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雪川(5)
陆良队伍里的一个女人两步走到跟前,眼神却并未停留于殷惟州手中的银匕首,而是盯着那团红色的布料说道:“昨晚烛火还亮着,我打开门透气见过这种布料。”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不是村里人身上的服饰,当时被捧在托盘里的一整套,应该是属于嫁衣类的东西。”
也不怪柳长映她们没有想到,主要是这块红布太过粗糙普通,甚至连花样都看不见,实在很难让人往嫁衣上联想。
陆良收起来吊儿郎当的神色,问:“冷慈,你大概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也就烛火熄灭之前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冷慈也不是很确信。
“这嫁衣会不会和昨晚上的游行有关?”,陆良也没遮掩,当着殷惟州等人的面,直接就说了出来。
倒是张雩,对陆良的敢说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难道他是真为队长好?
这种想法只存在了半秒不到就被张雩掐灭。
肯定是他早就料到了队长会知道,所以夹着尾巴过来装大方。
张雩心想,肯定是这样!
“你看见什么了吗?”,殷惟州问。
“没有”,陆良摇头,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匕首你们要吗?”,殷惟州又问陆良。
陆良只看着殷惟州,说:“你想要的话就拿去。”
“小鱼,接好”,殷惟州点头,一点没跟陆良客气。
陆可:“……”-
陈岁里他们逛村子的途中碰上了不少落单的村民,但是无一例外,无论他们怎么问,都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万家乐不由得说道:“这里的人真奇怪,是有人给他们下了什么咒语吗,一个两个的都不稀奇说话。”
好在万家乐吐槽完,又发表了两句有用的见解:“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些村民不是不能和我们说话,是不想说。”
至于为什么不想说,他还不知道。
“目前开过口的就只有那个小孩儿和族长”,姜亦说:“不过他们都只是在交代信息的时候才说过话。”
“是因为不喜欢外面来的人吗?”,万家乐下意识的问。
人总是容易陷入死胡同,不热情便代表着不喜欢,可他们忘了,真正不喜欢的,人们往往会表现出排斥,哪怕是有意识的遮掩,说话做事也多多少少会透露出来。
而这里的村民身上,并没有这种感觉,他们最多只能算作麻木,没有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陈岁里把这些讲给几人听,便见游九于拧着眉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村子里少了点什么?”
万家乐一抖,说:“你别吓我。”
游九于定神,道:“少了女人。”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很少。”
即便是每个村里人都戴着面具,但无论是从服饰还是从体型来看,男人和女人还是很容易区分,性别就只是在小孩儿面前有些拿不准。
游九于一提出来这个问题,所有人眉心也都跟着一跳,感觉好像是抓住了这个副本的一点点核心。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姜亦却又突然插了一嘴,“不仅仅是女人,这个村里的年轻男人也很少。”
“我靠,姜亦,你怎么知道的?”,万家乐说:“性别之外,除了老人,我觉得这里的男人都一个样儿。”
姜亦摇头,说:“看颈侧皮肤能有个大概,但个体差异不同,所以只能说是一个参考指标。”
“难道村子里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万家乐盲目的猜想,后接着说道:“要解诅咒的话又是一件麻烦事。”
“问不出来什么了”,陈岁里说:“我们去堵人吧,如果没堵到就下次再说。”
万家乐眼神一亮,游九于跃跃欲试,姜亦淡然脸,云淡风轻的走在最后。
陈岁里他们原路返回,最终在一口枯井边上发现了啤酒肚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想不通想要投井?”
陈岁里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乱说,看啤酒肚的动作,应该是在枯井附近徘徊好一阵儿了,只是一直狠不下开心。
刚才一咬牙,迈进去一条腿,又被陈岁里一声给吓回了原形。
他转过头来,有些气急败坏的说:“是你?!”
“还记得我?”,陈岁里走上前两步,又在合适的地方停下来,和啤酒肚隔着段距离说话。
“记得”,啤酒肚神情恹然,“不就是早上在门口看我笑话的吗。”
万家乐老实的开口:“也不算吧,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啤酒肚从万家乐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于是问:“所以现在,你们也是想来找我了解情况?”
陈岁里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否认。
啤酒肚却嗤笑一声,“不是都已经找李恩问过了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也不叫恩姐了,看来是真遇到了什么挫折,游九于心想。
陈岁里在与人沟通上有他的考量,所以他没有着急回答啤酒肚的问题,而是率先问道:“为什么想自杀,你之前闹着要一个答案,是想活着吧?”
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啤酒肚仿佛被勾起来脑中并不愉快的记忆,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些无处宣泄的愤怒好似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是,我是想活着,可是我还能活着吗?!赵刚已经死了,他还死的那么惨,我不想和他一样,我不想掰着手指头等死,我不想死后还要被人将脸扒下来!!”
“我不想等死,你们明白吗?!”
绝望的人说话不再含蓄,所有都是说在了点子上,于是陈岁里又问:“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死,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步一步的诱|哄着人相信他,进而继续往下说,告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陈岁里:“你可以怀疑我的意图,但我也只是想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你告诉我知道的一切,我帮你分析结果,说到底,你并没有失去什么。”
“至于我说的,你自己也会有你的判断,不要这么轻易就给自己下了死亡判决书。”
或许是陈岁里的气度太过游刃有余,又或许是陈岁里的语气太过笃定,总之,啤酒肚已经被对面这个人天衣无缝的说辞勾的动了心。
开始希冀陈岁里口中那个可能的答案。
“我叫马然”,啤酒肚先介绍道。
“嗯”,陈岁里点头。
马然又接着往下说:“就你们今早上看见的房子,一共住进来六名玩家。”
“其中李恩和王群安是一起的,我和赵刚不认识,所以理所应当的住到了一间房。”
“后面晚些的时候又住进来两个人,他们基本上不说话,或者说是不怎么和我们说话,更喜欢单独行动。”
“NPC不是提醒过我们说晚上不要出这座房子?”,马然说完万家乐配合的点点头。
于是他又接着说:“赵刚后面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我说算了。他就又说反正隔壁那两个人都已经出去了,那应该就是没事,看那两个人也像是很厉害的样子,没有把握肯定不会随便出门。”
“我当时就有点动心,因为李恩他们要是发现了什么肯定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一个人又不敢下楼,刚好听了赵刚的话和他一起。”
“然后你们就下楼了?”,陈岁里问。
马然说:“赵刚再三和我保证过他的确是看见了隔壁两个人出门,所以我才跟着他下了楼。”
姜亦恰到好处的问道:“那你担心什么,不是隔壁两个人也下了楼?”
“问题就出在这里”,马然平复下去的心情这一刻再次涌现出愤怒的神色,“赵刚他竟然骗了我,隔壁两个人根本就没出过门,所以现在赵刚死了,下一个轮到的肯定就是我!”
“你说赵刚再三和你保证过?”,陈岁里再次向马然确认道。
马然咬牙切齿的说:“是!”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陈岁里说完这话便看见马然愤然又不解的神情。
陈岁里:“从我看见的来说,赵刚的年纪比你还要小,纵然胆子大小和年龄不成正比,也不会有人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以身犯险。我更倾向于他告诉你的东西是他分析过的没错,问题是出在他肉眼看见的事物上。”
“你还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他看见的和你后来看见的不一样”,陈岁里进一步问道:“你和他回来以后,是一起发现隔壁两个人没出过门吗?”
马然点头。
“那赵刚脸上的神情、语气呢,你再仔细回想看看”,陈岁里说。
那时候赵刚和马然偷偷摸摸的从外面回来,本来还对村民没有发现他们感到窃喜,却在看见他们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以后,一瞬间如坠冰窟。
因为他俩根本就不敢离开房子太远,只藏匿在屋子附近,所以房子外面能看见的他们都能看见,隔壁两人要是回来他们也能看见。
但问题就是,他和赵刚压根儿就没看见过两人的身影,那二楼的门又如何会打开又关上。
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马然还又见到了那两个人,完好无损。
所以他当时的想法就只能是赵刚骗了他,于是进屋之后,他还压低声音和赵刚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他还没想过第二天起来赵刚会成为那副模样。
现在陈岁里又这样问他,马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刚最开始进门之后好半天没说话,马然问他,他也像是在走神。
当时他还以为是赵刚心虚,不过现在来看,很有可能就是陈岁里说的这种可能,赵刚可能压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也对隔壁两人从未出过门的事情感到震惊。
马然一时间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陈岁里,他把陈岁里当成了能救他命的救星,因为陈岁里仅仅从他的三言两语中就推测出来这些。
“他…他可能是不知道…”
“那就对了”,陈岁里说:“你和赵刚可能忘了,一部分玩家在照片世界是拥有技能的,而且还有道具的存在。”
竟然是这样…
马然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比死人还要难看,“所以,我还是会死,对不对?”
陈岁里看着他的眼睛,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赵刚下楼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奇怪的事、特殊的事都可以。”
这一点马然可以没有犹疑的回答:“有!楼梯太黑,赵刚好像碰掉了一张面具!”
马然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他有些难耐的、甚至是急切的抬头,眼睛一动不动的问陈岁里:“所以,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嗯”,陈岁里说:“你不会死了。”
说完,他也不再管马然是何表情,转身就走,也没给他留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路上游九于问:“你真的觉得他不会死?”
陈岁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碰掉面具一定是死亡条件,至于出门,我不知道。”
“可能残忍,但他想活着却需要别人给他勇气,而且我直觉他不会死。”
第082章 雪川(6)
直觉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但如果陈岁里直截了当的说是因为直觉,那肯定是将马然往绝路上逼。
反之,如果一个人坚定的告诉你,你能活下去,那他自己就也会生出活的希望。
马然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哪怕是装模作样。
姜亦在脑子里将马然说的话过了一遍,再结合之前李恩说的,脑子里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他沉了声音道:“李恩,她在骗我们。”
“照理说按照她和马然的关系,马然不会不告诉她这些,可是早上的时候,她却隐瞒了赵刚下楼梯碰掉面具的事实,就算是陈教授推测出来的东西她想不到,她也不该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陈岁里眸色暗沉,以一种缓慢的语速说道:“不是模棱两可,她是想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让我们去死。”
“有人死亡,她们就不会再有伤亡。”
照片世界,还是像这种软刀子更为常见,哪有那么多人跟你掏心窝子,口腹蜜剑是常有的事。
所以才更显得他们这个队伍,弥足珍贵。
万家乐被点着:“那陈教授,我们还告诉她两条消息!真是太不值了!”
“你再好好想想”,陈岁里笑:“我说了,却也没说,不过比起她来,我确实还是要厚道一些。”
游九于搁旁边半真半假的应了一句,“那是。”
“是队长”,万家乐兴冲冲的叫道:“不过他边上的人是谁,好像没见过。”
姜亦怕万家乐摸不准情况,只能一句话概括完道:“队长关系不很好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么复杂啊?”,万家乐小声说。
陈岁里眯了眯眼睛,还好,陆良和队长中间还隔了两个人。
楼溪清冲他眨眼睛。
陈岁里扬了扬下巴以示回应。
等到几人走到跟前时,恰好听到陆良在说:“哥,不然中午我们一起吃吧,反正地方也大?”
殷惟州漠然道:“不了,中午我们还要讨论线索。”
“哥,我发现什么从没在你面前藏着掖着,你想要的,我也直接就送给你,吃顿饭而已,不要紧吧?”
