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听到了不该听的怎么办?

    “怎么了, 哭什么?”

    安澄吸了吸自己有些酸涩的鼻子,“我才没有哭,只是雨水掉到了眼睛里面而已, 我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地哭, 你别污蔑我。”

    虽然朱云深来找了他,可他们现在还没和好呢,如果就这么承认自己哭了,那岂不是会在吵架对象面前很没有面子?

    “好吧。”几个小时不见的朱云深似乎变得慷慨了些,也没有在意他的喙硬。“那你出了什么事, 在找什么东西?”

    经他这么一提醒, 安澄方才被压下去的情绪立马又涌了上来。

    “大人, 我的鸟蛋不见了。”

    开了这个头, 他接下来的话就藏不住了。“那个鸟蛋真的不是偷来的, 我真的是在外面捡到的!你不同意我就想自己养它,然后把它带到了这边来。

    “我刚刚去找筑巢的材料了,就把它放在临时巢穴里面,但是我也没走远, 只是在附近逛了一圈,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可没想到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我一直找一直找,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被偷走了, 还是被吃了……”

    安澄越说越慌张、越说越委屈,脑袋里面已经开始不受控地去想象一些糟糕的画面了, 这下他真的对朱云深一点怨言也没了, 只剩下了对自己的埋怨。

    如果鸟蛋出事了,那就不是他的自作主张害了一条小生命吗?

    都怪他, 非得赌什么气,当初把该说的话好好说,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朱云深听到这些话也面色凝重,不过还是安慰道:“别着急,如果是要吃它,那没有必要带走,很大的概率是被别的鸟给当做无主蛋了,我们现在去找也还来得及。”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话才会稍显多些。

    其实这也没说些什么,可安澄的心还是莫名地平静了许多,好似朱云深的话就真的有这样让鸟镇定的力量。

    他们也没有再耽搁闲聊,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后,开始分头寻找鸟蛋。

    在偌大的鸟岛寻找一颗不过硬币大小的鸟蛋无异于海底捞针,实际上安澄的心态非常悲观,可或许他确实是带着些运气在身上的,竟然还真的给他搜索到了一个犯罪嫌疑鸟。

    一只落单的鸬鹚。

    这只鸬鹚明显和鸟岛上其他的鸟不一样,准确而言是精神面貌不太一样。

    其他的鸟类拥有着非常明显没有被人类精神污染的清澈和单纯,但他却像是上了几十年班的资深牛马社畜,每一根羽毛似乎都透露着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叹息、每走一步都像是拉磨的驴。

    至于安澄为什么会怀疑他,便是因为这只显然是社畜单身汉的鸟竟然拥有一颗白乎乎、圆滚滚的鸟蛋。

    单身汉无性繁殖生出鸟蛋,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匪夷所思!!!

    不过安澄没有轻举妄动,记清了这只鸬鹚的坐标之后,他赶忙扑扇着翅膀往回飞,去寻找朱云深跟他来一起探查消息。

    朱云深可比鸟蛋要好找得多,不过一会儿他就在天空中发现了隼的踪影,急吼吼地一边飞一边喊:“大人大人,我好像有蛋蛋的消息了!是一只单身的鸬鹚,你快跟我来。”

    于是一隼一斑鸠就这样又淋着大雨慌里慌张地朝鸬鹚所在的地方而去。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那只也鸬鹚正正好好地从外面捕食回来,他左右张望一圈,而后灵巧地钻入到自己藏在石缝之间的巢穴。

    安澄看到这鸬鹚熟稔的动作,冷冷地勾唇一笑,透露出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他说自己藏在石缝这么隐秘的鸟蛋怎么会被偷走呢,原来是这鸬鹚自己的巢穴也在这样的地方啊。

    呵,可真是一只学鸟精!!!

    不过这只鸬鹚选择的地方没有他的好,他找的动盘缝隙小而隐秘,这鸬鹚的却正好相反,于是他们一斑鸠一红隼在外边儿藏着,都能将里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那鸬鹚进去之后就大张开嘴巴,接着俯下身子、伸长脖子用力地涌动几下,而后竟然生生地从喉咙中吐出了一条小鱼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小鱼放在了蛋蛋的旁边,还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鱼。“你要吃吗?你是吃荤的鸟吗?你快点出来吧,我很会抓鱼的,到时候一定能够把你好好地养大。”

    鸬鹚的声音同样非常符合一般社畜,沙哑而又疲惫,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所有内容都直接透过雨幕传入到了安澄和朱云深的耳中。

    经过这么一段自言自语,安澄现在能够完全确认这就是自己丢失的那颗鸟蛋了,不然如果真的蛋蛋的亲生父亲,这鸬鹚怎么可能会不知道ta是什么种类的鸟。

    天杀的蛋贩子,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蛋孩子!!!

    洞中鸬鹚怪异的举动也还未结束,他好似知道让一只未破壳的鸟吃鱼不现实,所以就又将地上那条小鱼给吞进去,这次没再含在喉口,而是直接送到了腹中。

    “等你出来了再给你吃吧,反正不会让你饿着的。”站着消化了一会儿,这鸬鹚突然学着其他的鸟类那样抬着腿靠近鸟蛋,而后小心翼翼地、轻而缓地坐下去,用自己最柔软最温热的下腹去贴近。“应该是这样孵的,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小心一点的。”

    说完之后,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的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没有结过伴侣孵过蛋,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问,是不是很可笑?”

    没鸟回复他,他仍旧在自言自语。

    “不过我现在也不需要伴侣了,我现在有你了。”鸬鹚的面上浮现几分满足的神色,“你快点孵出来陪我吧,这样我就不会一直是一只鸟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仿佛感到快乐且幸福,“我们两个都是没鸟要的小鸟,我照顾你、你陪着我,这样刚刚好。”

    而他说的这些话,无一例外都被洞外的安澄和朱云深听见了,他们两鸟隔着雨幕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

    在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们慢慢地开始远离这个石缝巢穴,往远的地方挪,等巢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确保不会被那只鸬鹚看到后,他们才靠近交流了起来。

    “我确信那就是我的蛋孩子!”安澄笃定道,一脸认真地做断言,“他一只单身鸬鹚怎么可能生出蛋来。”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单身的雄性珠颈斑鸠可以生出蛋?”

    安澄:……

    珠颈斑鸠心虚、珠颈斑鸠理亏、珠颈斑鸠转移话题。

    “不过感觉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快乐的样子。”安澄自己也做过几年的社畜,知道打工对于一个生物来说到底有多痛苦,再新鲜水灵的人都会被工作给吸成丧尸,所以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在其中。“得到那个蛋之后,他明显变得开心很多,也不知道以前他都经历过什么。”

    不过朱云深显然比他要理性得多,“有同情心是好事,可不要轻易给出。”

    朱云深若无其事地伸出翅膀尖扫了一下安澄的脑袋,把挂在头顶羽毛上的雨珠给弄走,而后又把斑鸠往突出的岩壁下挤了挤。

    这只迟钝又天真的珠颈斑鸠终于不再被雨淋,而默不作声主导了这一切的红隼其实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半身都沾湿了雨,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下意识。

    “你现在确认了那就是丢失的蛋,但还没办法确认那只鸬鹚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耐心地解释着,生怕这笨鸟听不懂。“他破壳最少也有五六年了,但至今都没有过伴侣,甚至还没有朋友,这点就非常可疑了,有一定的可能他是一只道德败坏的雄鸟。

    “再者,如果我们的行踪其实一早就被他发现了,而那些话又是他刻意说给我们听的话,那就代表这是一只非常有心机的、需要警惕的鸟。”

    安澄也不是什么真正蠢笨的鸟,毕竟读了二十多年的书,所以是一点就通。

    “大人,你说得对。”他用力地点点自己的圆脑袋,“所以我们还需要再多观察观察那只鸟,直到最终确定他没有坏心思、可值得依托为止!”

    “嗯。”朱云深看安澄不再像之前那样犟,心中略有满意。

    他平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珠颈斑鸠的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依托?你不是想亲自把那颗蛋抚养长大?甚至还为了ta离群出走,还是说你想把自己也依托出去?”

    这话说出来也不完全是在调侃,主要是这只珠颈斑鸠的心思太多变。

    几个小时前他可以为了一颗毫不相干的蛋说离开他就离开他,几个小时后也没准会因为同情而对一只鸬鹚产生别样的想法。

    当然,会不会其实朱云深也不是很在意,他只是顺口、随便问问而已。

    不过就算这笨鸟有想法他也不会同意的,毕竟他们集群的繁衍地还没到,他还需要这只鸟为他们筑巢。

    只是为了筑巢,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第52章 被发现偷窥了怎么办?

    安澄听着朱云深这话, 总觉得语气隐隐有些不对,像是藏着什么酸溜溜的滋味,可又说不出个具体来, 只能权当是自己听错了。

    又赶忙就他刚刚的话高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依托出去?!良禽择佳木而栖, 像我这样一只聪颖、睿智的珠颈斑鸠怎么可能会放着大人你这样威武、英俊的红隼不选,而去选择一只班味浓浓宛如丧尸的鸬鹚呢?这是何等愚蠢的鸟才会做出的何等愚蠢的决定!”

