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从城主府出来以后, 君既明神色凝重。
他还在想方才元鸿志说的消息。
舒徊轻轻说话:“既明哥哥。”
“……”
君既明沉默了一会儿。
“小花。”
“在。”
“……”
舒徊应了声,君既明却是不说话了。
他走在素问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他睡了七日, 素问城恢复了不少人气, 已经有几分未出事时候的影子了。
舒徊耐心等了会, 君既明才继续说话, “……我的本命剑,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场?”
他十分疑惑。
舒徊也十分疑惑。
他当时没有找到师尊的本命剑, 以为本命剑随着师尊的逝世一同剑碎了。此后六百年, 亦不曾听闻过师尊本命剑的消息。
今日在素问城乍然听到元鸿志的话, 舒徊都狠很惊讶了!
师尊的本命剑没有碎?
并且还被人拿出来拍卖换钱!
可恨!
拿到师尊的本命剑不该供着吗!
如果拿到的是他……
舒徊摇了摇头,把杂念甩走,“不知道。但是既明哥哥,无论如何,我们去现场看一看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了, 对不对?”
这是从前君既明劝导他的话, 如今舒徊也这么同君既明说,“既明哥哥, 我们在一起。”
……还有游负雪、恒晞。
舒徊没说出来,但心中暗暗在盘算了。
如果真的是师尊的本命剑,如果他们身上的灵石拍不起……那就只能把游负雪摇过来付款了。
想到这儿,舒徊可惜道:“那柄雷击木剑拿来换灵石,肯定能换不少。”
君既明被他逗笑了,“已经推辞,不必在想。况且, 定风波不好出手——这么显眼的剑、剑名,若是要卖掉, 巫家会知道的。”
是巫家特意相赠的剑,他却要卖掉。
岂不是结了仇?
听了他的话,舒徊心中松快,“还是哥哥聪明!”
君既明又笑,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好啦。”
一番对话,他的心绪重新平和下来,“我们给青云真人去信问一问情况吧。”
城主府中,元鸿志和他说的是,小道消息传言太衡宫大师兄君既明的本命剑是琅天阁本次特大型拍卖会的压轴拍品。而且琅天阁已经在广发邀请帖了。
若元鸿志所说的是真的,玄清教应当也收到了琅天阁的邀请帖。
直接问一问青云真人就知道了。
回到清福客栈,君既明立刻用水壁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给青云真人的,主要是问他琅天阁拍卖会是否确有其事,是否真的会拍卖君既明的本命剑——反正青云真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直截了当的问没有关系。顺带着把素问城后续的事情安排说了说,巫家照顾特意多送了奖赏的事也说了,又顺便告诉了他自己劝说了一个灵族、一对兄妹来玄清教,要请他安排。
第二封信是给桂小山的,主要是告诉他自己拿到了中道神州的奖赏,并且巫家在其中插手,以至于给自己的奖赏格外丰厚。
等待两人回信的时间里,还有些杂事要处理。
素衣女子准备带着平安兄妹启程离开了——元鸿志要回洲主府,她们正好搭上便车,跟着元鸿志一起去南普寿洲的出城,到那就可以借助洲主城的传送阵,直接辗转传送到西梧洲境内。
比他们姐弟三人单独赶路要安全、方便得多。
虽然费用贵了一点,但是拿到中道神州的奖赏后,传送阵费用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既能省时间,又能更安全,何乐而不为?
因为元鸿志赶着回去,素衣女子和平安兄妹也不好久留。
素衣女子收拾好行囊,带着平安兄妹先是来见过君既明,再度道谢拜见,寒暄了几句,而后就去见了清福客栈的掌柜,清福。
清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模样,如今还当着清福客栈的掌柜,不过他已经在物色真正的接班人了。
他想把清福客栈盘出去。
但如果没有人接手……
那就直接关门大吉好了。
清福给自己留了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他就去玄清教和素衣女子会和.
太衡宫。
闭关的明河真人,亲自过问了素问城的事。
实在是……
妖族在素问城里,往太衡宫脸上扇的这一巴掌太重了。
中道神州甚至公然往太衡宫派遣了一位常驻使者,虽然不是巫灵月,但这位使者也是巫家人。
管晗待在明河真人闭关洞府的山下,随时听候吩咐。
最开始听到青衣儒生的消息时,明河真人不得不承认:以他渡劫境的修为,都为这个消息心跳骤停了一瞬息。
和君既明长得很像的、同样是修习剑法的修士。
连破镜明城、素问城两事……
目的明确,仿佛就是冲着霞举会和霞举会幕后之人来的。
这不能不令明河真人多想。
易地处之,明河真人能够理解妖皇为什么会情绪激动。
可是……
这不是他在自己为他作保后,立刻攻击素问城的理由。
果然。
妖族就是妖族。
空有实力,没有大脑。
不能共谋之。
想带这里,他冷了脸。
而当他终于听到传音讯符另一端,来自妖皇的回答以后,他的脸色就更差了。
“你是告诉我,你得罪了中道神州,你让太衡宫得罪了中道神州,只查探到一个假货?!”
妖皇冷嗤一声,“太衡宫怕中道神州么?”
“不怕。”明河真人毫不犹豫说道,“但这不是你擅自出手的理由。”
音讯另一端沉静了几秒,突然换了语气,“师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您的心中不曾震动吗?”
自从他坐上妖皇的位子后,就再没有用“师伯”这个词称呼过明河真人了。
明河真人本就有几分共情,此刻竟然真的被他勾起了几分回忆往昔的柔情,大有不想与他再计较此事的意味,主动说道,“可惜,修士死而不能复生。你师兄的一身修行,已化作这天地间浩浩灵气……”
说到此处,他竟是微微一笑,“你我此刻吞吐的灵气,说不得就是他身上剥离下来的。”
妖皇:“……”
他莫名打了个冷颤。
“师伯说得对。我已经验证过了,那个所谓的君长明,只是假冒品,比不上师兄一分。”妖皇如是说道,“玄清教是疯了,从犄角旮沓里找出这么一个冒牌货。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们的心神么?那实在是太天真了!”
闻言,明河真人满意颔首,“不错,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听到明河真人这么说,妖皇暗自冷笑一声。
因为要和明河真人对话,他早已把左右护法和奴婢都挥退了。幽暗房间中,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烛。
他整个妖都隐在黑暗里。
大家一起做的事。
若是师兄真的是来收账的……
也不能厚此薄彼,对不对?
师兄啊师兄。
“君长明有青云真人在背后支持,我隔空操纵妖气与他斗法,没能将他杀死。”妖皇说道,“后续,我定然还会追杀他。”
明河真人一哂。
容不下一个太相似的假冒伪劣品么?
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径自切断了传音讯符。
罢了,那就让妖族冲在前面探探路吧。
太衡宫中有巫家人在,近来要小心一些…….
素问城。
青云真人的回信与桂小山的回信,几乎是同时到的。
两封信摆在面前,舒徊看着君既明犹豫了许久,伸手向桂小山的信件。
第一封信,看桂小山的。
对于巫家的插手,桂小山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提及自己和巫家的关系,只是叮嘱君既明——巫家这个冤大头送上来,不应该犹豫!巫家送什么奖赏都该直接收下!冤大头主动送上门来,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君既明笑了笑,决定在回信中告知他,巫家主动补贴的奖赏他几乎都收下来了,只除了一柄剑没有要。
后续,桂小山说了些琐事。
他去信问过郁衍了,但是郁衍没有回信,可闲云堂里的机关鸟还在正常运转,没有派新的分店店主过来,郁衍应当没有出事。
再者,琼冬也要下山了!
桂小山不清楚琼冬下山是去做什么,琼冬只含糊告诉了他是要去做一个大任务。
桂小山抱怨了一通怎么自己还没有到金丹境,大家一个个下山游历,显得他平白无故落后了许多进度……
君既明还从他的信中得知了素衣女子和平安兄妹的现状。
她们已经到了西梧洲境内,主动联系了玄清教,正在赶往玄清教的路上。
看过令人轻松的桂小山的来信后,就要开青云真人的回信了。
小花的藤蔓冒出来,攀到君既明的右肩,藤蔓上边开着可爱迷你的小小长生花。
君既明心头一软,摸了摸他的花瓣,打开了青云真人的来信。
青云真人言语简练,和桂小山完全是两个风格。
他简明扼要说了拍卖会确有其事,玄清教已经派琼冬作为代表参加了。
……原来琼冬是去做这个大任务了。
再往下看,青云真人随信附赠了一张邀请帖。
是拍卖会的邀请帖。
青云真人特意为他多要了一份。
“小花,看起来我们下一站的地点已经定好了。”
邀请帖上写着本次拍卖会的地址。
——越盈洲,玉真城。
第102章 第102章
越盈洲。
洲如其名, 四面环水,是一个大部分城池都建立在水上的大洲。因为这样的地理原因,洲民们偏爱水路胜过陆路, 越盈洲有四通八达的水上交通网。
离邀请帖上写定的拍卖会日期还有小半个月, 君既明与舒徊商议后, 决定不用传送阵, 走清江水路去越盈洲,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甚至绰绰有余。
越盈洲在南普寿洲的北面, 二者中间相隔了两个大洲。
恰巧素家有一艘商船, 要往北方去,可以捎君既明一程。
商船阔大,自南普寿洲的洲主城出发,取清江支流而上,挂着素家的家徽标记, 在清江上行进了几日, 平安无虞。
——很少有人愿意得罪医修。
素家的商船行走,更是常年打点沿路的关卡, 不会有人特意为难。
几日以来,君既明都待在分配给他的房间之中,足不出户。
这艘素家商船上,不仅有素家本家的人、素家聘请的护卫……也有和他一样,来蹭船的普通人和修士。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缴纳了上船费,而君既明作为素家的贵客, 不需要自己出钱。
这艘商船是免费蹭的。
可今日有些不一样。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君既明从神台内视的状态中退出,问道:“什么事?”
船长给他安排的这间房在船舱的最上层, 远离其他人的居室,十分僻静。若是想要浏览清江两岸风景,推开房间的窗户便是。
很契合君既明的要求。
他在船上居住的这几日,除了商船上配备的婢女外,没有人来找他。
此刻敲门的,应当也是那位负责接待他的婢女。
“大人,商船已行进到了无名渊附近,您之前说过,等到了这附近时要告诉您。”与君既明料想得一样的,婢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传到他的耳朵里却清晰无比,“眼下离无名渊的港口,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行程。您需要停靠吗?”
“……”
君既明轻声和舒徊说话,“我们到了。”
“嗯……”舒徊问道,“我们下去么?”