陆良说完眼神瞟向张雩斜口的兜里露出来一截的匕首,看向陈岁里,笑得意味不明。
陆可跳出来说:“大哥哥,这匕首还是多亏了我呢,你就和我们吃一顿饭吧,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陈岁里修长的眉微蹙,但就是离他最近的人也看不出来,他笑着说:“没关系队长,你想去就去吧,我不会耽误你,虽然我刚才被人莫名其妙吼了一通,难受的要命,要是再一不小心碰掉一个什么面具,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去吧队长。”
万家乐: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着话刺激马然的吗!我看你当时也没有很难受啊!反而还条理清晰,思路明朗!
张雩简直目瞪口呆,刷新了对陈岁里的认知,心里还默默送上一句:陈教授真是能屈能伸!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咱们队,你真是牺牲大了!
陆可:“……”哪里来的这么浓的茶味。
殷惟州“咳”了一声,嘴角险些没绷住,然后强硬的对陆良说道:“这次就算了,你们吃吧。”
他走到和陈岁里并排,从陆良的角度来看,是殷惟州一直在说些什么,陈岁里不时回两句,再后来,不知道殷惟州又说了什么,两人就都笑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和陆良他们背道而驰。
而陆良只是眼神上挑,看向雪山神秘庄严。
……
八人围坐桌前,一边吃着饭,一边交换早上打探到的信息,在殷惟州将那片红布和匕首的情况说明之后,姜亦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思路全通。
他说:“正好,游九于早上发现村子里的女人很少,我想这应该就是对上了。”
万家乐开口:“你不是还说村子里的年轻男人也很少吗,这个呢,会不会也包含在这里面?”
姜亦刚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临到嘴边,好像又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有这种可能吗,还真可能有。
别的可能他们暂时也还想不出来。
于是陈岁里便说:“就先这样吧,之后发现了什么再说。”
随后他又将马然的事情和李恩的事情合在一块说给殷惟州等人听,张雩义愤填膺:“陈教授,你说下次见着面,我能用鼻孔看她吗?”
游九于说:“只要你能做到,用脚掌看她都没问题。”
张雩猛地转向游九于,道:“姜亦,我的嘴替!”
姜亦懒洋洋的摆手,“暂时没灵感,不想说话。”
游九于闷笑。
柳长映道:“那下午我们的任务应该就是要选面具了。”
“村子走到头有一家铺子,早上的时候看见像是在做生意”,姜亦说:“楼底下的面具还是不要碰了,邪乎的很。”
万家乐补充:“而且品类还不全,只有凶神类面具。”
“好,等我们吃完了,下午去看看”,殷惟州说完,叮嘱张雩道:“小鱼,你把匕首收好,别让村里人瞧见,这匕首肯定有故事。”
张雩重重点头,甚至放下手中的碗,先检查了一遍匕首。
楼溪清问:“陈教授,你们在村子里逛的时候还有发现其他玩家吗?”
“有”,陈岁里说:“有些新人,但都被老人带着,没怎么搭话。”
“我还以为这个副本玩家会少点,看来也差不多”,楼溪清说。
等走到姜亦说的那家铺子附近,边上房屋的主人都不约而同的关上了自家房门。
“这、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吗?”,张雩偏转着头,睁大眼睛问道。
屋顶的雪掉下来一块,砸在张雩脚边,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
抬脚进屋,冷空气被隔绝不少,古朴的木料味儿萦绕鼻尖,带着冷凋的雪意,刺激着人的五感。
铺子主人戴着无甚表情的原木色面具,在柜前摆弄着什么,见着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随便看看。
这是世俗人物类面具吗,姜亦见着人第一眼,想的就是这个。
陈岁里早上的时候找族长问过话,族长说村子里的面具都是免费的,但就是说每个人只能拿一张,拿过之后便不能再退换。
铺子里面具的摆放和现世差不多,可供挑选,不似他们留宿的屋子里那样阴间。
而且这里面具的花样确实要多些,三大类的面具都有,分门别类的各自占了一块地方。
张雩都看过一圈,最后还是在正神类面具前停下来,然后看向对面的凶神类面具,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你别说对面的,真的有点恐怖。”
姜亦也还在看,因为这里面除了人脸,还夹杂的有不少动物的脸,像狐狸、兔子之类的,但无一例外,外形上都还是按照村里的风格做了调和改动。
他走到张雩身边,对他说:“先别急,面具最好不要乱选。”
正当一行人还在屋子里挑选时,门口突然落下来一层阴影,短暂的灰暗过后,光线又重新亮堂起来,因为那人已经来到了柜前。
原本对陈岁里他们视若无物的铺子主人看见来人之后,猛地站直身子,当面行了标准的跪拜礼。
嘴里恭敬的称呼:“巫夺。”
游九于他们是外来人,所以并不知晓对于塔幽族而言,巫夺这个称号有多大的含金量。
只是当下,这个被称作巫夺的年轻男人眼神竟然看向了他们,还在殷惟州和陈岁里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这两秒显得无限漫长,好似有人一直拉着秒针,不肯让它转动。
男人的嗓音透着一股云闲水远、雪落无声的清透,隔着面具,传入几人的耳朵。
他给人的感觉,和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是明伽,欢迎来到今晚的仪式。”
说完,他便转身,扶起来地上的人,道:“塔珠的面具摔坏了,劳烦您再拿给她一个。”
“巫夺,是现在吗?”
明伽点头,“我给她带过去。”
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什么,铺子主人就已经走到凶神类面具边上,摁开机关,从墙壁后面拿出来珍藏的面具,递给明伽。
“多谢。”
铺子主人还一直盯着明伽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恭送巫夺。”
巫夺…?
看样子明伽的地位在村子里可能同族长差不多,又或许还要比族长高一些?
陈岁里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从进门开始,他就有留意明伽的面具,村里的上位者,他的面具为何也是凶神类面具,可偏偏村子里又出现的有正神类面具和世俗类面具。
塔巴…塔珠…
族长和明伽口中的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族长和这个人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那为什么族长戴的是正神类面具,而明伽又要给塔珠带过去凶神类面具?
不同品类的面具究竟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想意指随处可见的恶,和压抑零星的善吗。
究竟是大家都选同一类面具好,还是摊开来几率,每一类面具都要人选。
殷惟州也说:“先出去吧,我们等会儿再来。”
不料这时候,楼溪清的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其中一张面具,那是一张面带微笑的正神类面具。
“溪清?!”
面具贴合脸颊,严丝合缝。
楼溪清回头,脸上是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有着诡异弧度的神秘微笑。
第083章 雪川(7)
“我、我这是怎么了?”,楼溪清在戴上面具之后,脑子忽然间又清醒过来。
刚才的她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任何行动都未经过大脑思考,神经仿佛被人牵引,告诉她就该那么做。
脸上的异物感让她倍感不适,她慌张的用手摸过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面具。
她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姜亦,问:“我脸上戴的…是什么面具?”
姜亦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两秒过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正神类面具。”
眼下这个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但如果反推的话,照片世界强制他们必需选择其中一类面具,那只能说明正神类面具…可能有问题。
人们一般都会选择随大流,但这个副本不一样,大流是穷凶极恶的凶神类面具,玩家会犹豫,会迟疑,这之中会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放弃随大流。
可凶神类面具真的就代表死亡吗。
殷惟州沉思过后说道:“选凶神类面具,世俗类不要碰。”
“队长,那正神类呢?”,万家乐问。
殷惟州刚准备回答,陈岁里抢先一步说:“队长,正神类我来选,如果的话,队里需要你。”
楼溪清走到陈岁里面前,尽管对自己的处境有些害怕,却还是清醒的说道:“陈教授,不用的,不用这样,不就是一张面具吗,又不是说选了就一定会死。”
“说什么呢,溪清”,陈岁里道:“如果是我一个人选了这个,我心里肯定怕的要死,我给你做个伴,说不准就不灵了。”
陈岁里无所谓的看向楼溪清,“我没和你说过吧,有一次我一个人擅作主张选了一条主线,还误打误撞的选对了,我相信这次也一样。”
有些尝试总需要人来做,而且前路未定,陈岁里说:“队长,这次听我的。”
殷惟州不可能任由陈岁里这样胡来,在陈岁里之前,他其实是想这样做的,但陈岁里背后就是陈列的展台,他伸手向后一捞,下一秒面具就已经戴在了脸上。
“陈岁里?!”
陈岁里拉了一把柳长映,“柳姐姐,你看着点溪清,然后选一下面具,我跟队长说两句话。”
张雩和姜亦面面相觑,张雩小声说:“你看队长表情,陈教授这次完了。”
“惟州,别急,我有分寸”,陈岁里用余光瞄了眼楼梯口,说:“楼上有人呢。”
就在刚才明伽来的那会儿,虽然只有极小的声响,还是被姜亦给听见了,于是刚才他趁机给陈岁里使了眼色。
殷惟州压低了声音,“所以…?”
陈岁里说:“正神类面具和凶神类面具彼此彼此,不要选世俗类就是了。”
刚才他是特意演给楼上那位看呢。
至于陈岁里为什么会知道,是明伽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非常微小的弧度,对着世俗类面具摇了摇头。
陈岁里看见了,再结合他之前自己的猜测,所以姑且可以相信。
只是他不明白,明伽,为什么要帮他们?
他和村里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剩下的人都已经挑好了面具,虽然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对方还是看得见的,张雩给姜亦挑了一张恐怖之中没那么恐怖的,他怕自己晚上一回头被姜亦吓个半死。
殷惟州也挑好了,天色已经不早,村子里已经有人来往,手里拿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行色匆匆,看样子祭祀活动已经在准备中了。
于是他们也就在店里戴好了面具,免得夜长梦多。
临走时,殷惟州看了眼楼道的方向,问铺子老板:“能上去吗?”
铺子老板从弓腰的状态中起身、抬头,五颜六色的油彩倏然撞入眼帘,缝隙之下,是一双洞黑的眼,哪怕提前有所准备,也容易让人心脏下意识的一跳。
这一次铺子老板没有再用肢体语言,而是张嘴说道:“不可…”
他们上不去,那什么人又能上去。
楼上的人,到底是是村子里的人,还是玩家…
“走吧”,殷惟州招手,“回去吃晚饭了。”
万家乐也道:“别说,我还挺想木屋里那一口。”
楼溪清反问:“那你出去了怎么办?”
万家乐说:“出去了让我试试能不能复刻出来这个味道。”
张雩说:“这个简单,这个要交给队长,是吧队长?”
少年回头,隔着一张面具,眼底是澄澈的笑意,三两个人走在前面,再三两人落在后面,即便前面是一条不归路,也能笑着往前。
“有机会,我问问族长”,殷惟州笑着说。
万家乐简直感动的要哭出来,“不是,队长你来真的呀,我还以为他们哄我的呢。”
“当然是真的”,陈岁里将手臂搭在殷惟州肩膀,大大方方的说:“队长,从不骗人!”
等人都转过去头,陈岁里才又小声对殷惟州说:“不过惟州,要先第一个做给我吃,听见了吗?”
男人刻意压低的的声线带着清冽的磁性,和陈岁里这个人一样,有一种放松下来的懒散,又将占有欲揉碎成一块一块的蜜糖,不时喂进殷惟州嘴里,却又不觉得过分蜜人。
面具下方,殷惟州嘴角漾起一点弧度,郑重的说道:“当然。”
陈岁里听着殷惟州郑重的语气,没忍住捏了捏他的指尖,心里痒痒的,队长怎么这么可爱。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当时还觉得殷惟州不好相处,真该戳瞎自己的眼睛。
算了,还是舍不得,戳瞎了就看不见队长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游九于担忧的问了一句:“外婆一个人可以吗?”
