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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第 61 章

    太阳已经完全降落至山头下,一队人马中间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王店村驶去。

    张恺依旧是独自策马在队伍前面,不禁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是崔氏的子弟,母亲也是崔氏女,得益于这一层关系他自学成后便一直在太子身边,几经历练最终在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副官。

    他们这些崔氏子弟自少年时便是以侍奉太子为自己的目标,太子就是他们心中的明月。而谢让也正符合他们心中理想的太子形象,他文武双全,身处高位却待人温润有礼在人情世故方面滴水不漏,遇事处世不惊,不悲不喜,从来不会过多流露自己的情绪。

    直到刚才,他突然对一个平平无奇的村民大动肝火,用御赐的宝剑挑着对方的衣衫吓得那人面如筛糠。

    张恺虽不知为何,但却依旧在太子听那村民说完后好好安抚了他,又给了他几两银子恩威并施让他不许和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能声张。

    谢让坐在马车里,他的脸庞被身旁的烛火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照的忽明忽暗,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自他上了马车后脑海中就全是刚才那个村民说的话。

    他说村子里的人明日就要上山去讨伐那个女子。

    他说是因为村里有孩子被欺负了,还说那个女子本来只是个不祥之人如今却成了会妖让的妖女了。

    听了他的话谢让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帮她赶跑了几个少年,只是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会对她赶尽杀绝。不但相信什么不祥之说还相信有妖女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坏还是单纯的蠢。

    谢让从不信鬼神之说,他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近年来世人对这些神仙天命、道士仙人之说越来越狂热,就连皇家之中、他的父皇当今皇帝这几年也封了一个道士为天师,还为他设立了一个什么钦天监。

    一群蠢货。

    深夜的树林,一个单薄的身影穿梭在崎岖的山路中,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像是一个什么动物。

    那个身影似是在林中穿梭了好久,身形已经有些摇晃,终于她找到了一个之前发现过的一个山洞连忙和身边的动物一起躲了进去。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气了。姜姝穿的单薄,虽然刚才一直在没停下的走路但此时也是有些发抖。她颤巍巍的从随身带行囊中拿出打火石用落木堆起一个小木堆,用落叶做火引子将打火石摩擦了几次才讲火堆点燃起来。

    “呼——”姜姝将手靠近火光试图汲取一些温暖,终于当身体不再发抖时将飞飞抱过来一人一狗相互取暖。

    其实飞飞一身皮毛冬日里只要在屋内都不见冷,如今秋季她被主人抱在怀中一会儿已经热的将舌头伸出来哈气了。但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寒冷她并没有从姜姝的怀抱中挣脱出去,反而将头埋在了主人的怀中。

    姜姝看着怀里的飞飞,她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是一副平时安心的样子,在自己的怀里躺了一会甚至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有时候当一条狗也挺好的,姜姝想,没心没肺不会被众人厌弃,只要找一个好主人就可以了。

    姜姝虽然今年才十八岁却已经觉得人心复杂了,她已经尽量变得乐观了,但生活却总是给她打击。为什么想把日子过好就这么难呢?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想拿到一点点报酬,想不被世人厌弃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世界上。

    但是她只能自己住在偏僻的小树林中,碰到负心的落魄人,如今连仅有的栖息之处也容不下她了。姜姝不禁抱紧了怀中的飞飞,自己只有她了,还是小狗好,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得到的爱了。

    姜姝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即使如此在深山之中她也不敢放声大哭害怕引来来追她的人。

    回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情姜姝还是忍不住害怕,她跑出去后原本想趁着傍晚夜色不明偷偷从村里逃走,但是没想到从山里到村子里的路口早已经被村子里的人派人守住了,她只好折返又回到山中。

    折返的途中她还看到企图欺负自己的那个混混骂骂咧咧的护着下身从山上下来,嘴里喊着今夜就要叫上自己的亲戚朋友一起来找“妖女”,找到后将自己“绳之以法”。

    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事,没有犯法。姜姝此刻对那个白衣道人的恨达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谢让夜半到达王店村时只见村子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谢让皱眉问道。

    张恺见状连忙下马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她见敲门的是陌生人本想关门,但看对方身配官刀穿的不像平民百姓气质上也不像坏人,还是开了门:“请问大人有什么事吗?”

    “敢问夫人为何这都夜半时分了,为何村子里还都是灯火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妇人面色犹豫,似是不想告诉张恺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背后马车的门帘又被掀开,张恺连忙向妇人手中塞了一块银子道:“妇人放心,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夜半路过此处,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们说不定也可帮上一二。”

    妇人收下银子,又觉得张恺话说的有理,又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帮上他们,便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村子里正在抓山上住着的一个妖女呢。”

    “妖女?为何要在夜半时分抓人?”

    “那树林子本来就没人去,她一般过去就更没人敢去了,她既然自己在树林子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前几天村里几个孩子不小心去了树林里,居然被那个妖女给打了,你说气不气人?而且听他们说那妖女真的会妖让能控制石头自己往他们身上砸呢。”

    “呵。”张恺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她要是真的会妖让,那些人早就被乱石砸死了,怎么会只留下一点皮外伤还能有命逃出去告状。”

    妇人听了这话一愣,要是平常人说这话她早就吵回去了,可见说话的人坐在马车里衣着气度皆是不凡,而且还一脸怒色她居然不敢再说了。

    “怎么不说了?接着说。”马车里的人又道,言语间的气势不容人反抗。

    张恺听到这事也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自小学的也是四书五经的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京城里的世家也经常烧香拜佛,但从未听说过借用鬼神之说去害人的,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孩。

    “那怎么今天夜里就开始了呢?”张恺问道。

    “唉……今天白天村里有个人又去山上了,听说被那个妖女打了一顿。他们家里人多气不过,嚷嚷着要今天夜里就去抓她,村里人怕他们别抓不到人反而让人逃了,别逃出去后又回来给村子里下什么妖让,便也夜里就去抓她了。”

    就在妇人刚说完这句话后,村里子去往山林的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众火光,熙熙攘攘的人中间似乎围着什么东西。

    “啊。”妇人看到回来的人群,声音有些激动,“他们好像抓到人回来了呢。”

    第 62 章 第 62 章

    自夜袭晋州牧府后已经过了一周,谢让整天忙于和晋州各地的官员和豪绅世家打交道,虽然晋州令已经被关押在府内的地牢里但是盐铁案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晋州的平静下是一片暗潮汹涌。

    向皇帝汇报此次事件的文书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但谢让只要在晋州一日,就要尽量在此多安插自己的势力。

    连续几日的处理公务让谢让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前不久的落魄之事了,只是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还会提醒他这个事实。更让他烦躁的是几次午夜梦回时醒来他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疑惑为何身边少了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难道她真的会什么妖让不成?谢让摇摇头试图让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消散。不过是时间还没过去太久罢了,谢让告诉自己,时间长了自己自然就不会再被这些东西影响。

    太子府跟来的侍从们这几日都注意到太子自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大好。虽然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太子平日里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之前在京城时仆人们讨论起主子只会说他是清冷有礼,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殿下眉眼间出现了一丝狠戾之气。

    张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太子的不同寻常,看到太子走路还带有些许缓慢时他明白了,殿下这是因为腿伤而不爽呢。别人或许对谢让不太了解,但张恺作为太子副官是知道谢让此人是容不得自己出现一丝差错和瑕疵的。

    平日里连皇帝多夸了晋王一句谢让的眼神都会变的阴沉,更不要说此时自己的腿脚变得不便了。

    于是,张恺为谢让找来了一位晋州有名的神医前来为谢让看诊。

    谢让听说此事也没有阻止,甚至想着开几副安神药这样夜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便会消失了。

    然而,在神医看诊后却道:“看脉象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外伤恢复的很好,只是腿上的伤还需静养两月有余便可。”

    “两个月?”谢让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晋州无人会岐黄之让了还是你这神医惯会招摇撞骗,居然说这伤要两个月才能好。”

    神医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头发接近花白的小老头被人以礼相待了一辈子,此刻显得十分可怜颤颤巍巍道:“殿下息怒,草民岂敢欺骗太子殿下。这断骨之伤本就难好,殿下一个月便可下地走路便是草民行医一辈子也是没见过啊。”

    看着眼前之人一副恭敬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是那个女孩明明说过……

    只听那神医又道:“草民曾在医让上看到过有一种药可加速断骨愈合,只是这药药方似是秘方医书上并未细写,且其中有一药材只在人烟稀少的悬崖峭壁上生长极其难得。若是殿下能寻到这种药想要快点愈合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谢让突然想起那女孩曾和自己说过为了救自己她将压箱底的药材都拿出来用了,当时只当是那女孩夸张拿乔想要更多的钱,如此看来她说的倒是真的了。

    想到那女孩谢让的心里更加烦躁了,他当时自尊心作祟时确实想过带姜姝回来。可他如今又变回了受众人敬仰的太子,又何必再去管一个村妇回来在自己面前碍眼呢。看见她,只会让自己想起落魄的自己,而他不喜欢自己的存在有污点。

    “你下去吧。”谢让不耐烦地挥挥衣袖。

    神医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赶紧退下,在外室写下一张安神药的药方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晚上,谢让接下侍从递上的安神药,用完后便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这次他没有梦到这几日出现在他梦中的少女,而是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谢让的母亲,当朝皇后在家给现在的皇帝时,皇帝还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

    皇后是当朝最有权力的世家——崔家的嫡女,莫说嫁给王爷,就是嫁给当时的太子也是配得上的。

    人们都议论为何崔氏女会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直到后来太子被废,那个名不见经穿的王爷成了有力的继承人,人们的议论便消失了。

    人人都知道是崔氏扶持了势弱的王爷上位,但是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当你有一些权力,人们会背后议论你;但当你足够有权力时,人们便会不敢议论你。

    崔氏成了皇子们夺位的最大赢家,一时间风光无限。崔氏女成了皇后,而她诞下的皇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

    谢让的人生,从开始就是顺遂的,他有很多兄弟姐妹但皇帝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直到几年前皇帝突然开始宠爱贵妃,子凭母贵连带着晋王也成了有身份地位的皇子。

    当天上的太阳习惯了自己霸占一方,连只能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也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看着以前只会对自己谄媚的人也会对晋王恭顺有加,以前只会夸赞自己的父皇也会在晋王回答出他问的问题时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谢让的内心第一次滋长出了奇怪的情绪。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嫉妒。可他是太子,不应该还有能让他嫉妒的人存在的。

    谢让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汗珠,虽然喝了止痛药但他此刻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口疼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了。

    “来人!”他起身掀开床帘,“现在是什么时辰?”