确实是到了。
他已经感知到了无名渊内,来自魔族的气息。
不过……
他没打算回到魔族去。
留在魔族渊水的那具空壳,还能够撑上很久。
——这次是君既明想要去清江畔的无名碑。
说来也巧,上了商船,拿到商船的航行路线后,他们两才发现按照这个路线一直走,会途经清江畔无名渊的港口。
那个港口每日人流量很大,可以称得上异常繁荣。但离开港口方圆十里,瞬间就冷清了。
因为港口只有一个卖点——
为纪念镇魔之战而设立的无名碑,就在港口里。
君既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去看看。”
他依旧记得,初见之时桂小山说过的话——想要给太衡宫的大师兄君既明扫墓,去无名碑就够了。
“我想去看看。”
舒徊说道,“那就去。既明哥哥,我们一起呢。”
君既明下定了决心,去找船长说这件事。
船长听到他的请求,面色未改,只是说道:“大人,如果您是想要看无名碑,其实我们会无名渊港口附近停留——那里能够见到无名碑。这是江上的规矩,经过无名渊的时候,可以不停靠港口,但是一定要停船祈福。”
出门之前,素家的大人就叮嘱过他,这位客人是家主的贵客,要好生接待。
君既明说道:“我想在无名渊港口下船。”
来都来了,他不可能只远远看一眼就够。
船长错愕,紧接着立刻说道,“那我们可以停在港口等您回来。”
他记得这位客人是要去越盈洲的。
君既明微笑摇头,“船上的货物和人不少,不必为我耽搁时间。我恐怕会停留一阵子……如果素家人问起来,你如实告诉他们就好了。”
又是一位临时起意换目的地的客人……
船长心下嘀咕,面上倒是爽朗一笑,“好。客人要去哪里,我们就送到哪里。但是……我方才和您说了,江上有规矩。既然您不需要我们等您,我们的船就不能停靠港口了,只能停在港口附近的江面,您自己御剑过去。”
君既明一愣,这是什么规矩……“没问题。”
船长下一句话就为他解了惑,“如果停靠了港口,我们就必须下船去无名碑祈福了。这也是江上的规矩。”
君既明笑了笑,“江上的规矩,这么多?”
“那当然。”船长理所当然道,“这是风……”
“既明哥哥。”舒徊的声音适时在君既明神识中响起,“我们是不是要去收拾房间里的东西了?”
“……”
君既明无奈一笑,出声打断了船长的科普,“那就麻烦您了。停在港口附近时,我会不引起注意的过去。时候不早,我先回房收拾。”
船长点点头,“好咧。”
这位贵客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祈福的时候,船上的人都要去甲板,唯独这位大人要御剑而走,若是出现在人前,确实太显眼了一些……
自己有心提醒,却顾忌身份,没有开口。
贵客却主动提出来了。
君既明离开船长室,回到房间。
——他们没什么东西要收拾。
但是舒徊不想让他听到船长的话。
为什么?
风……
风什么?
“…………”
风花雪月阁?
这个猜测有几分离谱,风花雪月阁的生意和江上的生意应当挂不上钩。
但是君既明不敢下定论。
毕竟过了六百年。
有什么变化,谁说得准?
半个时辰眨眼而过。
商船停了。
一刻钟有以前,房间的窗户被君既明打开了。
窗户的视野很不错,清江胜景可尽揽。
此刻,他亦能从窗户中看到,远处隐隐绰绰、高高耸立的无名碑。
压下心中杂念,君既明提身轻纵,离开商船。
身后的窗户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被他合上。
合上的声音很小。
淹没在商船甲板上盛放的船歌声中。
离无名渊最近的这个港口很大。
停靠了足足十艘大船,还有各色小船。
君既明只匆匆扫了一眼,人便落到了港口里。
港口里的人穿的服饰特色不尽相同,粗粗看去,君既明就数出了五个大洲的风格。
“这里的来往的人很复杂。”舒徊说道,“港口也不在乎身份登记……多我们一个不多。”
君既明知道舒徊没说错,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饰,坦然从巷子拐角处走出来,仿佛他早就在港口了。
无名碑所在的地方很好找。
越靠近无名碑,沿途售卖鲜花、线香、纸钱、瓜果的小摊就越多。
简直是天然的指南针。
君既明想了想,还是没有买这些祭奠品。
这是为了心中安慰。
可是他不需要。
他心中是有剑的。
他迟早会杀回去。
——以剑雪仇。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直接摆在碑脚处的瓜果、鲜花……颜色缤纷。
君既明走到近前,站在无名碑下,抬头仰望。
这座无名碑很高,以至于他在碑脚处抬头向上看,是看不到无名碑的最顶端的。
过来祭拜无名渊的人,手里多拿着东西,像他这般负手而立、沉默不语的人是少数异类。
周围视线隐晦从他身上扫过,却是没有人说什么。
无名碑不起争斗。
也是这里的规矩。
“这位兄台——”
“这位背着手的兄台!”
接连几声,君既明恍然回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在喊我?”
喊住他的人看着有三十来岁,一身落拓打扮,身侧悬挂着一个葫芦。有酒味,葫芦应当是装酒的。
“对啊!”
那人朝着他走过来,“兄台,你可是急需一些祭奠用品?”
君既明:“?”
他微怔,“我不需要。”
“……啊?”那人惊讶,抓了抓头发,本就凌乱的发型更乱了,“我以为兄台你是觉得外面卖的太贵了才没买的。不过……”
走到近前时,他能够看清君既明身上衣饰的品质了,一看就知道这位兄台不差钱。“是我看岔了。相逢就是有缘,兄台,在下秦时归,不知你如何称呼?”
君既明也看清了来人。
这是一位散修。
目光从秦时归的发型,从他腰间的酒葫芦扫过,君既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散修逍遥求仙录》的主角么?”
“……”
秦时归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哈、哈哈……”他尴尬笑道,“兄台何出此言?”
“我有一位朋友,最爱看的话本是《散修逍遥求仙录》,话本许久不曾刊新,他把前面十几册翻烂了。”君既明平平淡淡道,“他对《散修逍遥求仙录》的研究比较深。”
这位朋友,自然是桂小山。
秦时归一时失语。
自己还有这么忠实的粉丝呢?!
他尴尬道,“对,我是主角的原型。”
嗯……
就让这位兄台以为我是主角的原型吧。
总不能说我还是作者……
君既明:“可那不是自传话本么?”
秦时归:“……对,那是因为自传话本好卖钱,我的那位朋友征求我的意见后用了第一人称的写法来写话本。”
君既明若有所思,诚心帮桂小山问了一句:“下一册什么时候刊登?”
第103章 第103章
秦时归被问得满头冷汗。
难得失语了半天, 方才说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新书了。”
他起初撰写话本,是为了赚点灵石——第一次入识微境失败,身上的积蓄少了大半, 很是缺钱。
但自己如今已经是金丹境后期了, 虽然还是一位散修, 生活却比当年入玄境的时候好上太多。
至少不缺灵石了。
秦时归打量着面前这位兄台——一看便知道, 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出身来历。听了自己的话,这位兄台面色依然平静, 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不曾追问。
看来……当真只是碰到了自己, 认出来了自己,帮着朋友追问下一册的进度……
秦时归心中如是想到。
“话本写到秦道友历经波折入了识微境,开启一番新的冒险。”君既明说道,“如今秦道友是金丹境……可见先前的冒险收获颇多。”
君既明微微一笑,“这个消息, 如何不能算是话本的结局呢?”
秦时归闻弦歌而知雅意, 摆了摆手,“兄台大可以告诉你的那位朋友, 碰见我了……对了,我这里有签名版的话本,相逢即是有缘,相赠一本,请兄台转交给你的那位朋友吧。”
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到签过名的话本,秦时归递给君既明,“说了这么久, 我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呢?”
“君长明。”
秦时归眼睛一亮,“君长明!你就是那个连破镜明城和素问城两大案的, 玄清教剑修,君长明?!”
君既明感受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君长明的名声这么大了?”
南普寿洲和无名渊可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当然!”秦时归抬起手,想要去拍君长明的肩膀,又半路收回来,“君兄,这是哪里?这可是立了无名碑的港口。”他伸手为君既明指路,“你看到那边的茶摊没?那里一年四季有大半年都是在唱太衡宫君既明的故事。而你——”
他后退半步,打量道:“而你的名字和他很像,他是个剑修,你也是个剑修。他死了,而你活着。”
“君兄,你莫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吧?”秦时归说道,“你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君既明一怔,轻声说道,“也好。”
“嗯?君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君既明轻描淡写带过,问道,“秦道友也是来祭拜的么?”
“啊,对。”秦时归想到先前闹出的误会,解释道,“咳,君道友,我并不是强买强卖之人,如果你要买祭奠用品,我肯定是原价给你……”
君既明笑了笑,“不瞒秦道友,我是第一次来无名碑。”
“第一次啊?”秦时归有些惊讶,很快,他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你们玄清教离这儿确实挺远的,我从前都没有听过君道友你的名字,想必前阵子镜明城是你第一次下山吧?无名碑……我倒是来过许多次了。”
秦时归拍了拍自己挂在腰间的储物袋,“这里面专门有个位置,放了些祭奠用品。”
“秦道友经常来?”
“……算是吧。”秦时归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个无名碑,是风花雪月阁牵头建起来的。而我们作为散修……自风花雪月阁受益良多。”他笑了笑,“君道友知道我第一本修道功法是哪里来的么?”
秦时归都这么说了……
无需思考,君既明脱口而出:“闲云堂?”
“正是。”秦时归说道,“授业之恩,秦某一直记在心里。”
何况……
写话本在闲云堂售卖,着实让自己赚到了钱。
君既明挑眉:“因为你受过闲云堂的恩惠,因为无名碑是闲云堂上面的风花雪月阁建立的,你就常来祭拜?”
自从踏入港口,小花格外的沉默。
君既明一段时间没听到小花说话了,就连秦时归说出风花雪月阁五个字都没能让小花开口。
“一半一半吧。”秦时归说道,“世人皆知,风花雪月阁的游负雪是君既明的好友。”
他沉默了一会。
身为一名散修,多年历练,对于很多事情……他其实都看得清楚明白。
何况,他因为要售卖话本,与闲云堂有过一段深入接触。
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眼前这位君道友也是一位习剑之人,或许这位君道友的两桩传奇事格外契合他的胃口……秦时归有些想说话。
他也真的说了。
“游阁主爱好广泛,行为难以捉摸,但我总觉得,他在……”
秦时归切换成了神识传音,“他在让世人都要记得君既明。”
说到此处,秦时归洒脱一笑,“我是一名散修,但是……一直记得君既明,我可以做到。”
算是回报这位游负雪阁主的间接恩情了。
秦时归清楚,风花雪月阁对散修的态度,是从游负雪上任阁主后才有所好转的。
闲云堂也是游负雪要开的。
这份恩情属于风花雪月阁,但更属于游负雪。
“原来如此。”
君既明轻声说道,“多谢秦道友为我解惑。”
小花依然在沉默。
君既明微微皱眉,他感觉到小花的灵识与自己的连接还在,契纹正常运转,只是……似乎莫名陷入了沉睡,就像是……
就像是睡着了,神魂去了梦境里另一边的世界一样。
君既明表示自己要在无名碑再待一会,秦时归识趣的告辞了。
来到无名碑之时,正是皓日当空。
君既明站在稍微远一点的角落,注视着无名碑前来来往往的人。
他的听力很好,听得到远处茶摊说书人的声音。那是一个新的,他没听过的关于君既明的故事。
语气、遣词造句、起承转合……君既明敢肯定,这个说书人讲的君既明的故事,与镜明城那位说书人讲的故事肯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君既明就这么站着,漫不经心听着茶摊的说书声。
渐渐日暮西垂。
夕阳准备从云层中退却。
月亮隐隐约约,想要接替太阳的位置。
沿街的摊贩一个接一个的关门。
几乎没有人来无名碑了。
终于,他是无名碑前最后一位。
君既明依然没有动。
直到他听到了声音——
“既明哥哥。”
君既明说出早已想好的话:“醒了?”
“嗯……”舒徊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过来的瞬间睡着了。”
君既明垂眸,“是么?”
“嗯嗯。但是现在没有很累的感觉了。”小花表示,“我很清醒!”
君既明哑然失笑,“小花,你睡了半天。”
“什么!”