陈岁里抬眼,顺道笑得倒在了殷惟州肩上,嘴里说道:“游九于,我说你是个操心的命你还不相信。”
游九于眼神攻击。
陈岁里又说:“放心,外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外婆了,她有分寸。”
万家乐刚加入,还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张雩便又热心肠的将队内的情况给他详细介绍了一番。
说到楼溪清的时候,他顿了顿,因为之前也只是听溪清介绍过自己的技能,但还没见她用过,所以张雩也还不是很清楚。
楼溪清见状便自己接上说:“我这技能基本上没什么用,算群控吧,但就是因为太无差别了,所以连我们自己可能也算进去了。”
“技能发动,我讲一个语法点除了我自己,双方都必需停下来听我讲课。”
“但是有限制,最多就维持在两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升级的空间了。”
万家乐听过之后说:“这个技能很厉害嘛,感觉有时候可以逆风翻盘,两分钟已经可以有一场颅内风暴,像陈教授和队长这样的,咱们都能找到下一条路了。”
“而且听起来这两分钟之内,你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对我们有利。”
楼溪清又说:“这样说好像也行,但我自由活动也有限制,我的声音必须让人听见。”
柳长映这时候突然问道:“如果没听见会怎样?”
“那当然就是技能失效啦,柳姐姐”,楼溪清笑着说。
柳长映闻言嘴角笑意加深,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技能可以钻空子。”
“按照你之前说的,两分钟之内的群控,但是无差别。可你后面又说,超出范围会失效,可究竟是全场失效,还是对听不见声音的某一方失效?”
“如果是后者,我们就可以借助外力将你的技能完全转化为我们的优势。”
张雩兴奋的站起来,“柳姐姐,牛!”
柳长映摆摆手,“我也只是猜测,具体的可能得在副本里实践一下才行。”
殷惟州看向楼溪清,“那正好,等到后面看看有没有机会。”
楼溪清点头,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过。
果然还是因为照片世界,脑子已经僵化了。
陈岁里目光扫向门口,道:“外婆回来了。”
闻言,所有人的眼神同一时间都聚集到了木门附近,外婆才刚一进来,便被齐刷刷的八双眼睛盯得一怔。
反应过来之后,她慢吞吞的关好门,便听见张雩的声音说:“外婆,你怎么变成陈教授的样子了?”
外婆眼睛一眨,下一秒又变了回来,成为她本来的模样,“村子里的人又没见过我,看见了心里肯定还会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老太太,到时候把我抓去祭神可就完咯。”
祭神,所有人都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殷惟州问:“外婆,你变的是族长,还是明伽?”
外婆到了饭桌附近,说了一句:“还有我的吗?”
万家乐似乎是没想到技能外婆也要吃饭,肉眼可见的表情疑惑,可眨眼间又恢复过来,好像又想通了,只听他说:“外婆,没有碗了,不然你抱着锅吃,锅里有勺子。”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听起来很多,但其实锅里的肉粥已经没有多少了,八个人分过,剩下的外婆刚好够吃。
而且陈岁里知道,外婆不是真的饿了,她不会感到饿,她就是单纯的想吃而已。
果不其然,听到万家乐的话,外婆短暂的仿佛头顶三根黑线,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似乎是妥协了,说道:“那好吧。”
张雩记起来之前陈岁里说的,心里感叹一声,果然,外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外婆了。
外婆边吃边说:“我变成明伽的模样,问出来村子里的人原来存在两种信仰。”
“降(xiáng)嘉和伦吉。”
第084章 雪川(8)
“降嘉和伦吉都是这里的人给起的名字,等于说是山神之类,这两种信仰几乎同时存在,但又有所区别。”
“他们之间不同的地方在于,伦吉是塔幽族人自主的膜拜,每逢伦吉托梦,族人必得护佑,逢喜事。”
说到这里,外婆语气来了一个急转弯,“若得降嘉托梦,不问缘由,最近必逢大灾,所以对于降嘉的信仰可以说是被迫的,是无奈之举。”
“所以后来,塔幽族人开始有意识地感谢山神,但又恐惧信奉伦吉而惹降嘉不快,所以便开始有了祭神。”
“在祭祀仪式开始以前,他们祭的神是伦吉,祭祀仪式开始过后,他们祭的神则是降嘉。”
“而今晚,正是祭祀活动的开始。”
万家乐听完以后说:“原来不是诅咒,而是信仰吗。”
游九于说:“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喜鹊和乌鸦,喜鹊报喜故为祥瑞,乌鸦预灾所以是恶兆。”
“还真是”,柳长映也说。
“那这样说来,降嘉也不一定就是坏神了”,陈岁里笑道:“你们说面具和这有关系吗?”
殷惟州想过之后说:“应该不能这样想,总不能说戴凶神类面具的村民都信奉降嘉吧,这有点不现实。”
他们明显是更信奉伦吉,从外婆的话里来看。
“也是”,陈岁里又说:“那祭神的东西是…?”
外婆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神难得的讳莫如深,有些深沉。
她说:“村子里的年轻男女。”
塔幽族用来祭神的东西不是任何的物品,而是从村子里选出来的年轻男女,是族人。
所以他们进村到现在,见过的村民中,年轻男人、女人才那么少。
他们可能从出生开始,又或是刚才长开,就已经被内定成为了祭神的人选。
他们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掰着手指头在等死。
数着每一次落下去的太阳月亮,每一次和家人见面都像是最后一面。
雪山脚下的红布,红布里包裹的银匕首,这又是谁想不通,想用来刺杀山神,还是结果自己,到最后都未能如愿。
一切到了现在,都好似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碰掉面具只能算作是死亡条件,真正的NPC还没来呢。
姜亦问外婆:“您去楼上了吗?”
外婆终于记起来这个,她说:“姜亦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楼上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肯定是有人的。”
陈岁里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他演一场他爱信不信。”
偷偷摸摸,跟了一路,之前在枯井附近的时候陈岁里就有察觉,他不介意误导楼上那人的思路-
夜黑下来,因着村子里具有民俗气息的装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去往阴间的路上。
祭祀在村里最大的那一片祭台举行,陈岁里他们早上打探消息的时候见过。
只是如今被复古风光线映射,除却台上站着的那些个人,它们身后的面具则是以一层明一层暗的趋势呈现。
而台上站着的人穿的,尽是黑红夹杂的部族服饰,深色的布条随着动作飞扬身后,脸上面具遮挡住了神情。
所有人的穿着都一样,只有最中间那位戴了一顶粗制的帷帽,不同于陈岁里之前在资料上见过的那种,它不是简单的用竹篾编制,辅以洁白柔软的面料。
眼前的帷帽具有村里的风格,粗犷,野性,大气的构架,深色五彩的布条垂过脸颊,影影绰绰,更觉出神秘。
陈岁里记得中间这人的身形,是明伽。
看来巫夺这个身份,管的是村里祭祀的事情。
明伽和他身后提前选出的村民一起,两手向前指尖交叠,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然后下一秒,激昂又诡秘的伴奏突兀的响起,祭台上的人仿佛聆听了神的低语,都逐渐疯狂起来。
转身,下腰,起身,回头。
仿佛有唢呐振聋发聩的音调,又有古钟恰如其分的浩荡长鸣,激越的击打类声响过渡衔接,将祭台的舞蹈烘托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他们身上戴了铃铛,经过手上大幅度的如同波浪起伏的动作,带起一阵诡秘又不合时宜的铃动。
后退,在无数张面具中央转圈,昏黄的光线,将一切渲染出真正的部族信仰。
双手依次从胸前绕到脑后,极具迷惑性的动作,夸张诡异到仿佛真的能同山神共语。
弯腰,前倾,随着鼓点般的起伏,手指呈撕扯状伸向后方,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玩家从四面八方过来,本来只是响应族长的话,过来看一眼这所谓的祭祀,却在到来之后,莫名被这一场仪式吸引。
看的忘了走,入了心。
灯笼的红光有些晃眼,从原本安分的挂着好像成为了某种流动的画面,在眼前鱼一般的游过。
祭台上人物的轮廓渐渐模糊,化为说不清的虚影,耳边振聋发聩的音响逐渐消失,像是沉溺于深海的死寂。
陈岁里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想要动,可身体动不了,像被石膏糊住。
等到他能动的时候,眼前已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然后陈岁里发现,他竟然穿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他的手被人拉着,漫无目的的往前,绕过村庄,走向未知的雪山。
前面那人有着高挑的身形,后背结实有力,说话却又有诗人般的温柔。
刚才的村庄也是陈岁里熟悉的村庄,是雪山脚下塔幽族的领地,他们从村子里出来,一路上人们都没戴面具。
包括现在拉着陈岁里手的人,也没戴面具。
前面的人一直在说话,陈岁里却没有一句回应,那人终于回头,有些无奈的看向陈岁里,说:“诺镶,你今天怎么回事?”
“以前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今天我说十句,你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这人转过来以后,陈岁里是肉眼可见的震惊神色,他下意识的伸出来手,作面具的作用,挡住眼前人的面颊。
不论是气度还是外形,都再像不过。
他于是开口,小声叫道:“明伽…?”
“明伽”和他的声音一样,是极为干净舒适的长相,同雪山一般圣洁。
听见陈岁里的话,他先是怔住,随后揉了一把陈岁里的头顶,说:“诺镶,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我是明央,不是兄长。”
“明央…”,陈岁里叫出声,他还有些不适应这具身体,比他自己的身高要矮,视角不一样。
“嗯?”,明央拖出来尾音。
“我们去哪儿?”,陈岁里问。
“雪山”,明央说,“上次你不是说想去,族长没让你去。”
陈岁里本来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突然像是被电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明央,你不该带我来的,你是巫夺,我是山神的祭品,祭品在成为祭品之前,没有资格来到雪山。”
雪山,也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
诺镶别过去脸,手指忍不住的抓紧衣裳,尽管眼底有挣扎,却还是不免为现实妥协。
“我们回去吧,明央”,诺镶说:“被族长发现的话,你会受罚的,我不想你受罚。”
诺镶说完这句,陈岁里便发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手里。
然后他就看见明央拧着眉,脸上有和他巫夺身份不符的反叛。
他一把拉过来诺镶的身体,对着躯壳里的陈岁里吼道:“诺镶,难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陈岁里被吼的一愣一愣的。
但明央好似没吼过人,这应该是第一次,除开语气比最开始多了起伏,甚至听不出来有责难。
“你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去送死?!”
“塔幽族这么多年信奉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以活人祭祀,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族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葬送给山神。”
陈岁里要说话,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又来了。
诺镶的身体忙不住的去捂明央的嘴唇,随即张惶的看向四周,隐隐有些发怒:“明央?!你怎么能在雪山脚下说这些呢!你不要命了吗?!”
“诺镶,你还不明白吗,我作为巫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前一秒还在同我问好,而下一秒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被套上象征死亡的婚服。”
“雪夜里的红灯笼,长龙似的送亲队伍,孤零零的喜轿。”
“诺镶,我是不想看见你也走上这样的路?!我带你来看雪山,但我不会让你成为祭品,诺镶,相信我!”