    守夜的侍从连忙起身:“禀告殿下,寅初初刻(凌晨三点)了。”

    “唤张恺来,再备一辆马车,孤要出城!”

    张恺被人从床上喊醒,听说太子要半夜出城连忙穿戴好去见谢让。

    只见谢让已经穿戴整齐了,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张恺问道:“殿下如此心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孤有一样东西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了。”谢让一字一字的说道,“一个,让孤心烦的东西”

    ————

    自那天回来后姜姝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出门。

    谢让消失了,他究竟是被自己的人接走了还是被他的敌人抓走了呢?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屋里屋外都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门口留下了些许马蹄和车辙的痕迹。

    难道有人来抓他还会带辆马车来方便腿脚不便的谢让吗?

    “谢让,你个大骗子……”好讨厌,好讨厌的人。

    只是姜姝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谢让的那句“必有重谢”。她等了六年才等来这一个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她的下一次机会又在哪里呢?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吗?

    第三天,姜姝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了和以前一样规律又无聊的生活,每天起床、采药、赶在天亮之前回来、就寝。

    虽然她的行动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她的内心却不再像之前平静。

    当生活中有了一线光芒后谁又能安心地待在黑暗中一辈子呢?

    姜姝决定自己走出这片树林。就算没有谢让,没有人来拯救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况她还有一身医让,她就不信自己还能饿死在外面。只要能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就可以先去当地的药馆去找一份工了。

    定下了目标姜姝便开始为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在离开前她还想再凑点钱顺便多为自己准备些干粮。

    这天,正当姜姝在屋里为自己缝制一套方便外出的衣物时卧在他身旁的飞飞突然起身向门口走去。

    “飞飞?”姜姝有些疑惑,却终于也跟着起身了,她知道飞飞不会乱走,他起身一定是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她这小破屋来的人比过去六年都要多。

    走出房门,姜姝有些希冀地看向飞飞盯着的方向,会不会是谢让回来了呢?

    然而来人是一个莫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姜姝不禁在内心苦笑,果然自己只是在空想罢了。

    许是忌讳姜姝身上不祥的名号,妇女的神情也显得不太自然,但她看到姜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和她搭话道:“你就是姜姝吧?”

    听到妇人和自己说话,姜姝忽然想起来对方是什么人了。她是王六的老婆。

    当年姜姝还没有被人说是不祥之人,还是个生活在村子里的懵懂的小女孩。她记得自己还参加过王六和眼前这位妇人的喜宴。

    姜姝很难将记忆中的那位少女与眼前的妇人联系在一起。许是嫁人后生活操劳,妇人的肤色已经变成了小麦色,上面也不乏有细纹,当年掀开盖头后青涩喜悦的神情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疲惫感。

    “你是……王六的老婆。”姜姝努力地想要回想起眼前的人的名字,却只能记起其他都喊她王六家的,好像她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

    “是我。”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都长那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姜姝不禁有些害羞,这还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有人拿自己和小时候做对比,虽然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她从小到大也是有他人关心一般。

    “怎么了,是王六让你来的?”除了平日里和她的丈夫王六有些财物交易,姜姝想不起来自己和眼前的妇人有什么其他交集。

    然而妇人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让你快逃走的。”

    第 63 章 第 63 章

    孟宵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太子能在兵力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也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将自己一击毙命。

    事实上谢让从一开始就没有让对方背叛晋州令投向自己的打算,他之所以和孟宵废话那么多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无论是张恺还是孟宵,都没有注意到在孟宵的队伍骑马逼近时还有另一队人马奔来的声音。

    那个马蹄奔腾的声音和孟宵所骑的中原马奔驰时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同,那是禹州特有的大驹才能发出的声音。沉闷、快速却又不易让人察觉。

    所以在谢让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是他赢了,他不但能将孟宵的人马全灭还可以直接掉头直奔晋州牧的府邸,将这些乱臣贼子一举拿下。

    随后便是查清盐铁案,清除余党,回京赴命。

    赵信骑着自己的爱马,一匹白色的禹州大驹来到谢让的马车前,微微低头以示自己对皇家太子的尊敬。实际上论两人的关系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谢让是太子,身边的人都少不了做这些繁文缛节的礼仪。

    “你来的还真是及时。”谢让看向友人,言语虽然严厉但却没有责备的语气,“怎样,能连夜奔袭州牧府吗?”

    其实谢让早在奔赴晋州之前便已经从京城写了一份密信寄给赵信,让他集合好兵马等他的指示奔赴晋州。

    事实上无论这次的案件和晋州牧有没有关系,晋州牧和晋王是否按中勾结,对谢让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次他奉皇命奔赴晋州是一个扳倒晋王的绝妙机会,这种机会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查出晋州牧的问题,在皇帝面前治罪晋王。虽然中间出了些意外,但事件的走向大体来说都还在他的计划内。

    赵信轻呵一声:“太子殿下还真不体恤下属,在下可是连夜奔赴而来前来救急的,怎么连水都不给喝一口就让继续赶路。”

    谢让白了对方一眼:“等到了州牧府,你跳进井里喝水孤都不会拦着你。别废话了,让我看看盛誉天下的禹州铁骑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的一般威风。”

    “还是这幅样子。”赵信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太子虽然面容消瘦了不少身上还负了伤,但身上的那种天生的帝王威严之气还是丝毫未减。

    “那就让你看看我的禹州铁骑的威力,这晋州牧贪污腐败、暗中勾结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一个只会损害国力,收刮民脂民膏的纸老虎罢了。”赵信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喝一声,“众人听令!奉太子殿下之命,奔袭晋州牧府!”

    赵信带来的禹州大驹速度就是比普通的中原马要快,当他手下的士兵破开州牧府的门时晋州牧还在呼呼大睡。

    “留活的,还有用。”谢让道。

    赵信和谢让的人皆是训练有让且有备而来,是以他们根本没花多少时间便将州牧府上上下下都控制住了。

    当晋州牧被人从宠妾床上拉下来跪押在谢让面前时,他还没能反应得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穿着一件里衣在秋天的夜晚瑟瑟发抖好不狼狈。

    或许是微凉的秋风吹散了他沉迷于温柔乡的梦,晋州令挣扎未果,怒而瞪向站在他面前的一脸不屑的谢让:“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何如此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让冷笑一声,“勾结亲王,私挖盐矿铁矿,陷害太子。每一条拿出来都够你死一千次的了。”

    “呵。”谢让只觉得此人如今像蝼蚁一般,说出的话听起来再声势浩荡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孟宵也是乱臣贼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天高皇帝远,此时他手握圣谕前来晋州查案,拿下他自然是名正言顺,更不要说他还有证据。

    谢让抽出身边士兵身上的剑,用他挑起徐宣的脸,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脸被剑刃刮伤留下一丝血痕。

    “你以为我此刻不杀你是不敢吗?不过是你还有些用罢了。”谢让将脸贴近徐宣轻声道,“你的胆子挺大的,敢暗中陷害我。只是我的胆子也不小,先斩后奏这件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活吧。”谢让收起剑,留着徐宣自己独自在风中凌乱。

    徐宣心底一沉,这一夜表面上或许只是他一人败了,晋王和太子之间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但他知道晋王相比太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了。

    太子有母族,有身份,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他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内心是个不顾礼教制度的疯子!

    月亮此时还发着微弱的光,而它的画布已经被另一个星体发出的光芒所侵占,太阳已经从天边缓缓升起,用不了多久整个天空都会是它发光发热的领地。

    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让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午时,昨天他带着人马夜袭州牧府成功后便一直和下属善后,直到丑时才睡下。

    其实平日里在京城为了处理文书或者参加宴席他也有过了子时才睡的时候,但到了白日里都是辰时便醒了。即使是落难住在姜姝的茅草屋里没有人喊醒他,他也是每日都精准的在同一时辰醒来。

    大抵是近日是在太累了,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直到昨夜一切都安排妥当,屋外有自己的侍卫守夜谢让才能安然睡下。

    张恺早就在门外候着,他也对谢让今日直到下午才起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谢让近日以来的遭遇也是可以理解。虽然主子在睡觉,但是他作为副官早就在平日里谢让醒来的时辰就在外廊里候着。

    果然,谢让醒后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将他召进去。

    张恺进入屋内,几名侍女正在为谢让准备起床洗漱穿衣的物品。虽然只过了一上午,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谢让亲自处理,他正要张口禀告却被谢让打断。

    “我前日让你带走的那样东西呢?”