舒徊这才去看外面,夕阳已落,只残留了一道浅浅的余晖,将要消散。
“怪不得我不困了……”
这只是托词。
舒徊清楚自己的这具灵种真身是为什么沉睡,这半天,他也并不是真的睡过去了。
但他现在确实不困。
待在师尊身边,享受了好一段无忧无虑、有人关心的时光后,再回到无名渊的那具空壳之中……
只觉得难以忍受。
感受到灵气、魔气……天地间的气息在他的灵脉之间穿行,又反哺回大地。
忍受了四百年的,早已视为常事的,灵脉里时时刻刻涌动的疼痛……
是真的很疼。
回去的一瞬间,他想要叫出声,把这疼痛诉诸于言语。可是……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他在魔族住的大殿。
这里没有人。
只有当做输送管道的、与他一体的长生花。
往外走一点,只有会拜头高呼尊上的一众魔族。
这里的天是黑的,土是暗红的,水是不流动的。
也没有君既明。
他的灵主、他的师尊不在这儿。
意识到这一点后,舒徊沉默不语。
他要离开这儿。
这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很小,只要是君既明身边的方寸之地就可以了。
就这么想着……
他失去了意识。
付出了并不重要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后,他回来了。
舒徊想,回来了就好。
他现在只是一朵长生花,可灵脉之中仍然隐隐作痛。
四周没有人了。
小小的长生花从契纹处钻出来,停留在君既明的肩膀上。
“无名碑。”
舒徊想起自己离开时的场景,“既明哥哥,你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
君既明嗯了一声,“我在疑惑。”
复生了一段时间,他站在无名碑面前,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想法。
这一处无名碑,因为君既明这三个字而被人记住,造就了这个繁荣的港口,但无名碑下埋着的,不止是名为“君既明”的概念,还有许多来自九州四海各个地方的、参加了镇魔之战的修士。
小花:“疑惑什么?”
“你睡觉的时候,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名叫秦时归的散修。他是桂小山最爱的话本里的主角原型。我同他聊了几句。”君既明没有瞒着舒徊,“他说这里是风花雪月阁牵头建的。”
小花:“……”
其实我也……
他把话吞回去,“我是不太喜欢游负雪啦,但他和哥哥你是好朋友,这是毋庸置疑的。”
被他讨厌,游负雪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他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要有一个“雪”字!
但是都过去了。
自己是有灵主的花了!
君既明拍了拍花,“你回来了就好。走吧,我们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启程去越盈洲。”
第104章 第104章
在找客栈之前, 君既明先去了港口里的钱庄,把秦时归赠送的话本存到了钱庄里,委托钱庄运送到玄清教附近的钱庄, 又传信告知了桂小山此事。
方才找了个客栈住下。
港口只有两家客栈,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接下来他没有再遇见秦时归, 照常睡过一晚醒来,一夜无梦。
桂小山十分感动, 回信里花里胡哨的三页纸, 君既明匆匆看过便罢——都是一些可以看也可以不看的溢美之词。
晨露未晞, 君既明在客栈退了房,走到偏静的地方催动云舟,缓缓离开了无名碑所在的港口。
高大的无名碑随之远去。
同样缓缓淹没在云层中。
清江奔涌。
君既明忽然生了一分错觉。此情此景,像是某些被丢在旧日的杂絮,当人往前走时, 它们就往后走。
越来越远。
直到终于看不见。
云舟飞得并不快。
这次去越盈洲不赶时间。
君既明和舒徊一路走走停停, 看过许多前世未曾见到的风景……亦是一种新的体验。只是一路走来,再没有碰到别的修士了。
这也和他们两人选择的道路有关。
他们选的路本就人少。
行至越盈洲的分界, 就要换成水路了。
越盈洲水路十分发达,纵然只有一小段路,也有以接送为生的船夫行船。知道两人马上就要出现在人前,小花默默的收敛了——仗着四周没有人被他放出来的藤蔓又乖乖的收了回去。
只有一朵迷你的红色长生花停留在君既明的右耳垂上,当一个乖巧的耳坠。
自从君既明入金丹境,舒徊这具灵种真身的可操作范围便多了一些,独立出来当一个既能贴着君既明又能被人们注意到的挂件就是其中之一。
君既明拿舒徊没有办法。
他喜欢, 那就随他去好了。
……反正,君既明并不讨厌。
甚至是欢喜的。
默许了小花的行为, 君既明收起云舟,迈步走向最近的船夫。
船夫披着蓑衣,里面是一件不容易弄脏的深褐色短打,戴着宽大的斗笠,船桨搭在一旁。他脸颊泛着健康的深红色,牙齿笑得很白,“大人,您要去哪里?”
他看得分明,这位大人是从飞舟上下来的,一眨眼飞舟就不见了,肯定是被大人收起来了!
这是位修士。
不过,来往越盈洲的修士很多,常年在这里接送客人的船夫已经见怪不怪了。
琅天阁的总部就在越盈洲,作为九州四海最大的拍卖行、典当行以及中介机构……广受修士好评,相较于其他洲,这里的氛围更开放些。
“玉真城。”
君既明上船,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您也是去参加琅天阁拍卖会的?”船夫揭开缆绳,拿起船桨,“最近去玉真城的客人很多!前面刚走一艘船。”
“嗯,对,去见见世面。”
船夫笑了声,“您看着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越盈洲么?”
“……很久以前来过几次。”君既明凝视着水面的倒影,“好些时候没来了。”
船夫只是一位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是在他操纵的船只行走得并不慢。
因为船桨上刻了符文,船身也刻了符文。只需要船夫拿起船桨滑动,两个符文便会遥相呼应,自发的形成加速前进的符文阵法。
倒影总是在成型的一瞬就被水波搅散。
船夫专心使桨,无暇去看水面的倒影。
君既明是这些不断出现又不断破碎的倒影的唯一观众。
“哈哈哈,那您这次真的可以开开眼界了!我们越盈洲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光是我出生的这几十年,就多了三座新城。”船夫爽朗道。
君既明微笑颔首,“如果有机会去游览的话,一定会去。”
船夫哈哈一笑,“小桌上摆了糕点和茶,咱们到玉真城还有好些时候,您若是渴了饿了,可以自行取用。对了,您要去玉真城……您知道玉真城的情况么?”
君既明一怔,“玉真城是琅天阁的总阁。”
“……”船夫惊讶,“您说的是六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君既明难得茫然:“啊?”
“现在琅天阁的总阁搬去了烟光城……什么时候搬的,得有个大几百年了,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在烟光城了。”船夫说道,“我是土生土长的玉真城人。烟光城和玉真城一南一北,远着呢!”
君既明若有所思,“但是拍卖行在玉真城举行。”
“对。”船夫点头,“往年的拍卖会也是在玉真城举行,您恐怕不怎么接触拍卖会吧?我们玉真城最特别最显眼的建筑,就是城中原本作总阁使用的连绵十二楼。您说,这地方不物尽其用来当拍卖会的场地,是不是浪费了?”
君既明怔了怔,旋即回味来,“有几分道理。”
不过,好端端的,琅天阁为什么要搬家呢?
他们从前也没有搬过啊。
“是吧……哎,不对,我本来想和您说的不是这个事。”船夫把走远的话题拉回来,“我是想告诉您,玉真城里不拘什么种族之分,魔族、妖族也可以在城中光明正大行走,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君既明明白了,“主要让我对魔族有心理准备吧。”
“呃……对。”船夫坦然承认,“您别看是魔族,他们看起来和正常的人族没什么分别,甚至比某些人族懂规矩多了!妖族嘛……近来妖族的日子是不太好过,玉真城对妖族入城卡得严。”
……因为不懂规矩的都被我杀了。
舒徊默默想到。
“因为素问城的事?”
“是啊。”船夫点头,心有戚戚然,“您说素问城里的妖气袭击,没有妖族在背后和霞举会联手,可能么?通缉令一出来,我们城主府就被举报淹没了——谁想当第二个素问城?没人想啊。”
君既明点了点头。
虽然中道神州不曾在明面上对妖族发难,但是世人的眼睛可以看得分明,知道什么是好坏。
会在和睦相处中接受异族的存在,也会因为受到伤害而选择远离。
人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行船小半日,船只抵达了玉真城。
君既明付过船费,下了船,凭借玄清教准备的身份凭证毫无阻碍的进了玉真城。
一进城来,他便知道船夫所言非虚。
远的不说,就说他左前方的面摊上,那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毫无疑问是一个魔族。
君既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魔气流动。
但是他没有奇怪的耳朵,没有奇怪的五官,一张脸普通周正……如果关掉修士的感知,只用肉眼去看,他和普通的人族是真的没有区别。
男人在面摊上帮工,手脚麻利的给客人们送面碗。
……如果不是修士在这里,谁认得出来他是魔族?
君既明忽然想到了舒徊说过的那句话。
“小花。”
“嗯?”
“你说过,魔族与人族,本质上同修一种灵气。”
“对。”舒徊意识到了君既明在想什么,轻声复述自己当时的话,“魔族如果一出生就在九州,就修行九州的功法,其实与人族没有区别。”
君既明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无名渊里的魔族与九州四海的人族,其实……都是人族,只是生长的环境不一样,造就了不同的特点?”
就像九州四海,不同的大洲,甚至不同的城池……乃至相邻的村镇之间,都会存在生活习性上的区别。
舒徊心中一惊。
他的师尊、他的灵主真的……
很敏锐。
“既明哥哥,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因为这是事实。
君既明沉默了一瞬,“那无名渊的镇魔之战,又算什么?”
如果事实真的是他猜想的那般,所谓的镇魔之战,便是生活在地上与地下的人族之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导火线……清江烛家的覆灭……不过是幕后挑起战争之人做的一个局。
君既明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剑。
舒徊感知到他心中的情绪,果断道:“既明哥哥,这不是你的错。”
“六百年前,与霞举会联手挑起镇魔之战的魔族,都已经死了。”
如果有机会一起去无名渊,我就带你去看一看,处刑台下的血色花田。
“但还有没有死的。”
君既明轻声说道。
“那我们一起杀。”
舒徊毫不犹豫,冷静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君既明终于笑了起来,“嗯。”
君既明的视线仍旧落在面摊里和睦相处的人族魔族身上,“小花。”
“嗯?”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君既明眨了眨眼睛,轻声的、满是疑惑的说道:“如果本就同出一源,为什么魔族就要生活在无名渊中,见不得太阳?”
有没有办法……
让他们光明正大走上来?
君既明更是想到了自己从前的一个猜测,他怀疑小花和所谓的现任魔尊是同一个人。
被分隔两地的人族。
死而复生的自己。
……莫名的,从前的这个猜测,更可信了。
之前各种事情纷至而来,他把魔尊身份的优先度往后排了。可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知道这位魔尊究竟姓甚名谁的。
此刻。
面前这座众多势力即将一一登台的玉真城,正是他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君既明心下拿定注意,前路有了方向。
他们到来的不早不晚,离玉真城拍卖会开始还有七天。
应该找一处客栈住下。
还要与琼冬汇合。
琼冬代表玄清教下山来玉真城的事情,他在青云真人的信中便已经知晓。但约莫是青云真人还单独交代了琼冬,自己也会来玉真城……
两日前,他收到了琼冬的来信。
琼冬说拍卖会在即,玉真城里的客栈必然紧俏,她已经通过玄清教的渠道预定了两间房,不必再费心单独照客栈了。她把客栈名字告诉了君既明,到时直接拿执法殿信物给小二就行了……大有要提前在客栈碰面汇合的意思。
不知道琼冬到了没……
君既明按照琼冬给出的客栈名字,找人指了路,顺利找到了客栈。
按照琼冬的话,和客栈小二说了。
“嗯……对,玄清教琼冬师姐定了两间房。您出示的信物与琼冬师姐预定时给的一致,没错。”店小二合上登记册,“琼冬师姐定了天甲、天乙两间房,两间房的陈设没有区别,您住哪一间?”