    好,既给自己解释了清白,也暗暗地奉承了一波朱云深,甚至还直接跳过吵架的那一环隐隐地拉近了他们两鸟之间的距离。

    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达成了一举三得的效果, 不愧是他语言大师安澄!!!

    听到他这话, 朱云深的表情隐隐有了些转变。

    事实上鸟脸的表情并不如人类那般丰富, 但安澄和这些隼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早就对他们的微表情了如指掌, 也能根据那么一星半点的变动猜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因此他看得出来,朱云深现在是很满意的意思,不仅是满意,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得意。

    安澄哼笑一声, 橙黄色的眼睛透露出三分了然三分不屑四分意料之中。

    看吧,不管是谁都抵挡不了彩虹屁的威力, 即使冷淡自负如朱云深, 也还是会为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感到愉悦。

    这个世界, 掌握了拍马屁, 就是掌握了真理。

    所以他——安澄,才是世界的king!!!

    “嗯。”良久之后, 朱云深才终于低应一声, 不过罕见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莫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再多说, 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了,但是……”

    “但是什么?”安澄下意识地反问。

    但说到这里,朱云深却突然顿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叹息般说:“算了,我们还是先解决现在这件事情吧。”

    安澄:???

    说话说一半,拉屎必夹断!

    安澄的心就像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又被轻轻地放下,而且再加上他是第一次看到朱云深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所以非常非常不痛快!

    不过隼真的不想说他也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只得把好奇憋在心里。

    而且其实他也没那么想知道。

    对,没错!其实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好吧,那我们继续回去观察。”安澄小鸟撇了撇嘴,偷偷地对隼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看看他是不是一只值得托付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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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考验一只鸬鹚是否一只是合格的鸟蛋养父计划》(安澄著)一文中指示到:能近距离观察就绝不远距离指导;能实地考察接触就绝不凭空猜想;能亲自求证就绝不听取虚言。

    于是安澄和朱云深两只鸟开始了在鸬鹚洞外的蹲守之路。

    据他们观察可知:

    这只鸬鹚每早八点半准时起床,大概九点的时候准时出洞穴,期间大概进行捕鱼、寻找筑巢材料、巡视洞穴周围是否存在不稳定因素、勘察附近是否出现过陌生鸟影等工作。

    中午大概留给自己两个小时的进餐休息时间,下午两点再次开启忙碌。

    晚上九点他才像是终于放过了自己,开始惬(疲)意(惫)地享受起休息的时间来。

    由此安澄只想感慨一句——这真是货真价实的社畜,腌入味了,即使没人在旁边鞭笞,也严格地遵循着九九六制度。

    可一个如此热爱且习惯于工作的鸟,确实是有点不正常的啊啊啊!!!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或者鸟亦或是其他生物喜欢工作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因着无法感同身受到鸬鹚对于工作的热爱,安澄对于这只鸟的看法都逐渐变得奇怪起来,甚至隐隐产生了些不信任,然而这鸬鹚的其他表现又同时在拉扯着他的情感、影响他的判断——他好像真的太孤独又太需要陪伴了。

    和老实憨厚到让人以为沉默的外表不同,实际上这只鸬鹚的话很多,留在巢穴中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那个未破壳的鸟蛋交流,少数时候才是自言自语。

    其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朋友是很好的吗?我看别的鸟好像都有朋友,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需要这些。”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被孵化出来?我好像已经听见有雏鸟的叫声了,还是我孵化你的方式不对,但我也没有办法去问别的鸟,怎么办?”

    “像我这样的鸟是不是不讨别的鸟的喜欢啊?除了会做事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野外,可真好啊!活着还是很好的……”

    ……

    积极的东西很少,而且就这么一点也都是包裹着丧气的外壳,连安澄这样心大的小鸟有时都会被他的情绪给感染到。

    惨,实在是太惨了!

    苦,实在是太苦了!

    惨的就像是犯了甲沟炎的大脚趾撞到了桌脚;苦的就像是广东凉茶里面还掺了三斤的黄连。

    简直令闻着伤心、见者落泪、感同身受者肝肠寸断,这让安澄如何忍心再去破坏他难得的温情?如何忍心啊?!

    然而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终究是不能够长久地,不管他忍不忍心,最终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意外去强迫他们做出决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和朱云深被发现了!

    这件事情堪称一个史诗级的意外,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谁都不会想得到事情的发展。

    就好比安澄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也不知道一只鸟的梦话可以大到竟然可以惊醒周围的一片生物——除了他自己。

    总之,当他再次醒过来是因为呼吸不畅,而睁开眼睛才发现,导致他如此的元凶竟然是那可恶的朱云深,他此刻正用羽毛长而厚实的翅膀捂住他的喙鼻。

    他正想反击、正想怒斥、正想破口大骂,怎料眼睛一转就发现隼的后面还藏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唔唔,唔唔唔!!!”

    有鬼,有鸟鬼!!!

    或许是安澄的表情实在太惊恐了,朱云深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猛地回过身,而后一把将安澄抓起往远处飞。

    那藏于石块后面的眼睛也终于慢慢地挪了出来,在淡淡地月色下展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赫然就是那只拿走了鸟蛋的鸬鹚。

    “你们是谁?!”鸬鹚满脸怒色,眼睛之中满满的都是防备。“这段时间我感受到的目光是不是你们的?不用狡辩,我就说怎么有些不对劲,难道……”

    鸬鹚一惊,模样惶恐不安。“你们想偷我的蛋?”

    偷什么?什么蛋?谁偷了鸟蛋?

    这鸬鹚说是他安澄想去偷那颗鸟蛋?好一个贼喊抓贼、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被这样对待了他还能忍?

    安澄怒了、安澄惊了、安澄直接破口大骂了,“什么你的蛋?那是我的蛋!明明你才是那个偷蛋贼。”

    “你说我是偷蛋贼,什么意思?”鸬鹚的语气产生改变,暗藏着一些不满和怒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安澄哼笑一声,这鸬鹚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装傻。“你的蛋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别告诉我是捡来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会进到别人的窝里捡蛋的,偷了我的蛋还要倒打一耙,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鸟!!!”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安澄已经做好了和他舌战几百回合的准备,挺胸、抬头、张喙姿势准备齐全。

    然而听到这些之后,那鸬鹚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仿佛整只鸟都在瞬间老了好几岁。

    安澄也一下就哑了火。

    吵架吵架,那也得有来有回才算是吵吧,他单方面地对一只悲伤鸟输出那就不是霸凌吗?

    “那是你的蛋啊……”鸬鹚的腰背也垮了下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看那个窝那么破旧,还以为是废弃的鸟窝,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以为那是一颗被放弃了的鸟蛋了。”

    安澄:???

    道歉就道歉,为什么要鸟身攻击?

    眼看着朱云深听到鸬鹚的话之后露出戏谑和“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安澄立刻开始为自己辩解。“那只是我做的临时鸟窝,临时的!我当时不在窝里,就是去收集筑巢的材料去了,其!实!我!很!会!筑!巢!的!”

    “啊,对不起。”自知做错事的鸬鹚赶紧道歉,“总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偷,也没有想对ta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幅度不算太大,可鸣管中却泄露出了几声颤抖而又嘶哑的声音,像是正在经历什么难捱的痛苦。

    “既然是你的鸟蛋,那我应该要还给你的。”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对,我应该要还你的。”

    “跟我来吧,我把你们的鸟蛋还给你们。”

    第53章 被熊孩子威胁了怎么办?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总之在鸬鹚准备带他们去拿鸟蛋的时候, 意外就又在此发生了。

    三鸟就见那个藏于石缝的巢穴之中,突然快速地闪出了一道黑影,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且速度又过快, 他们没能看清那道黑影的模样。

    刚开始谁都还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毕竟野外动物多的就是到处乱窜的动物,但待他们回到洞中定睛一看,才惊愕地发现原先放着鸟蛋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是不是刚刚那个黑影?是不是他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把蛋给偷走了?!”

    安澄不可置信、安澄精神恍惚、安澄勃然大怒。

    “哇呀呀呀——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偷蛋贼!你安澄爷爷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安澄气势汹汹地扭头看向朱云深,怒气冲冲地说:“大人,我们一起去将那个偷蛋贼捉拿归案。”

    他行事作风习惯性看起来不太着调, 但实际心中的担忧慌张做不了假, 毕竟他不能笃定每次遇见的都是缺蛋的好鸟, 万一这一次那偷蛋贼是要把鸟蛋当做食物怎么办?