    张恺没想到谢让一开口居然是问这种小事,他略加思索才想起谢让说的是他那天在那个简陋的茅草屋里拿走的太子的腰扣。那腰扣不知怎么破了一部分,但毕竟是皇家之物张恺还是听从谢让的命令将它拿走了。

    “殿下放心,那日屋里的您的东西在下已经拿走了,没有流落在外。”张恺还以为谢让是担心皇家之物不宜流落在宫外,故而道。

    “拿来。”

    张恺没想到太子会在乎一个破了的腰扣微微愣了一下,开始回忆那个腰扣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金镶玉腰扣,不是御赐之物也不是皇后娘娘送的,这种贴身之物更不可能是哪个人赠予的,究竟有什么值得太子惦念的地方呢?

    虽然疑惑但张恺当了谢让多年的副官,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只是回去奉命将腰扣呈给谢让。

    谢让拿到腰扣后张恺偷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是想从主子的脸色中看出这枚腰扣的特别之处。

    他看到谢让面色如常的打量了腰扣一下,然后突然轻笑一声,道:“这腰扣值多少钱?”

    这是张恺今日第三次对谢让的话感到不解了,虽然今日谢让也只和他说了三句话,每句话也不超过十五个字。

    “这……宫中制造的东西工艺与民间不同,也不在民间流通,自然也就没有价格。”张恺看到谢让微微皱眉又加了一句,“若是民间所造之物,这腰扣用的是足金镶嵌了各类宝石十六颗,至少也值三千两银子。”

    谢让听到这话又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三千两银子,那个女孩若是知道估计两眼都要放光了。

    张恺看到谢让的反应,揣度道:“殿下若是喜欢这枚腰扣,可回京后让宫内的工匠将宝石卸下,再镶入新的金器中便是。”

    谢让摇摇头:“不必了,把这腰扣给我就行了。”

    张恺点点头,按命将腰扣交给谢让,看他快要更衣便退下了,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又被谢让喊了回去。

    “殿下可是还有事情吩咐?”

    张恺看到谢让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经常在谢让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他的主子一向是杀伐果断、做事毫不犹豫的,但此时却好像在取舍着什么。

    终于,谢让仿佛做出了决定。“没事了,你退下吧。”

    第 64 章 第 64 章

    九月的王店村,村子里的人入夜后都早早的睡下了。但村外一群人马正不顾夜路艰苦向中禹州的方向飞奔去。

    为首的是张恺骑着一匹白色大驹,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兵举着火把和他一起开路,为身后两马并驾拉着的马车照亮引路。马车后面只跟了四个人同样也是举着火把在后断路。

    谢让贵为太子,还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地在半夜逃亡。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来晋州之前他虽然知道此行会有阻碍,但可没想到会沦落的如此狼狈,害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虽然谢让是当朝太子,母族也显赫,但贵妃和晋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帝偏爱贵妃和晋王,而谢让是嫡长子又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名正言顺,这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贵妃和晋王无法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坐稳。

    直到两个月前,有文官奏晋州近日有人私挖铁矿和盐矿。

    晋州是晋王的封地,按照礼制晋王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城,然而皇帝疼爱晋王,贵妃也舍不得晋王离开。

    看到宠妃泪眼朦胧,爱子一脸不舍,皇帝心软了,大手一挥让晋王破例留在了京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晋王对自己的封地就没有实际的掌控权,这次晋州出现有人私挖铁矿盐矿,幕后没有晋王参与在其中,谢让是不信的。

    听到有人奏晋州之事,晋王当场表示震惊且大为气愤,并请命想要亲自来晋州彻查此事。

    然而一向对爱子有求必应的皇帝在面对晋王的请命时沉默了。

    “此时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自然是想尽快了解此事。但是,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你亲自去查难免不会有人背后中伤你,即使查清了也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老皇帝虽然双眼已经浑浊,但目光却依旧锋利,“你——还是避嫌吧。我看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谢让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诧不比晋王要少,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行礼道:“是,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尽快彻查此事。”

    晋王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背旨意,只得向谢让行了一礼:“那就劳烦皇兄了。”

    “三弟不必客气,晋州是你的封地,孤定当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封地。”谢让看着晋王虚伪的表演,皮笑肉不笑。

    “呵呵。”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太子向来疼爱弟妹,此事交给你,朕放心。”

    于是,太子谢让带着自己的亲卫奉命来了晋州。

    然而,刚到晋州谢让的行动便受到了限制。

    晋州牧表面对他恭敬有加,说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太子调查,却连日举办宴饮,将晋州的世家豪绅都邀请了遍,美名其曰帮谢让了解当地形式。

    然而这些世家豪绅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喝酒玩乐是样样在行,一问问题便连连摇头。

    半个月下来谢让毫无收获,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靠晋州牧来解决这次事件。

    开采盐矿铁矿这种事情,背后利益错综复杂,莫说是这些世家,就算是晋州令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谢让早已派人暗中调查此事,自己表面上与晋州牧周旋,让其放松警惕。

    就这样谢让参加了半个月的宴请,直到几天后,晋州牧又说到了晋州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诚邀谢让一起参加。

    晋州牧的人来邀请谢让参加秋猎时,谢让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暗使调查对于盐矿背后之人已经稍有了些眉目。

    请殿下少安毋躁,静候佳音。

    大抵是因为谢让的人真的触及到了利益的核心位置,晋州牧终于心急了,想借秋狄之事打得谢让措手不及。而谢让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秋狄场直接刺杀他。

    虽然他早有提防之心,当即斩杀了一名刺客,自己却与众人走散还负了伤,最后被其他刺客逼退至悬崖之上。

    情急之下谢让只能跳下悬崖,之后便是浑身是血的被姜姝救了回去。

    想到姜姝,谢让的眼眸不禁暗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姜姝带走,相反,在向姜姝求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以后好好报答对方。

    谢让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多年的圣贤书多少也将他本就凉薄的性子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假面。但是他的温润是由背后的矜贵支撑起来的,而姜姝一遇到他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了他最落魄的一面,自然也就打破了他的温润。

    所以,直到在姜姝被村里的少年欺负之前,谢让都没有想过要带姜姝一起离开,他无法忍受一个见过自己落魄样子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原来你也是如此的可怜、脆弱。看到被少年欺负到跌坐在地上的姜姝,谢让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当太子的感觉,上位者的感觉。

    所以他出手击退了那几名少年,就算这么久是姜姝救了他一条命照顾他的伤又如何,此时他小小的一个举动也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没想到自己被张恺找到时那个可怜的小孤女不在家,而自己也没时间在那里等她回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救的人身份如此尊贵……谢让仿佛能想到姜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以前见到的人一样谄媚。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打断了谢让的思绪,他没有打开门帘,只看到外面火光越老越亮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张恺在王店村里搜寻他时还是被晋州牧的人注意到了。如今他们人少没人来善后,近日里天气又潮湿马群踏过很快便会留下痕迹,王店村地处偏远,想来骑马的人也只有他们这一支,是以晋州牧的人很快便能追上来了。

    张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见到远处有一种火光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大至估算了对方的人数约有三十多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和一个负伤的太子。

    此次凶多吉少,要避免和对方正面冲突。

    “保护太子!”张恺一声令下,随行的几个人立即向马车靠拢。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对方的面孔也出现在了夜幕之中。张恺认出了为首的一个人是州牧府的一个府兵头头,姓孟,是晋州牧长府官的心腹。

    “好巧啊张副官。”对方先发出了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不屑,还有几分激动。

    毕竟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太子,更何况此时有机会围剿太子,想到那名皇子在府中是矜贵清冷的样子孟氏握着刀的手都激动地想要颤抖。

    “孟队长,那么晚了还在追查刺杀太子的罪人真是幸苦。”张恺特意将重音放在罪人两字身上,希望对面能够意识到他们想要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

    “只要是州牧大人吩咐的,咱们几个再幸苦也是应该的。”对方显然没有将张恺的提醒听进去,反而发难道,“我可没听说州牧大人有让张副官协助此事啊,不知道张副官为何在此处?”

    “保护太子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何须州牧大人之命。”张恺也懒得和对方打马虎眼了,“在下为太子副官,无需听从这晋州内任何人的命令,还请孟队长让道。”

    “呵。”孟宵表情狰狞的笑道,“张副官可听说过天高皇帝远,晋州怎么说也是晋王殿下的封地,晋王殿下同太子都是皇上的儿子,来了晋州自然就算是太子的人也要听命于州牧大人。”

    “更何况……”孟宵指向张恺背后的马车,“太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当日秋狩在太子身边的只有你,照我看——陷害太子的歹人就是你!”

    这句话虽然乍一听让人觉得惊讶,但在场的双方皆面色如常。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想要光明正大动手的理由罢了。

    如今对方已经知道马车里做的是太子,之前伪善的面具如今也不必再装了,双方都明白今夜将是一场生死厮杀之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之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却威严的声音。是谢让。

    “慢着。”谢让掀开马车的门帘,驾车的士兵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但仍然为他将门帘系好。

    “殿下!”张副官见状想要阻止谢让,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

    夜幕下,谢让的脸逐渐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秋狄时瘦了不少显得更加的冰冷不近人情。孟宵虽然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谢让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感到浑身冰冷。

    “孟队长,是吧。”谢让看向来人的首领,言语中丝毫不见紧张,仿佛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如今本宫已安然归来,未在晋州出现什么闪失,相比晋州牧也能放心了。不知你寻到本宫,晋州牧会赏你什么东西?”

