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练舞房出来，乐池洛还没来得及穿上大衣，就被穿堂风打了个寒颤。
这个城市的雪向来凶狠，乐池洛坐在窗边发呆。整座水泥森林都被白雪覆盖，安静得如同没人居住的雾霭荒原。
他记得刚加入moonlight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暴雪天。
蒋词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落地窗上反射出的一个模糊的身影，乐池洛穿着一件宽大蓬松的黑色羽绒服，白净的小脸没在黑色的夹层中，漂亮得不像真人，更像是被封印在镜子里的仙人。
乐池洛靠在窗户上，圆润明亮的双眼半阖起来，看着窗户外的景色。从高空上看下去，圆区里的哑枝像是荒芜的祭坛，在等待雪融之后的新生。
“小乐，你跳了一整夜吗？”
乐池洛转头，发现是蒋词，他的经纪人。
“没有一整夜，五点就结束了。”乐池洛有些困了，眼神没有聚焦，还飘在地板上。“昨晚结束练习时门卫让我先别回去，jim在楼下蹲我。”
“楼下？”蒋词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都蹲到公司楼下了？”这下侧底坐不住了，他拿出手机要报警。
“刚刚门卫来过一趟，jim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听到这句话，蒋词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那双眼里，分明写着恨铁不成钢。
乐池洛是六人男团moonlight最后一名官宣成员，能被金牌经纪人相中，怎么说都不会太差。接下来，乐池洛连续十三个月拿下考核成绩第一，仅仅用了两年，这位年轻人便凭借着天才脸蛋的title在moonlight出道。
在蒋词带过的那么多的艺人里，乐池洛的实力是最强的。官宣乐池洛加入的那个晚上，他也是非常期待的。毕竟乐池洛长得特别好看，实力也不错，这条件摆在那，不想红都难。
可惜在爆红前，乐池洛被jim的粉丝骂上了热搜。
jim，moonlight男团的前队长，出道前夕被爆出私联粉丝，引起全网愤怒。公司当晚就与其解约，为了顺利出道，他们推出了乐池洛，可惜现实并不顺利。
jim是选秀出道，成团前就有了应援团，有了一点粉丝基础。正主被公司踢走，jim的“真爱粉”正愁没处撒泼，而乐池洛刚好撞这枪口上了……
被人追着骂的感觉并不好受。
关上练舞室的门，乐池洛站在经纪人身边。他的书包不重，只有一套用于练舞后更换的休闲服，还有一个保温瓶。出于安全考虑，蒋词决定亲自开车把乐池洛送回宿舍。
天才刚亮，但这座水泥森林早已被通勤唤醒。乐池洛很安静地看着窗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只精致的木偶。睡眠不足，人还有点晕乎乎的，视线盯着不断不断后退的车灯光点，思绪跳来跳去，分散开来。
“除了线下蹲你，线上骚扰也不少吧。”蒋词有些不太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
话音刚落，乐池洛的手机就传来震动。他瞥了一眼，屏幕上弹出了一则验证消息，发信人是jim。
[怎么不通过我的申请?]
[你到底用了给他们下了什么药，你有什么资格占着我的位置出道！]
[通过！快点！]
乐池洛的手指是僵的，但这并不耽误他直接把对面那人拉黑。
下一秒，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乐池洛看着屏幕上的陌生来电，只能硬着头皮接听，他怕这是要紧的工作。
接通那一刻，那头的男子咬牙切齿，“乐池洛，我让你主动退团，你没听到吗？”
乐池洛听出来了，是jim。
六人男团的前队长。
自从公司官宣乐池洛后，这位前队长的骚扰信息就没断过，只是这次换成了骚扰电话。“说话啊！你到底滚不滚？”
聒噪。
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视线也因刺耳的声线开始晃动，密闭的空间内压抑，昏暗。电话里不断蹦出的威胁咒骂就像狂吠的猎犬，聒噪得让人烦躁。这时，绿灯亮起，乐池洛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不想卷入你和公司之间的纷争，不要再打扰我了。”乐池洛的礼貌在这种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反应似乎让jim抓狂，嚷嚷得更大声了，乐池洛不适皱眉，经纪人也听到了。
“jim？你还敢上赶着打电话？”蒋词气得七窍生烟，“把电话给我。”
对面似乎听到了蒋词的声音，有些杵了，急忙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看着被切断的通话，乐池洛轻声，“词哥，先停车吧。”
“算了算了，不提他，等法务那边的证据整合完毕，看他还怎么跳！”蒋词停下车，猛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记和你说，孩子们今天收假，你别忘了晚上的会议，这可是你们第一次合体。”
孩子们，moonlight的其他成员，主创团队一般用孩子气的称呼叫他们。
“我很期待。”乐池洛的声音很轻。
听见这话，蒋词像是见了鬼一样看向后视镜，果然在镜面中看见一张毫无表情的漂亮脸蛋。
看着这张脸，蒋词说不出重话。在他看来，就算全公司人都在期待，乐池洛也不会是其中一个。他游离在所有人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不爱说话，不社交不娱乐，你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有什么欲望，如果他的脸再普通一点，完全会是淹没在芸芸众生里的一位。
这样的气质在娱乐圈里确实罕见，也难以复制。按理来说，这种性格非常吃香，但是直到目前，团队都没有公开乐池洛的视屏物料——因为乐池洛跟moonlight的风格，格格不入！
moonlight是什么团？是绝世大猛1，是行走的alpha，公狗腰，鲨鱼肌，每根发丝都要散发性感荷尔蒙的味道。
可乐池洛太过漂亮，并且漂亮得很有距离感。哪怕跟他面对面站着，你都很难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欲望，更别提乐池洛的职业是本就跟粉丝很有距离感的爱豆。