两间房都是空的。
看来,琼冬还没有到玉真城。
君既明随手一指,点到了天甲的门牌,“就这间吧。”
“好咧。”小二麻利的引他上楼入住。
天字号房间在客栈的最顶楼,一共只有六间。
不得不说,琼冬师姐挑选客栈的眼光很不错。
站在房间的窗户前,恰好能通过窗户看到——
玉真城中,连绵十二楼此起彼伏的琉璃瓦顶。
在鎏金日光下,泛着令人心迷的幻彩。
第105章 第105章
比琼冬先到来的, 是一封来自玄清教的信。
舒徊本没什么感觉的,但在君既明身侧看清楚信中内容后,颇觉……不爽。
来信的人是春盈长老。
她找君既明不为别的事, 只是因为那本君既明协助她撰写的道术专论中有几个问题需要详细的解答, 恰巧那几个问题中有一大半是君既明写的部分——她就来信问了。
通过不断探讨可以加深对道术道法的理解, 春盈没想过君既明会不会愿意这件事。事实上, 君既明也非常原因。
而舒徊默默觉得不爽的原因……
正是游负雪。
这些问题是游负雪在审稿的过程中发现的,因此去信给春盈长老讨论, 而春盈长老则拿来与君既明商讨。
四舍五入, 这就是游负雪和君既明在讨论道术。
不爽的小花开始小动作。
君既明反手扣住一截不听话的藤蔓。
小花:“……”
好叭。
低落的藤蔓爬去了床上盘踞。
嗯, 挺嚣张的。
君既明面前是摊开的信纸,他思考了一会,把自己的回答写了上去。顿了顿,又把他关于逆仙为凡道术的最新应用心得补在了后面——这与游负雪提出的问题无关,却是可以告诉春盈长老, 他在逆仙为凡道术中得到的心得。
这门道术修行到深处, 逆仙为凡只是一个表象了,更可以凭借这一道术为己身祛除万毒, 塑造无垢之躯,亦可祛除他人身体之毒……冥冥之中,契合了他领悟这门道术道理的地点。
世间万法,正是如此一环扣一环,行至幽径处,发觉别有一番天地。
将信纸以秘法送走,君既明兀自沉思。
小花歪了歪头:“既明哥哥?”
在想什么?
为什么寄信后就不动了?
“嗯。”君既明揣摩着那封微妙的来信, 无法忽略自己心中微妙的直觉,“……游负雪似乎在试探我。”
“诶?”小花追问, “他发现你了么?”
“我不确定。”君既明坦然道,“但是有几分可能。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婉转?”
婉转到不像是游负雪的作风。
入世多时,君既明对所谓的风花雪月阁品论会有了一点了解。所谓品论会,便是游负雪的风花雪月阁广邀各宗各派各家天骄豪杰,静坐论道,三十年一次,已经举办了十七届,明年是第十八届。
而每一届品论会上,都会邀请几位修士做定向分享。春盈正是明年品论会的受邀分享者之一。
首先,游负雪能静下心来钻研道术,举办这个品论会,已经让君既明有几分意想不到。
再者,品论会能够坚持十七届……游负雪如此坚持,更令君既明刮目相看。
最后——
游负雪还会亲自审稿!甚至审稿提出的意见像模像样,并非是一拍脑袋提出来的……
这是最令君既明最出乎意料的地方。
六百年的变化真大。
就像被清江水冲刷而塑造的地貌,隐没江流之下,却是日积月累,无法忽视的改变。
这么一想,君既明忽然觉得这封来信是游负雪试探他的可能性增加了。
舒徊轻哼了一声。
“男人心,海底针……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只关心一件事,“既明哥哥,你现在做好准备见他了么?”
以君既明的身份去见从前的故人,无论是好是怀。
君既明一怔,垂眸笑了笑,“我还要想一想。”
“……”小花幽怨道,“你的信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君既明被幽怨的小花逗笑了,“嗯,所以说论迹不论心,下意识的反应也许才是真的。”
他落笔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其实他并未隐瞒自己君既明的身份。
无论是在萦回谷帮春盈长老撰写那册道术专论,还是此刻写信回复春盈长老带来的问题。
他从未更改过属于六百年前的君既明的行文习惯。
如果游负雪是有心之人……
或许真的认出来了。
君既明漫漫想到。
他会什么时候来见自己呢?.
君既明在客栈待了两日,等了两日。
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琼冬出现得无声无息,宛若一只轻盈的飞燕,悄悄的出现在了君既明坐着的桌边,悄无声息的落座。
君既明没有抬头,亦不曾去看,便知道是谁来了:“琼冬师姐。”
“长明兄弟,久等了!”琼冬豪爽的伸手自顾自倒了一杯灵酒,“我一路走来,听了不少你的传奇事迹……”她朝君既明挤眉弄眼,“了不得哇。”
她半是开玩笑半是真心的说,“恐怕等你到了元婴境,我还在元婴境蹉跎。”
“以师姐的年纪,算不上蹉跎。”
“……”琼冬敲了敲筷子,“长明兄弟,还好坐在这里的人是我。”
君既明虚心请教:“从何说起?”
“女子的年龄,不要轻易碰。”琼冬语重心长说道,“修仙的也一样。”
君既明若有所思,如善从流换了说法:“以师姐的悟性,年纪轻轻便是元婴境,已胜过旁人许多。”
“诶,这听着顺耳多了!”琼冬心满意足,“我可是带了不少任务出来。”
君既明轻声说道:“并非只有拍卖会一件事?”
琼冬摆了摆手,“拍卖会……那不重要,我就是来露个脸的。”
君既明心下一动。
这场拍卖会,最大的噱头便是太衡宫大大师兄的本命剑。
如今玉真城中的人,多半是为着这柄剑来的。
而琼冬的状态相当松弛……莫非,这件拍品的归属已经确定好了?
“最重要的事啊——是我受大家所托,给长明兄你带的东西啊。”说着,琼冬从储物法宝里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桂小山的得在最前面,不然他知道要和我吵个没完没了。他说长明兄弟的桂花糖恐怕吃完了,要我又带一罐过来给你,另外,他还有口信……具体的不说了,大意就是长明兄弟你拐回教中的平安兄妹他很喜欢,非常投缘。”
君既明不太确定问道,“所谓投缘,莫非指的是……这对兄妹也喜欢桂花糖?”
“!”琼冬往后一仰——没仰成功,箭囊挡住了她的动作。“长明兄弟果然厉害,确实!”
君既明:“……”
他无语道:“还真是啊。”
“对啊。”琼冬点点头,“他们姐弟三人到了玄清教,桂小山就找过去了,说是你的,代表你去探望。然后,呃……”她也觉得有点离谱,“然后他就把小平拐过去学桂花糖了,说是要让小平当他的桂花糖手艺传人……”
君既明:“……”
若是自己没记错,小平想学剑,做个剑修。
说起来,桂小山的问心剑领悟得如何了?
“噢噢!他们肯定要正经修道的。”琼冬紧接着给桂小山找补,“只是先前几年的身体素质没跟上来,要在山中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尝试引气入玄。”
君既明微微一笑,“我对玄请教很放心的。”
“哈哈哈,对,不然你也不会推荐他们来玄清教嘛。”琼冬说道,“至于那位素问,她如今在跟着春盈长老读书。”
君既明点头,“很适合她。”1
“对啊,她现在是春长老授课的助教。”琼冬喝了口灵酒,“放心吧长明兄弟,她们在玄清教过得不错。听说过段时间,还有个人要来,和她们是一起的,只是要晚一点。”
“嗯,他是素问的故交。”
“原来如此。”琼冬继续往外面拿东西,“这是飞师兄的秘制灵鸭,你不是给他绘制过符咒吗?还有晓师姐的……”
多是一些既能体现情谊又不贵重的物件。
君既明收得坦然。
琼冬拿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有几分犹豫,伸手摸了摸鼻梁,“嗯……长明兄弟,最后给你带的,是这段时日教中弟子的定制需求册。我整理过两遍,筛选了一遍,但是出来之前就和他们说过了,长明兄弟你不一定有时间接。”
她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灵菜灵酒,了然道:“我观长明兄弟,现在也不缺钱了。”
君既明唇角微勾,“嗯,想起家中人在钱庄为我存了些灵石。手头不紧了。”
他看向琼冬拿出来的需求册,淡淡说道:“最近要做的事情很多,可以先将需求册放我这里。”
琼冬这回拿出来的册子,比较高级。
可以实时改变定制的进度,如果对方不需要了,他的需求内容就会自动从册子上划去。
“若是闲暇有空,我再考虑。”
“好好好。”琼冬把册子往君既明的方向推了推。她就是想到这一点,才特意换了高级的登记册。
琼冬不免有些自得。
我能未雨绸缪、先想到这一点。
我可真是聪明人!
一直安静旁听的小花,在听到君既明那句“家中人”时莫名激动了。
神台之中的小花激动摇曳,像是在跳舞庆祝。
被小花留在外面的分身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安安分分待在君既明右耳垂当耳饰的小长生花猛然绽放花瓣,一荡一荡的,掀起不停息的波澜。
把临行前的任务都处理完的琼冬终于注意到了君既明的右耳垂,饶有兴味问道:“长明兄弟,这是你的那朵灵花吧?”
第106章 第106章
君既明微微一笑, “琼冬师姐好眼力。”
琼冬摆摆手,“已经可以单独化出灵花分身……依我之见,长明兄弟养的灵花和你一样, 都是了不得。”
君长明入识微才多久?
就已经金丹境了。
并且……异地处之, 琼冬自认自己没办法把素问城的事情解决得这么完美。怪不得青云真人会选择把任务交给他……
琼冬心中再次生出对青云真人的佩服。
君既明和琼冬所在的这一桌其乐融融, 但是在离他们三四桌的地方, 却陡然起了波澜。
玉真城的拍卖会是大事,城中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来晚了的、没有及时预定客栈的, 要么只能去自己家宗门在玉真城的据点——如果有的话, 要么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 比如城中不少百姓开了民宿,可以借住到百姓家中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玉真城人满为患。
眼下正午已过,而客栈仍然处于满员的状态。琼冬风卷残云吃灵食,两耳不闻桌外事。
她一路来是真的有点饿了。
君既明却不由自主的望向离他们三四桌的、左侧方的那一桌。
那一桌和旁边的人吵起来了。
在吵什么?
“没错!我敬佩大师兄君既明!但是我又没有见过他!既是已死之人, 不应当再占据着位置吧!琼台剑阁的排名, 是早就应该换了——”说话的人,穿着淡金色描太极纹的衣袍, 是太衡宫弟子,在人多的那一桌。
他的身侧有一人,比他年长些许,观察旁边弟子的神色,那人应当是领头之人。君既明微微眯眼,虽然已过了六百年,但他的记性还不错。
他认出来了。
那是管晗。
管晗努力咳了咳, 压下心中听到这般话语的欢喜,不痛不痒的斥责道:“小尘, 出门在外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被他称作小尘的年轻人鼓着脸,瞪着一双眼睛,对另一桌的客人怒目而视:“分明是他先坐在边上,对我们太衡宫的弟子冷眉冷眼,极尽鄙弃!”