    孟宵没有说话,面对谢让他显然没有向面对张恺那样直接撕破脸的勇气。

    “他会赏你金银?良田?还是会直接让你当一县之长?”谢让没有理会孟宵的反应,事实上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自顾自的先把自己的话说完。

    “你听从晋州令的指示,他能给你的也不过就这些了。”谢让道,“可你若是听我的,我会给你你预想之外的、更好的东西。”他用缓慢又带有一丝诱惑的声音向孟宵展示出了自己的筹码。

    孟宵感到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如今夜间已有一丝寒气,但却有一滴汗水从他的脸旁滑下,滴落在地上。

    就在汗水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孟宵听见自己说:“殿下的赏赐在下不配。”太子给的诱惑固然大,但是自己是晋州牧的人,此刻投诚早已经晚了,倒不如跟着晋州牧放手一搏。

    听到孟宵的话张恺握紧了手中的刀,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只是身后谢让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放松:“真可惜,你原本或许可以不用死的。”

    “给我——”孟宵举起刀,想要发出号令,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喉咙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被风刮过的清凉感。

    对面,谢让手中的匕首早已在他的话刚说完时便已经投掷出去了,正中孟宵的喉咙,一剑封喉。

    看到队长被杀,余下的人准备抽出武器将对方剿灭。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沉重的马蹄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一个个被斩杀于马下了。

    谢让看着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毫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远处明亮的火把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谢让的脸,他在一众火光照耀下对来人道:“你来的还真算是及时。”

    第 65 章 第 65 章

    姜姝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那个白衣男人。

    六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脸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年轻,甚至连神态眼神都没有变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

    即使和他说话的人是谢让,是当朝的太子,他的表情还是同姜姝记忆中一样冷漠又疏远,仿佛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又在说些什么。

    藏身的柱子能藏下姜姝和侍女们三个人,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每次只有一个能探出脑袋去偷看前厅的景象。姜姝是第一个,她愣在那里须臾,身后的两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正当她们有些心急要问姜姝看够了没有,却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直奔前厅。她们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去阻止她,便看到姜姝已经冲到了太子和国师面前。

    秦玄本来没想帮皇帝跑这一次的。

    他虽然深受皇帝喜爱,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并无心于政治斗争,所以之前面对太子和晋王的有意拉拢他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既然已经受封国师,享受了皇帝赐给他的身份,就免不得要听他的差遣。

    其实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和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势力斗争有关,只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好继续他原本的游历计划罢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太子和他说着这次的事情,心中百无聊赖。

    突然,一抹浅黄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妙龄女子,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玄和谢让皆是一愣,秦玄有些疑惑的看向走到他眼前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听见谢让质问着女子:“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谢让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子便举起手狠狠的朝秦玄的面部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前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让,他一把将姜姝拉过来:“你在干什么!”

    他用余光扫了秦玄一眼,所幸对方并没有当场发怒。只是大概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发红的脸颊,有些发愣。

    谢让还没发作完,便看到姜姝泪眼婆娑,大喊道:“他就是那个说我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谢让闻言也微微愣住了,他之前听姜姝说过这件事,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预言之人居然是秦玄。

    而秦玄听到这话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你居然不记得我?”姜姝觉得不可置信,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一句话害得我被赶出村子,孤苦无依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居然不记得我?”

    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谢让又拉了回去顺便捂上了嘴。

    眼下不是让她发泄情绪的时候。

    “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起来!”谢让并不在乎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安抚秦玄。

    和姜姝一同来的两个侍女早就被吓的魂飞魄散了,听到谢让的话赶紧捂住姜姝的口鼻将她拉了下去。

    姜姝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她挣扎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丝毫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

    最后她被两个侍女关在了不知道哪里的一个空房间里,起初她还想办法敲门大喊想要出去,但喊了许久都无人回应。最后,她许是累了自己走到角落里坐下将头埋在双膝里。

    姜姝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想逃离这个地方,离开州牧府,离开晋州,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无措的时候,但是此时已经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救她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夜色来临,这件被遗弃不用的屋子里连个烛火都没有。屋里漆黑一片,姜姝的肚子都开始叫了,但她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这种平静永远不会被打破。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不会有人来伤害。

    但她的祈愿注定不会得到实现,姜姝听到房间被打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谢让的身影,侍从们举着灯笼在他身后让她看不清谢让的脸。

    看着姜姝脸上的泪痕,谢让觉得这幕有些似成相识。这让他想起前不久姜姝被村民抓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姜姝在哭,而他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是这次让她哭的人变成了自己,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可知这次犯下了多大的错?”谢让冰冷的声音从姜姝的上方传来。

    姜姝能感受到谢让身上的怒气,其实她并不知道国师是什么人,但是从今日谢让反应来看对方应当是个大人物。而她当众掌掴了那个大人物。

    若是换成一般人此时怕是早就跪下认错了,但姜姝不同于常人。她在成长的时期没受过父母的教导,没经历过人情世故,没有被规训。

    她像生长在外不常见的野草,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自己的刺。

    “我有什么错?”姜姝站起来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害得我那么惨,我就是要找他的事!”

    谢让闻言心里压着的怒火瞬间飞涨,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不知世事,但他没想到都到了州牧府这么多天了她居然还没学会低头。

    正当他打算发怒的时候,突然听到眼前的少女说:“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不详?”

    谢让被姜姝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不及防,原本要说出的斥责的话此时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之前说你不信这些东西,但今天你知道了预言我的那个人是国师后,后悔了,是不是?”姜姝看向谢让。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姜姝今日在前厅的时候就在谢让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六年前和村里人眼睛里一样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她捕捉到了。

    “骗子……”姜姝低喃道。

    “你说孤什么?”谢让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想被针刺了一般。

    “我说你是个骗子!”姜姝大喊,“我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来,你不但一分钱都没给我还不相信我,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让用手捏住双颊让她说不出话。

    门外举着灯笼的侍从已经被吓的跪下了,举着灯笼的胳膊也颤颤巍巍的。

    晃动的烛火印得谢让在墙上的影子此时也扭曲无比,两人的影子逐渐贴近,姜姝终于看清了谢让的表情。

    他面色不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弧度,但狠戾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暴怒。

    “看来是孤对你太好了。”谢让这话说的极其缓慢,“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孤在晋州真的找不到医师,离不开你?”

    姜姝还想说些什么,但谢让的手仍在施力让她说不出话,她用力想要掰开他钳在她脸上的手,但男人的手都被她抓破了都没有放开。

    姜姝真实的感受到谢让是在生气了,他是因为自己打了国师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生气?姜姝已经无心去分辨了,她现在只想让谢让放开他,然后赶紧离开他身边。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谢让生气的时候,他命人砍去了一个人的双手。

    也许谢让说的对,他对她是太好了,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在谢让面前畅所欲言,让她忘了他也有狠戾的时候。

    终于,谢让放开了她,姜姝赶紧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既然你觉得我不好,不如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假惺惺的。”姜姝感觉自己真是没出息,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冒,“一边说不信鬼神之说,一边又这么忌讳我……真是虚伪。”

    屋外的侍从听见姜姝这话一边恨不得能自己冲进去捂住她的嘴,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生怕等会儿太子党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呵。”谢让气极反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的雷点上来回蹦跶这么多次,“孤假惺惺?孤虚伪?……张恺!”

    张恺早在姜姝大喊谢让是骗子时就被侍从们叫过来了,他刚赶来就听见了谢让叫自己进去。

    “殿下有何吩咐?”张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只得先应和谢让的命令。

    “她既然觉得孤虚伪,就送她回那些不虚伪的人身边。”谢让眼底一片幽深。

    “殿下是指……”

    “当然是哪来的就回哪去!”谢让道,“她不是喜欢被人‘真诚相待’吗?就送回她原来住的那个地方。”

    姜姝本以为谢让只是把自己赶出去,这她倒无所谓,反正她可以自己再赶路去京城。可他居然把自己再送回去,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再多走那么多路。

    “你!”姜姝又惊又气,“回去就回去!回去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你最好真是这么觉得的。”谢让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恺留着原地看看离去的太子又看看独自抹泪一脸倔强的姜姝,一脸茫然,丝毫不明白今天两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 66 章 第 66 章

    姜姝跟着谢让一行人只在长水县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快马加鞭赶回晋州首府。

    之前马车速度缓慢时她还未有什么感觉,待到第二天众人提高了驾马速度时她便开始头晕想吐。

    一开始谢让还让她下车去吐,后来许是嫌她吐的次数太多耽误了行程谢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什么晕车药让她吃下,吃了之后她便昏睡过去。

    看着她倚靠在窗前睡着,头时不时因为马车晃动而碰到窗沿,却又因为药效未能醒来只是迷迷糊糊的换个姿势继续睡几次险些晃倒,谢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到软榻上。

    姜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到了马车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

    谢让早已经下车了,他站在马车门帘外对着车里的姜姝道:“还不快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州牧府门前。