粉丝感受不到爱豆的情绪，自然不会买账。这也是为什么主创团队在非常满意乐池洛业务水平的情况下，依旧不敢将视频物料上传到官网上。
似乎察觉到了蒋词的忧虑，乐池洛没有说话，只是把头目光放到车窗外，很细微的回避动作。
“还好他看着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蒋词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谁看着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词又跟他搭话了，“回去休息吧，少上点网，记得今晚还要开会。”
乐池洛温顺地“嗯”一声，关上车门离开。
回到公寓，乐池洛先去洗漱。他有点洁癖，所以总是将一切收拾得一尘不染。等待头发干的间隙，他心绪不宁地窝在沙发里发呆，困意上涌，瞬间将他淹没。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缓慢睁眼，一顶蓝色针织帽怼在他的眼前。视线随着针织帽顶的蓝色小球晃动，艰难对焦后才看清对方是他的同学周梨青。
和他一样，周梨青也是清大哲学系的大三学生，两人是在寺庙做义工时认识的。
“梨青，怎么了？”乐池洛伸出手，却被周梨青负气挡开。
“我不来，你吃什么？下午你没去做义工，我就知道你昨晚又没睡，你每次都这样……”周梨青的语气有些无奈，“你这么拼命，真是为了那张实习证明？”
见乐池洛不说话，周梨青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急什么？离毕业还有一年呢。”
还没睡醒，乐池洛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来不及的，快没时间了。”
周梨青没听清，“什么来不及？你的交换生时间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么快就要回美国了？”
这话像闹钟，侧底把他叫醒了，乐池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回避了目光，眼睛飘在窗帘上，“天黑了。”
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天黑了，周梨青无言闭了闭眼，摘下自己的毛线帽，“六点啦！再睡下去天就亮了。”
糟了。
乐池洛眨眨眼迷糊的眼，惊觉自己快迟到了。
明明一年也没睡过头几次，偏偏在开会这天出状况，实在流年不利。乐池洛猛地坐起来，轻轻踩在地毯上，飞奔到卫生间洗漱换衣服。
起猛了，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
“没定闹钟吗？”周梨青从保温袋里拿出碗具，“先吃饭吧，我想你胃口不太好，就给你打包了卤牛肉汁拌米粉，挺好吃的。”
乐池洛哪里顾得上，此时已经一溜烟窜到玄关了。
“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乐池洛把充电宝塞进书包里，急急忙忙换鞋。
刚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一回头，发现乐池洛把门打开了。
周梨青急忙喊住：“不能不吃饭！”
“我路上吃。”乐池洛走得非常干脆，“你先吃吧，。”
“早点回来休息，明天早八！”
出了门，乐池洛骑着单车直奔公司，终于在开会前半小时坐上了电梯。流年不利，乐池洛有些慌乱，一向细心的他没有发现走廊的光线比平时昏暗，更没有发现用于拍摄团综的隐藏摄像头正被端端正正摆在走廊的尽头。
乐池洛放松了点，稍稍平复了呼吸。他摘下帽子，弯着腰做面容录入。
“验证失败。”
乐池洛愣了一下，低头，站远了一点，可惜验证的消息还是跳了出来。
这时，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乐池洛。”
沙哑，低沉，散发着极其危险得信号。乐池洛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在转头之后被吓了一跳。
老实说，这并不是乐池洛第一次见jim，刚进公司的时候曾在舞蹈室见过，舞蹈老师因为jim缺勤了一个月的课而大发雷霆。但时间相隔太久，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jim长得还算端正，不管怎么样，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幅纵欲过度的样子。
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差了不止一点，穿着皮衣的jim眼底一片乌青，脸颊凹陷，他一走近乐池洛，就笑了起来。
“真是有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这话说得实在礼貌，说的就跟手机上对他破口大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乐池洛皱起眉头，与他擦肩而过。
狗急跳墙了半个月，jim早已耐心尽失，直接不装了，一把抓过乐池洛的肩膀，手指用力掐入乐池洛的卫衣中，“别走啊，就这么怕我？拉黑我的时候倒是挺爽快的啊。”他漫不经心地贴近乐池洛，满眼藏不住鄙夷，“长得真漂亮，你就是靠这张脸上位的？你现在不主动退团，是等着我找人买黑料来爆你？”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他的话让乐池洛感到莫名的恶心，过近的距离更是他作呕。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当他想要发作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滴滴——”身后面容录入仪器忽然发出验证通过的声音，门被打开，风卷进来，乐池洛闻到了雪的味道。视线顺着门框往上，看见一只骨节分明，冷到发白的手搭在门把上，指尖夹着一只没有点燃的烟。
乐池洛仰起头，望进一双黑而深的眼睛。
走廊的风吹散了对方额前的碎发，然后吹到乐池洛的脸上，吹走了他心底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