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从窗前拂过,又轻轻拂过沈照雪的面庞。
一夜过后倒是不再发热,但他的面庞仍然嫣红,轻轻蹙着眉,似是在梦中也睡不安稳。
额上还沾着汗珠,打湿了发丝,有些狼狈地黏在脸上。
大概是窗外的鸟鸣声与他而言太过吵闹,沈照雪轻哼一声,悠悠转醒过来。
方一起身,异样的感觉便随之浮现上来。
沈照雪忍不住闷哼一声,垂下脸去,被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咬住了唇瓣。
撑着身体的双臂打着颤,半晌还是撑不住了,微微抬起臀,想自己将东西拿出来。
只是身体稍稍一动便又反复滚动起来,他简直快要疯掉,根本无法亲自动手。
沈照雪不知晓万声寒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东西,竟比诏狱的酷刑还要叫他难受,时时刻刻折磨,当真生不如死。
成了这副模样,果然也没办法再轻易行动。
沈照雪的睫羽被汗珠打湿,神情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欢愉,只垂着眼,唇瓣微张,轻轻喘着气。
只怪那万声寒心狠手辣,前世是自己死得太早,没见过他万宰相当朝的模样,说不定与自己没什么两样。
他又坐了一会儿,身体实在是痛苦,牵扯着神志,只好又躺下去,被牵制着欲望。
一整日便都这般浑浑噩噩过去,沈照雪汗湿如躺在水中一般,身体处处发软,意识也很模糊。
他在榻上失神地半睁着眼,许久之后才听到木门被人合上的声音,慢吞吞偏头望过去。
见是万声寒,沈照雪唇瓣张了张,无声骂道:“混蛋。”
“瞧你也还有力气,”万声寒淡淡道,“可是还喜欢这些小东西。”
他从桌上取了杯子,倒了杯水,悠悠行至榻前坐下,将沈照雪抱坐起来。
沈照雪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避开了对方喂来的水,只道:“把它拿出来。”
“先喝水,喝完我替你取。”
沈照雪如今只是万声寒手中的一块鱼肉,没得理由可以拒绝,只得乖顺张了口。
万声寒喂了水,又临时加了条件,摸出药瓶说:“再上了药。”
沈照雪神色有些屈辱,没说话。
万声寒常年握笔的指腹带着薄薄一层茧子,沾着药膏拂过额头时会带来一阵酥麻。
沈照雪又轻轻倒吸一口气,忍着对方的手指在自己面庞上游走。
许久之后万声寒才收了手,起身将药瓶放回到桌案上,同沈照雪道:“趴好。”
……
沈照雪被抱到浴桶中去,热水裹挟着肌肤,半晌之后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漠然转开视线,透过屏风看着万声寒模模糊糊的身影。
对方正坐于桌前看书,似乎并未察觉到他带着怨恨的视线。
沈照雪心道无趣,合上眼想着自己的计划。
他不能总活在万声寒的掌控下,必须要去主动接触皇室的人,这样才能早日进到宫中去见元顺帝。
陈蛾和柳无忧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脉,但他前世与柳无忧并不相识,也不了解这个人。
大燕不好龙阳之风,陈洛虽然喜欢男人,但并没有在元顺帝面前弄坏自己名声的想法,因此一直藏得很深。
但暗地里,他曾经强抢过许多年轻男子关在府中折辱,也曾因为觊觎柳无忧的容色几番骚扰。
柳家因为家主贪污被查处,柳无忧在陈洛的暗中操作下被卖到青楼。
那个时候陈蛾在关外行军,不知晓京城琐事,柳无忧在青楼中几次三番想要寻死,陈洛装着一副救风尘的好意将他买下带回府中。
没过多久,曾经风度翩翩的柳公子便成了一具尸体。
这些事情还是陈蛾回京后自己查到的,那个时候沈照雪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帮不了陈蛾太多,陈蛾也没能亲手解决陈洛。
沈照雪还是觉得自己那一箭真是便宜了陈洛。
若是今生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将陈洛活生生剥皮抽筋。
沈照雪垂着眼拨弄着温热的水,又听万声寒在屏风外同他说话,“听闻今日大夫给你送了饭菜,但你不曾用膳。”
沈照雪有些心烦意乱,“我没力气。”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人影忽然从桌前起了身,绕过屏风站在沈照雪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沈照雪下意识想要遮蔽自己的身体,又忽然记起本也没有什么可遮的,于是就这么仰着下巴同他对视。
万声寒却没再提用膳的事情,转而道:“你可知道,因为你让春芽传出去的一句话,现如今人人都说我万家纵容亲族欺负一个无亲无故的寒门少爷。”
沈照雪心知肚明,并不在意,“你无非是觉得,这些话传出去,会影响到你的仕途。”
“这些都是你觉得的,沈照雪,是你觉得仕途在我心中格外重要,实际上并非如此,”万声寒轻嗤一声,接着说,“我可从未说过,我想要个什么一官半职。”
沈照雪心跳忽地一滞,骤然间回过味儿来了。
确然是如此,他受了前世记忆的影响,一直记得自己一句错话毁掉了万声寒的仕途,却忘了今生从未从万声寒口中确切地听到他想要入朝为官的念头。
他甚至减少了去书院的频率,想是心思并不在科考上。
沈照雪这般反复提起功名利禄,倒像是他自己多么在意一般。
沈照雪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声寒也并非是想要一个什么具体的反应,只是随口一说,又道:“我父亲回京了,今日与伯父伯母在府中争吵,想与他们断了关系。”
沈照雪好奇道:“他们能同意么?”