    “哦哦,好。”姜姝连忙拿起包袱从马车上跳下来。

    下车后姜姝才看到眼前红砖绿瓦的高门大地,这才知道原来房子还可以盖成这样。房子的大门正上方还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刻了三个大字,不过她都不认识,只觉得这房子真是哪哪都好看。

    谢让看着她一副看呆的样子微微皱眉让她跟上,她接过侍从手里的飞飞背着自己的包袱连忙快步跟上谢让的步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姜姝都快觉得这房子里面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走不到尽头了谢让这才停下。

    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让在下一个武将坐镇晋州整天和那些文官打交道真是累死我了。”

    姜姝这才看到一个身着华服与谢让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在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他看见谢让身后的姜姝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小姑娘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姜姝被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便不爽的回瞪过去,直到谢让一个侧身挡住了两人彼此的视线。

    谢让没有理会赵信的话而是转而对张恺说:“你将她好好安置,我还有事情要办。”言毕便和赵信一起进了书房。

    张恺接过谢让的命令,转头看着姜姝却犯了难。

    虽然谢让说是雇了她在府里当医女,但看这两天太子让她同驾的态度却不像是对下人那么简单,是以张恺也不敢让姜姝去和下人们住在一起。

    最后,几番权衡下张恺将姜姝带到了锦绣堂——这里是原先晋州牧的小妾们住的地方,自从晋州牧出事、谢让接手晋州牧府后她们仍旧住在这里,只是门口都有侍卫重兵把守都不能出来罢了。

    见到有人踏足锦绣堂屋里的女人们纷纷都冒出头来,只是都不敢踏出房门只敢在门口驻足观望,好奇地看着被张恺带进来的姜姝。

    姜姝同样也好奇的回视着她们,只见这些女人们环肥燕瘦,风格各异都是顶级的美人。

    有一个女子尤其美貌,也只有她见到张恺来了从屋里走出步态松弛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张大人怎么有空来锦绣堂了?”随后她注意到张恺身后的姜姝:“这位妹妹是?”

    “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医女,姜姝。”张恺道,“姜姝姑娘可能要在锦绣堂住上一段时间,还麻烦芍药姑娘能多加照顾一下她。”

    听说姜姝是太子带回来的芍药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道惊讶,她快速打量了姜姝一下转而笑道:“张大人客气了,我自会好好照顾姜姝妹妹的。”

    张恺点点头:“麻烦姑娘了,那在下便告辞了。”随后又嘱咐姜姝道:“有事和芍药姑娘说便是,她会照顾好你的。”

    姜姝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被芍药搂着肩膀带进了屋里。

    张恺从锦绣堂出来来到谢让的书房前时正巧碰到赵信从里面出来。赵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哎,那女孩到底是谁啊。”

    “殿下寻回来的一个医女罢了。”张恺知道谢让不想让别人知道姜姝的事情,故而搪塞到。

    “大半夜起来就为了去找一个医女?”赵信轻笑一声显然没有相信但也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转而压低声音道,“刚来的消息,崔家老太爷薨了。”

    “怎的如此突然?”张恺一惊,崔家老太爷是谢让的母亲,当今皇后的伯祖父,今年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身体健朗并未听说有生什么病,怎么突然就……

    “是睡梦中去世的,寿终正寝算是喜丧。”赵信道,“虽然是喜丧,但我看崔家上下估计是不太高兴。”

    要说这崔家为何伤心,两人心中都明了。缘是这崔家的大小姐崔琰和谢让早已定下了婚约,两人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明年应当就可以成婚了。可眼下崔家老太爷一去世,两人的婚事自然就要推迟。

    果然,张恺问道:“那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

    “自然是要推迟了。”赵信耸了耸肩摇头,“家孝在身,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免俗啊。更何况当今圣上本来就不喜这门婚事。”

    如今的皇帝虽然是借了崔家之力上位的,可近几年来大有打压崔家之势。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做什么,但是暗地里仍是一片暗潮汹涌。

    张恺作为崔氏门生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此事发生,不由得摇摇头:“殿下知道后说什么了吗?”

    “还能说什么,修了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送回去了。说是等回京了再去吊唁。”赵信道,“如今晋州之事还需殿下在此坐镇,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的。”

    “那边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推迟了,这边殿下又带回来一个医女。”赵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若不是我要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真想跟着你们去京城看看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张恺没有理会赵信的调笑,他的衣角被一阵秋风吹过,他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天上已经乌云密布:“要变天了。”

    ————

    京城,崔府门前彩棚高搭,一众达官贵族来往吊唁。府内设席张筵,丝竹管弦混着和尚道士们的念经木鱼声沸沸扬扬。

    灵堂内,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正跪在里面守丧。崔家大夫人刚送走一群诰命夫人,转头便看到自己的儿子仍跪在灵堂内不禁心疼,走过去道:“祁儿跪了一天了,不如去看看你妹妹吧,正好也休息一下。”

    崔祁本无心起身休息,但想到因为伤心守夜晕倒的胞妹便道:“如此也好,儿子去看过琰儿就来。”又道,“母亲来往送客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若是您病倒了便是儿子不孝了。”

    崔夫人听到儿子的关心欣慰地点点头:“哎,为娘的知道,你快去看你妹妹去吧。”

    崔祁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往内院走去,他穿过亭台楼阁,背后的丝竹管弦之声越来越淡,终于他走到一处竹子冒出墙头的院落钱走了进去。

    院里几个丫头正在打扫洒水,其中一个见到他来了喊了声:“大公子来了,姑娘正在屋里呢。”

    他点点头,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他的胞妹崔琰不喜焚香,觉得浪费奢侈不说还平添了空气里的尘埃。故而平时只用花香和果香,如今正值金秋便采了新鲜的桂花放在屋内各处以增添香气。

    崔琰正半卧在床上举着一本书细细读着,因为正值新孝在身又在屋中她只穿了一身白色衣衫头上简单簪了一朵白花。即使这样简单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她的冰清玉润,反而为她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她正读到精彩之处入了迷,直到崔祁走到了她的里屋前她才注意到:“大哥你来了。”

    崔琰起身和崔祁来到八仙如意圆桌前坐下,手中仍拿着刚才看的书。崔祁看到她拿着书皱眉道:“这些天哭了那么久人都哭晕了,眼睛肿的像熟透的桃一样,如今不好好休息怎么还看起书来了。”

    崔琰听了也不恼,将侍女倒的茶水递给崔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哥哥是知道我的,便是一日不吃饭也不能一日不读书。”

    “唉……你自己当心身子便是。”崔祁摇头,“你又不考取功名也不知道读那么多书干嘛。”

    这话让崔琰原本微笑的脸僵了一下,不过转瞬既逝让崔祁没有发现妹妹的不满。

    “爱好罢了,即使考取不了功名我的文采也不见得就比那些状元进士们差。”

    崔祁拿起茶盅微微品了一口茶:“即使是爱好你也应当分些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我看你案几上的账本都快落灰了。这些账本是去年茶庄上的账本,是母亲特意让我找来让你学着看的,你以后入主东宫少不得要看这些东西还是趁早上手为好。”

    第 67 章 第 67 章

    姜姝自从两年前姥姥去世之后便一直一人一狗在树林里生活。她的话不多,却也有忍不住自然自语的时候,唯一能倾听她的只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小黄狗飞飞。

    姥姥临终前曾和她说过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姜姝记住了,但无论她如何缩减开支,如何努力的去悬崖峭壁处采珍贵的药材却总也凑不够钱。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王六在克扣她换药的钱财,但他是唯一愿意帮她的人了,她别无选择。

    直到她遇到了谢让。

    两年来,她攒下的银子加上一身家当甚至没有谢让一次给她的多。

    所以,就算谢让真的是伤了贵人的歹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姜姝想,更何况若是真的讲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怕自己会一起被解决掉吧。

    “我最近没有在树林里看到人。”姜姝摇摇头。

    “也是,你那破林子常年没人晚上还和闹鬼一样,料也没人去”王六感到有些可惜,“这次的悬赏可是州令大人亲自下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能人会拿到这笔报酬。”

    看王六信了自己的说法没有再追问,姜姝松了口气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将信寄到。

    眼下拿到报酬才是真的,至于除恶扬善那些事情,自然由该做的人去做吧。

    第二天,姜姝将昨日从王六那里听来的事情假装随口说给谢让一听,看到对方面无波澜反应后还是暗暗松口气。

    虽然自己没想着当帮官府抓人的好人,但知道自己并不是和坏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是好的。

    姜姝松了一口气,谢让这边却悬了一颗心。

    虽然早就想到陷害自己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但谢让没想到对方找的那么快。

    自己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但是不知道是哪路人能最先找到自己。万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姜姝同往常一样中午回到家中,却看到谢让在扶着桌边艰难行走。

    “你怎么起来了。”姜姝赶紧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谢让甩开了手。

    “啊……”姜姝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毕竟两人同吃同住了那么多天,期间姜姝还帮他换药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抱歉。”谢让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温和些,毕竟万一有什么意外,可能还真的要靠眼前这个女孩来帮自己,“我只是想自己先试试能不能走路。”

    姜姝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人骤然受伤还断了一只腿,此时有机会了自然是想自己试试,全然没有意识到男子的神色中有对自己的隐隐不喜。

    “你的腿我昨天看已经好多了,还好你只是轻微的骨折如今可以勉强下地,若是真的断了没三个月是好不了的。”

    姜姝本想让谢让一直等完全痊愈了再下地,但奈何对方一意孤行,姜姝只好替他用木头简单做了一副拐杖。

    姜姝给谢让搬来一个木椅让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自己则开始削木头。

    不得不说,姜姝会的东西可真不少,不然也无法在深山老林里独自生存这么久。

    谢让看着姜姝殷勤地将做好的拐杖进行最后一道打磨工序,眼神晦暗不明。

    他从小众星捧月般的长大,受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教育,要说姜姝给他的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实在不算是什么,但不知为何姜姝越是卖力在谢让看来就越是碍眼。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却还是对自己这么好,谢让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想要什么?”在姜姝背后谢让冷不丁的问道。

    “嗯?”姜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什么?”谢让道,“你瞻前马后的这么多天,想要什么?”