……?
旁听的君既明却是听不懂了。
对着弟子冷眉冷眼,太衡宫的弟子想要发火,做什么牵扯到已经死了的君既明身上?
很不像话。
管晗的话语也是,看似是斥责,实则什么都没说。
君既明心中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还是太衡宫的大师兄,肯定要出面管教一番。
但是他没有动。
“在太衡宫对面的是并刀门的萧戈。”琼冬埋头专心致志干饭,但是不影响她听到那边的吵闹。她如是含糊着和君既明说了吵架的两拨人身份,“太衡宫管晗峰主,应当是本次太衡宫的带队之人……哼,他们这些大门派,出门就是讲究一个排场。”
我知道那是萧戈。
君既明在心中默默回答了琼冬的话。
他只是有些疑惑。
他记得萧戈。
甚至刚复生的时候,萧戈这个名字被他列在了前世可能结下仇怨的名单里。
……不,不是可能。
是一定。
萧戈是并刀门的大弟子,据并刀门掌门的话,天生就是练刀的好料子,生来就是要舞刀的。
只可惜碰上了君既明。
萧戈在他手上输过数十次,越输越燃起战意。
自从第一次见面,君既明把他打败了以后,每次见到君既明,萧戈便只剩一个动作——
拔刀。
朝着君既明拔刀,逼着他打架。
萧戈冷冷嗤笑,“我还以为现在的太衡宫,都是软蛋。你,叫什么名字,算了,不重要。既然你觉得是我看不起你——”
他砰地一下,把自己的佩刀拍在桌上。
再怎么控制力道,桌子隐约裂了缝隙。
客栈老板赶过来,站在边上欲言又止——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戈的钱袋就抛了过来。他忙不迭接住,掂量掂量钱袋分量,咧咧嘴一言不发离开了。
您请,您请。
您给钱了!
“那就来比一比,是你的剑先捅进我的胸口,还是我的刀先把你的头砍下来!”
年轻弟子:“……你的修为比我高。”
“哈?”萧戈挠了挠头,颇觉没趣,“合着你也是个软蛋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没有君既明打架的太衡宫,属实是太过无聊了。
管晗皱了皱眉,出声制止:“萧道友,付尘是第一次离开山门,言语之间若有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你赔罪。他只是后生晚辈,道友何必生死相逼。”
“啧。”萧戈撇嘴,“那你们堂堂太衡宫就可以人多势众,欺负我这个并刀门的独苗?”
他翘着二郎腿,“不得赔点补偿费再走啊。”
管晗:“……”
付尘:“……你!”
未出口的话被管晗丢过来的眼神堵住。
管晗冷冷看着萧戈,“我可以陪道友打一场。”
谁料萧戈却说:“我不跟你打。”
管晗:“……”
萧戈:“我以前和你打过,和你打架没意思。”
手下败将而已,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再打一场。
何况……
都不需要出刀,他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现在的管晗,比六百年前的更没意思了。
付尘忍啊忍……
忍不住了!
这个萧戈好生无礼!
看不起自己,看不起太衡宫弟子,还看不起管晗峰主!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我们太衡宫人多势众,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和魔族勾结!”
管晗:“……”话是这么说的吗?!这不就是变相承认太衡宫确实仗势欺人不讲道理了?!
果然……不该受付家的托付,把付尘带出来见世面。
萧戈哈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和魔族勾结,什么时候?”
付尘四目环顾,挺起胸脯,“昨天早上我看得分明!你在城门口的面摊那里,和黑衣服魔族有声有笑!”
“天呐!”萧戈震惊地看着管晗,“太衡宫如今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教了吗?那位魔族兄弟替我端来面碗,我说一句谢谢,何错之有。”
“就是就是……”
“啧啧,太衡宫啊……”
“也不见得是太衡宫的问题,我看啊,是这个弟子不懂礼数。”
四周窃窃私语之声不绝,哪怕管晗勃然怒目亦不曾停歇。
付尘涨红了脸:“那、那你也是和魔族说笑!魔族与我辈人族有血海深仇在前,怎能如此!”
萧戈觉得更好笑了。
“你现在踩的土地是玉真城的。”
他双手抱胸,帮万分痛恨魔族的付尘出主意,“你敢不敢去玉真城的连绵十二楼顶,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对着全城百姓喊一遍啊?你敢的话,就敬你是个汉子。”
众所周知。
玉真城对经过血洗换牌后的魔族接受度很高,不少区域都是人族魔族混住的。
萧戈冷眼看着付尘语塞说不出话。
再度嗤笑一声。
“不敢,就听好了。小爷从前就看不惯你们太衡宫的人,现在也看不惯,你要是看不惯我呢,就来和我打架。不敢打呢,那就滚。”
旁听的君既明若有所思。琼冬已经吃完了,此刻同他一样在默默旁听,一边旁听一边用灵酒润口。
“长明兄弟,你对那边很关注啊。”
“有几分好奇。”
能不关注么?
他似乎是这场闹剧的核心……
“哎,你是见得少了。”琼冬摇摇头,“等你多见几次,你就见怪不怪。哪一天碰面了,萧戈不找太衡宫的麻烦才是奇怪。”
君既明:“……此话从何说起?”
琼冬眼神微闪,用神识传音同君既明说话,“因为他怀疑那位大师兄的死因。”
君既明心中一震。
“还有,别拿你们太衡宫的软蛋来和现在的魔族比。”萧戈认为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舒徊把魔族杀光了,你们太衡宫做了什么?假惺惺立了个衣冠冢就算是给君既明的交代。呵!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来我们并刀门当大师兄呢!我把我这位子让给他!”
君既明:……倒也不必。
等等。
舒徊……
君既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纵然舒徊由仙入魔,当了魔尊,可他重整魔族,规训魔族,所做之事,与正道修士无异。”萧戈扭过头,看向四周围观的客人,“大家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
乱糟糟的窃窃私语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统一的呼声。
君既明垂眸。
果然与自己猜测得一样。
终于从“家中人”三个字里清醒过来的舒徊:“……”
他在哪里?
他听到了什么?
舒徊小心翼翼:“既明哥哥……”
他应当不知道长生花与舒徊是同一人。
舒徊心绪复杂。
犹记得一开始,当自己得到舒徊的赐名,当自己发现师尊并没有寻找莫名丢失的长生花时……
他的心情有多别扭。
他既希望君既明只看到自己,只看到舒徊,又觉得为什么不去找长生花呢?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养花的。
师尊对他越好,对舒徊越好,他便越在心中猜测长生花是不是不重要。
偏偏,身为舒徊的他,无法像长生花一样和师尊心意相通。
他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只当舒徊。
可是师尊死了。
那一天,九州四海没有下雪。
不是冬季。
但舒徊觉得好冷好冷。
第107章 第107章
“既明哥哥……”
君既明听到自己的花在问自己, “你不会怪我吧?”
“……?”君既明迟疑,“怪你什么?”
“怪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你的徒弟还活着, 给你报了仇, 当了魔尊……”小花说, “其实我听他们说过, 你只收了他一个徒弟。”
君既明心下了然,这是还没打算和自己摊牌呢。
真是个傻子。
自己早就知道了。
君既明轻轻笑了笑, “说来奇怪。”
小花:“奇怪?”
君既明说道:“那日我心血来潮, 去了收徒典礼, 就见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
君既明反问小花,“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他是人,你是花,你们不一样。”
不!
我们就是一个人!
舒徊心下震惊。
这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原来……原来师尊收他为徒, 是这个原因!
并非是莫名其妙对舒徊另眼相待。
舒徊一时喜不自胜。好在他的脑子还在, 勉强清醒着回答了君既明的问题:“我还以为既明哥哥有了徒弟,就不要我了。”
君既明了然:“所以, 才没有告诉我舒徊现在的消息?”
所以前世,一直不肯和君既明相认,告诉君既明自己就是长生花。
君既明在心里轻叹一声。他有心想说什么,又明白无论怎么说都绕不开的,舒徊小心翼翼,百般猜测,是因为他在意。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自己也不曾主动与舒徊挑明过。
但此刻……
君既明感知着周围的喧闹。此刻不是一个合适说私话的时机。他歇了心思。
小花晃了晃, 承认了,“既明哥哥要去找他吗?”
“……”
君既明抽动嘴角, “嗯,暂时不找他。”
他不是已经在我身边了么?
不对……
君既明忽然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忽略过去的细节。比如今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生花很小一朵,比如这朵长生花的颜色与前世不同。
他之所以忽略,是因为他能够清晰辨认出来,虽然外形与前世有一点区别,可灵魂是他的小花无疑。
但是仔细想一想,小花的颜色为什么会变?
前世自己哄了好久,都不肯给自己开别的颜色的花,每天见到的都是雪白的花瓣……就算是成为舒徊的那段时间,给自己送来的花也是雪白色的。
小花或许只是无心之言,但君既明不得不往深处想——是不是,他为了见自己……
君既明心中凛然,暗自上了心。
“噢!”
小花抖了抖花瓣,似乎是很开心的。
但是舒徊又在想了:
为什么不找自己?
挂在君既明耳垂上的耳坠骤然暗淡了颜色。只是旁人没发觉。
“琼冬道友。”
君既明回神,才发觉不知何时,萧戈已经结束了和管晗一行人的口舌之争,管晗等人愤然离席,萧戈亦不曾在他的席位上停留,直直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琼冬放下酒杯,拱手很客气地说道:“萧道友。并刀门只来你一个人么?”
“我家师父不想出门。”萧戈一点不见外,在他们桌的空位置坐了下来,“天气太热了,说不过他。”
君既明想起和那位并刀门掌门的一面之缘,又想起游负雪说过的传闻,默然。看来六百年过去,那位掌门的性格依然没变:
这位并刀门的掌门虽然也修习刀法,但是练的是寒冰刀,为了学得刀意,不惜亲赴极北之地冰雪荒原,在雪里埋了整整一年。
他不怕冷,却偏偏畏热。
春日初夏的温度就能让他叫苦不已。
据说他在并刀门有一个单独的修炼室,里面常年是冰风寒霜。不止修炼室,他的洞府也是如此。
萧戈摆摆手,不想提自己那个一到初夏天就不想出门的师父。他将目光转向君既明,“这位便是长明道友吧?”
君既明:“……”
难道是来找麻烦的?
但是看着不像。
君既明嗯了一声,以示肯定。
萧戈端详他片刻,简单直接问道:“比试么?你的修为是金丹境,我可以把我的境界压制下来和你打。”
君既明:“……”
行,这个战斗疯子也没有变。
他摇了摇头。
君既明不想和萧戈打。
“哎。”得了君既明否认的回答,萧戈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去和琼冬说话了。“既然今日打不了架,我也不叨扰了。我在琼台等你们——等长明道友。这一届的琼台大比,长明兄弟会来吧?”
他问这话,看向的人是琼冬。琼冬一愣,自家人知自家事,君长明并非玄清教弟子。她学着师父冬长老的样子,端着一张脸,看似十分唬人,“有缘自会相见。”
萧戈挠了挠头。
他是个刀修。
平生只爱打架。
玄清教这琼冬本来也是个爽快人……怎么今天开始故弄玄虚了。
萧戈摇头,再和琼冬碰了一杯酒,离开了。
等萧戈离开,看不见身影了,琼冬才同君既明低声说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萧戈多半是见你也是习剑之人,见猎心喜……况且……”
她轻声说着秘闻,“他近年来一直在追寻君既明的死因,而你的名字和君既明太像了,也是剑修。”
奇怪。
自己在玄清教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明明君既明的事迹,她也熟知的。
琼冬有几分恍神。
却听君既明说道:“我听说萧戈和那位大师兄并不算朋友。”
“嗯?”