明央的脸色苍白,语气却执着。
陈岁里感受着胸腔里的颤动,属于他自己的心脏却渐渐沉了下去,因为诺镶好像是真的不懂,他们现在感同身受,所以陈岁里清楚,他听不懂明央的话。
“明央,我们回去吧”,诺镶说道。
陈岁里无数次想说话,却总被诺镶的情绪压抑着,一路上蹦不出来一个字。
直到他真正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地界,早已经不在村子里。
透过轻巧的布料,耳边是呼啸的风雪。
陈岁里于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红光,看了看自己周围,是轿子的模样。
刚才明央说过的。
喜轿!
祭神?!
陈岁里现在,成为了祭品,正在送往供奉山神的路上。
第085章 雪川(9)
而另一边,殷惟州他们也刚从恍惚中脱离出来,张雩觉得奇怪,嘴里嘟嘟囔囔在和姜亦说着些什么,殷惟州却是下意识的去看周围。
没有陈岁里,没有楼溪清。
就在刚才,他们陷入恍惚的时候,陈岁里和楼溪清不见了。
祭祀仪式还在继续,殷惟州却已经没有心情再看。
陈岁里!竟然敢骗自己!
什么正神类面具其实和凶神类面具一样,都是骗人的。
柳长映和游九于也发现了问题,队伍里的人少了。
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殷惟州压着怒气开口:“是陈教授和溪清。”
陈教授三个字,甚至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听的张雩脊背发寒。
“队长,回去换衣服吧,我们现在就走”,姜亦没有犹豫的说到。
“村民应该也是才走,还来得及。”
本来以为祭祀仪式能发现不同寻常的消息,没想到却是送上门的成了祭品。
人群中一直有人盯着殷惟州他们这边,除却李恩三人和陆良一队,另外还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老朋友了。
徐立军绕过人群,三两步追上殷惟州他们的步伐,边跑边问:“殷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根据声音和外形,殷惟州还是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徐立军。
一回头,果不其然,李归帆也以一个稍微次点的速度追在后面。
看来马然说的隔壁两位应该就是这两位不假了。
殷惟州迅速说道:“去救人。”
“需要帮忙吗?”
万家乐经过李恩的事情后,其实下意识的就想说会有人这么好心吗,但根据殷惟州等人的反应,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说来也是,之前彼尔之邻的时候几人就见过面,只是那时候万家乐没和徐立军他们说过话。
队长心里有他的考量。
“这次,不做交易”,殷惟州开门见山。
徐立军说:“雪山我们两个人不敢涉足,这次一起,帮你们救人,消息共享,之后各凭本事。”
中年男人态度诚恳,再加上之前有过合作的经历,殷惟州于是便答应了。
因为徐立军说的没错,夜晚的雪山太过禁忌。
这时候,陆良也带着人追上来,他神色比平时肉眼可见的多了慌张,“哥,小可不见了!”
陆可,殷惟州的表情好似雪上加霜,一时间难看得很。
“一起吧”,他说。
关系再不好,陆可也是他的妹妹。
他之前收那把匕首,也是因为这个,危难时刻,不论是为了殷惟州母亲在现实里的生活,还是其他,陆良他们有了危险,他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一把。
所以不收白不收。
雪山脚下亮起浅浅的红火,一圈一圈,逐渐往山顶蔓延。
在这里,照片世界帮他们削去了高反可能带来的不适,但一切风雪都是切实能感受到的。
仿佛扑面而来的刀子。
陈岁里拢了拢身上的寒衣,屁用没有,薄薄的一层,不知道能干啥。
还是说就因为他是祭品,所以连厚衣裳也不用给穿了,套一件嫁衣,外面再加一层除了好看什么用也没有的外衫。
真是造孽啊!
他都替之前的祭品感到不值!
身上的嫁衣轻飘飘一层,布料粗糙,穿在身上有些痒意,但被透进来的风雪一吹,立马感觉就弱了。
嫁衣,嫁给山神?
哎,山神怎么就不能是惟州呢。
陈岁里到现在为止什么动静都没有,因为他想看看村里人会将他带去什么地方。
明央和诺镶的结局究竟是怎样,为什么现在的巫夺是明伽,明央和诺镶又去了哪里。
陈岁里问题太多,只能等到最后,看看所谓的山神,究竟是要怎样。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陈岁里在喜轿里摇摇晃晃,感觉到久违的平静之后,他终于睁开眼。
是到了吗。
喜轿落在地上,积雪陷下去一截,狭窄的空间内突然伸进来两只手,要将陈岁里拖出去。
陈岁里看准了机会,抓紧时间将先后伸进来的两只胳膊给卸了,伴随着两声吃痛的哀吟,陈岁里掀开门帘,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刻,族长的权杖抵在陈岁里脆弱的脖颈,深咖色铜铃带起皮肤的一阵颤栗。
“塔巴族长”,陈岁里仿若无人的叫了一声,语气轻松到仿佛他们还是在暖和的小木屋对话。
族长没再看他,戴着面具的脸扫向身后几人,便又有人上前来押陈岁里的肩膀。
“带过来”,族长说。
然后陈岁里便见着楼溪清也一样,被人从队伍后面带到前面来,只是她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
陆可?
还真是,陈岁里叹了口气。
陆良阿,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妹妹都没保护好呢。
长龙似的队伍这时候已经停下来,浩浩荡荡,举着手里的红灯笼,看着族长派人将他们带去某个地方。
那是一处巨大的山洞,在黑暗中看不清源头,如同猛兽张开了大嘴,能够将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小姑娘到底还是年龄太小,没有陆良在身边,又碰上这样的情景,已经吓破了胆。
借着灯笼的红光,眉毛和嘴巴似乎都皱成了波浪线。
离山洞又近了些,灯笼的红光隐约照亮了山洞的外延。
无边枯骨,望不见尽头,稀稀落落,也分不清一块一块的,究竟是属于谁。
历年来的山神祭祀,原来是这样。
将活人封洞,活活饿死,以达到信仰传承,生生不息的传统。
可这种传统,最初又是从何处流传,又为什么能够经久不息的延续这些年。
洞口的窄缝嵌了什么东西,陈岁里定神去看,才发现是两截指骨,以一种用力的姿态死抓着洞口。
剩下的指骨应该是随着时间和祭品的不断往来而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两截,依旧执拗,像是预示了主人最后所想。
他想要爬出去,要离开,想去见什么人。
陈岁里挣脱身后两人的束缚,嘴里说道:“都到这儿了,还压什么压。”
他对陆可招手,“小孩儿,过来。”
陆可本来是一脸扭捏,不想过去,但陈岁里和身后的村民比起来,确实是要慈眉善目些,所以一咬牙,她还是迅速到了陈岁里身边。
陈岁里抓了一把她的头发,说了声:“乖。”
陆可抬头,眼底有愤色,像是在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料陈岁里压根没放在心上,还反手往她耳朵里塞了什么,陆可刚想开口,却被陈岁里突然的声音吓得住了嘴。
“溪清!”
楼溪清听到陈岁里的喊声,发动技能。
霎时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除了呼啸的风雪,再听不见别的什么声音。
灯笼的红光在风中摇晃,可手提灯笼的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的咒语,目光呆愣的定在原处。
有用!
柳姐姐猜的是对的!
楼溪清眼神颤动,嘴里不停的说着语法一类的东西,陈岁里带着陆可往和村民垂直的方向狂奔,外婆也被他召唤出来,一只手卷在楼溪清腰间。
脚下的雪陷下去一块又一块,脚印在雪地里异常明显。
这样不行,有破绽的话村民迟早还会追过来。
两分钟的时间不算长,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尽管他们拼了命,陈岁里他们回头还是能看见村里人的身形,化成不大不小的黑点。
一分五十六秒。
外婆收力,将楼溪清迅速拉到他们身边,陆可被这一手操作惊的忘了说话,过后才边跑边说了一句:“陈岁里,牛逼。”
楼溪清消失,村民们便迅速恢复过来行动,原本都已经押到洞口的祭品,眨眼间尽数溜走。
族长声音坠到了冰点,“去追!”
“否则,山神将会发怒!”
陈岁里他们不熟悉雪山,可塔幽族的人不是,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他们是雪山的子民,为雪山哺育。
他们是水中的鱼,山间的鹿,天空的鹰,雪山是他们的领地。
大雪纷扬,脚后跟带起碎雪,两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原本白凌凌的雪堆,伸出来一只有力的手,抓住陈岁里的肩膀,就给扯了进去。
陈岁里:???
然后是楼溪清、陆可。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后两者比前者进去的要舒适的多,因为那只手的主人收了力道。
这里竟然也有一方洞穴,狭窄的山洞,后面还堆的有莫名其妙的一堆雪。
殷惟州对外婆说:“麻烦您将外面的脚印处理一下,将这些雪盖上去。”
外婆点头,手臂眨眼间伸长,张雩和万家乐屁颠屁颠的在后面不亦乐乎的给外婆往跟前捧雪。
近处的脚印已经被处理干净,除开外婆洒上去的雪,又新覆了一层,基本再看不出来。
现在的山洞,比起之前祭神那处要小得多,更重要的是:
山洞里挤满了人!
除了队里的人,还有陆良他们。
毕竟陆可在这里,陈岁里可以理解。
但是,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
在外婆收拾完之后,殷惟州重新加固了面前的雪墙,牢牢实实的又往上盖了一层雪,直到和山洞边角再看不出有什么缝隙。
脚步声在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带着仔仔细细搜寻的声音。
“族长,脚印在这里消失了?!”
塔巴也停在原处,盯着脚印消失的地方沉思,然后缓缓扫过周围的一切,“不对,他们跑不了。”
村民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族长,刚才也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们直接就动不了了,你说,他们会不会…”
“不会!”,塔巴语气严肃,带着不容反驳的斩钉截铁,“休要乱语!”
“找!他们肯定藏在附近!”
第086章 雪川(10)
山洞里的人屏息敛声,任何声音在这一刻都能成为压倒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村民人数众多,如果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脚步声在山洞门口走了又走,停了又停,每一次都像是在他们心尖儿上跳舞。
“族长,该走了,时间过了山神会降下来责罚,我们也会回不去的!”
良久,陈岁里他们才听见声音,是塔巴一声浓重的叹息,“走吧。”
只是这声音,几乎从几人的头顶响起,这意味着塔巴和他们的距离只会比他们想的更近。
如果村民没说话,如果塔巴没松口,今晚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窸窸窣窣,是村里人离开发出的声音。
等到山洞外面安静的再听不见任何声响,殷惟州才小心的打开手电。
手电光线照亮整片山洞,也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一呈现,陈岁里扬起讨好的笑容,往殷惟州身边凑。
“队长,你厚此薄彼,刚拽我的时候怎么用那么大的力气?”
陈岁里不说,楼溪清都不知道,于是她下意识的问:“队长,你用的力气很大吗?”
殷惟州道:“没有。”
李归帆也说:“陈岁里,菜就多练。”
“…”,陈岁里取下来面具,对李归帆道:“乖,滚一边儿去。”
陆可蹲在陆良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思维才渐渐回笼。
“哥,这山洞你的吗?”