    谁也没法赌。

    “我也……”一直沉默的鸬鹚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着, 仿佛暗含痛苦。“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鸟蛋丢了,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当初我将ta带走的话,也不会这样。”此话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鸬鹚突然开始娴熟地反省和复盘总结。“关于此次鸟蛋丢失的原因,我有以下几点想做总结:

    “首先, 我是一只单身鸟, 本来就没有办法好好地照顾这颗鸟蛋;其次, 我并没有过照顾鸟蛋的经验;最后, 我在鸟蛋上也没有认识的朋友,无法向别的鸟寻求帮助, 获取经验。

    “综上所述, 其实我是很不适合抚育这颗鸟蛋的,而如此不适合的我竟然还擅自将鸟蛋拿走了, 以至于最后让他丢失,因此我要为此次事故担最大的责任。”

    这话熟悉,实在是太过熟悉;有即视感,实在是有很强的即视感。

    安澄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蹉跎人的职场,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只生活在野外的鸟,而是一个犯了错正在述职的同事。

    今时今日,安澄小鸟终于笃定这只鸬鹚从前的经历不简单,最起码他一定在人类社会生活过,不然不会拥有这么浓的社畜气息。

    “你……我……他……唉……这……” 安澄心中有话,却又说不出来。

    “那个黑影刚刚离开不久,应该就在附近。”朱云深适时地打断了他们互相揽责,将话题扯回正事上。“我们现在去追赶,还来得及。”

    听着这话,安澄猛地回过神。

    是的,这只鸬鹚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并不是眼下的重点,这些等他们以后再提,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到那颗丢失的鸟蛋。

    “大人说得对,我们现在赶紧去追。”他点点头,神色严肃。

    鸬鹚也赞同地应和。

    随后,几只鸟也没有再在洞中浪费时间,他们赶忙钻出巢穴,扑闪着翅膀开始四处寻找偷蛋贼的踪迹。

    鸟岛上草石多,痕迹按道理来说会比沙地上要更难追寻一些,然而安澄才刚在洞口附近观察了一圈,就敏锐地看见巢穴周围某处的草呈倒伏之态,看起来非常不自然。

    他再扇动翅膀靠近一些,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后,才发现这个痕迹竟然非常新,那些被重压折断的草茎甚至还在往外冒清新的草叶香。

    就是这个没错了!

    “大人,你们快来看,这个可能就是那个偷蛋贼留下的痕迹。感觉体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草都被压折了。”他赶忙招呼其他两只鸟来看,橙黄色的小眼睛又顺着那痕迹往更远看去,试图寻找一些其他的东西。

    终于,在草地比较稀疏的地方看见了能够证明偷蛋贼身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脚印。

    人类的脚印。

    安澄想过是其他种类的鸟;想过是冬眠结束没多久的蛇;想过是其他在鸟岛上比较少见的生物,唯独没想到偷他们鸟蛋的竟然是一个人!!!

    鸟岛虽然是候鸟的聚集之地,但也顺应时代的发展而被打造成了一个旅游景点,每年来此旅游的人都很多,而选择在这里露营地过夜的也不在少数。

    几乎不用多想,安澄就猜出这大概是跟着父母一起来此露营的小孩。

    “是个人!”他高声跟其他两鸟说,“我又看见了人类的脚印,应该就是个人把那鸟蛋偷走的,准确来说那是个人类小孩。”

    虽然成功地推断出了这个答案,可安澄的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也没有。

    人类小孩是一种极其复杂矛盾的生物,有哲学家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也有人反驳性本恶。总之,这些尚未经历过太多社会荼毒的人类小孩,要不然就是天使,要不然就是恶魔,有不少都十分极端。

    如果是后者,安澄简直无法想象那个鸟蛋落入他的手中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

    只能祈祷,再祈祷。

    看到那个小小的脚印,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朱云深和鸬鹚显然都和安澄的脑回路对上了,他们面上的表情骤然就变得十分严肃。

    “快,我们快顺着痕迹找过去。”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翅膀都要扇出残影。“迟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虽然只和那颗蛋待了几个小时,但一日父子百日恩,怎么想也不舍得让ta遭受什么不测,而且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三鸟也不再多说,直接顺着草被压倒的痕迹以及零零散散、若隐若现的脚印开始追踪小孩的去向。

    不幸中的万幸,一路上痕迹都没有断过,非常清晰地给他们指引着方向,而且最终目的地距离洞穴也并没有太远,他们几乎是很顺利地就找到人类小孩的所在地。

    然而当他们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场面——那个小孩将鸟蛋与其他几颗石头混合在了一起,正抛在高空丢着玩。

    一边玩他还一边高声地大笑大叫着:

    “嘿嘿嘿,爸爸妈妈快看我,看我,我牛不牛?”

    “真好玩,真有意思,我以后要天天玩这个。”

    “我能抛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一次也不会掉下来,我全世界全宇宙最厉害,谁也比不过我!!!”

    “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小男孩高分贝高音频的笑声,安澄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过去。

    这是没孵化出来的鸟蛋啊,这是能用来抛着玩的吗?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在地上,导致一条小生命的死亡啊!

    看着这小孩不仅偷鸟蛋,还对这鸟蛋如此轻挑、随意、不放在心上,安澄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的父母。

    就见小男孩的母亲微微皱眉,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快,但说出的话却和鸟蛋也没什么关联。“小心点,不要砸到自己的脑袋了,站稳一点!要是摔倒了我看你怎么办,一天天的这么闹腾,受伤了你爷爷奶奶又要说,烦都要烦死了。”

    听到这些话,在一旁的小孩父亲立马反驳道:“教孩子不是你这么教的,男孩子这么活泼是一件好事儿啊!你就别阻拦他了,谁不是这样野着长大?不要压抑了他的天性。”

    夫妻两人谁也不服谁,竟然就此开始探讨起育儿之道,半点都不关心那颗被他们孩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鸟蛋。

    安澄:……

    好好好,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子不教、父之过,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必定会有一个熊家长,倘使家庭氛围团结友善,那这孩子就算熊,也一定熊的不够纯粹、熊的不够大胆、熊的不够放飞。

    眼前这个俨然是经典中的经典,父母也是典型中的典型。

    但他安澄不为正义,谁为正义?他安澄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打的就是这样的典型!

    于是当下安澄就振翅、张喙、抬爪直朝着那熊孩子而去,因为过度的愤怒和警惕,鸣管中还下意识地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原以为自己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就算不能“一击致命”,也多少能够震慑到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怎知在看到安澄之后,那小孩却显得更兴奋了。

    “妈妈——爸爸——”他扯着嗓子大喊,手舞足蹈地狂欢起来。“这只鸟会咕咕叫,我要他我要他,你们快去给我拿到,快点!!!”

    尖锐的声音一冲出来,直接就把安澄吓得一个趔趄,险些让他从高空掉落下去。

    熊孩子的声波攻击都这么恐怖的吗?

    而熊父母俨然是一对“好父母”,这么离谱的、正常人都不会应允的要求,他们竟然真的当了真,二话不说地就伸着手朝安澄而来。

    一个敢说、一对敢做,这怎么能不算新时代、新定义的伥鬼呢?

    字典里没有“坐以待毙”这四个字的安澄,立刻挥动翅膀躲开这对父母的攻击,又盘旋在高空和他们周旋纠缠着。

    或许是这样一幅他逃、他们追的场景让熊孩子觉得有趣了,他不再玩弄手中的蛋和石头,而是选择张牙舞爪地朝着安澄而去。

    “咕咕鸟,咕咕鸟,你别逃!”手中的石头成为了熊孩子的武器,一颗接着一颗地朝空中的安澄丢去。“乖乖受死吧,蠢鸟,哈哈哈哈——”

    手中的石头毕竟有限,将它们都一一丢尽之后,熊孩子终于高举起了仅剩的那颗鸟蛋。

    第54章 又要被吃了怎么办?

    眼看着鸟蛋被举起, 安澄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救蛋, 快点救蛋!”

    那小孩听到他惊恐的声音, 倒是越发兴奋,吼叫着就想要把鸟蛋当做石头也给抛出去。

    幸好红隼的速度够快,又有振翅悬停这样的特殊技能,他立刻飞到小孩的身边,而后眼疾爪快地捞住了即将脱手的鸟蛋, 又迅速地盘旋着拉远和小孩的距离。

    “啊啊啊——”小孩没有半点觉察, 被朱云深吓到惊恐大叫。

    不过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小孩也没有半点正在面对的是小型猛禽的自觉, 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后, 他竟然张牙舞爪地对着朱云深大吼。“臭鸟臭鸟,把我的鸟蛋还给我!那是我探险得到的宝藏,是属于我这样真正的勇士的,别抢勇士的宝藏。”

    红隼岂又会顺着他?

    眼看着怒骂吼叫这样的平A不成, 小孩发动了最后的终结技,他头仰天高喊一声, “妈——”

    仿佛什么自动检索关键词的人工智能一般, 在听到自家孩子的呼唤之后, 熊孩子的母亲立刻就转变脚下的方向, 嘴中还说着一套流传在所有熊孩子熊父母之间公用的话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妈妈说。”

    “那个臭鸟抢走了我的鸟蛋。”熊孩子一抹眼睛, 吸了几下鼻涕, 抽抽搭搭地指着高飞在空中的朱云深。“我要我要,快给我拿回来, 啊啊啊!!!”