“……听闻,君既明和萧戈某次比试之时,导致他散功重修了。”君既明当然不是听来的,他是当事人。
萧戈确实因为那一场比试修为尽失。
只因君既明的一剑太快。
他没来得及躲开,君既明亦因为骤然悟道没来得及收手。
如今萧戈的这一身修为,全是后来重修所得。
琼冬原本严阵以待,以为君长明要说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听完松了口气,“你说这个啊!对啊,没错。这事大家都知道。”
“……?”君既明问道,“你也知道?”
那事发生时,琼冬还没出生吧。
“嗯!”琼冬点点头,“这事萧戈道友自己说过。在和太衡宫对骂的时候。”
她咂咂嘴,琢磨道:“独苗苗还是好啊。他对着太衡宫弟子骂,太衡宫都不和他计较。”
君既明沉默一瞬,说道:“他身边跟了最少两位并刀门的长老。”
“啊?”琼冬一愣,“真的假的?我没发现……不对,长明兄弟你肯定比我厉害,我靠,我本来以为真是管晗不敢动手了呢!原来是觉得自己一对二打不过!”
君既明:“……”
原来是真的没发现。
他微微颔首,“是真的,只不过两位长老都隐匿了踪迹,没有现身人前。”
“好家伙。”琼冬连忙翻开自己的册子,“我要记一笔,回头见着了和他说道说道。”
和谁学的?
桂小山么?
君既明看着她的动作,“他为什么要和太衡宫对骂?”
为什么要追寻君既明的死因?
君既明有点想不明白。
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散功重修,难道不恨自己吗?
倒显得将他列为可能结怨对象的自己……想多了。
“这还不简单!”
琼冬瞅着想不明白的君长明,十分感慨。长明兄弟从前的朋友肯定很少吧,不然为什么想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情?
她都想得明白!
琼冬说道:“当然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和君既明是朋友了。”
难得有能够在君长明面前显摆的机会,琼冬耐心说道,“天底下的朋友,难道一定要说出口、一定要形影不离才算数吗?他和那位大师兄,以武会友,自然十分畅快,对于萧道友这种武痴而言,便是一段值得他奔赴的情谊。情谊的双方,自然可以称得上一声朋友。”
“如今朋友死了,或许有疑点,又怎么可以不追寻?”
琼冬的最后一句话,是神识传音,仅限于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让其他人听到。
君既明眸光微动,同样神识传音:“琼冬师姐,也认为……君既明的死有疑点?”
琼冬轻哼一声,“我从前不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得不多想一点。长明兄弟,你是镜明城和素问城两起事件的亲历者,我想,或许你也有感觉……霞举会看似是暗夜中起,可光与影,本就相伴而生。”
“我知道。”君既明点头,“实不相瞒,我与青云真人正在追查此事。”
“我就知道!”琼冬拍桌,“你们肯定有秘密瞒着我!”
他们的说话虽然是神识传音,但是动作都能被看见。琼冬猛然大力拍桌,周遭投来了注射的目光。
琼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长明兄弟,我们换一处。”
说话的地方换成了天字甲号房间。
琼冬坐下来,“长明兄弟,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和你说。”
君既明:“什么?”
“是掌教让我带给你的话。”琼冬说道,“他说,虽然给了你拍卖会的邀请帖,但是最后一项东西只有势力才能参与拍卖。”
琼冬轻声说道:“玄清教肯定能拿到最后的名额,届时你直接用玄清教的名额参加就好了。”
听起来……
君既明若有所思,听起来,最后一件拍品倒是不像物品了。反而有点琼台大比名额的意味,或许……是什么秘境的资格?
但是,自己的本命剑,又怎么会跑到莫名其妙的秘境里去呢?
在他思索的时候,琼冬同样也在观察他。
玄清教的名额只有一个,但是青云真人一早就明说了,名额会给君长明。
自己这一趟出来,纯粹是为了代表玄清教露个脸——没办法,她是现在这一届弟子里最出名的那个。虽然桂小山在镜明城中小露了一手,也没办法盖过她!
毕竟,君长明不曾在玄清教的各大活动中出席过,也不曾代替玄清教去别的教派做客(打架),自己这个前辈加朋友,是得帮一帮他。
琼冬只是没想明白,名额会给君长明,可是在冬长老提出来要把君长明纳入玄清教——不当弟子,当个客卿长老也行。但青云真人却说,君长明实际上不算他们玄清教的弟子。
他半点没有邀请君长明来玄清教的意思,却又如此慷慨,将最终的名额给了君长明。
琼冬看不明白掌教行为背后的深意。
总之,照做就完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桂小山不愧是同门师姐弟……只想动手,不想动脑。
“离拍卖会还有五天。”
君既明站在窗前,俯瞰街景。
“是啊,还有五天。”琼冬说道,“五天里,玉真城的人会越来越多。”
甭管有没有邀请帖,大家伙都想来凑凑热闹。
进不去连绵十二楼,见不到拍卖会里的珍宝。
来玉真城见世面也不错啊!
难得如此多的各宗各派修士聚在一起。
君既明微微一笑:“恐怕,不止是人越来越多。”
第108章 第108章
除了越来越多的人族修士, 玉真城里的魔族和妖族也比平日多了。
只不过妖族行为十分谨慎,轻易不在外界以真面目示人,总是笼着帷帽或是面纱——素问城的风波还未平息, 妖族走到哪里都会被怀疑是不是和霞举会有关系, 平白惹来许多关注。
而君既明和琼冬待在玉真城里, 除了等待连绵十二楼拍卖会正式开始以外, 属实没什么事做。
琼冬不是个安分待着的人,一天到晚神出鬼没, 除去汇合的那一天, 君既明基本上都见不到她。
君既明也没有闲着。
六百年后的玉真城, 有变化,也有不变的地方。君既明带着舒徊在玉真城里信马由缰的乱逛。
舒徊的心情总算是恢复了。
君既明感受着契纹处传来的心绪波动,无奈摇头。恢复了就好。
不然怎么说像个傻子呢?
自己和自己较劲。
他虽然觉得看小花自己纠结颇有趣味,但这般纠结,终归是伤花的心。
君既明已经在考虑什么时候和小花之间来一次坦坦诚诚的谈话了.
拍卖会的前一天。
琼冬难得回来得很早——
并且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君既明看着被琼冬生拉硬拽带到自己面前的人:“……郁衍道友?”
郁衍的装扮, 比之他在玄清教的要华丽许多。原本是简简单单的书店老板的棉布袍, 如今换成了紫绸袍,衣袍之上用细密金线绣满了日月星辰的变体纹路, 玉带束腰,金冠做帽。
“长明兄弟,你是不是也觉得郁衍的变化很大?”琼冬一拍案,大声说道,“我险些没把他认出来!擦肩而过了!”
“……”君既明说道,“人现在在这里。”
“自然是我火眼金睛,擦肩而过觉得不对劲, 把人带回来了。”琼冬挺起胸脯,颇为得意, 旋即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郁衍,“郁衍,你不是说家中有事吗?我们联系也不回消息,如今被我抓到,有什么好说的!”
她脸上写着六个大字:快快如实招来。
郁衍瞅一眼她,无奈道:“并非我不想回复小山和你的传信。只是家中规矩太严了。”
“啊?”琼冬撇嘴,“你家是哪里来的老古董?这也太没人情味了!好在今天见到你,知道你无恙。”
郁衍轻轻叹一口气。
君既明说道:“郁衍道友的服饰已经很明显了。”他看向郁衍,肯定道,“这是物宜教的服饰。”
除此之外,小花与自己说起过,在郁衍身上闻到过物宜教的味道。
郁衍拱手:“好眼力。”
琼冬师姐就没有看出来。
琼冬震惊:“小郁衍,你不是说你是风花雪月阁来闲云堂历练的吗!”
“……啊,我确实半路加入了闲云堂,算半个风花雪月阁的人。”郁衍沉默了一会,说道,“但物宜教不曾把我除名,要说我是物宜教的人,也算不得错。”
只是郁衍不会承认。
君既明若有所思,“你是代表物宜教来参加拍卖会的。”
他这话说得笃定。
郁衍沉默一瞬,旋即拜服:“正是。”
琼冬傻傻愣愣,君长明的目光却饱含打量。郁衍清楚他在打量什么,坦然说道:“按理来说,我叛教而出,物宜教应当将我除名。但……因为家中的缘故,我还保留了物宜教的身份。”
人生在世,纵然是修者,亦割舍不掉羁绊。
郁衍少年时愤而离家,在外风雨数年,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不来抓他,亦不派人抓他回去了。
因为他终究会选择自己回去。
人世间的种种命运抉择,一生中数千亿的选择,似乎都在物宜教的观测之中。
郁衍将缘由简单带过,“这趟回去,家中将来玉真城的任务交给我了。”
琼冬想到青云真人和自己说过的压轴拍品的信息,满是不解,“可是物宜教……拍了有什么用?”
郁衍耸耸肩,破坏了他的衣袍营造出来的神秘华贵气息,无所谓道:“我们是来见证的。”
他想了想,肯定道:“在这个问题上,物宜教和玄清教不是对立面。”
琼冬嗐了一声,“咱们的交情,关门派什么事。只是你既然出现了,既然被我抓住了……”
她提议道:“桂小山这个时间点肯定在偷懒,我们直接找他汇报这个好消息吧!”
君既明神色微妙:“你确定是向他报喜,而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琼冬摆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这小子成天嚎着,但是修为就是不长进,给他撒盐是好事。说不定他就一怒之下奋发图强……”
说着说着,琼冬的声音低了,显然她自己都对这个推论没有把握。
郁衍倒是欣然答应了。
琼冬临出来前,带了一面可以联络上玄清教的水镜和相应符文,见郁衍答应,君长明没有反对,她索性直接拿出水镜,当即就开始尝试和桂小山那边沟通。
水镜屏幕闪了几秒,方才徐徐如水波荡漾般浮现桂小山的脸,“师姐?”他有些意外,“你竟然想得起我啊!”
“……”琼冬莫名心虚,“你在干嘛呢?”
“我?我在教小平小安啊。”桂小山晃了晃脑袋,睁大眼睛。
琼冬质疑:“你教他们?……不会是带他们玩吧?算了,你看看,我身边是谁?”
她捧着水镜,把君长明和郁衍两人都纳入了画面。
桂小山震惊:“君兄!”
君兄会去玉真城,他早就知道了的。
可是另外一个人……
“小衍兄台!”桂小山再度瞪大眼睛,“小衍兄台,你怎么也在玉真城?你不是要回家吗?咦……你穿的衣服和以前不一样……”
郁衍:“……嗯,家中派我来的玉真城。”
“哦哦,这样啊。”桂小山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他又反应过来,“等一等!岂不是你们三个在一处了?只有我还在玄清教!”
君既明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桂小山怔愣如遭雷击,“你你你……我我我……”
怎么只剩我还被师父强制要求不到金丹境不能下山!
怎么君兄的修为都已经后来居上了!我还在识微境!
“不聊了!”
桂小山愤道:“我要闭关!”
他双手握拳,眼神坚定:“不到金丹不出来!”