陈岁里闻言,眼神仿佛装了雷达,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到了陆良脸上,楼溪清也一样。
“嗯。”
由于两人之前不在,所以不知道。
殷惟州和他们简单解释就是说陆良的技能大概就比较生活类,可以解决生存类问题。
等于说是随身携带一座房子,具体形态还会跟着照片世界变动,就比如在雪山,就是凭空变出来一处山洞。
张雩刚知道的时候还叹了一句:这照片世界还真是能思会想,灵感永不枯竭。
陆良看向陆可的眼神是说不清的自责,“小可,当初我就该自己选那笑嘻嘻的面具。”
陆可摇头,“哥,别这么说。”
“是我自己非要选的,你没拦住”,她说:“这样选挺好的,你能来救我,可我几乎救不了你。”
或许是因为密闭的环境,将三拨人的距离短暂拉近,从先前心惊肉跳的极限中挣脱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陈岁里手指紧了紧,掌心异物感明显。
正当他将心思都放在那东西上时,脑子里突然响起的提示音给他吓了一跳。
「道具名称:诺镶的指骨。」
「使用对象:不限」
「限制:一次性消耗品,请谨慎使用哦!」
「用途:使用道具可以抓过来此刻你心中最想要的东西,又或许诺镶的指骨还有别的作用???」
「备注:你听说过诺镶吗?或许该问你知道塔幽族吗?那是雪山脚下一个神秘的部族,这里的人拥有他们的信仰,能够为山神献出自我。诺镶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后来他的精神受到了污染,他竟然想要逃离…」
陈岁里在刚才逃难的过程中其实有短暂的想过,诺镶和明央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人物,还是只是他微不足道的幻想。
这阵提示音过后,他才终于又坚定下来,原来之前看见的都是真的。
只是这样说来,诺镶已经死了。
那明央去了哪里,他也死了吗,他不是说过会救诺镶。
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诺镶的指骨就那样呆在陈岁里手心,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殷惟州看起来还有些生气,陈岁里知道他是在意自己先前的说辞。
陈岁里从背后,将指骨塞进殷惟州手心,又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将那只手握紧,仿佛就此便不想再分开。
提示音应该是已经在殷惟州脑子里响过,陈岁里察觉到他在自己手心点了点,抬头时,刚好看见人眼神眨的较平时慢。
陈岁里懂了他的信息,殷惟州是让他可以直说。
于是他便战术性的清了清嗓子,发出“咳咳”的声音。
“我有话说。”
徐立军问:“是在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陈岁里摇头,“不是刚才,是在祭祀仪式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过去的事。”
“明伽不是独生子,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巫夺,他的弟弟明央,甚至还要先他成为巫夺。”
“回忆中的塔幽族人还未佩戴面具,都是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明央以外,我还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他叫诺镶。”
陈岁里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又拿出来手中的指骨,说道:“这是我刚才从祭神的山洞口捡的,这是诺镶的指骨。”
他没有解释说这是道具,只告诉结论即可,照片世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陈岁里不介意让他们误会这是他的秘密。
说出来是道具反而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只是他没想过的是,听完他的论述之后,楼溪清和陆可都是一脸震惊的看过来,嘴里不约而同的说道:“这…竟然是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是一场梦。”
楼溪清说:“陈教授,我好像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说完,她将眼神投向陆可,小姑娘看过自家哥哥的表情后,同样说道:“我看见的也不一样,楼姐姐,你先说吧。”
经过两人的论述,他们发现故事大致拼凑出了一半。
四年前。
明央和诺镶从雪山回到村子之后,被看见的人告了密,那人先前差一点就能当选成为巫夺,可明央并未参选,却被村民推举到了那个位置。
从那以后,他心中仿佛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从未愉悦,直到今天,才让他抓住明央的把柄。
甚至是能将他拽下神坛的把柄。
他虽然没有听见明央和诺镶具体说了什么,但明央身为巫夺,带身为祭品的诺镶去往雪山,就已经是犯了塔幽族的大忌。
明央将会被责罚,还有可能灰溜溜的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可事实却并不如那人想的那般顺畅,明央的确是受了罚,但他作为塔幽族这数百年来天资最盛的巫夺,不该因为受人迷惑而止步于此。
他们将罪责尽数归到了诺镶身上。
族长带着人来了诺镶家中,诺镶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早已经吓得魂儿都飞了,他们家族世代安分守已,是从未被族长找上门过的。
可现在,就是因为诺镶,族长带着人进了家门,他们将会沦为全村的笑柄,将会被山神记恨。
诺镶的父亲早已在族长带着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领着家小跪迎,额上冒了一层细汗,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没戴面具的族长,冷峻的面孔让他的声音充满让人生畏的威严,“诺安,你一生安分守己,是村里可以提的上名的人,但你的儿子,如今犯了大错。”
“族长,大错未成,还有挽回的机会,诺镶他只是在去往雪山的路上,但最后由于信仰,他回来了,没去成,他的身份山神还是认可的!”
诺安神情激动,拉着诺镶要让他给族长解释,“你快和族长老实说,你是不是没去成雪山?!”
诺镶长的非常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只是性子里被养出来的软弱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如今叫人一逼,眼尾有些泛红。
“族长,我、我没去成雪山,我只是在村子外面走了走…”
族长凝神,开始施加压力:“可是有好几个村里人都看见了,就算你没去成,但你的动机不纯。”
诺镶被一语道破,面上有些发热,他就知道,自己说不来谎的。
“而且,我今天要来说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诺镶和诺安都诧异的抬头,还能有什么事?
族长仿佛看不见人情冷暖,以一种有失偏颇的上位者姿态,冷血的对诺镶说:“利用儿时情谊,教唆哄骗巫夺,私去雪山,数罪并罚。诺镶,和我去惩戒堂。”
诺镶的母亲闻言,向后跌坐在地,看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完了,全完了。
诺安终于开始反驳:“族长,这是不是弄错了,诺镶胆子这么小,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教唆巫夺,是巫夺…”
剩下的话诺安堵在了嗓子里,因为族长看向他的眼神是不见兵刃的嗜血,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这样,族长要拿他们去保明央。
竟然是这样!诺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鱼死网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能比鱼死网破更坏的情况!
诺安疯了,他开始像疯狗一样反咬,族长让身后年轻力壮的族人按住他,然后走到诺镶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诺镶,你要是不认,明央巫夺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他会沦为塔幽族的笑柄,被他的仇人糟践。”
族长每说一个字,诺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糟践”两个字一出口,诺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告密的人。
明央、明央是多么圣洁的人,他本就应该不染俗尘,幸福美满的过完他的一生。
不该因为自己,毁了他原本的生活,那人那么恨明央,诺镶不敢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明央会被那人折磨成什么样。
即便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诺镶的心便疼的仿佛赤脚走在刀刃上。
明央是塔幽族的巫夺,是他们的信仰,村里的人信奉他,诺镶也是。
所以不论是出于明面上还是出于私心,诺镶都不允许会有那么一天,他的明央,就该被人敬仰。
诺镶退后两步,和族长拉开距离,内心在发抖,眼神却倔强:“族长,我认错。”
“我跟你走。”
诺镶一承认,诺安的疯言疯语便再没了作用,只能当成是受不了刺激,真疯了。
可是人没疯,他却转移了咒骂的对象,“诺镶,你这个孽种,你这是要将家族往死里害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造孽的玩意儿!”
“就因为你这样一张脸,从小到大给家里招了多少祸事!现在,你又要为了明央去顶罪!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还是怎样?!明央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罪用的着你去顶吗?!我可是你亲爹啊?!”
“诺镶!你回来!我们不去了行吗?你说话、你说话啊?!”
诺安在背后的咒骂并没有改变诺镶的想法,只让他心中更为厌烦。
他可以为了明央去死,但他绝不会为了家族去死。
惩戒堂只有在族人犯了大错的时候才会开启,里面的每一处都是阴森可怖的,塔幽族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这个地方,哪怕是已经身为族长的塔巴。
“跪下。”
诺镶刚准备跪,却被突然大力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动作就这样硬生生的止住了。
明央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脚步有些虚浮,踹开门以后就靠在门口,逆着光温柔的在同他说话:“诺镶,听话。”
“别跪。”
第087章 雪川(11)
族长听过明央的话,原本冷静下来的面色再度被点燃,“巫夺,您在说什么?”
明央神情生冷,一步一步走到诺镶面前,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跪下。
“族长,是我要拉着诺镶去的,错都在我,您罚我吧,不论怎么罚,我都认,但这些和诺镶没关系,他从被我带出去,就什么都不知道!”
族长脸色大变,吼了一声:“关门!”
立马有族人走到门口,将刚才被明央踹开的大门重新关好。
等族长再将眼神看回来时,从来都是冷淡性子的明央却依旧没有松口,他又说了一遍:“族长,您罚我吧。”
好像在这件事上,他变得格外执拗。
诺镶急了,忙解释道:“族长,别听明央的,明央是瞎说的,是我要去雪山!是我犯了错!”
诺镶很着急,急的一圈眼尾全红了,眼角甚至隐隐看得见泪珠,明央伸出手指,轻柔的替他拂过眼角,“诺镶,听话。”
“我没有错,也从不畏惧什么。”
族长是想全力保下明央,好给村里人一个交代,可明央刚才说的话,简直就是在忤逆信仰,在打塔幽族延续数百年的传统!
“明央,你、你…”,族长被气的无话可说,竟然连巫夺也不叫了。
他一招手,便有人拿着绳子捆缚住明央的四肢,诺镶被人按住不能动弹,只能双眼含泪,看着明央受罚。
这样的罪是重罪,即便是身为巫夺的明央也不能幸免,每一轮他都要受过。
之前也有犯过错的族人,出去以后治不好,死了。
诺镶呼吸都有些困难,仿佛被人按住了心脏,用针一根一根的在扎,绵密的刺痛感,叫他恨不得能够冲上去,替明央受这一场刑罚。
待一切结束,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诺镶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把控。
铁链的拖地声明显,他和明央都被戴上了脚铐,分明是在同一间屋子,却因为距离,不得相碰。
族长说:“今夜是你们的刑期,明日如果还活着,自会有人来接你们。”
之后的事族长一句没提,但诺镶此刻心里眼里都只有明央,哪里还记得那些。
惩戒堂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一切的光线,只剩下头顶供奉的佛光,零星的点亮了屋子。
诺镶先是走,走的过不去了就努力往过去靠,这时候,明央也动了,他身上都是血,只稍微挪动一点,地上就是一团血污,
他也在往诺镶这边靠,走不了,他就慢慢的挪,明央后背靠在台上,一点一点的往过去挪。
扯着伤口,就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诺镶受不了了,他说:“明央、明央你别动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才成了这个样子…对不起…”
明央听着人的声音带了哭腔,好看的眉染上了愁色,他已经到了脚铐所能够到的最远的地方,但还是不够,他和诺镶之间依旧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很近了,但却不够近。
“诺镶,你没有错…雪山是我非要带你去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要带你去。”
诺镶看见明央沾满血污的手,就要去牵,明央却突然缩了回去。
“为什么?”,诺镶眼底尽是心疼和不解,“小时候不是你说的,我牵着你,你就不疼了…?”