“自然不同意。”
万景耀便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指望不上的,只能仰仗着往后或许会做大官的万声寒,怎可能舍得与主家分家。
“万荣非说我的卦言道我将来功成名就大福大贵,因着此事闹了整日。”
沈照雪一听卦言这类东西便觉得滑稽可笑。
出生的婴儿都会有一道卦言,这是大燕的习俗,但他根本不信这些命数,也没心思去了解自己的卦言。
如今听万声寒提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道:“只是一道卦言便能让他们纠缠万府十余年,当真有意思。”
万声寒却难得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问:“你也不信的,对么?”
“我不信。”
如果真能因一句话便断定一生,他必不会有今生的重活。
上天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事情。
万声寒便不再问了,只道:“水可是凉了,起来。”
“你先出去。”
“沈照雪,”万声寒冷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拽了沈照雪的手臂,沈照雪着实很轻,一拽便整个提起来,像拔一根白嫩的萝卜。
沈照雪恼羞成怒,“万声寒,可否给我些尊重。”
“我已然很尊重了你了,”万声寒淡淡道,“早些年你爹娘只给了万府一点点钱财,说是供你吃住,那点点钱怎么够用。”
“这么几年来全是万府无条件供着你,还要解决你时常复发的风寒之症。”
沈照雪不为所动,“我已经说了,你若是嫌弃,大可以将我赶出府去。”
“然后你便会在外头大肆抹黑我万府的名声,”万声寒将他裹进长巾里,说,“你的手段我早便已经清楚了。”
沈照雪只当他没见过更残忍的,冷笑道:“那你还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又斗了会儿嘴,沈照雪穿好衣衫坐到桌前,万声寒叫来了晚膳,同他一起用膳。
沈照雪不想听他说话,将护耳戴起来,耳畔安安静静,自顾自用筷子夹着菜。
等磨蹭一夜,睡下时又已然很晚了,沈照雪上了榻,却忽然见万声寒脱去了外衫。
他怔然道:“你做什么?”
“怕你半夜逃走,我与你同眠。”
沈照雪顿时嫌弃道:“用不着。”
“用不着,还是不好意思同我抵足而眠?”
万声寒冷冷笑着,说:“二选一,要么我与你同睡,要么你便再将那小铃铛吞下去。”
沈照雪顿时觉得面颊滚烫,“够了。”
“不够,或者你是想要第三个选项,两个都要。”
沈照雪险些抽出枕头砸过去,好歹强忍下来,先一步上了榻,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万声寒了。
过了片刻,窸窸窣窣脱衣的动静小了,沈照雪感到身旁微微下陷,之后一股热源贴上了后背,带着一股沉静的檀木香。
迟来的睡意瞬时涌上,沈照雪有些茫然地半睁着眼。
从前他还未与万声寒这般同塌而眠过。
那时他们连情谊都羞于出口,很多时候只是匆匆对视一眼都觉心跳加快,不敢多忘。
那个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便是在上元节的灯花里,悄悄地,躲在人群里牵着手。
一转眼,便到如今了。
什么都已经变了,自己已经成了死过一次的人,每当梦醒时都会迷茫,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死前臆想出来的,漫长又不同的一生。
他总觉得自己有时候渺小地像一只蝼蚁,跪伏在地上,等着被人一脚踏去。
他曾经在元顺帝面前磕得头破血流,想让他放万声寒一条生路。
但所有的一切还是因一步踏错而寸寸崩溃殆尽。
沈照雪忍不住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可是情绪像是被偷走了一般,只能徒劳地张着口。
在梦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