水镜被桂小山单方面切断了。
琼冬:“……”
君既明:“……”
郁衍眨了眨眼:“啊,被我们气跑了。”
“明明是决定闭关。”琼冬帮自己的师弟挽回颜面,“长明兄弟,你说对不对?”
君既明颔首,“嗯。”
水镜已被挂断,郁衍没有多留便告辞了。
物宜教的住宿地点不是这一家客栈,他要回去物宜教的队伍。
“明天见。”
明日,连绵十二楼的拍卖会便要正式开始了。
郁衍离开了客栈,却没有立刻去物宜教大部队所在的地方,而是在街上找了找,找到了一家开在玉真城的闲云堂。
甫一进店,这家闲云堂的机关鸟就开口播报设定好的语音,郁衍没管,径自找到店主出示信物对暗语。
“原来客人是想要投稿。”店主朝着楼上指了指,“客人请跟我来,咱们店里有负责审稿的师父,会给您一个公道价。”
郁衍进了二楼的房间,店主的脚步停在门外。
房间里并没有所谓的“负责审稿的师父”,那只是一个借口。
郁衍是为了来这里联络游负雪的。
每个闲云堂的分店,都有特别联络的渠道,只是能够联系上谁,要与联络人的身份有关。恰好,郁衍可以联系上游负雪,换一句话说,是游负雪交代给了他一个任务。
“如何?”
传音很快就被接通,郁衍听得出游负雪语气中的紧张。
“君长明和玄清教的琼冬在一起。”郁衍说道,“他也是为了拍卖会来的。”
游负雪的面前,是春盈的回信。他看着回信上的字迹,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拍卖会……除此之外呢?和你上次见到他,有什么变化?”
郁衍仔细想了想,“对了。这一次,他的耳垂上多了一个耳坠。看着形式,应当是一朵红色的长生花。玄清教时听他说过,他有灵花契约,我猜测正是他契约的灵族分身。”
话音落地,游负雪迟迟没有说话。郁衍没忍住,追问道:“游阁主,天底下真的有可以令修士死而复生的方法么?”
“理论上是没有的。”游负雪说道,“但那是君既明。”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舒徊一直在寻找能够复活君既明的办法。而舒徊在四百年前说他找到了。
游负雪静静思索。
他第一次生疑,是在他听到君长明这个很像君既明的名字,并且联系不上舒徊以后。
素问城里妖皇出手试探过,但是据游负雪的人脉消息,妖皇已经否认了君长明是君既明的可能性。
可是……
游负雪还是联系不上舒徊。
但天地安然,芸芸灵气照旧循环往复。
舒徊没有出事。
那他会去哪里?
天底下除却君既明这一件事,还有什么事能够让舒徊的神识离开无名渊?
长生花……
游负雪有印象。
君既明在某一次同他提起过,说自己养了一株灵花。但等游负雪追问时,君既明又死活不肯给他看花了,说什么花是自己养的,不给别人看。
他只听到过这么一次。
再后来,君既明没有提起过灵花的事。
想到此处,游负雪忽然心念一动:或许,恒晞更清楚所谓灵花的情况?
他清楚君既明的性格,若是他要养花,肯定会要尽善尽美。而且……有一个疑惑困扰游负雪很久了:恒晞和君既明都不是主动的性格,他们两个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连游负雪都不知道……
但是如果把灵花的因素加进来,似乎就说得通了。
一叶障目啊一叶障目!
游负雪猛拍大腿。
自己从前怎么没想到呢?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传音那头,郁衍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游负雪说,“我来安排。你专心物宜教的事吧。”
他本来还在思考,风花雪月阁该安排谁去探索,如何把那柄可能是君既明本命剑的剑弄到手。
但是君长明出现在那里。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君长明也会进去。
如果……
游负雪不禁畅想。
如果君长明拿到了那柄剑。
那他就只能是君既明。
留给君既明的时间不多了。
即使妖皇否认了,但只要他拿到本命剑,明河真人就会反应过来。
郁衍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观察。”
游负雪微笑,“我相信你。”
在知道郁衍离家出走的理由后,游负雪看郁衍十分顺眼。
本来一个还是物宜教弟子,具备物宜教功法的人,是不可能被风花雪月阁收下的。
是游负雪做主给了他一个名额,让他自己选择去哪里。
郁衍选了去玄清教的闲云堂。
第109章 第109章
第二日。
连绵十二楼拍卖会当天。
据琼冬的说法, 本次拍卖会共发出邀请函两百余张,但能够有资格参加最后压轴品拍卖的势力不过一手之数。
天光微亮,朝阳未出, 君既明与琼冬就已经来到了连绵十二楼门前——这是邀请函上写着的时间。
非常早。
天空远远垂着阴云, 微薄的晨光自云层缝隙处析出。
连绵十二楼前, 已等候着不少修士。
君既明的目光在最前方分开站着的两支队伍身上停留了片刻。
是妖族和魔族。
他们也派人来参加拍卖会了。
君既明看到了, 舒徊自然也看到了。如无意外,魔族也会参加这次最后的压轴品拍卖, 不过这个决定与舒徊没什么关系。除却最初平定魔族那一会, 舒徊很少亲自管魔族的事——这些事务, 自有他选出来的收下帮他处理。
反正,规矩都定得明明白白了,只要按照他定的规矩来办事就好。
舒徊忽略过魔族,轻声说道,“妖族竟然没有来找麻烦。”
“嗯, 有点奇怪。”君既明心中同样在疑惑, 素问城那场试探,分明是想把自己杀掉, 可是在素问城失败以后,妖族却没有了动静。
他都做好准备了。
妖族却不出手……
多少有些可惜。
他的视线在两族代表身上一扫而过。咦,魔族的队伍中竟然有一位熟人。
正是曾在镜明城有一面之缘的魔族,雾生。
雾生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跟随魔族高层一起出任务。带队的这位魔族高层——飞衡,据说是四百年前就已经追随在魔尊身边了。只是雾生观察了些时日,发现高层魔族并没有他想得那般不近人情、不好相处,给他的感觉倒是与学堂里从前的老师或者师兄差不多。
“不要紧张。”飞衡拍了拍雾生的肩膀, “我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
看,这位名叫飞衡的魔族高层还会安慰自己。
雾生舒了一口气, “我不紧张……只是有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
飞衡笑了笑。
“你没去过西梧洲么?”
雾生摇了摇头,“没有。”
因此在刚来玉真城,知道有魔族在这里长久居住时,雾生十分震惊。要知道,这可不是玄清教的西梧洲,而是越盈洲。
“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飞衡说道,“尊上近年来甚少见人了,上回能召见你,想来你在情报方面的潜力不小。”
雾生:“……”
虽然但是……
自己好像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那个叫君长明的人族修士,真的很厉害。
雾生后来又听闻了他在素问城的事迹,只觉得果然不愧是他。
好在飞衡大人没有问起自己究竟汇报了什么消息。若是他问了,雾生还要苦恼自己如何拒绝告诉他。
雾生挺起胸脯,虽然没太大的把握,还是坚定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哈哈哈……”飞衡感觉这孩子挺好玩,“拭目以待。”
和他们站得十分远的妖族,冷冷投来一瞥。
飞衡无所谓耸肩,不理会。
他对雾生说的是实话,魔族纯粹是来走一个过场的——
最终压轴品该花落谁家,早就定好了。
飞衡抬头,凝视面前气势恢宏的连绵十二楼。
越盈洲大半城池建在水上,玉真城亦不例外。
琅天阁倾力打造的连绵十二楼更是其中翘楚,是真真切切、立在莽莽大江之上的水中楼阁。
十二楼次第而起,一楼更比一楼高。
最高的第十二楼,便是原本琅天阁的总阁。
水面回廊之下,是滚滚江水奔涌,浊浪层层,似是能够轻而易举将众人立足的回廊倾覆淹没。
但也只是似乎。
江流拍栏杆,继续向东流。
君既明靠着栏杆往远处看——他们来得早,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观景位。
苍茫水天一色,远处山脉朦胧。
水面九曲回廊,不断还有人赶来此地。
连绵十二楼尚未开门。
在等一个时候。
等到伏在山脉中的橙黄色光球缓缓升起,烧亮水天之间脉脉盈盈的阴云,辉光倒影在大江浊浪中,有若金色波涛汹涌而来。
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原来,琅天阁千里迢迢请我们,是让我们看日出的啊!”
君既明听闻附近不知哪家弟子,站在此等绝景面前感慨,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他微微一笑。
只是日出么?
在晨日升空,掠过山脉,掠过江流,掠过层云的那一瞬间——
“开——连绵十二楼——”
“请诸君——登——第一楼!”
洪钟大吕,声震天地。
听得“第一楼”三字后,所有在九曲回廊之上等候的、拥有邀请帖的人,手上的邀请帖都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逐渐扩大、弥漫、笼罩……
再睁眼时,已经置身第一楼的独立包厢之中。
因为单独拿了一份邀请帖,君既明所在的包厢之中只有他一个人。
嗯,还有他的花。
他们和琼冬分开了。
君既明环视包厢内的陈设,在他的手边放着喊价的精巧器具,若要喊价,只需要将出价输入上去,无需出声,减少了身份被发现的可能。
房间内亦没有监视的灵宝,私密性得到了保证。
“小花,出来吧。”
得到许肯,藤蔓瞬时攀爬上君既明的手臂,原本只待在君既明耳垂上当挂件的长生花与藤蔓连接变成正常大小,亲昵地蹭着君既明的脸颊。
“既明哥哥。”
在座位前方的,是一面特大的玉屏,上边投射出了包厢外、拍卖台上的景象。
小花好奇的藤蔓点了点玉屏,说道:“画面可以放大缩小。”
君既明说道:“是方便包厢里的客人观赏拍品吧。”他的目光落到玉屏左侧,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本次拍卖会剩余拍品:叁拾陆件】
三十六件拍品,连绵十二楼。
君既明若有所思,轻声猜测道:“看来此次拍卖会,要开到第十二楼。”
每一楼恰好可以拍三件。
舒徊歪了歪花瓣,“琅天阁用什么来判断,是否有进入下一楼的资格?”
君既明指尖点在邀请帖上,“别忘了,邀请帖是琅天阁发出来的。”
私密的包间,确实可以令拍卖者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和自己竞价,不知道究竟是谁拍走了自己想要的拍品,但是……
谁说琅天阁不知道呢?
玉屏中传来拍卖师的声音:“第一楼,望明月。上拍品三件——请诸君赏第一件,莲华碧落盏……”
君既明挑眉:“莲华碧落盏,竟然在琅天阁的手里。”
据说此盏,是上古时期的宝贝,点燃此盏者,可返老还童续命一世。
只是,既然说了“据说”二字,那便是没有实例可证。君既明前生阅遍典籍,亦只是听过这个传说。
“毕竟是传承了很久的势力,手里总有些压箱底的宝贝。”舒徊如是说道。
“我只是在想……”
君既明幽幽说道:“第一件拍品,便是莲华碧落盏。我的本命剑,何德何能做压轴的宝贝啊?”
压轴的拍卖品,必然不可能只是一柄剑。
一柄剑——甚至并非历代名家所铸的剑,不值得琅天阁如此兴师动众。
“为什么不行?”舒徊虽然没有同琅天阁联络,但是对于琅天阁内部的想法,凭借从前的联系来看,亦可以猜得七八分,“既明哥哥,天底下有人求道入执,造就霞举会,可是也有想求道的人,没有入执成魔念。玄清教是后者,琅天阁为什么不能是后者?”