    “好好好,别哭了,妈妈帮你把那只鸟给抓下来。”熊母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儿,而后一个转身启动了超级变化形态,立刻进入了战斗姿态,接着开始模仿几分钟前的熊孩儿的技能——俯下身捡地上的石头朝隼砸去。

    一边丢,她还一边评价着。“不是说这里很适合游玩吗?怎么有这么多脾气差的鸟,烦都要烦死了,回去之后要狠狠地避雷。”

    他们这边在暴躁,但安澄却是松下了一口气,鸟蛋到朱云深的爪里,也算是终于没事了。

    彻底没了负担的安澄开始看起热闹,眼见着母子二人被红隼逗得到处跑,他咕咕咕地放肆笑了起来。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鸟磨,想他堂堂安大师都无法抵挡住朱云深的磋磨,何况是两人类尔?

    活该、活该,咕咕咕~

    然而珠颈斑鸠却忘记隔岸观火必会惹火上身,这边他在低空处盘旋看热闹,身旁却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体型消瘦、速度也快,两只胳膊目的明确地伸长往安澄的身上够,五指大张呈现抓握之态。

    在帐篷灯光的照耀下,安澄看清了那人的脸——赫然就是那熊孩子的父亲。

    但他事先没有防备,身为珠颈斑鸠的反应速度也实在算不上快,于是就这样被那人给扯着翅膀抓住了。

    “抓到了,抓到了。”熊父高声大喊,声音中难言愉悦和自负。“儿子,你看爸爸给你抓到了这只咕咕叫的鸟,厉不厉害?今晚上我们烤鸟吃。”

    这熊父显然没有什么捕鸟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住一只鸟,于是他仍旧用飞行时大张着翅膀的姿势控制着安澄,然而他的手劲又非常大,仿佛要直接从翅根处将安澄的翅膀给撕扯下来。

    “咕咕,咕咕咕——”

    安澄忍受不住地痛呼,身体抽搐般小幅度地挣扎着。

    熊父此声一出,熊孩子的注意力一下就从被抢夺的鸟蛋转移到安澄身上。

    他一边鼓着掌往这边跑来,一边兴奋地大喊,“好诶好诶,抓到咕咕鸟了,让我玩让我玩,我要绑住他的腿,牵着绳子让他带我飞!哈哈哈——”

    他不再关注红隼与蛋,熊母自然也放弃了纠缠,她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往这边走,脸上的表情既有些不耐烦,又含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兴奋。

    “让我看看这只鸟,刚刚看到他脖子上的羽毛好像有点不一样。”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如果特别的话,可以拔下来加工做成饰品。”

    安澄:???

    hello?这是人话吗?他真的没有幻听吗?

    这一家三口,一个玩、一个吃、一个拔毛做工艺,三两句话就将他安澄给分配给明明白白,这谁看了不夸一句好一个分配管理大师。

    走近之后,熊母像是才想起最重要的一环,她将被控制住的安澄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怀疑地说:“应该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吧?”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国家一级重点的濒危物种。”熊父笃定道,又很自信地说:“这鸟还是很常见的,我们以前叫做野鸽子,我在我们的小区里面也见到过。哎呀,反正吃了就吃了,就算是保护动物又怎么样呢?我们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行,那等儿子玩够之后我们把他吃了吧。”熊母十分体贴,接着还返身回帐篷去寻找可以圈住鸟的绳子,“记得把他羽毛上的毛给我留着啊,我看可以做一串项链或者手链,还挺有波西米亚风情的。”

    安澄:……

    不怕贼惦记,就怕惦记的贼有文化。

    知道他的外号和野名也就算了,竟然连他珠颈斑鸠不是国家一级都知道,这下是真的要歇菜了。

    不过安澄心中在愤怒之余又产生了几分悲凉,难道不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小动物,就可以被随意对待了吗?不那么重点和可爱的小动物,就可以被伤害吗?

    他瘪了瘪自己的喙,有些不开心。

    “安澄!”正在自怜之际,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变近,让安澄一下就回过神来。

    是朱云深。

    对啊,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啊!

    可不要小看了他和朱云深之间的羁绊,而且现在也不是只有他一只鸟在战斗,安酱,要早早地振作起来才行啊!

    “大人——”重振旗鼓的安酱重新挣扎起来,一双粉红色的爪子在空中乱舞,恐吓着想要接近他的熊母和熊孩子。“你先把蛋放好再来救我,我这边还不用着急,他们暂时还吃不了我。”

    朱云深没说话,展露了一下已经空空如也的双爪,用潜台词告诉安澄蛋已经放好了。

    随后,他快速地扇动翅膀朝着熊父进攻。

    可熊父毕竟做了几十年的“高等动物”,在有防备的时候也不会被轻易地被小型猛禽给伤害到,他直接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安澄推出去,用作抵挡攻击的盾,嘴上还在嘲讽。

    “哟吼,这鸟还挺有情有义的,竟然还知道来救自己的同伴。”熊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越发用力地撕扯安澄的翅膀,又说:“既然你要自己送上来,那就连着你一起吃了吧,刚好一只也不够我们一家三口塞牙缝。”

    原本在一旁的熊母与熊孩子,在听到熊父的话之后也立刻加入了战场,手上甚至还带上了“武器”。

    于是一场人与鸟之间的战争,在此爆发。

    第55章 被迫接受告白了怎么办?

    一只中小型猛禽、一只中小型的斑鸠, 虽然他们有钢一般的意志和铁一般的心,但实际上想要对付两个有工具的成年人和一个精力满满的熊孩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朱云深刚一想要靠近, 熊母就拎着包挥动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攒足了力道想要往隼的身上砸,甚至能隐约听见因为力道过重而划破空气的声音。

    为了躲避她的重击,朱云深不得不在空中盘旋闪避,因而也一直没能有效地接近安澄。

    不自救者永远无法获救, 现在朱云深被拖住了, 安澄知道他能够依靠的只剩自己了。

    现在熊父的注意力都被朱云深和熊母的缠斗给吸引了过去, 困着他的力道也变弱了许多, 安澄见状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也放松身体不再挣扎。

    维持这样的状态好几分钟后,熊父像是彻底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一只鸟,力道又减弱了许多。

    安澄,就是现在!

    装死的斑鸠在此时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胸前、翅上的肌肉一齐用力,翅膀猛地一个收缩从熊父的手中扯出, 而后又在因为没有支撑而迅速下落的时候快速地展开翅膀疯狂扇动起来。

    平日里他几乎无法做到如此顺畅且快速地飞行, 果然潜力来源于怕死。

    不过熊父也并不是什么迟钝的人, 在他挣扎的那一瞬间就回过了神, 手下意识地张开往前捞,似乎想要旧招重用再次把安澄给抓住, 而且手确实也捏到了翅膀尖尖。

    有一不有二, 安澄怎么可能会让他用同样的方式再把自己抓一次,他干脆自弃那一根被抓住的正羽, 操控着身体迅速调转飞行的方向,整只鸟身体一扭,反从熊父的胯下逃走。

    正羽被生生拔下,似乎还带出了一星半点的血滴,安澄当即就痛喊起来。

    “咕咕,咕咕咕!”

    该死的,疼死你安澄爷爷了!

    不过喊归喊,他还是扇动着战损的翅膀飞离开这几个人类,以免自己再次被抓到。

    “大人,我逃出来了!”安澄一边飞一边对着朱云深大喊,“我们快点逃,带着鸟蛋逃,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这几个人也在这里待不长。”

    他都知道的道理,朱云深自然也清楚,加上他们都不是什么恋战的鸟,当下脱身之后就立刻想要离开此处。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谁也没有料到,在他和熊父斗智斗勇、朱云深和熊母缠斗的时候,那个熊孩子早已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拿了一个装备过来。

    此装备塑料质地、金属涂装、工业倒模、机关精巧,正是熊孩子专属防止武器玩具加特林一个。

    此物什的适用场合一般情况下就是对着空地自娱自乐,因为虽然它只是玩具手枪,却仍然具有一定的爆发性和杀伤力,仍然会对碳基生物、血肉之躯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可熊孩子之所以会被“尊称”一声熊孩子,正是因为他们并不会遵守安全的游戏规则,而且多数时候还会选择损人不利己但乐己的方式。

    因此,毫无疑问的,熊孩子将那枪对向了他们两只无辜、弱小、正义、可怜的鸟,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朱云深。

    实际上以他们两只鸟的速度不会躲不过这塑料玩具射出来的塑料子弹,但糟糕就糟糕在当他们发现的时候,那颗子弹已经发射出来了。

    还是那熊孩子大喊的一声“看招”,才让两只鸟意识到这件事。

    安澄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一种怪异的、莫名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指引驱使着他往朱云深的方向飞,甚至让他催生出了比方才逃命时还要快的速度,然后像所有黄金八点档烂俗的感情剧一样,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朱云深的前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时不知道、事后也说不出来。

    只是隐隐有道声音告诉他:不要让朱云深受伤、不要让他受伤。

    好似看到朱云深受伤,会比他自己受到伤害还要让鸟无法容忍。

    “砰——”

    随着一声闷响,明黄色的圆形塑料子弹正中安澄的身体,却又在接触的一瞬间炸裂成了碎块,冲击力和炸裂的二次伤害让被打击到的地方产生剧痛,而后以此为圆心,疼痛向身体的其他部分蔓延开来。

    “咕咕咕——”

    安澄痛呼一声,翅膀抽搐了几下,脑袋因为疼痛变得有些不清醒,整个身体也开始往下坠。

    痛,真痛啊。

    “安澄!”

