味着她日后再也没有这么贴心的奴才可使了,还代表着她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形象彻底破裂了。
贾母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后,忍不住落下了浑浊的眼泪。
连自己最为忠心的陪房都保不住,以后她在府里人的眼中,只怕再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老祖宗了。
谁还会肯再真心为自己办事?
日后的路可要怎么走!
然而贾母再是难过也比不得外面的赖嬷嬷痛彻心扉,到底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仆,现在赖大和赖二已经要没了,如今更要善待赖家剩下的妇孺,否则才是真正寒了底下人的心。
贾母亲自见了赖嬷嬷,看着对方短短几日变的白花花的头发和哭肿的双眼,她心里不免有些悲凉。
“咱们是一辈子的主仆了,你的儿子又何曾不是我的儿子?我又如何不心痛,日后你只管放心,只要荣国府还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没了依靠。只要我还喘着气儿,你的两个媳妇儿就还是内院的大管家,你孙儿前程将来也有府里替你安排。”
然而这番话不但没让赖嬷嬷安心,反而令她彻底的绝望。
“敢问老太太,府里真的没有办法将那两个不成器的救出来吗?前几月上门的薛家大爷当初不也打死了人,可照样逍遥自在,咱们府上比薛家富贵不知几倍,怎么就丝毫没有办法呢?”
这件事情不仅赖嬷嬷不解,就连贾母也觉得不可思议。
按理说他们家的奴才们犯得这点子错处,官府不该这么铁面不容情的。
那些满洲大姓的人家别说打死个农户了,就连当街纵马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被轻轻揭过了。
可是偏偏赖家被判了斩立决,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了。
贾母还不知道佟佳氏也参与了其中,政儿也绝非办事不利的蠢材,想来想去也不知是哪个关节出现了问题。
但是她不可能对赖嬷嬷全盘托出,只找借口道:“有几个苦主的背后是宗室姻亲,你们竟连这样的人家也敢得罪,就算是老太爷在世也不得不买对方一个面子,日后你们好好管教孙儿吧。”
赖嬷嬷知道彻底没了指望,瞬间崩溃大哭,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三日之后,赖大和赖二终于为自己曾经的恶行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那所曾经被他们强买来的宅子也被原来的主人原价赎了回去。
原主的母亲就在这所宅子里去世,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夺回来的。
赖家在里面住了没多久,美梦就碎的一干二净。
虽然是他们自己造的孽,然而却深深地恨上了荣国府。
怪只怪他们没有拼尽全力,否则家里的男人们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不起眼的事情而丢掉了性命!
赖家搬离的前一日,贾赦突然在自己平日鉴赏宝贝的书房里收到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让他明日务必亲自带人去帮赖家搬家,一定会有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如果错过后悔十年。
贾赦挠了挠头,压根儿没思考过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书房中。
而是非常地纳闷,为什么会后悔十年呢?
想到赖家是老太太最重视的人,他一拍桌子,明白了!
肯定是有人觉得赖家落得这般下场,老太太伤心的好几日都没用膳,倘若这个时候他这个做儿子的能够去帮赖家一把,岂不是雪中送炭吗?
老太太知道了定然会觉得他比老二那个装模作样的人孝顺,把荣禧堂还给他也未可知啊。
至于赖家本是奴才,而贾赦自己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这件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到。
赖家积威已久,贾赦这个大老爷的名声却已经烂透,反倒比主子还更有威信些。
就算是贾赦想到了这一层也不会在乎,他这会子是真的想让贾母看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
所以,第二日一早,贾赦就带着人乐颠颠地去了。
一开始,赖家人看到贾赦来了之后很是惊喜。
他们家的顶梁柱没了,日后更加需要依附荣国府生活。
老太太待他们家自是没的说,虽然最后没能救下人来,但是好歹也算是出过力了。
可是老太太还能再活多少年,能在赖尚荣成长起来之前尽心安排好一切吗?