一柄君既明的本命剑,确实算不了什么。
可是一柄可以和开天门挂上钩的剑,价值就大了。
舒徊没有言明,但君既明已经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喟然一叹,“天门久闭,方铸此果。”
经历死而复生,又领悟逆仙为凡道术后,君既明对于天门紧闭、不得飞升的原因略有一点猜测。
拍卖叫价此起彼伏,他们两说话的片刻功夫,莲华碧落盏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这个价格买回去……
君既明轻声道,“有点亏了。”
据说,只是据说。
展台上的莲华碧落盏,光辉熠熠,化作灯盏的莲华花瓣栩栩如生。
君既明再品了瞬息,又同舒徊说道:“不过,为了拍一个进入下一楼的资格,倒也值得。”
舒徊微妙道:“只怕花了钱,也拿不到资格。”
君既明哈哈一笑,不否认他的说法,只说道:“那就是琅天阁赚了。”
他没有拍。
一来,不感兴趣。
二来,他的邀请帖,是青云真人替他要来的,这张邀请帖必然具备着能够去第十二楼的资格。
第一件拍品便拍得如此贵,后续的两件拍品亦不逞多让。
君既明同舒徊在包间内坐看风起云涌,岿然不动。
待得第三件拍品落锤有主,主持这场拍卖会的台上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望明月,明月难望——”
“请列坐诸君,登——第二楼!”
连绵十二楼,机巧精妙,是建筑工艺的绝世之作,为了打造这十二楼,昔日的琅天阁倾全力而为之。
只是无论如何精妙,这里都是琅天阁的总阁,昔日里,除却琅天阁总阁人员外,无人可见十二楼绝景。
君既明亦不曾见过。
台上人请列坐诸君登第二楼,却并非要他们自己走。
君既明与舒徊所在的这间包厢有微微上升之感。
君既明缓缓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
登楼者,上。
不登楼者,下。
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再抬眸,玉屏里投射出来的场景显然与先前不同了,叫人一眼便知道——
这是十二楼中第二楼,欲摘星。
“方才,约有十分之九的包厢来到了第二楼。”
舒徊说道,“十分之一的,回到了九曲回廊。”
君既明想了想那场景,笑道:“这会儿的九曲回廊,可是晒得很。”
要到夏日酷暑了,纵然江水阴凉,亦苦热难当。
第二楼的三件拍品,分别是一卷秘籍、一样灵宝以及一颗异兽蛋。
君既明依旧没有兴趣,只是点评道:“妖族应当会出手拍下异兽蛋。”
异兽成妖的概率,近乎九成。
舒徊说道:“嗯,既明哥哥和我心有灵犀。”
他也这么想。
再登第三楼。
欲摘星,星辰难摘。
第三楼,名曰窥红尘。
这一次,又有十分之一的人被落下了。
玉屏中,台上的拍卖师照常介绍着拍品,君既明却缓缓坐直了腰。
他凝视着台上的拍品,轻声喃喃,陷入了回忆:“小花,你对它……还有印象么?”
台上,被放置在隔绝空气的透明罩子、被精心保存的——
一株灵草。
第110章 第110章
拍卖师的声音穿透了时空, “匣中灵草,为两千年份的同心护脉草。同心护脉草的功效,在座诸位想必都十分清楚。远的不说, 最近的一位, 是太衡宫的明河真人。他临危受命、继位掌教之时尚且是大乘期的修为, 服用此草后, 一跃晋升为渡劫境,成就真人道果。”
明河真人的例子, 举得十分恰当, 精准瞄定了众人的需求点。霎时间, 一众包厢里都沸腾了:
谁能想到!
仅仅是第三楼,便出现了同心护脉草这等拍品!
这与前面的莲华碧落盏大不相同。莲华碧落盏的功效只在传说之中,不曾得到过证实,而同心护脉草的功效却是大家都亲眼见过的!换而言之,拍到手上, 那便是板上钉钉的、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好处!
——窥红尘鼎沸声, 但君既明除外。
君既明凝视着玉屏里的同心护脉草。
两千年的同心护脉草,有九叶。
而他十八岁那年摘取的同心护脉草, 有十三叶。
最终那一株得之不易的同心护脉草,被他在明河真人的继任典礼上当做贺礼赠送给了明河真人。
君既明轻声怅然道:“小花,那是我们的初见。”
“我记得。”舒徊说道,“我怎么会忘呢?”
君既明笑了笑,“同心护脉草本就是为他而取,谁料后来世事变幻,反倒叫我看清了真心, 认识了你。”
一株两千年的同心护脉草,勾起了君既明的回忆。
前世的君既明, 亦是十七岁入金丹境。
入金丹境后,他决心离开太衡宫外出游历,与师父明河真人禀报过后,再告知了家里,拒绝了太衡宫和君家为他安排的护道人,君既明一个人离开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修行一事,并非闭门造车即可成;劫数万千,亦要亲身去渡。
离开太衡宫,真切踏入尘世,君既明方有了更多的感悟。
见众生,见天地,方能见自己。
十八岁的生辰,他是独自一人在外面度过的。那会的君既明,已经闯荡出了不小的名声,只是他习惯独来独往,始终都是一个人游历。偶尔有能够同行的人,也在同行一段时日后分别。
他和恒晞正是在这段游历中结识的,有过数面之缘——真正熟悉起来,要到他因为小花之事去请教恒晞了。
游负雪不同一些,游负雪的父辈与太衡宫素有望来,君既明小时候便见过游负雪。
与在太衡宫、在君家不同,一个人的十八岁生辰过得十分不招摇,但君既明挺喜欢的。
原本……
君既明轻轻说道:“原本,我还要在外界多游历一会。”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君既明想到。
十八岁生辰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太衡宫传来的消息:
消息中说,他的师祖,太衡宫现任掌教羽化了。
没有缘由,十分离奇。
师祖是渡劫境的修为,寿数大限远远未到,却莫名羽化,致使太衡宫掌教之位空悬。
好在羽化之前,师祖留下了遗言,让明河真人继承掌教之位。
而当时的明河真人,或者说明河真君,尚且是大乘境后期的修为,要继任仙门之首太衡宫的掌教之位……纵然有师祖遗言在前,亦难以服众。
各大仙门都在观望。
无论如何,太衡宫掌教的继任典礼已经势在必行。
因此,这其实是一封通知君既明赶快结束游历,赶回太衡宫参加他师父继任典礼的信。
于情,他是明河真君座下唯一的弟子,理应参加对明河真人意义重大的继任典礼。
于礼,明河真君继任掌教之后,君既明便是太衡宫的大师兄,未来会是太衡宫的掌教。
于情于礼,他都该回去。
君既明收到消息后,无需思考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快一点赶回去——
明河真君的继任典礼,定在七日后举行。
而当时的君既明,人在西梧洲。
除了要抓紧时间赶回太衡宫外,君既明还要同时考虑一件事:给师父送什么贺礼?
师祖羽化,是一件伤心事。
继任大典,却是一件喜事。
他和小花的际遇,便是在此时发生的。
君既明扭头,看着如今好端端待在自己身边的舒徊。
那时候,他驱使飞舟往太衡宫的方向飞行,本应一路疾驰不做停留,但是他的神识却嗅到了药香。
能够让他嗅到的药香,必然非同凡响。
于是飞舟停了。
君既明用神识探寻确认了药香的来源:正是一处山崖之上。那里静静生长着一株灵草。药香是灵草散发出来的。
阅遍群书经卷的君既明在见到灵草的瞬间就认出了这株草的名字——
同心护脉草。
根据书册记载,此草有助修士突破的功效,且年份越久,功效越好。
同心护脉草虽然稀有,但君既明知道,君家的库房里正有一株。这就是仙阀世家的底蕴。纵然是库房里没有的灵药,只要他想要,君家亦会倾力为他采购。
君既明什么都不缺。
十三叶的同心护脉草,身边的护宝灵兽必然难缠。
……他没必要冒险与护宝灵兽搏斗。
但君既明还是从飞舟上下去了。
一来,亲手准备的礼物,到底比吩咐别人代为准备的礼物更显真心。想十八年来师徒情分,君既明愿意一试。
二来,十三叶的同心护脉草……非常罕见。
君家库房里的那一株,尚且只有十叶。
如此灵草,如此机缘巧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为什么不取?
就仿佛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机缘一般。
是他的缘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在与凶兽搏斗之中,原本刀枪不侵,水火不犯的衣服破碎了,身上添了许多伤口。
凶兽难缠。
这又如何不是他的一场劫难?
渡过去了,便开阔了。
最终,凶兽死在他的剑下,君既明亦受了重伤。
但君既明还活着,还有余力把十三叶的同心护脉草采摘下来保管好,还有余力找一个无人的山洞歇脚,运功疗伤。
事后君既明再回忆此事时,方才发觉了被自己忽略的地方:应当正是这个时候,让贪嘴的小花有机可乘,悄悄寄生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取到同心护脉草后,我就启程回太衡宫了。”
这一回,是真的再无任何停留,疾驰回去。
与凶兽搏斗后的打坐调息,浪费了君既明大半天的时间。
等他赶到太衡宫——
明河真君的继任大典马上就开始了!
“当时我是踩点到的,但是心中并没有多少紧张尴尬。”君既明说道,“我自认我准备的贺礼,相当有诚意。”
因为前任掌教刚走不久,太衡宫上下并未悬挂红绸等喜庆之物,但各大宗门都来了人。
太衡宫内,十分热闹。
继任典礼在太衡宫最大的山门广场举办,广宴群雄,明河真君换上了掌教的服饰坐在高位,言笑晏晏。
君既明沉默了一会,方才继续说道:“嗯,我的贺礼,确实十分引人注目。”
引起四周左右一阵惊叹。
明河真君亲自收下了他的贺礼,让他坐到早已给他准备好的位置上——正在明河真君的左手侧,那里有一张空桌,是给君既明留的。
师父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继任大典上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如果非要君既明来说,他只会给出“应付”两个字,把继任大典上的事情应付过去,才是属于他的私人时间。
但出乎君既明意料的是……
“继任大典结束以后,师父并没有单独召见我。”君既明垂眸,淡淡说道:“如今想来,恐怕在那个时候,明河真人与我,便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师徒了。”
偏偏他外出游历了一年,错过了明河真人转变的阶段。
以至于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依然用从前的标准对待明河真人,错误的把明河真人的冷淡当做是师父继任掌教之后对弟子更多的期许。
小花戳了戳他的衣袖:“我知道,然后就是我登场了!”
“……哈。”君既明哑然失笑,“嗯,然后等我回到我的洞府,我就发现了你。”
一个寄生在自己伤口中,说不清来历的小花。
几番试探,明河真君发现不了小花的存在,君既明索性隐瞒了下来。
这是他的花。
想到此处,君既明百味陈杂的心里松快了不少,“小花,我其实很庆幸,当时没有把你的存在说出去。”
如果说出去了,他不可能留下小花。明河真人会想尽办法把寄生的长生花从他的身体内剥离出去。
“也很庆幸,和你相识。”
十八岁后的一百年,是君既明逐渐发现世事与他想象相差甚远的一百年。
但因为有小花在,他并非一个人面对。
藤蔓轻晃,舒徊说道:“我也是啊。”
君既明不语,片刻后脸上荡开一笑,“我知道。”
纵然一开始的寄生,只是为了口腹之欲。
但是在相伴百年后,已经不止是口腹之欲了。
君既明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株寄生在伤口之上的长生花,贪图他的血肉、贪图他的灵气。
只是……
为什么不给呢?
他养的是他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