    目睹了整个过程朱云深不可自抑地产生了惊慌,随后赶忙扇动翅膀偏转方向朝不停下坠的珠颈斑鸠而去,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才将那即将落在地上的安澄给捞了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朱云深一边紧张地询问一边带着安澄闪躲,因为那熊孩子并不会因为击中了而放弃继续攻击,“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安澄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朱云深在问自己,他心中想要回答,可那熊孩子持续不断地尖叫欢呼声让他耳鸣。

    “好诶好诶,打中了那只咕咕鸟,快去帮我捡回来,快点!!!”

    “我就知道我是最厉害的,啊哈哈哈——”

    高分贝的刺耳叫声让他越发感受到痛苦,甚至产生了呕吐感。

    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他是不是要死了?

    哪里的玩具厂商?做的玩具竟然这么消音、这么高速、这么大杀伤力,投诉,必须去投诉!

    安澄脑中混混乱乱地想了很多,可就是没有力气张喙回答朱云深的问题,而且整个身体都软趴趴的,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抽搐痉挛一下,俨然像一只将死的鸟。

    “该死的……”朱云深压着声音低骂了一句,但其中包含的怒火、恨意与悲痛却掩盖不住,若是细听,还能找出几分颤抖。“他们怎么敢的……”

    受伤的珠颈斑鸠暂时没能解析出这话里面的其他情绪,但他却感受到了捞着自己的爪子在微微颤抖,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被红隼稳稳地带在空中。

    “安澄,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你再坚持一下。”朱云深这时罕见的话多起来,滔滔不绝却又笃定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能够听见我说的话,不要睡过去,这里是人类聚集地,我很快就会找到人类救你的。

    “玩具子弹的杀伤力不大,我知道你只是飞累了,没有别的大事,但我现在也允许你先休息一会。

    “我们还没有飞到北方繁衍地,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还没做到,你不是一直自诩是一只团结诚信友爱的鸟吗?难道你打算不履行承诺了?”

    这些话安澄都听见了。

    可恶的臭隼,斑鸠就知道冷酷无情、毫无鸟性的隼会趁他无法反驳的时候抹黑他。

    他安澄怎么可能会做一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鸟?

    想他做人几十年,三好学生、五好青年的奖状都不知道拿过多少,校级表彰、省级表彰都不知道有过多少,谁看了不夸他一声好好先生?也就只有朱云深这只臭隼毫无眼光了。

    现在说不出话来反驳,但为了防止自己再不给出回应这隼就会持续性地抹黑他,安澄就还是强撑着身体,消耗着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蹭了蹭隼柔软温热的腹部。

    用行动来告诉隼:我听着呢,你别想偷偷骂我。

    感受到珠颈斑鸠这个动作的红隼一顿,被触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心中也突然生出了一股无比浓稠的酸涩。

    这样的情绪让他恍惚之间开始思考,思考一只笨的不行的珠颈斑鸠愿意舍下自己的安危给他挡子弹是为什么?思考这只笨鸟在疼痛难忍几欲昏厥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眷恋地凑向他的身体在想什么?思考安澄已经爱他爱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到底还有没有继续拒绝的必要?

    鸟生短暂,大多数的鸟都不会耗费时间去思考爱与不爱;而生命可贵,绝大多数的动物也不会舍己为他。

    所以安澄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难得中的难得。

    这样难得的鸟和这样难得的爱,他还要那么残忍地推开吗?

    然后朱云深又问自己,问自己真的讨厌安澄吗?问自己真的很排斥这样的喜欢吗?问自己真的无法接受吗?

    接连三问,他给出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他不讨厌、不排斥、不是无法接受。

    于是这一秒,就在朱云深彻底想清楚的这一秒,他郑重且快速地做了一个决定。

    “安澄。”他张喙叫了一声,一字一句且缓慢地说:“以后你再也不用试探和担心了,你想的事情我答应你,你不会再是一只鸟了。”

    可能是一直处于飞行当中,安澄的耳鸣竟然越发严重,脑袋也越来越晕,几乎要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可他记着朱云深说的不要睡,一直强撑着自己的精神。

    晃晃荡荡了很久,他突然又在尖锐的耳鸣当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朱云深跟他说:“……以后你再也不用试探和担心了……”

    听着这话,安澄几乎喜极而泣。

    好好好,不枉他拿命去给朱云深挡伤害,这位泯灭鸟性的顶头大BOSS终于凯恩,彻底决定不再觊觎他这只可怜斑鸠的鸟命了。

    真是苍天有眼啊!

    兴奋和喜悦让安澄再生力量,于是他又抬着自己的脑袋在朱云深的腹下蹭了蹭,以示自己听见了。

    以后彻底不用担心被吃啦,哈哈哈——

    朱云深不知安澄心中所想,却也感受到了珠颈斑鸠这个眷恋、贪恋的小动作。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以后就不用再和这笨鸟拉开距离了。

    第56章 和鸟同床共枕了怎么办?

    和安澄的感情问题如今算是彻底得到解决, 这无疑让朱云深放下了心中那块积压已久的大石。

    然而眼下关乎于安全的问题却仍然迫在眉睫,抓紧撤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带着受伤的安澄去寻找能帮助救治的人类还是他的首要目的。

    可不知是不是他打算飞离开这里的行为激怒了那一家三口, 熊父竟然一把从自己孩子手中夺过玩具枪, 而后一边追赶他们两鸟一边用塑料子弹对准进行攻击。

    熊父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准星和力道都比熊孩子要好很多,有好几个子弹都险些击中朱云深,几乎堪堪擦着他的身体过去。

    “该死的……”朱云深低骂一声。

    如果现在只有他一只鸟,他必然会智取反击, 可问题就是眼下他还捞着安澄的, 所以只能躲避。

    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安澄再次受到伤害了。

    毕竟他们……而且他们……

    “他爸的, 我还真的不信了。”熊父俨然已经上了头, 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要将这两只鸟给拿下的想法。“今晚上我还非得吃到你们不可, 这辈子我还没吃过亏,就你们这两个畜生也敢在这里逗我玩?爸了个根的。”

    怒吼一声后,熊父终于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将玩具枪架起来, 草草地瞄准过后立刻开启连发模式。

    嗒嗒嗒的射击声快速响起,可清晰听见无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每一发都朝着在空中的两鸟而去。

    朱云深在空中调转方向躲避子弹需要费力, 可熊父偏移玩具枪追踪身位却很简单, 这俨然是一场不太公平的较量。

    “给老子死!!!”

    荧光黄的玩具子弹划破夜空, 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射向朱云深,又连发好几颗, 几乎要堵住所有红隼可以调转的方向。

    似乎这次……避无可避。

    就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 昏暗的、没有被露营灯照耀到的角落突然射出了几道白炽的光,又正正好好地插入到了朱云深和熊父的中间。

    “啪——”

    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响起。

    “我靠, 好痛啊,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了?”

    “等等,你们看,那人手上好像带了一把枪!”

    灯光后面有人简单且快速地交谈了几句,随后随着熊父大吼一声,“把手中的枪给我放下!”

    “你是什么人?你这是违法了,知不知道?”与此同时,灯光快速地晃动起来,并目的明确地朝着拿着玩具枪的熊父跑去。

    离近帐篷后,篷上悬挂的营灯也顺势照亮了那几个拿着手电筒的人,他们身上赫然穿着安保人员的服饰,臂环上还写着反光的“巡逻”二字。

    熊父懵了好几秒,大概是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眼见着那拿着手电筒的人开始朝自己接近,他便下意识地撒丫子逃跑。

    “怎么了,怎么了?”熊母也站定着愣了一会儿。

    或许是属于一家人的默契,在焦急地问了好几句都没得到回应后,熊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俯身弯腰将齐她胸高的熊孩子费力抱起,随后跟着熊父一起跑。

    然而事已至此,哪里又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他们逃跑得及时,后面拿着手电筒追的几个人速度却更快,显然后者也对于鸟岛上的地形更为熟悉,距离就这样渐渐地被拉进,不过一会儿安保人员就将逃跑的一家三口给拦了下来。

    “跑什么,啊?跑什么?”追赶的人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不过擒住那一家三口的手却很稳。“你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违法是吧?明知道违法还要做,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宣传了一百遍一千遍了,说了不要盗猎不要盗猎,你们竟然还带着小朋友一起来,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们有家,难道这些鸟就没有家吗?”