这样一来,贾赦这个下一代家主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大老爷自然不会亲自去动手搬,不过是动动嘴指挥着下人们罢了。
就算是如此,赖嬷嬷也硬撑着被扶到了贾赦面前道谢。
一开始,确实要上演一出主仆情深的感人大戏的。
直到贾赦突然被一阵光芒晃了眼睛,他慢慢地走近一瞧,好家伙,这不是他发妻张氏当年十分珍爱的水滴形蓝宝石步摇吗?
这支步摇是张氏的陪嫁,因为当年造型独特价值连城,是京城有名的大师傅亲自打造的,贾赦还特特赏玩过几日呢。
他记得这个东西应该被好好地封存在家里的库房中,怎么会出现在赖家?
尽管贾赦绝对不会认错,但是他还是轻轻地拿了起来,对着太阳细细地瞧了起来,果然在蓝宝石的托盘底部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张”字。
贾赦的脸瞬间比锅底还黑,一脚踹开了前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赖大家的,怒骂道:“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偷东西偷到老子的头上了,亏的我还好心来帮你们,没想到居然叫我发现了一群大蛀虫!”
赖家的女眷瞬间傻眼,赖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坏了,这几日她伤心过了头,竟把这茬事儿给忘记了。
赖二家的和赖尚荣张嘴就要解释,然而赖嬷嬷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他们。
这件事情根本没法子解释,除非把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到老太太的身上。
但是老太太固然能够保住他们,然而只怕多年的情分也要消磨一二了。
反而不如干脆认下来,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老太太一清二楚,说不得会因此对他们家更加地愧疚。
只要牢牢地把握住老太太,就算是大老爷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所以,赖嬷嬷死死地捂住了赖尚荣的嘴巴,只拉着家人都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贾赦正在挨个儿查看箱子里面的东西,却不知道身后有几双充满了恶毒恨意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翻完最后一口箱子,贾赦气的头上冒烟,恨不能立刻发卖了赖家所有人。
里面有十几对花瓶、五匣子价值连城的钗环首饰、三十余件玉器摆件、甚至还有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两套,林林总总还有些精奇别致的小玩意儿数不胜数。
这些东西有的是贾家祖上积年攒下的,有的是张氏嫁妆里的,甚至还有一些是他祖母的陪嫁。
贾赦甚至翻出来一个挂着三个锁的紫檀木小箱子,暴力破开之后发现里面不但有足足五万两的银票,更甚至还有京郊的良田、庄子共计三处。
其中那处庄子他瞧着甚是眼熟,仔细回想了半天方才记起,当初是老太太说那庄子占地狭小产出又低,索性卖了省事。
他自然不敢有异议,竟是没想到原是“卖给”了赖家。
好啊,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赖家。
好一个持家有道的老太太!
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贾赦这会子的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贾赦立即叫人封存赖家所有的行李,一口不落地全部抬回荣国府去。
至于赖家的人,他由原本的可怜立刻转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恶奴,狠狠地说道:“就凭着这些东西,赖大和赖二那两个狗东西都死有余辜。若不是瞧着他们刚被砍了头,老子现在就发卖了你们!来人,把这几个刁奴统统绑起来,咱们回府去。”
于是,赖家剩下的几人也绑了起来,贾赦身边的小厮们问道:“这些伺候赖家的奴才们怎么处置?”
贾赦冷哼一声,对着赖嬷嬷几人喷道:“我呸!就凭你们几个奴才秧子还想学着别人做主子,你不看看自己的骨头几两重。老子早觉得你们有二心了,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下贱脏货,叫你们猖狂活该被反噬,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快快把那些奴才的奴才就地发卖了,算是老子今日积德了。”
贾赦身边的小厮在荣国府的地位连贾政身边的都不如,以前在赖家的身边更是一口一个“爷爷”地奉承,早就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今日能有机会报仇,他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何况这件事情有大老爷在前头顶着,老太太就算想责罚也罚不着他们的身上。
于是,二十几名赖家的下人们立时就被扯走了。
赖嬷嬷没有想到今日是这样的结果,大老爷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全凭着一股气吊到现在。
孙儿还没有个好前程,儿子的仇也还没有报,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只要见到老太太就好,老太太一定会做主把家产还给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