明央冷寂的眼动了动,须臾才终于开口,说:“脏…”
诺镶闻言,眼中泪水便控制不住的又蓄了一层,明央最爱干净了,从小到大都是,诺镶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个样子。
“不脏,不脏的明央,是你就没关系”,诺镶带着哭腔,“明央,把手给我。”
“和小时候一样,我拉着你,你就不疼了。”
明央借着头顶的佛光,去看诺镶的眉眼,精致,漂亮,纵然有被家族教养的已经改不掉的软弱,可他依旧善良。
从某种程度上讲,巫夺和祭品一样,他们的身心都不属于自己。
前者注定一生无果,需要为族人的延续牺牲自我;而另一个更是,在最年轻的时候就需要交付出去自己的生命。
二者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还假装活着。
明央不知道历任巫夺是怎么想的,可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他看见的就只有丑恶,无时无刻,他不想着从这个位置逃离。
他以一种复杂的心态伸出手,诺镶一秒握住,温润的热意随着相触的肌肤,过渡到他由于痛感而有些冰凉的指尖。
“诺镶,你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你牵着我,我就不疼了吗?”,明央的眉目仿佛含着不变的霜雪,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威严,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却多了别样的色彩。
诺镶紧紧握住那只手,似乎是怕它像之前那样,再次突然的抽离。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也没有神力,所以自己牵着明央的手,并不能让他真正减轻痛苦,只能代表他在陪伴。
诺镶说:“我陪着你,你就不疼了。”
不料明央又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你陪着我,我就不疼了,别人都不行呢?”
诺镶先是愣了片刻,这是什么问题,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懂了明央的意思,于是回答道:“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和别人不一样。”
明央叹了口气,诺镶抬头,有些不解。
“不是的,诺镶,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吗,那还能是哪样?
明央动了动手指,诺镶下意识的就握的更紧,“我不是要拿开,诺镶,松一点。”
等诺镶稍微松了力道,明央便反客为主,将二人牵着的手转为十指相扣。
“诺镶,我问你,如果让你一辈子只能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个人会是我吗?”
诺镶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就像诺安说的那样,主动凑上门来的人不少,哪怕知道诺镶是祭品,也管不住自己的腿脚。
明央的问题很好回答,诺镶基本上用不着思考,便下意识的说道:“当然。”
“那你喜欢我吗?”,明央又问。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诺镶点头。
明央强调说:“诺镶,我说的,是想要和我接吻的那种喜欢,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接什么、接、接吻…
明央这话一出,诺镶的脸下一刻肉眼可见的,腾的一秒,红透了。
“接、接、接、接什么…?”,诺镶觉得自己好像被明央的话砸晕了,脑袋晕乎乎的,还能看见星星,于是他没过脑子的,竟然还问出了口。
等到反应过来以后,已经来不及撤回,因为明央早就听见了,并且还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再次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接吻。”
两人牵着的手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诺镶别过脸,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明央死死拽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明央…!”
明央抬眸,那双冷寂的眼,看谁谁都会陷进去,出不来。
“诺镶,我爱你。”
轰——!
诺镶只觉得自己心脏要炸了,仿佛不属于自己,但他又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它正汹涌的跳动。
“从喜欢你,到爱你,这中间过了太多年。最初,我知道自己是塔幽族的巫夺,所以我只能压抑对你的情感,我看着那些人上门,我滥用私权,让信仰我的族人,那些人的亲眷关他们禁闭。”
“但我自己只能蜗居在我的院子,我是族人的巫夺,所以我只能看着他们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只恨自己不能真正拥有你,和你说出那句藏了多年的喜欢。我不能,不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都不能迈出那一步。”
“可是诺镶,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坐上巫夺这个位置,我没有铁石心肠,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我受不了每次亲手送我的族人去死,我更不敢想,有一天我会成为那个葬送你生命的人。”
“你不会成为雪山的祭品,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走向那个结局。”
“诺镶,我爱你,你能听懂吗?”,明央皱着眉,面色很难看:“我真的怕,我怕你和族人一样,变得麻木、顺从,雪山不是我们的归宿,祭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道理,我们的族人不该为了莫须有的信仰主动送死。”
“雪山多冷啊…!她们被困死在里面的时候有没有过后悔,有没有过呼喊,听不见,都听不见,被岩石阻隔,被风雪吞没!”
“诺镶,你听听我的话,为什么你听不懂…?!”,明央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哪怕他说的再多,也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今天在雪山脚下,诺镶的眼神刺痛了他,诺镶在乎他,可他也能从诺镶眼底看出来顺从,那种盲目的顺从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他不应该就这么从容的赴死,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淡定接受未来的死亡。
“明央,明央你别哭,我不想死了,我不死,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在一起,你别哭…”
诺镶慌了,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见明央哭过,哪怕是小时候被冤枉,哪怕是像刚才受那样的酷刑,明央都抗住了,他都没哭,可现在,因为诺镶不理解的东西,明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就没停过。
他只能循着本能的去安慰,“明央,不哭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陪着你,只陪着你。”
“诺镶,这可是你说的。”
诺镶点头,“我说的。”
“那等出去了,让我亲一口”,明央说。
腾的一下,原本降下去的火气又一次升了上去,诺镶没骨气的再次红了脸。
“再、再说吧。”
两人互相陪伴,共同挨过了这个原本无望的黑夜,等到第二天有人打开门进来,明央家里的人将他接了回去。
明央夜里生了病,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中让他的兄长将诺镶一起带回去,他说:“他的家人不会再待见他…”
于是明伽便带着明央和诺镶一起回了家。
后来诺镶才知道,族长虽然很生气,让明央受了罚,但他并没有真正怪罪明央,他没有撤掉明央巫夺的位置,只是按照之前那样将一切的罪责推到了诺镶身上。
而明央只是身为巫夺,爱护族人,所以自请代替诺镶受罚,就这样村民对于明央的拥护不减反增,诺镶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没有影响到明央就好,他的名声坏了没关系,反正除了明央,这世上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他,包括他的父母。
从他被选中成为祭品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和家族离了心。
故事并没有结束,但陈岁里他们知道的已经到了结尾,一群人面面相觑,似乎是都在想这后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局势再次逆转,叫明央和诺镶都丧了命。
就像明央自己说的,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让诺镶走向既定的死局。
殷惟州道:“如果想要知道后面的事,可能还需要祭神,可面具不退不换,每个人只能选一次。”
“选了正神类面具的,还有谁?”
第088章 雪川(12)
陆良队里有个存在感一直不很高的眼镜男默默举起来自己的手,“我选了。”
曹安说完,看了眼周围,竟然没有人再说话。
祭神仪式结束之后,为了攀登雪山,所有人都回去换了衣服,面具也顺道留在了屋内,所以除了成为祭品的三人,其他人的面具都不在身边。
“周染”,陆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啊,怎么了吗?”,周染不明所以的答到。
陆良说:“我记得你选的也是正神类面具。”
“是,是”,周染摸头一笑,“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
楼溪清坐他对面不远的地方,眼神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没说话。
“今晚的祭神仪式没成,明天晚上应该还会继续,如果每次都是三个人的话,除了你们两个,别的队伍里还有人”,陈岁里分析道。
柳长映说:“但今晚之后,陈教授、溪清和陆可,最好还是别回村里了,回去了估计够呛。”
说的也是,经过昨晚的事,将原本的祭祀仪式毁坏,塔巴别提该有多气。
“陆良,你这山洞能住多久?”,殷惟州忽然开口问。
陆良道:“一次半天。”
“那今晚过夜应该是够了”,说完这句,殷惟州又对陆可说:“陆可,明天收着点性子。”
陈岁里也冲着她笑。
陆可一下子又蔫了,但还是认命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村子里的玩家不少,所以相对应的,选正神类面具的玩家也不会少,所以每晚的祭品很有可能存在随机性”,姜亦说。
他们先前讨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了自己和身边人身上,却忘了还有关系不很密切的其他玩家,所以剧情走向,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难以控制。
“那我们…”,陆可发出这样的疑问。
殷惟州道:“不用找,明晚,我们直接来雪山蹲人。”
这样省时省力的多,还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殷惟州他们在山洞待到第二天一早下了山,他们还是得回到村子里。
有关祭祀仪式的东西都撤了,剩下来的都是些可供观赏的日常物件,和每户门口的油彩画差不多,挂在外面。
一路畅通的走到木屋,三拨人先后分道,张雩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结果一进门,除却乍然亮起烛火,和有了心理准备的杂乱面具,竟然还多了戴着面具的族长。
塔巴站在楼梯尽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张雩现在已经练出了再害怕也能不出声的绝技,但相对来说别的方面又显得咋呼,平路都被他走出来楼梯的感觉,仿佛一脚踩空的心悸。
姜亦走在他后面,被他一个激灵打乱了步伐,抬头看过以后,随手将手臂搭在张雩左肩,往过来一带。
什么都没说,意思却明显。
张雩缓过来神,却也没动,就任由姜亦这样搂着。
殷惟州走在最前面,他停下来,后面的人也就停下来,隔着楼梯,殷惟州叫了一声:“族长。”
塔巴说:“才回来?”
“昨夜的祭祀看的太晚,在外面不知哪个角落倒下就睡了,刚醒”,殷惟州道。
楼溪清眉心一跳,原来队长空口说白话也这么厉害。
“刚醒?”,塔巴语气明显质疑,可他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什么,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开口道:“早饭。”
今天的早饭提前了,这应该是塔巴故意的。
塔巴带着人下楼,殷惟州他们便自觉让到了楼梯边上,等他们先走,不过这次走在最后的还有一个小孩。
柳长映记得这个孩子,是刚来副本领他们到屋子外面的小孩儿。
几人回到楼上,肉粥熬的浓稠鲜香。
陈岁里不在,张雩自觉接替了他的活儿,拿着勺子开始工作,期间万家乐说了一句:“张雩,手别抖!”
“记着呢记着呢”,张雩忙道。
柳长映趁着这个空隙开口,“刚才走在最后的那个女孩是塔珠。”
“你们还记得在面具铺子明伽说的话吗,他说塔珠的面具摔坏了,所以要给她换一张。但是刚才我们见到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她戴的那张,她的面具没有摔坏。”
“这么说的话,明伽在说谎?”,游九于道。
万家乐:“明伽如果在说谎,那他要那张多出来的面具做什么,为什么又要借塔珠的名字去要那张面具,这样不会穿帮吗?”
柳长映说:“两种情况,一种是塔珠不知情,明伽要面具这件事只有他和铺子老板知道,塔珠没事不会去面具铺子,老板没事也不会出铺子,这也算是相安无事;另一种则是塔珠知情,出了事她会帮明伽遮掩,他们暗中有什么谋划。”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情,柳长映还不见得能推理出来这么多。
不论明伽对诺镶是怎样,明央都是明伽唯一的兄弟,并且在昨晚的描述中,明伽是一个好哥哥。
这样一来,他相安无事才是说不通,或许村子里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也说不准。
但具体会是在多久,这个时间谁也不知道。
陆良和队员回到屋里的时候,他给每个人都递了盛好肉粥的木碗,唯独周染在一旁候了半晌也没等到自己,他于是不解的看向陆良。
陆良在殷惟州面前,或许有失队长的威严,但这个队伍如果没有他,是凝不到一块儿的。
而且,他的队伍和殷惟州的队伍不同,他的队员除了陆可,并不具有稳定性,愿意走的他不会拦着,想留下来的他会看着留。
见到殷惟州的那一刻,他甚至有想过,带着陆可跳槽,他不做这个队长了。
但看殷惟州护犊子的劲儿,他便知道没这个可能,他不会为了自己和陆可,将已有队伍里的人踢出去。
真是讽刺又现实。
周染拿不准陆良的主意,便只叫了一声:“队长…”
“周染”,陆良说:“昨天晚上人多,我没戳穿你,但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我哥他们队里多的是人精,你那点心思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他的语气说不上有多严肃,但就是会让你觉得颜面扫地,仿佛被当街扒了衣服。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上次的事本也是你语气不对,怨不得别人,有什么说法给我心里藏着,别在这个副本丢人现眼。”
周染当时的刻意隐瞒,或许说不上是什么大事,但若日后被挑出来,只会成为拉开距离的嫌隙,陆良是队长,很难让人不联想是他的授意。
所以陆良昨晚将事情点明,却并未戳穿周染,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
如果因为他影响了自己和殷惟州的关系,陆良简直就是哭都找不到坟头。
这事陆良当然可以私下跟周染说,但陆良就不是这种人,他要让队里人都清楚自己的态度。
“我没有,队长!”,周染顽固的说道。
陆良这时候又将盛好肉粥的木碗递给周染,说:“没有自然最好。”
“这么早是去哪儿了?”