    姜姝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让:“一开始不就和你说好了吗?我要钱啊。”

    “你要多少钱?”这么久了两人一直都没提过这个问题,虽然多少钱谢让都能给得起,但是至于具体的金额姜姝从来没提过。

    许是自己快要走了,想赶紧和这女孩算清,谢让今日的话格外的多。

    姜姝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住了。其实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她本来就没什么钱,也没有自己去采买过什么东西。虽然张口闭口都是要钱,也和谢让说了要和他每一笔账都算,但究竟要多少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其实无论他给多少她都会接受吧,姜姝想。虽然当时谢让说了会给她“比这腰扣贵百倍的东西”,她也没当真。毕竟那一个腰扣随便扣点金子下来就值了十两银子呢。

    “要钱,是想给自己攒嫁妆?”谢让又冷不丁抛出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姜姝能回答的出来,她摇摇头:“我没想过嫁人。”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向谢让托腮道,“我想买一个房子。”

    买房,谢让眼眸微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子要买房子。不过……谢让看着破落的茅草屋和院子,这女孩想换个地方住也是情理之中。

    “晋州的房价……”谢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姝打断了。

    “我才不要买晋州的房子!”姜姝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自己累死累活就是要离开这个地方,才不要还生活在这里。

    姜姝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反常,她的目光同谢让撞在一起,从对方素来平静的眸子中窥探到一丝疑惑,不禁有些慌乱。

    “反正,我也没有要你送我一栋房子。”姜姝又背过身去继续打磨拐杖,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救了一个人就能得到一栋房子这种好事她也没想过。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姜姝又小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谢让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看出姜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让也没有再追问。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刀具打磨木头的声音。

    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打破了树林间的安静,两人皆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姜姝确定了这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心中又惊讶又不安,这座林子平时没人来,无论来的是村里的人还是外面的陌生人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是王六说的追查歹人的人可怎么办,姜姝的余光扫过谢让波澜不惊的脸,虽然谢让大概率不是什么歹人,但姜姝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

    姜姝站起来,对谢让道:“你先进去,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谢让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回避为妙。和姜姝想的一样,他也在想对方该不是来搜寻他的人吧。

    回到房内谢让掀开自己的枕头,那里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是谢让藏在衣服的夹层里随身携带的,所以连姜姝也不知道她的床上有一把匕首。

    谢让拿起匕首,藏在门后,静候越来越近的声音的主人。

    门外,谢让离开后便出现了几个年岁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原来刚才的声音是他们发出的。

    姜姝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看样子像是村子里来的人,只是村子里的小孩怎么会来树林里。

    还没等姜姝开口问,她便从几个少年的交头接耳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哇,还真的有人住在这个鬼林子里。”

    “你看那里有个女的,是不是就是大人们说的妖女。”

    “啊啊,她看过来了。”

    “怕,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她还能把我们全吃了不成。”

    “对,对!我们这么多人呢,一定能把这个妖女赶走,她走了我们村子明年的收成就好了。”

    原来是村子里三两节群的小孩,听说树林里有妖女,加上这两年村子里的收成不好,便仗着年少不懂事叫嚣着要来“讨伐妖女”。

    原来自己在外面已经变成了会吃小孩子的妖女了吗,姜姝心中苦笑,这种事情在她和姥姥刚搬来林子里时也发生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第二波。

    “我才不是什么妖女。”姜姝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你们快从我的山上滚出去。”

    姜姝身高不过寻常水平,身形还瘦削,这几个小孩中不乏有比她高比她壮的。是以,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几个少年丝毫没把姜姝当回事:“上啊,把妖女赶出村子。”说完便开始拿石头砸向姜姝和她身后的房子。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姜姝拿起拐杖便开始驱逐这些小孩,嘴里还不忘为自己辩白,“我都说了我不是妖女!”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姜姝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被父亲抛弃的那年,被村里人赶走的那年。

    少年们听到姜姝还敢反驳,一时间便将自己从村里人听来的话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你母亲生你弟弟一尸两命不就是你克的!”

    “就是,听说她力气还特别大,一般女孩子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姜姝被气的感觉眼睛一酸,她以为自己对这些谩骂早就免疫了,没想到此时还是不争气的想哭。

    若是屋里没有那个人,自己还会那么委屈吗。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姜姝的脑中。

    比起少年们的谩骂,姜姝突然意识到自己更害怕谢让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了,还会向对正常人这样对自己吗?还会兑现的自己的承诺吗?

    姜姝的注意力有些被分散了,没躲过其中一个孩子扔过来的石头。石头砸在她的头上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就在这时,茅草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一开始便在里面挠门的飞飞从门里冲出来,向为首的男孩冲去。

    同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的几块石子,依次准确的打在了几位男孩的身上,让他们忍不住吃痛。更有甚者打在了腿部脆弱处当场便跌坐在地上。

    “唰唰——”暗器的发出者显然没有把他们的呼喊声当回事,仍然毫不留情的向几个少年掷去石子。

    石子本身没有多少重量,但发出石子之人手法精巧,让石子不但速度极快而且每次都精准的打在人的脆弱之处。

    而这几个少年不但外强中干而且平日里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加上姜姝平日里“妖女”的传闻,一时间竟然以为是姜姝用了什么妖让作用在他们身上,便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飞飞看到少年们逃窜走,依旧狂吠着直至少年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而姜姝早在少年们转身逃走时就已经失去力气搬的跌坐在地上。

    刚才驱逐少年们并没有耗费她多少体力,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浑身无力还身体发冷。

    姜姝听到身后传来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却不敢回头。

    “嗒,嗒。”姜姝的心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越沉越低。

    终于,脚步声在背后不远处停下了。

    “他们说你是妖女?”

    第 68 章 第 68 章

    煮饭的香味在不大的茅草屋里弥漫开来,谢让算准了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了书,果然看到姜姝端着两个饭碗过来。

    为了方便谢让在床上吃饭,姜姝将吃饭的饭桌挪到了床边,将两碗饭放在桌子上。带鸡蛋的那碗是谢让的,只有咸肉的是姜姝的。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谢让已经摸清了姜姝的生活的习惯。虽然生活贫苦拮据但是很有规律性,每天都在一样的时间醒来、离开,又回来。

    饶是如此,谢让看到已经吃了六天的咸肉拌饭后表情还是略微有些失控。

    “我给你的那些金子,你究竟换了多少钱?”谢让拿起筷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嗯……王叔说换了十两银子,然后去掉买的咸肉和鸡蛋还剩五两。”姜姝吃了一口饭,想了想道。

    谢让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知道姜姝是被人骗了——一两黄金能换二十两白银,他给姜姝的那些金子换个二十两不成问题。

    而且五两银子就买了那么些玩意,这晋城的物价是疯了吗。

    但谢让什么都没说,如今赶紧养好伤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至于姜姝是否被骗,和他有什么关系。

    同前几天一样,谢让勉强将米饭吃完了,至于咸肉只动了些许。

    姜姝看到被谢让剩下的咸肉觉得有些可惜:“你不吃了吗?这些都是你花了钱的。”

    谢让听到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小姑娘说这句话可不是因为关心他,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吃,她也不会同他少算钱。

    贪财的乡野村妇,这是谢让对姜姝的印象。

    早在姜姝救下谢让的那一天就和他说好了:救他是一个价钱,他日常里的吃喝用度则是另算的。

    “不必了。”谢让摇摇头。

    姜姝看他如此也不强求,便将咸肉放进锅里煮去盐分给飞飞当狗粮。

    姜姝心里也明白谢让这是吃不惯腌制过的肉,但是她无法去集市上买东西,也不好意思麻烦王叔每日帮她带东西。

    “你身上有伤,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姜姝心地纯良,谢让越是没说什么她心里越是有些愧疚,“我明天不采药了,去山里给你打只兔子回来吧。”

    “不必了。”谢让不是贪好口腹之欲的人,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必做之事罢了。

    况且,明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

    谢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明日劳烦你,将这封信寄出去。”

    姜姝疑惑的将信收下,上面写的都是她不认识的字,她平日只认识一些医书上的字和自己的名字,而谢让也知道这些,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姜姝去送信。

    姜姝虽然看不懂,但也没说什么,应下这件事。

    这也是谢让最满意姜姝的地方,虽然她无知无礼,她从来都不会去问。

    她不问为什么他满身是血的躺在罕无人迹的深山中,不问为什么他要不被声张的藏在自己家里,也不问他到底是何身世。

    “你明日还去找上次的人帮你送信吗?”谢让问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道,“你不如换个人去帮你……算了,既然如此便再去换些钱吧。”说罢便拿出腰扣想要再扣些上面的黄金下来。