    这么几句话,才终于让熊父和熊母反应过来自己被追赶到底是为什么,于是着急忙慌地回复道:“不是,我们不是盗猎的,我们是来这里旅游露营的。”

    说着,还指向旁边挂着灯的帐篷,“你看你看,那个就是我们的帐篷。”

    “不是盗猎的?”几位拿着手电筒的安保人员显然有些不信,“那你手里的是什么?出来旅游还带枪?你当我傻还是你傻?”

    “这是我儿子的玩具枪!”熊父赶忙递过去,“你们不信地话仔细看看,这个就是小朋友玩的玩具,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我们也只是玩玩而已,没想着对这里的鸟怎么样。”

    玩具枪和猎枪确实有着很大的差距,且不论手感、重量和杀伤力,就是单论外形也大有不同。

    因此当熊父将玩具枪递过去的时候,几个安保人员就马上就确认了这不是盗猎者专用的工具,当下只能有些迟疑地松开擒住他们一家三口的手。

    “真的不是啊,可是……”一安保人员低声嘟囔。

    “可是什么可是?”自证身份之后,熊父和熊母一转被追捕、、、压制时候的态度。“你们景区就是这样对待游客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冤枉人,我这里还有个孩子呢,我儿子要是被你们吓到了怎么办?!

    “而且我现在都感觉刚刚被你们碰到的地方有些痛,谁知道我的手臂是不是有些脱臼了。

    “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个说法,明天我就要曝光发到网上去避雷你们,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们景区是怎么做事的!”

    几个安保人员你看我我看你,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都不是很好看,然而谁也没有立刻说道歉,像是在犹豫思考些什么。

    鸬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慢慢地飞停到几个安保人员的面前,脖子轻轻地涌动几下,随后将含在喉口中的鸟蛋给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

    “嘎嘎嘎!”鸬鹚悲戚地叫了几声,先是伸出翅膀尖尖指了指自己的蛋,接着又指了指那一家三口。

    他们偷我的鸟蛋!

    像是怕安保人员不能理解他在表达什么,他挪动自己的位置偏移到一家三口那边,而后挺胸抬头,学着熊父趾高气昂的模样大跨步往鸟蛋的方向走近几步,再之后爪子一伸,把地上的鸟蛋给捞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立刻回到原来自己站的地方,迅速恢复成原先的鸬·疲惫社畜·鹚。

    戏接上回,鸬鹚突然大喊大叫着扑倒在地上,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哀鸣,翅膀尖尖抽搐着往一家三口的方向够,仿佛是在挽留着什么。

    鸟的表情和语言其实有限,可如此一来一回,就算是再不知道内情的人也多少猜出了一些什么。

    其中一个安保人员蹲下,字词清晰地问:“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几个人偷了你的鸟蛋,对吗?”

    “嘎嘎嘎——”听懂了人话的鸬鹚立刻点头,随后把爪子里的鸟蛋小心翼翼地举起来,十分温柔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

    得到了肯定回答和明确指示的安保人员立刻又振奋起来,强光手电筒一下直射到一家三口上。“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们可能确实没盗猎,但也实实在在地干出了伤害鸟岛上候鸟的事情,这同样也是违法犯罪!”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熊父和熊母满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委屈巴巴的鸬鹚。“你不相信我们这几个人说的话,相信一只蠢鸟在这里发疯?你们景区都是神经病吗?

    “鸟有病,人也有病!”

    原先捞着安澄在一旁观察情况的朱云深,也终于在此时做出了反应。

    他先是压着声音喊了声安澄的名字,接着稳而快速地带着这只惹鸟恋爱的珠颈斑鸠飞到安保人员的面前。

    安澄的正羽被拔掉一根,翅膀尖尖上的羽毛被流出的血液染红,现在又处于不省鸟事的瘫软状态,模样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鸬鹚看到这样的安澄也是一愣,再次伸长脖子发出了悲戚的一声叫。

    鸟岛上的安保人员和鸟类相处了很长时间,即使谈不上特别深爱,但多少也有些特殊情感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怒气无疑都被激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伤害鸟?!你看看这只珠颈斑鸠现在都什么样了!!!”

    几个安保人员快速行动起来,打电话的打电话、联系兽医的联系兽医,而那一家三口又被重新控制住了。

    “啊啊啊——”熊孩子被这阵仗给吓到,高声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绑架犯,快点去死!”

    熊父熊母又是心疼又是慌张,也开始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

    “你们景区还有这样的权利控制游客吗?我要报警!”

    “我要把你们的行为拍下来,发到网上曝光你们!”

    “曝光?”安保人员冷哼一声,“好啊,拍就拍,我还想曝光你们这种没素质的游客呢。”

    语罢,竟然真的掏出手机录制其视频来。

    熊父熊母羞耻之心突生,尖叫着盖住自己的脸不让被拍摄进去,但嘴上还不饶人,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悉数吐出。

    这边的吵闹吸引到了别处的游客,热衷于看热闹的纷纷都往这边赶来,场面和局势也变得越发混乱。

    而这混混乱乱的闹剧一场,最后也混混乱乱地收了尾。

    ……

    总之,等昏睡的安澄再次醒来时,看见的就是动物医院的天花板。

    这幅场景他见得也不算少了,然而却格外怪异——他身边躺了一只和他羽毛挨着羽毛、肉贴着肉的鸟。

    第57章 打算带球跑怎么办?

    安澄做人的时候可谓是“饱读诗书”, 正经的不正经的、有颜色的没颜色的、严肃的不严肃的通通都看过。

    因此当他醒来发现身边躺着另外一只鸟的时候,脑中自动闪过了《纯情丫头火辣辣》《霸道总裁爱上我》《娇妻18岁:99次带球跑》等网络世界世纪名著。

    按照这些名著的共有桥段来说,在他昏睡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而他身边躺着的一定是即将要和他纠缠两三千章章的另一个主角, 如果想要让故事顺利地发展下去,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另外一只鸟还没醒来之前偷偷逃跑。

    虽然他没有带球的本事,但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安澄动了动自己的小翅膀和小爪子,在确保它们都还健康地存在之后,准备偷偷地离开。

    然而身体才刚刚往外面挪了几厘米, 身上就倏地盖上了一个宽大的翅膀。“你醒了?”

    “我我我……我醒了!”安澄结结巴巴、迷迷瞪瞪, 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随后大松一口气。“原来是大人你啊。”

    朱云深低哼一声, 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又被什么坏人给抓住了呢。”安澄小声嘟囔, 但也彻底放松了身体,把自己松软地摊成一快斑鸠饼。“因为总是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过既然身边的鸟是朱云深的话,那当然就没故事、没意外,也没反转了。

    毕竟他和朱云深又能够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话说, 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啊?”安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昏睡之前的是事情记得实在不是很清楚, 当时耳鸣得严重, 眼睛又睁不开,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鸟蛋怎么样了?那只鸬鹚呢?”

    “鸟蛋没事, 鸬鹚没事。”朱云深简单快速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说完, 他突然伸脖轻啄了一下安澄的脑袋, 又轻声道:“你也没事,只是太过疲惫, 受的伤不重。”

    安澄:???

    安澄:!!!

    这这这,这氛围怎么有点不对,朱云深以前就这样碰过他吗?是他失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吗?

    还是说以身挡子弹的威力就真的有那么大,可以让一只冷酷无情的红隼变得柔情似水、体贴待鸟?

    但是他怎么就这么不习惯呢,但是他怎么就感觉这么惊悚呢?!

    看着安澄呆愣的模样,朱云深暗自叹了口气。

    没想到只是随便一个触碰就能让这只笨鸟如此惊喜和无措,看来安澄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程度。

    不过幸好现在他也想通了,珠颈斑鸠也不用再对他单相思了。

    于是他又伸喙将安澄颈侧翘起的羽毛顺了顺,笃定地说:“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以后你要习惯。”

    习惯我对你爱我的回应,习惯不用再独自承受。

    ——朱云深的爱确实是基于安澄爱他为前提的,毕竟他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的食物发展出什么情感来,更毋论这还是一只和自己同性别的雄鸟。

    只是安澄爱得太深太认真,最后让他这样的鸟也没有办法抵抗了而已。

    当然,朱云深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鸟、对安澄也并非一点特殊的感情都没有,所以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他会好好地对待安澄,好好地和他发展感情的。

    未来的鸟生还长,他也终究会在珠颈斑鸠浓烈的爱中,生出相同的爱意来。

    ===

    这次鸟岛的事情在网络上闹得很大,几乎全网都在讨论此事,除却一直以来都备受关注的熊孩子话题外,当然还有安澄这个网红咕咕的热度加持。

    当时的安保人员用手机真实地记录下了安澄昏迷时的状态,瘫软的、身上带着血迹的、奄奄一息的……再加上那一家三口嚣张的气焰,这无疑惹了众怒。

    而随着此次事件的曝光,整个事件当中的另外一只鸟也突然备受关注——鸬鹚。

    起因是某个网友在相关帖子下发布的评论:【看到这只鱼鹰,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去玩的时候,那里的渔民就很喜欢用鱼鹰来捕鱼,有的养得不错,但有的就……】