徐立军他们回去的时候,李恩正好巧不巧的倚在门口,见着了人,便作不经意间的问询。
“出去走走”,徐立军只简单说到,并不打算和人深谈。
不料李恩却直接开口:“昨儿我瞧见你追着另一队人出去,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我这儿有消息可以和你换。”
徐立军和李归帆对于有把握的副本,都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所以便直言说:“不用。”
李归帆打开门,等徐立军进去之后,门又被关上。
“张雩和我说过,这个李恩不是善茬,可能会背后阴人”,李归帆理了理帽沿,事后说到。
徐立军却看的通透:“队长,你要知道,如果她本就是那样的人,不论刚才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要阴人也还是会阴。”
李归帆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
他们只有两个人,徐立军又不是个闲下来爱说话的,所以屋子里总静悄悄。
但若在原来,这屋子是怎么也闲不下来的,即使是在副本,嘻笑打闹声也会不断。
李归帆坐在床头,不知是记起来什么,突然捂住胸口,面色看上去有些痛苦,“老徐,我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
泪水无声滴落在地板,热闹过后的冷清总让人如坠冰窟,巨大的落差让本就孤寂的心仿佛被捅成了筛子。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要是我呢?”
徐立军不会安慰人,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只安静的走到李归帆身边,将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像对待自家亲昵的小辈。
“快了…队长,像你说的,下个副本…下个副本我们就熬到头了,你千万…别放弃!”-
山洞自动消失之后,陈岁里他们便背着昨天特意有人留给他们的背包,晃荡在巍峨的雪山。
楼溪清说:“陈教授,我们不能就这么晃到晚上吧?”
陆可闻言也是一抬头,难得眼中泛出共鸣的光彩。
陈岁里咳了一声,“我有一个提议。”
见陈岁里这副神情,楼溪清心想可能不好,下一秒陈岁里便道:“昨晚逃命逃的太急,我都没怎么看清楚,不然白天,我们再去山洞看看。”
“祭祀仪式尚未完成,村民应该不会将洞口堵上。”
说的非常有道理,陆可只能这样想的,“那我能不去吗?”
“不行”,陈岁和楼溪清几乎同时开口,“你要是不去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陆可其实还有点没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对那处山洞有阴影。
“姐姐,你能留在这里陪我吗?”,陆可难得的软下声来。
尽管楼溪清此刻想答应她的要求,也只能认命的说道:“不行哎,小可。”
“不跟着陈教授的话,要是遇上什么,姐姐我可没什么信心能护住咱俩。”
第089章 雪川(13)
楼溪清有些不认路,但幸好陈岁里和陆可记忆力都好,三人循着记忆,也逐渐走回到昨夜的洞口。
白天的雪山没有村民过来,经过一夜,洞口被雪覆盖了些,陈岁里走近了用手脚将外面的雪扒开,露出原本的模样。
森森白骨,多的数不清,也不知道这祭祀到底延续了多少年。
陆可应该是有些怕的,竟然主动靠近楼溪清,拉紧了她的衣袖。
陈岁里从包中拿出来手电,对身后两人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小心,陈教授”,楼溪清说。
“好。”
山洞外面还隐约照的见光线,越往里走,光亮便越幽微,只能借助手电的光线才能看得清路。
陆可看着陈岁里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不免有些心悸,她问楼溪清:“楼姐姐,你们陈教授能回来的吧?”
楼溪清捏捏她的手,目光看向洞内,确信的说道:“能,肯定能。”
两人隐匿于洞口的角落,要是有人过来,她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直到从山洞里传出脚步声,陈岁里步子有些重,到洞口附近关了手电。
“怎么样?”,楼溪清问。
陈岁里:“没什么问题,山洞这边白天应该都是安全的,我们可以在这一带避避风雪。”
他其实还有了一些新思路,不过得等到晚上,听过接下来的故事,才好明确该不该那么做-
殷惟州他们还在屋子里没下楼,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听动静,又不像是村里人。
姜亦瞥过去一眼,到门口开了一条缝,徐立军和李归帆站在门外,一脸凝重。
见到是熟人,姜亦才将门打开,让到了后面,问:“老徐,你们怎么来了?”
李归帆在后面开口:“出事了。”
房间的门被关上,徐立军长话短说:“我还以为昨晚就出了祭祀这档子事,结果还不算完,我们住的那房子对面有玩家死后被挂在了房梁,还不止一个人。”
“刚才的尖叫声,我们关上门都听见了。”
殷惟州问:“NPC杀的?”
“不是!”李归帆脸上仿佛能拧出墨来,“我和老徐去问过,死的还都是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前脚刚推出来点什么,后脚就开始有人堵路,这不是照片世界的手笔,看起来更像是人为。”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完整的剧情。”
张雩听到这里,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可是这样做的话,他图什么?”
是啊,那人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图什么。
他都知道了这些,难道不应该像他们一样,推剧情然后找照片,反而要拖累大家的步伐。
张雩想不通,就算是不和人分享,留着玩家对他自己也没坏处。
更何况一夜杀这么多人,也不是梁怡那个组织平时的风格。
游九于适时的插了一嘴,“你们说,这会不会和之前面具铺子的是同一个人?”
二楼上消失不见的神秘人。
究竟是村里人还是玩家?
徐立军他们不知道这些,姜亦便简单说了下,听过以后,徐立军凭借感觉说到:“我觉得应该是玩家。”
“NPC应该不会,总不能让危险都给到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
殷惟州点了点头,说:“所以你知道现在村里活着的,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还剩下几人吗?”
徐立军道:“加上陆良队里两位,可能不超过六人。”
意思就是,剧情他们可能看不完全,今晚之后,剩下的就只能靠猜,除非陈岁里他们再回来。
但再回来的话就是冒了两份风险,一份是村里人的怒气,另一份则是技能可能不太够用。
殷惟州自己的技能没有用过,但今晚肯定得用一次,陆良、楼溪清的技能也都会再用。
陈岁里的技能还剩下一次。
徐立军他们的情况不清楚,但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即便三队人是合作关系,也不能让自己有处于劣势的可能。
不对,殷惟州又想,如果陈岁里他们回来有用,那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做这些,而且从头到尾,他好像总先一步知晓故事的走向,所以反推回去,他的行动也就意味着,做过祭品的人便再失去了成为祭品的资格。
这时候,门再次被敲响,姜亦小心走到门口,打开门。
在这个过程中,张雩甚至想过门口可能出现的人是陆良,也没有想过会是陈岁里他们。
姜亦拉着人进来,又向外看过楼梯口,重新关好门。
万家乐说:“这面具你们怎么还敢戴阿?”,说完他才发现,陈岁里他们的面具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上了个色,告别妈生脸。
陈岁里:“没办法阿,谁让比起来面具,我们的脸更具有辩识性。”
“还知道给面具改个色儿”,游九于靠在墙角打趣道。
楼溪清给他一个眼神,“陈教授脑瓜子好用着呢。”
殷惟州问:“怎么回来了?”
“有个点子想说说,之前本来想等到今晚上再说的,后面想了想,害怕夜长梦多,就下山来了。本来开始想让她俩呆在雪山的,后面想想还是不放心,所以给一起带回来了。”
陆可说:“雪山白天没什么危险,我和楼姐姐本来不想回来的,是他非要带我们回来。”
楼溪清连忙摆手,眼睛睁大看向陆可:“哎,小可,要说好好说哦,可别带上我!”
殷惟州一记眼神,陆可下意识的闭上嘴,还连带着收了张牙舞爪的腿脚。
不过等她看过一圈,当即皱了眉头,“大哥哥,你们开小会都不叫我哥哥?!”
“如果说只有你们队里的人还说的过去,为什么他们俩都在,我哥哥却不在?!”
陆可声音有些激动,“大哥哥,你偏心眼。”
张雩哪听得了这些,陆可的话刚一落地,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说你这性子怎么这么急呢。”
陆可瞪他一眼。
张雩接着说:“这不是早上回来咱们各回各家,吃早饭嘛。”
“吃到一半,老徐他们发现了重要的事情才过来和我们说道,然后你们就也回来了。”
张雩一个打住的手势,“别问你哥,你哥没准儿饭都还没吃完呢,要问自己回去找去,我保证他不会打你。”
陆可本来确实是想回去找他哥的,不过听张雩这话,她突然就改主意了,因为张雩说的有道理。
陈岁里带着她下来雪山,责任就在陈岁里身上,但他们安全回到了村子里,后续她如果自己跑出去,再出了事,责任就全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陆良确实有可能打她一顿。
而且按照陆可对陆良的了解,就算是没出事,就凭她多此一举的跑回去,陆良也会打她一顿。
所以,确实还是算了吧。
但陆可也不打算让自己哥哥吃一个闷亏,她走到殷惟州身前,抱着他的手臂晃啊晃,“大哥哥,你找人把我哥也叫来嘛。”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多可怜。”
可怜?万家乐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没忍住背过了身,肩膀耸动。
陆可余光瞟见以后,甚至还抽空白了他一眼。
殷惟州心中有了思量,但还是下意识的去看陈岁里的眼神。
陈岁里不是什么一根筋的人,殷惟州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比含了一块蜜还要甜。
两人的交流只在眨眼间,陈岁里点头的幅度也很小,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
“那大家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回来。”
陆可立马笑着先给殷惟州鞠了一躬,又给屋里的人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也谢谢大家!”
陈岁里调侃她:“哟,这下变得这么有礼貌。”
可能陈岁里的语气实在欠揍,陆可连忙飞奔过去,嘴里嚷道:“我打你!我打你!”
但她又没有真用什么力道,最多就是看起来阵势很大,雷声大雨点小。
没多久,殷惟州推开门进来,身后的人也一骨碌走进来。
屋子瞬间被人塞满。
柳长映说:“这屋子还是第一次塞进来这么多人。”
陆良应了一声,“是,都有十五个人了。”
“你们这边还比我们那边要大些,要是在我们那边,现在都已经站到门外面去了。”
殷惟州路上应该是已经和他说过了陆可的事,所以陆良对陈岁里几人也在现场并没有很诧异。
而陆可,从他哥进来的那一秒,就已经安静的黏在了人身边。
刚好趁着人都在,殷惟州便将之前徐立军说过的事就着结论又说了一遍。
“有疑似玩家的人在杀选了正神类面具的人”,楼溪清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陈岁里听过之后说到:“队长,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做过祭品的人应该就已经失去了成为祭品的资格。”
“那个人既然诚心要这么做,就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陆良和冷慈也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曹安问。
陆良说:“还不能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至少得等知道今晚的剧情之后。”
知道剧情,才有可能推断出重要NPC,才有可能找到照片。
一定不能先乱了阵脚。
陈岁里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徐哥,马然是不是选了正神类面具?”