    谁知姜姝却出声阻拦了他:“不必了,这些小事王叔不会多要钱的。”这腰扣是金镶玉的做工,姜姝很是喜欢,本来扣掉了一块她就觉得可惜。

    谢让看姜姝看着腰扣的眼神,明白她这是舍不得。当时要不是喜欢这个东西,姜姝也不会被垂死的自己一把抓住。

    姜姝小心地将信叠起来封好,将两人的碗筷收拾完过后便开始整理最近采来的草药,正好明日送信的时候可以将这些药也交给王叔去卖些钱。

    谢让依旧倚靠在床头,不过此时他没有在看医书,而是盯着整理草药的姜姝。

    决明子,连翘,桔梗……谢让将这几日看的医书上的图同眼前的药材们一一对应。

    若是在平日里谢让是绝不会去读医书的,但这几日他却看了不少。

    一是为了打发时间,姜姝家里只有这些医书;二则是为了确定姜姝没有乱给他用药。

    一开始睁开眼睛在姜姝家里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的时候,谢让以为是姜姝请了医师来为他疗伤的。可后来才知道,他的伤口全是姜姝一个人处理的。

    虽然眼前的少女救了他,谢让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看了几天医让确定女孩没有给自己乱用药后他才放心让姜姝照顾自己的伤口。

    令谢让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姜姝虽然是个生活拮据的孤女却有着不错的医让。

    为何这样的女孩会独自生活在深山中呢?

    谢让刚来到茅草屋时也曾试探过姜姝的身份问题,但是没曾想对方虽然天真但是对自己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萍水相逢,相互利用,谢让也懒得去追问她。

    反正事成之后,自己会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名叫姜姝的孤女从何而来日后又为何而去都和他没关系了。

    谢让的这些心里活动姜姝都全然不知,她一心只想着赶紧将谢让照顾好,早点拿到自己的报酬。

    姜姝整理完药材后已经到了晚上了,两人又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快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谢让摸清了姜姝的生活习惯,便知道她此时要去干什么了。

    姜姝虽然生活贫苦,但是极爱干净。如今秋季普通人家不过一个月烧一次热水洗澡,姜姝独自住在山林里,条件更甚。不过她会每日烧些热水擦拭身体。

    姜姝打了些热水走进隔间,开始擦拭身体。其实平日里她自己一个人住,加上天气变凉,她都是在卧房里完成这些,擦拭完便赶紧跳上床。

    现在多了一个谢让,姜姝只好躲在一个小隔间里擦拭身体。

    说是小隔间其实勉强也算是一个屋子,不过中间隔了半堵墙让谢让无法看到罢了。

    可是看不见,谢让能听到。

    布料的摩擦声,和舀水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更加清楚了,让人仿佛能想象到女孩此时正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谢让感到一阵烦躁,他索性闭上眼睛开始想之后该怎么办。

    若是信能成功的送出去,他的人应该当天便能知道他的位置在哪。

    此时身在晋城,他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时间紧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

    如此,最多再等三天他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呀!飞飞你出去不要舔我!”女孩娇嗔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开来。

    谢让睁开眼,眼底一片阴沉。还有三天,三天后他便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声音了。

    第二天,姜姝一早便起床去送信。

    从树林到村子里来回要一个多时辰,加上找人,估计要两个小时。姜姝让谢让放心,她会在午饭前赶回来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快要回去了,谢让今日说话也没那么冷淡了:“不急,你路上小心便是。”

    姜姝听到这话感觉心里暖暖的,毕竟自从外婆去世、那个人离开之后也好久没有人关心自己了。

    她点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姜姝走出树林,便看到离树林不远的田地里有个农汉在劳作,那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吹了一声口哨,那人听见后抬头看见姜姝躲在一颗粗树后面向他招手,向四周望了一圈看附近没人才向姜姝那边走去。

    “怎么今日又来了。”那人一幅不愿意看见姜姝的样子。虽然能从她这里捞到些好处,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天天同“煞星”打交道。

    “嘿嘿。”姜姝略带些讨好地笑了笑,“今天有封信要麻烦王叔你帮我送一下。”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你白跑,这次买药的钱一半都给你。”

    “送信?”王六接过信封看了看没看出头绪,显然也是个不识字的。

    他本来不愿意接这活,但听见姜姝最后那句话还是答应了。

    姜姝将带来的草药也一并交给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

    在他们这乡下地方,别说马了,连牛和驴都没几头。姜姝不由得有些好奇:“王叔,那边是干嘛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王六的语气又不耐烦起来,但还是解释道,“听说是有贵人在附近打猎时被歹人伤了,听说那歹人受了重伤,现在正逐个村子搜查呢。悬赏令都在村子头贴一个月了。”

    “哦……是吗。”姜姝的脸色沉了几分。正好谢让也是一个月前出现的。

    “你那树林子,最近有其他人进去吗?”王六虽然也想到那人可能躲在树林里,却没胆子进去找。要知道每次他和姜姝见过面都要去村里的菩萨庙里多拜几拜才安心。

    姜姝听了这话咧嘴一笑,刚才面色暗沉的脸此刻明媚如春风:“怎么可能呢,我那树林里向来是没人进去的。”

    第 69 章 第 69 章

    “……逃?”姜姝艰难地吐出这个音节。

    妇人点点头,因为心急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前几天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身上还带了伤。本以为是他们几个胡闹自己弄的,谁知道今天他们说是上山遇到了你,说你用妖让害了他们!”

    姜姝听到这话觉得仿佛身陷冰窟一般。完了,她想,这下就算想待在这个树林里也是不能了。

    妇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他们几个的大人听了之后商量着要把你赶出去呢,现在正在村长家里不依不饶的,说是一定要讨个说法。”

    说完妇人将钱塞在姜姝怀里,头也不回的下山了。虽然当年姜姝被赶出村子里时她没有开口,王六贪了姜姝的钱时她没有干预,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姜姝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早已里流满面,用轻微的声音默默道了声谢。

    姜姝手忙脚乱的擦干自己的眼泪,迅速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现在她也没有心情想那么多了,什么谢让,什么报恩,她现在都不想去思考,只想着这次能够躲过这一劫就好了。

    姜姝没什么钱,家当更是少的可怜,她把柜子里还能穿的衣服塞了两件进包袱里,又从衣柜底下将自己这几年攒的钱拿出来,加上这几日她换的钱和刚才妇人塞给她的钱,加在一起莫约有十五两银子。

    应该够在外面生活一段时间了吧,她想。只要能够走出这个郡县她就不用害怕“不祥之人”的身份暴露了,她会些医让,应该可以在医馆里干活来挣钱。

    看见这件衣服姜姝就来气,狠狠捶了衣服几下还是将它收进了行囊里。怎么说也是有金线的衣服,说不定上面的线还能当几文钱呢。

    正当姜姝快要收拾完时,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姜姝的房屋里。

    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先是在房门前转了几圈,确定四下无人便直接开门进入房内,将姜姝吓了一跳。

    姜姝还以为是村子里的人那么快便来了,一看却只有一个一脸猥琐的男人站在屋内。

    原来那人是村子里的一个混混,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是以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到媳妇。今日他在村子里闲逛,恰巧听到一伙人在村长的家里吵吵闹闹的。附耳一听原来是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一群人正在嚷着要明日上山去讨伐她呢。

    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混混有印象,村子里人不多,那妖女小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后来不知道怎么得慢慢的就成了妖女。她那不争气的爹不但不帮她说话反而还骂她骂得最凶,看她父亲如此村里的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了。

    再后来听说她就被赶到了山上。其实混混平日里也有点怵那片破树林子——毕竟大家都害怕,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但今日听到别人这么一闹,他就突然恶从胆边生,色心压过了色胆。

    我看那妖女也活不过明日了,还不如让我捡个便宜。

    于是混混便壮着个胆子自己来到了这树林子中,这树林偏僻无人,可谓是地利人和,正好方便自己下手。

    混混站在姜姝的屋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姜姝丝毫不掩饰自己色眯眯的眼神,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血气冲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开心得还是害怕得。

    看着来人的神色如此反常,纵是姜姝平日里不知世事此时也知道来者非善类。

    “你是什么人?”姜姝上下打量了混混一遍,村子里的人除了王六,其余人留给她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显然她之前也并不认识这个男的。

    “嘿嘿。”混混猥琐一笑,看着姜姝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女子,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小打扮得也很粗糙但胜在年轻底子不错,他更激动了。

    混混也没打算和姜姝解释自己要干什么,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孩毫无反抗的能力,便上去就向姜姝的胸前袭去。

    谢让在被姜姝就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女孩。因为她能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外衣换了而且还能平静的在夜晚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刚开始谢让还觉得此女颇有心计,怕不是看自己穿戴华丽存了些麻雀变凤凰的心思。然而第一夜他的断腿被姜姝不经意踢到后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孩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其实对于男女之别姜姝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的家里只有一张床,而按她受到的教育来说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算什么。

    因为她只被教了两句话,第一句就是有两个地方不能碰,一个是前胸,一个便是肚子以下大腿以上。

    显然,眼前的混混是想碰那两个地方的其中一个。姜姝虽然知道的东西少,但她只要学了就会记住。是以,在混混碰到她之前她便一脚踢向混混两腿之间——这便是她被教的第二句话了。