    文字之外还配了一张照片——一只瘦弱的、疲惫的、精神状态极差的鱼鹰被套着脖子牵在小船上。

    经过网友逐帧对比,发现安保人员视频中的那只鸬鹚和网友评论区拍到的那只相似度极高,主要是浑身上下社畜的气质实在是难以仿造,如此又引发了一大波人的讨论。

    “我说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社畜气息呢,原来真的给人类打过工啊。”安澄啄食着面前的餐盘,上面是有眼力见的人类上供给安澄鸟大王的新鲜上市的水果和颗颗浑圆饱满的谷子。“那也就怪不得你会那么丧了。”

    吃了一口,他又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鸬鹚。

    鸬鹚,但大众更喜欢将其称呼为鱼鹰。

    鱼鹰是一种大型的食鱼游禽,极其擅长捕鱼,他们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文化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因为许久之前便有人发现了这种鸟类在捕鱼上的天赋,并逐渐开始驯养且加以利用。

    被驯化好的鱼鹰会跟着渔民一起下水捕鱼,他们通常齐站在船头等待指示,而渔民在发现鱼后便对其吹口哨,听到哨响的他们就会即刻入水捕鱼,倘若鱼太大,几只鱼鹰还会一起合力协作。

    动物的本能会让他们将鱼含入嘴中,然而脖子上戴着的脖套又让他们无法进行吞食,辛苦捕捉的大鱼成最终了渔民的战利品。待捕鱼全部结束之后,渔民才会摘下他们的脖套,然后奖赏一些小鱼犒劳他们的辛勤。

    有些渔民会将鱼鹰视作自己的伙伴,然而有些渔民却只顾将他们当做自己捕鱼的工具,并不加以善待,毕竟鱼鹰每年都有繁殖季,而他们长到的性成熟也只需要三年。

    面前这只,遇见的主人显然属于后者。

    “是,我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多年……”鸬鹚垂着脑袋习惯成自然地捡盘子里的小鱼吃,想说的话却没被食物给阻塞住,源源不断地往外倾泻。

    “应该说从被孵出来开始,我就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然后被教导怎么捕鱼、怎么听主人的话,刚开始我以为所有的鸟都是这样的,于是一直都在认真学习,直到我被带到更大河流的那一天……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自由飞翔的鸟,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天空飞过,累了可以落在附近的树木芦苇上休息、饿了可以随意捕鱼进食,和身边的同伴打闹嬉戏,计划到了繁衍地之后要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鸟和鸟是不一样的啊。”

    鸬鹚好像没有了继续进食的胃口,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我本来可以不用去思考这些的,我本来可以一辈子都做一只给主人捕鱼的渔鸟的,但看见他们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想了很多。

    “我在想,鸟和鸟生来注定不同吗?有的鸟属于天空,有的鸟就要被困在小小的渔船上吗?有的鸟可以尽情展翅翱翔,有的鸟却只能一辈子都带着脖套吗?”

    说到这里,这只鸬鹚突然非常人性化地展开翅膀,用翅膀尖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能很清晰地能够看见一圈常年戴脖套留下来的痕迹。

    然而有形的脖套虽然被摘下,无形的脖套却似乎仍旧未能退去——鸬鹚还在为此痛苦。

    “所以你逃跑了?”安澄也停下了进食。

    鸬鹚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勇敢,是主人意外离世,然后我才找机会逃出来的。

    “又正好是迁徙的季节,我就偷偷地跟着其他的鸟从南方一路飞来了这里,但是也没有认识新的朋友,还是自己一只鸟,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安澄恍然大悟,然后又非常郑重地对鸬鹚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勇敢地思考现状、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脱离了生活了多年的环境重新开始。

    “有很多的人……哦不,很多的鸟,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还是会得过且过,因为他们没有抛弃一切面对新事物的勇气,所以不用妄自菲薄。”

    能够认清现状的本来就是少数,而在认清现状后还会想着改变的,更是少数的少数。

    保持原状的人不是懦夫,但积极改变的必是勇者,即使最后的结果算不上好看,可谁也不能指摘。

    鸬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疲惫和阴霾,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声音中的雀跃。“谢谢,谢谢你啊,谢谢你能够认可我。”

    嘴上说着谢谢,可安澄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联系起前段时间鸬鹚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这样的难受就愈烈。

    他向来是一只共情能力很强的鸟,便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现在时间还太短,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交到朋友,顺利地开展新生活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紧接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鸬鹚愣住了,面上的欢欣一点一点地淡去,“我没有名字。”

    第58章 屎到淋头了怎么办?

    安澄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直到今天,直到听到鸬鹚说这句话为止,他才恍然大悟。

    人与鸟都是相同元素组成的碳基生物, 有情感、有记忆、有情绪, 然而这个世界上被命名为“人”、“鸟”的物种又有亿万之多,名字便成为了加以区分的代号,也成为了具体生命的抽象代表,因此当喊出名字的那一霎那,便是喊出了这个生命迄今为止所有的曾经、现在与未来, 便是喊出了过往所有的确切和将来所有的悬而未决。

    没有名字的生物消散在天地间, 与其相关的一切便会被打碎弥散, 最终只会成为无法考究的无名者。

    鸬鹚在人类社会出生成熟, 得以机缘见到了天地的广阔、扑向了自由的天空, 他说从今以后要为自己而活,然而自己到底是谁,鸬鹚却还不清楚。

    无形的脖套尚未摘下,他还是那个没有自我的捕鱼工具。

    总之那个回答一出来, 安澄也好、鸬鹚也罢,甚至是一旁的朱云深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很快安澄又主动地打破了这样僵持的氛围。

    “我叫安澄。”他说, 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冷面红隼。“他是朱云深。”

    “这次是你叫来了人类帮助了我们, 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安澄说得很慢, 也很真诚。“之前关于鸟蛋的事情有些误会,很抱歉当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但也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的。”

    最后, 他又补充了一句。“祝你能够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名字。”

    安澄不是什么谈话技巧专家,这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这么简单的几句就让鸬鹚的表情几经转变,展现出了十分的动容。

    “安澄,谢谢你。”表达完自己的谢意,鸬鹚顿了顿,语气和表情又沉了下来。“说到鸟蛋……我当时不是故意要拿的,我真的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毕竟那个窝……”

    “咳咳——”

    安·筑巢大师·澄用适当的方式适时地打断了鸬鹚不必要的、不恰当的、不合理的话。

    鸬鹚眨了几下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就将准备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当做无事发生般跳过那句继续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拿鸟蛋的,不过鸟蛋现在还在我这里保管着,我立刻就还给……”

    “其实那鸟蛋也不是我的。”安澄打断鸬鹚的话,终于说出了真相。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偷偷偏了个脑袋,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朱云深,在确保这隼没有偷摸摸地损自己之后,才重新正回脑袋。

    “你看我一只单身的鸟,怎么可能会有鸟蛋嘛,我也是路上捡来的。”说到这里,安澄有些心虚。

    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他捡到这颗鸟蛋引起的。

    “而且我们是往北飞的候鸟,鸟岛还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安澄已经全然忘记了珠颈斑鸠是留鸟,也全然忘记了这场旅行一开始并非是他自愿的,“所以其实还是你更适合照顾ta。”

    听到安澄的话,鸬鹚的表情从黯然到惊疑再到惊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很快的转变。

    “真,真的吗?”鸬鹚看看安澄又看看朱云深,仿佛中了什么大奖一般不可置信、惊喜错愕。“我真的可以养ta吗?你们真的交给我来照顾了吗?”

    安澄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们,真的很谢谢你们!!!”鸬鹚的鸣管中不自觉地发出喜悦的叫声,又忍不住原地转起了圈,语无伦次地说:“我以后不是一只鸟了,我……我会好好照顾ta的,绝对不会让ta冷着饿着的,我很会捕鱼的!请你们放心,谢谢你们——”

    看到他这幅模样,安澄很难不唏嘘感慨。

    一只渴望自由又害怕孤独的鸟,或许这颗未孵化出来的鸟蛋就是他的救赎,也能够帮他暂时找到生存的意义,只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地融入到他期待的自然世界里,成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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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只鸟也没怎么再聊,简单的午餐结束之后,安澄又被人类带着去检查了一遍身体。

    玩具子弹确实有一定的伤害性,但到底也是塑料做的,因此安澄身上的伤算不上特别严重,兽医简单地用药处理了下,又喂了些东西下去,不过多时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是翅膀上被拔下的那根羽毛想要重新再长出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也不妨碍飞行。

    因此在动物医院休息了一日之后,他们三鸟就被重新放回到了鸟岛上,连带着那颗鸟蛋一起。

    一落地,安澄与朱云深就和鸬鹚暂时告了别,毕竟他们还有自己的集群,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需要交代一下,免得其他的红隼担心。

    返回集群的途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云深突然开了口,“以后不必要跟别的鸟再说你是单身鸟了。”

    安澄:???

    “为什么?”