“就是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住你们隔壁。”
陈岁里这样说,徐立军才记起来那人,他随即点点头。
陈岁里道:“能不能麻烦你将他带过来,那人藏在暗处做手脚,我们护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得保证今天晚上的祭祀活动没有问题。”
徐立军也像是当头一棒,道:“我怎么忘了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去。”
陈岁里没停下,又接着说他之前想说的事,因为现在的时机正好,马然还没来,他们先把事情交代完。
说完后,陈岁里对李归帆道:“找个机会告诉你徐哥。”
李归帆“嗯”了一声。
然后便又听陈岁里道:“小鱼儿,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要是缺了什么,村子里找不到的”,陈岁里看向陆可,道:“陆可,你给帮帮忙。”
陆可的技能还剩两次没用,用来找东西再方便不过。
她迎着陈岁里的眼神,有些傲娇的点了点头。
气氛短暂的停滞下来,殷惟州便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屋子里藏好,别走了。”
一来一回的,既麻烦,也不安全。
“好”,几人巴不得这样。
门从外面被推开,徐立军在后面关门,马然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脸上的神情就藏不住。
他最先是来到陈岁里身边,几乎是快要痛哭流涕,“你、你是姓陈吧,陈大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真的太太太感谢你了…!”
他说的是之前在村里,他想要跳井的那次。
陈岁里太阳穴跳动,却还是扶起来人,“我比你小。”
马然说:“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
陈岁里:虽然强词夺理,但好吧。
他正了神色,对马然说:“我们找你过来商量点事。”
第090章 雪川(14)
待陈岁里说完,马然吞了吞口水。
“做、做祭品阿?”
陈岁里点头,又摇头,说:“是,但这个事情也具有随机性,所以最后被选中的人也不一定是你。”
殷惟州接着陈岁里的话往下,“我们就是先给你提个醒,告诉你今晚上可能发生的事。”
“到时候我们会过来雪山附近,所以如果你被选中,千万别慌。”
陆良:“我队里也有两个人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给我坐住了。”
可能是陆良的眼神不如陈岁里他们和蔼,马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并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别怕”,张雩走过来安慰道。
马然顿了顿,似乎是在一大屋子人的刺激下,有了底气,他说:“我会的,我会坚持到你们过来。”
等后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陆良也将陆可带了回去,屋子里便只剩下陈岁里他们和马然。
楼溪清问:“你不走吗?”
因为刚才殷惟州将人暂时分到了姜亦和张雩那间房中。
马然道:“我只是留下来想最后说句话。”
“说什么?”,陈岁里有些好奇。
马然道:“大哥,你真厉害,就我隔壁那俩你都能勾搭上。”
陈岁里咳了一声,说:“勾搭个屁,下次说话之前先从脑子过一遍。”
楼溪清以为是陈岁里和殷惟州要谈事情,眼神一动便将马然往外面推,“走了,休息休息晚上好干活。”
房间的门被关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岁里三两步走到殷惟州跟前,先是摘下手套随手放在一边,然后缓慢靠近,在他脸上飞速亲了一口,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队长,惟州,我好想你。”
殷惟州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问:“手上是什么?”
陈岁里将手心伸到人眼前,道:“颜料,早上涂面具的时候蹭上的,洗不掉了。”
“不用担心,这个没什么问题。”
昨夜所有人都忙活了一宿,再加上山洞狭小逼仄,那么多人一起,压根就睡不了觉。
殷惟州便说:“睡会儿吧,今晚上应该又是一整晚了。”
屋内有人,又因为是白天,所以里面的烛火并不会熄灭。
陈岁里摊开被子,一骨碌到了里面,随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用手臂撑着脑袋看人,嘴里说着:“还不过来?”
“怎么,眼里看着我,心里还在想着别人?”
殷惟州脱下来外套,走到床边的时候先踢了床上那人小腿一脚,正经的表情让陈岁里看的心痒痒。
所以在人躺下来以后,陈岁里刚刚好就凑了过去,两个人紧挨在一起,正好取暖。
“队长,你还记得吗?”,陈岁里话只说了一半,想试试殷惟州能不能和他想到一处。
可显然殷惟州思维还没有那么发散,所以只问道:“记得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你离我离得老远,外婆家的被子一点也不暖和,你一侧身,中间就空出来一条大缝。”
陈岁里手搭在殷惟州腰上,两人面对面,说话时还能看见对方的神情。
陈岁里嘴角是弯起来的,“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暖起来点温度,结果你一声令下,又让我滚回去了。”
“是不是冷死你了?”,殷惟州言语间带了点笑意。
“嗯”,陈岁里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殷惟州说:“你挪回去的时候我察觉到你缩了好几次。”
“靠,铁石心肠”,陈岁里啧了两声。
殷惟州原本放在床边的手到了陈岁里脸颊,只停在皮肤,一动不动,却好像带了某种说不清明的电流。
让人心跳加速。
“陈岁里,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会对你很好,但如果我有没做好的地方,你多包容。”
他们之间差了年龄,差了阅历,成长环境不同,却因为一场游戏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
若果不是这一场所谓死里逃生的游戏,他和陈岁里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
陈岁里曾多次感叹殷惟州样貌俊美,可现在,那人就离他这样近,昏黄的烛光照在人脸颊,又或许是副本情绪渲染,让他觉得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殷惟州身子动了动,掰过来陈岁里的脸,要亲他,陈岁里却突然将脸偏转,埋在人脖子处,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殷惟州脊背下意识的一僵。
“惟州,我有话要说,现在不说,以后应该就很难再找到像这样的机会了”,陈岁里呼吸有些发紧,却依旧坚持道。
“曾经有学生问我,文学到底有什么用?他能这样问,就证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还在怀疑,在挣扎。我没有直接告诉他结论,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和他说,尽管现在衡量有用无用的标准常常为一些功利性的东西影响,但本质上的意义是变不了的,你需要一个契机,在仿若灰飞烟灭的万籁俱寂过后,重新去思考,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文学的伟大。”
“队长,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我的认识也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有些话我之前也说过,但那时更多的是出于本能,所以缺乏我心中的正式感,今晚,我把想说的都补上,我想要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陈岁里顿了顿,又说:“还有,刚才你说喜欢我,想要对我好,我真的非常高兴。”
真诚有什么作用,这一刻便见分晓。
殷惟州现在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即便陈岁里的前奏有些长,但渲染的作用的确是起到了,水波似的,涟漪一圈一圈将人托举到高处。
“陈教授说话就是厉害。”
陈岁里翻起,双臂撑在殷惟州两侧,笑道:“陈教授接吻也很厉害。”
剩下的话被吞没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亲吻好似容易上瘾,沾上了,便戒不掉。
每一寸呼吸都像是经过炙火烘烤,灼热、干燥。
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声不断,陈岁里吻过殷惟州的眼睛、鼻梁、嘴唇,再依次往下,到了颈侧、喉结。
轻轻含住,湿软的舌舔过,殷惟州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却被人抓住两只手腕,举过头顶。
陈岁里用牙齿咬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唇舌在殷惟州锁骨附近流连,纵然意乱情迷,可他最终还是收了手,只亲了亲殷惟州眼角,将他的手放下来,说:“睡吧,好好休息。”
“昨天晚上你也没休息好。”-
下午的时候,张雩和几个人出门去找原材料,中间的确有两样东西找不着,多亏了陆可,才惊险的凑够。
就这样又捣鼓了一个下午,东西堪堪算作是完成。
天空有了暮色,黑的就快了。提前安排好的人已经跟着陈岁里摸黑到了雪山脚下。
今晚陆良没有把山洞设在昨天那处,昨晚差一点就暴露了,今天得换个位置。
所有人掐着时候,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屏息敛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祭神仪式。
风声动,脚步起。
长夜里,灯笼笑。
意识好似被剥夺,失去了原本的清醒,躯体成为木偶人,被另外的手操控。
打开门,走出院落,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心甘情愿坐上了喜轿。
不断的颠簸唤醒了马然的意识,透过虚虚掩掩的轿帘,他终于看清了外面的景色。
马然心下一惊的同时,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脑中的混乱,混乱的人,混乱的事,好多人来回的叫嚷,耳膜险些被震碎,冲天的火光与烈焰中清冷的脸一起消失。
马然很害怕,他想跑,但是他不傻,也知道自己根本跑不了,更何况他还答应过陈岁里,陈岁里一定会来救他的。
又过了些时候,马然听见族长的声音,“放下吧。”
喜轿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里面的人被如数抓出,带到了塔巴面前,塔巴盯着马然的肚子看了半晌,遗憾的说了句:“如果不是没人,怎么着也轮不上你。”
马然可能是死到临头,竟还生出了气性:“说得好像谁稀罕你这破仪式似的,也就你还把这不当人的事看的神圣。”
然后下一秒,清脆的一声,马然的下巴脱臼了。
他瞪大眼睛,塔巴的手从他下颚附近收回。
“带上去”,塔巴道。
今夜比起昨天,村里人有了防备,护送的人多了两倍,马然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越是走近,洞里的白骨映入眼帘,他的腿都快抖到对面雪山去了。
陈大哥!你怎么还不来!
我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
楼溪清发动技能,陈岁里和殷惟州在垂直于村里人队伍的两头,趁机将人带回来。
楼溪清藏在山洞里,嘴里一边讲着语法,一边走到山洞外面的空地,三位祭品再加上她,一共四个人。
殷惟州的白凌和外婆的双手,正好将人都带回来。
这次他们分了两路,于是塔巴追人也就分了两路,明伽带着人去了另外一边。
今夜没时间废话,塔巴他们两次祭祀未成,指不定会如何发疯,得快些知道后面的剧情。
“马然,都看到了吗?”,陈岁里问。
周染和曹安也都在陆良身边,今晚被选为祭品的就是他们三人。
马然只能幅度微弱的点头,开不了口。
之前救人救的太急,所以陈岁里他们并没有发现马然的异样,现在安稳下来,才发觉马然的嘴巴竟然一直张着。
姜亦从角落上前,在他下颚附近摸了摸,说道:“是脱臼。”
然后张雩就看见姜亦两大拇指覆在马然下巴两侧靠近耳朵的地方,食指中指托住下颌角,环指小指托住下颌体下缘,伴随着类似按摩的手法,趁马然不注意推向后上方。
“张嘴”,姜亦道。
等看过马然的牙齿,他便说:“好了。”
马然活动了一下,果然和姜亦说的差不多。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马然,你可能还是得说快些了”,陈岁里看着他。
马然于是便开始说道。
姜亦走回去的时候问了一声,“有湿纸巾吗?”
张雩看过姜亦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心下便懂了,他偏头去看队里的两位女士,结果陆可先开了口:“我这里有。”
正好,张雩心想,陆可和他离得近,他便给姜亦递了一个眼神,让他站着别动。
陆可从包里拿湿纸巾的时候胳膊肘撞到了周染,她本想着道歉,却看见周染额头细密的汗珠。
张雩这时候接过来湿纸巾,说了声“谢谢。”
陆可又抽出来一张纸,给周染:“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