    “啊——”混混没想到姜姝看着天真瘦弱会来这么一脚,一时间被痛击到地上打滚。

    姜姝本就心情不好,此时内心的恐惧更是达到了巅峰,上去又补了两脚,随后便拿起自己的行囊喊上飞飞就往外冲。

    ————

    谢让再次来到王店村附近的村子时已是启程的第二天下午,因为太子殿下的命令众人日夜兼程将两天的车程缩短到了一天半,估计明天白天就可以到王店村了,饶是如此也没看到殿下的脸上的交际和烦躁消散。

    看着日头即将落下张恺便开始寻找旅店安排住宿,虽然按照一般的习惯和规矩太子出行到每个地方应该住在驿站或者当地的官员府中,但此次出行太子殿下似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些许几个人,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员。

    然而村子地处偏僻,平日里鲜少有外村人来,就算时不时有些游客路人前来投宿也只是借住在几个村民的家中。

    被张恺叫住打听的村民一脸可惜的说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只有镇子上才有一家客栈,不过那客栈是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虽然远了点条件还是不错的,贵人若是此时出发想来在日落前也是能赶上的。”

    “不知道贵人去咱们这小村子可是有什么事啊?”原来这村民正是王店村的人,今日恰巧来走亲戚,自己那村子鲜少有外人过来,村民忍不住向张恺打听道。

    “不过是路过罢了。”张恺含糊道,太子此次出行极为隐蔽,连沿途的官员都没有通知,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村民透露消息呢。

    对方虽然见识不多,但见张恺一行人气度不凡又不愿多说,心知这也不是自己能惹的人便讪讪地不再追问,只给张恺指明了方向便没再说话。

    “这是为何?”张恺皱眉问道。殿下本就心急,今日又耽误了一夜不算,明天再耽误一天怕是心情又要不好。再者晋州那边虽然有了赵信的禹州兵在州牧府中别人不敢造次,但太子还是越早回去坐镇越好。

    “这……”这毕竟是村子里的事情,而且还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村民犹豫了一下,但看张恺出手阔绰还是告诉了他,“贵客有所不知,我们村子里有个害人的妖女,这几天村子里的人正商量着将她抓起来处理了,打算明天就动手呢。”

    “你说什么?”一直放下的马车门帘被人掀起,村民一直好奇里面坐的是什么贵人,可真看见了他却后悔了。

    夕阳西下,只见那人的脸半陷在阴影中容貌俊美却眸色阴冷,看的村民感觉如同被恶鬼盯住一般。

    张恺见谢让掀开车帘也是一惊,却又看见谢让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那人面前用剑挑起眼前人的领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第 70 章 第 70 章

    姜姝回到锦绣阁时已是平日里快入寝的时候了。

    芍药今日见她许久没有回来本就心急,终于看见了姜姝,却是脸上一片木然回来的。

    见她如此,芍药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给你留了些晚膳,让她们给你热一热吧。”

    姜姝摇摇头,只道:“我要收拾东西走了。1

    “这是怎么回事?”芍药向门口一看才看见张恺负手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姜姝收拾好东西。

    芍药看姜姝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东西打包了,夹在两人中间来回望了望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去问了张恺。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张恺只说了这一句,他今日一直在外,刚才才有小厮过来和他说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这些事情,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芍药闻言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只是想不到姜姝能犯下什么大错惹的太子如此生气,只以为是些小事故而她又走到姜姝面前劝她。

    “你快去和太子殿下谢个罪吧,兴许他气消了就不让你出去了。”

    “我才不要。”姜姝的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决绝,“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芍药听了这话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说太子,看样子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姜姝的东西不多,说话间便已经收拾好了。她和芍药道了声谢,说日后有机会再相见,便背着自己的包裹和飞飞走了。

    姜姝能感觉到有些零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听见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是她并不在乎罢了。

    和村民的讨伐声比,这些议论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想起那些村民,姜姝不由得有些发愁,她回去后要赶紧再自己跑出来,不然万一再被那些人堵住路就不好了。

    虽然那日谢让和长水县令都为她出头,但人心难测,谁知道这事能震慑他们多久。

    姜姝觉得谢让这人真是可恶,赶她走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她送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是杀人诛心。

    她心里生气,便开始踢路上的小石子。

    张恺听见身后的动静向后看去,便看到姜姝低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道这姑娘的性格和太子殿下还真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倔强不会低头的性子。

    他转回头,正好看到远处一个身影和他们相向走来,正是秦玄。月色下他的长发和一身白衣被微风吹起,身资飘逸,一副道风仙骨的样子,还真是符合了世人对世外之人的幻想。

    夜色朦胧,秦玄停下脚步向他们的方向看来,张恺想起今日发生在前厅的事便侧过身子挡在两人中间。

    姜姝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动静,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正好两人此时也走到了州牧府门口,张恺便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姝姑娘先上车吧。”

    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州牧府门口,姜姝没有多加怀疑,将包袱和飞飞放进车内后自己也进去了。

    看见姜姝没有发现秦玄,张恺微微松了口气。车夫走上前恭敬道:“张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张恺思索了一下道:“今日时间太晚了,先将姜姝姑娘送去附近的客栈吧。”

    张恺又和姜姝交代了一下,待马车驶出长街,他回头踏进府中,却发现秦玄并没有离开,而是驻足望着刚刚马车所在的地方。

    “国师大人。”张恺作为谢让身边的人虽然不喜秦玄,但仍旧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然而秦玄叫住了他:“刚才那个姑娘,她去了哪里?”

    张恺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已经转了几回,只答道:“那位侍女冒犯了国师大人,殿下已处罚了她,将她撵了出去。”又道,“国师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在下还有事情向殿下禀告,先行告退了。”

    秦玄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点点头。他的走出州牧府,朝着刚刚马车驶去的方向望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回府,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

    张恺的话虽然刚才有几分搪塞秦玄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有事和谢让禀告。他来到谢让的书房前,见屋内灯火通明,谢让果然还在处理政务。

    张恺进去,刚要禀告今日处理的事务进度,却被谢让先开口打断了。

    “她送走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张恺没想到谢让会先开口过问这件事,只道:“已经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走了。”

    谢让闻言手里的笔不自觉停下片刻,将文书洇出一个墨点,又听见张恺道:“只是天色已晚,臣先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至客栈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

    谢让没再说话,正当张恺以为他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要张口再次禀告时又听见谢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没带走府中什么东西吧?”

    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张恺回想了一下姜姝带的东西,如实回答:“姜姝姑娘只带了自己的包袱和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只狗。”

    “哼。”只听见谢让幽幽说道,“她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一分钱没拿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走了?没和你要些什么东西?”

    “并未听姜姝姑娘提起过酬劳之事。”事实上姜姝收拾的可算是爽快利落,甚至芍药劝她用完晚膳再走都没有听。

    不过这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张恺想。

    然而他没说谢让却问了:“她没用晚膳便走了?”

    张恺只好如实禀告。

    其实这事谢让自己想想也知道,他刚到书房后不久张恺便来回禀了,想来姜姝是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便离开了。

    这时,侍女正好将煮好的宵夜端上来,放到谢让的书桌上。

    今日谢让将秦玄好生安抚一顿后,又设宴宴请了他和晋州的一些豪绅官员。只是宴席上他心情不好加上要和各方势力周旋,并未用什么东西。

    而他饿着肚子去找姜姝,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吵了起来,气得他觉得胃病都要犯了。

    谢让看着宵夜只觉得心烦,便挥挥手让侍女将其撤下。

    张恺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谢让不再提及此事,他默默地听着张恺禀告着今日的事务进程,面上虽无异常,但眼底的烦躁却怎么都消不去。

    另一边姜姝要显得轻松的许多。她今夜坐的马车不同于之前同谢让同乘时的那般豪华,不但内里空间小上许多,连坐起来都颠簸了几分。

    故而她到了客栈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姜姝用完早膳百无聊赖的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若不是隔壁就有昨日和她一同来的车夫守着她,她早就偷偷逃走了,她才不想回到村里子还要多赶一段路。

    然而那个人又耳力极好,每次都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她可是有事情要办。

    终于正当她等不及时,外面传来了张恺同车夫讲话的声音。

    姜姝见状以为是要出发了,却见张恺对她道:“今日天气不佳,还请姑娘在这客栈再住上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姜姝望向阳光一片明媚的窗外:“……”对方睁着眼说瞎话,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是芍药姑娘的侍女金儿,姑娘独自赶路不方便,她今后便同姑娘一起。”

    姜姝:“……”这是害怕她逃跑吧。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张恺的安排,只见对方将车夫也一并带走了,说是明日再来。

    姜姝只当这些都是谢让的安排,又狠狠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

    谢让昨日又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他受凉了还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无缘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恺为他又寻了一个医师过来,开了一个方子,见谢让对这个医师不似对第一个名医那么反感,又思及他的腿伤,便问他是否要让对方每日来问诊。

    “不必了。”谢让道,“赶紧将晋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是正经,不必每日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谢让喝完药,处理了一会儿文书觉得眼睛略有些干涩,便起身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花园便听到两个侍女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今年天气异常,长水县的花豹都跑进村子里吃人了。”

    “是真的!我家就是长水县的,听说现在村子里夜里都不敢灭灯,就怕有花豹来夜袭呢。”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周围,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花豹的事。

    张恺在旁窥见谢让的脸色已经不好,便轻咳了两声,侍女们抬头见是谢让赶紧噤声,低头侧站着。

    谢让看了她们几眼,驻足沉默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