    没做过多的解释,朱云深只淡淡地抛下一句,“没必要。”

    安澄:……

    难道鸟界也有催婚文化?因为繁殖季到了,所以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会给单身鸟介绍对象相亲?

    恐怖如斯。

    安澄虽然无父无母无经历,但也听过不少因为催婚名场面,个个无疑都让鸟感到窒息。

    可他做人的时候没亲身感受过催婚,做鸟就更不想了!

    “我知道了,”安澄郑重其事地开口,笃定且坚定地点头。“那我以后就一定跟他们说我已经有伴侣了!!!”

    听到伴侣两个字,朱云深一顿,挺直的身躯僵硬了一瞬,眼睛也有些不自然地直视着前方,没再往安澄的身上扫。

    这只珠颈斑鸠,接受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果然早就对这个期待已久了吧?说不定以前就有在心里偷偷地用“伴侣”两个字来称呼他,所以现在才能够说得这么自然。

    不过也随他去吧,毕竟他们现在确实也是这样的关系,没有必要在字词上打击他的积极性。

    而且以后还有的是亲密的时候,一个简单的称呼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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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安澄习惯了在鸟类世界的生活,面对诸如和人类发生矛盾的事情时,他会想当然地认为逃脱了危险或许就代表着整件事情的结束了,而那些人类最终的结果如何,应该全然都交于人类。

    但他没有想到,关于这一家三口的事情不仅在网络上“爆火”了一波,在鸟岛上竟然也还有后续。

    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发当晚他们的争执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熊孩子既偷鸟蛋又用玩具枪打伤了安澄这件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座鸟岛。

    众鸟本就是同一个物种,加上飞到鸟岛的候鸟都是为了繁衍而来,此事传开之后一下就激起鸟怒。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鸟类反击战就此拉开序幕。

    众鸟尚有鸟性,即使有些鸟类的伤害性并不低,却也没有直接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而是采取了一种专属于鸟类的、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的方式——天降五谷轮回之物。

    俗称:屎到淋头。

    一只鸟或许还不能造成太大的冲击力,可鸟岛上最不缺的就是鸟,当成百上千的鸟一起追着那一家三口发动攻击时,此场面堪称壮观,甚至可列入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安澄虽然做不到放下心理负担随地大小便,但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热闹了。

    事发现场一眼扫过去到处都是鸟,多数的人都躲在能躲的地方,唯有那一家三口几乎是避无可避,只能在天降的排遗物之中尖叫着抱头逃窜。

    “呜呜呜……妈妈,我身上砸到了鸟屎,妈妈——”

    “呕……好恶心,呕……我要投诉,我要投诉这个破地方,呕……”

    “他爸的,倒霉死了,又是被网暴又是被鸟拉屎,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

    不知是不是说着说着忽然怒上心头,熊父突然倏地脑袋,指着头顶的那些鸟高声叫骂起来。

    “草!!!你们这群臭鸟,有鸟生没鸟养的东西,都发了疯病了,把我逼急了,迟早有一天我要……唔?”

    啪叽一声,一团半稀半稠、半白半黄的东西以自由落体之态直直地坠入到熊父大张的口中,而熊父又因为条件反射在瞬间就闭上了嘴,喉咙似乎还涌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将那团东西给吞咽了下去。

    几秒后,熊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东西是什么。

    他紧闭着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随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半点不见那一夜嚣张的气焰。

    熊母和熊孩子眼看着他昏倒,慌张地失声尖叫起来。

    即使是鸟也知道点到为止这个道理,于是在熊父昏倒之后,这场“教训”就宣告了结束。

    而在这场另外的大雨结束之后,躲藏在屋檐下和山岩下的游客都举着手机跑了出来,他们半是惊奇半是看热闹地开始拍摄地面的狼藉,一边录像一边解说的也不再少数-

    “这男的偷鸟蛋还打鸟,现在被鸟给报复了,没想到这些鸟竟然这么聪明。”-

    “吃了一团鸟屎就昏过去了,这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吗?这么见效。”-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做人要遵纪守法、善良真诚一些,不然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真是活该啊,一家三口都不是什么好人!”

    ……

    现场闹哄哄的,安保人员正是在此时出现,他们颇为专业地围在昏倒在地的熊父旁边,赶忙开始拨打急救的电话。

    而在高空看热闹的安澄,敏锐地发现了那熊父紧闭眼皮下的眼珠还在骨碌碌地转动。

    嘿,这家伙丢人了就装晕,还知道要点脸?

    但欺负斑鸠、屎到淋头,活该活该!!!

    “哼——”

    看完热闹的安澄乐乐呵呵地扇着翅膀往休息地飞,回家吃饭去!

    第59章 睡在一起了怎么办?

    虽然鸟岛风景秀丽十分适合鸟类生存, 但终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离开的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

    不过在飞离这里之前,安澄和朱云深又去探望了一遍鸬鹚。

    经历了此次一系列的事件之后, 鸬鹚的精神状态竟然变好不少, 当初身上那股子专属于社畜的疲惫气息减少许多,整只鸟都变得精神焕发的。

    而他藏在石缝当中的巢穴也根据安澄的提示翻新重整了一遍:外面的杂草和碎石悉数被除去,显得宽敞又干净,里头也不复刚开始时的昏暗、潮湿、尘土气,用树枝和草根搭建的鸟窝十分规整细致, 角落里面还移栽了一株散发着香气的野花。

    “果然在人类社会生活过就是不一样哈, 办事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安·设计师·澄收着翅膀挺着胸膛巡视了一圈, 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不错, 不错。”

    在人类社会打工多年的鸬鹚有着足够多的谈话敏锐度, 听到此话,他立刻就凑到安澄的面前,十分自然地用带着几分谄媚的语气说:“还是安澄你教得好,多亏了当初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也是托你的福我才……”

    此话说到一半,两鸟不约而同地转头慢慢对视上。

    安澄的喙张合好几下, 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仿佛有些受不了般, 和鸬鹚彼此相视着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职业习惯了。”人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鸟也一样, 鸬鹚开始胡乱地偏头啄自己身上的羽毛, “你知道的,我以前在人类手上做事, 讨生活嘛,总是要学点其他的技能在身上的。”

    “没事没事,哈哈哈……”安澄尬笑几声,心中又有些庆幸鸬鹚没见过他和朱云深说话的样子,不然他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了。

    不过为了活命嘛,不磕碜。

    而且他现在已经升级为朱云深的救命恩鸟了,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哎,不说这些了,看到你现在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安澄挺了挺自己毛茸茸的胸脯,“其实今天是专程来跟你道别的,我们要走了,继续往北迁徙了。”

    鸬鹚从鸣管当中挤出一声叫,翅膀夹紧了些。“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这里风景这么好,可以多待些时间的。”

    安澄晃了晃自己圆润的脑袋,“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目的地,一只鸟可不能因为沿途的风景就止步不前啊!”

    “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可以越来越好,结交越来越多的朋友,找到自己鸟生的意义和生活的目的。”

    “好!”鸬鹚伸着脖子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似乎有些泛光。“那你要和蛋蛋也告个别吗?毕竟……”

    安澄沉思几秒,“也行吧。”

    说完,他走近几步,俯下身凑近观察那颗鸟蛋。

    一日父子百日恩,虽然他和这颗鸟蛋总共的相处时间也不到一天,可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一些感情来,这么一下要离开了,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想到这里,他展开羽翼,用翅膀尖尖扫了几遍圆润的鸟蛋。“小蛋小蛋快快长,这个世界你要慢慢看。”

    健康且快速地成长,但不要匆忙又潦草地生活——这是安澄对这颗鸟蛋的祝福。

    “希望你们一路顺风,如果有空或者想见蛋蛋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鸟岛,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的。”鸬鹚跟他承诺道,“如果明年能够再见面,我也会告诉你冬天我们住在南方的哪里,或许我们还能在南方见到面!”

    “好。”安澄对鸬鹚伸出翅膀,“那我们一言为定。”

    鸬鹚学着他的动作,用布满着长羽的翅膀和他击了个掌。“一言为定。”

    话到这里已经说尽,安澄也没有再耽误时间的打算,毕竟一众红隼都在等着他,再道了一声别之后,他收着翅膀往石缝外面钻。

    不过走到石缝口,鸬鹚就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了,安澄。”

    安澄回身看去,就见鸬鹚站在半是昏暗的巢穴里,一道日光却恰好从石缝中射入,斜斜地铺在他的身上,深色的羽毛在光下似乎泛着绚烂的彩光,原先戴着脖套的地方,似乎已经开始长纤细柔密的羽毛了。

    鸬鹚对他说:“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可能有点奇怪,但我自己挺喜欢的。”

    “是什么?”安澄问。

    鸬鹚腼腆地笑了一下,回答说:“戎蒿吧,因为绿绒蒿是离天空最近的花,而我想成为离天空最近的鸟。”

    戎蒿、戎蒿,绿绒蒿。

    安澄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随后抬着翅膀对他挥了挥。“好的,那再见吧戎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江与河终究会在大海相逢,自由翱翔的鸟也会于天空再见。

    倘若有缘,只待有缘。

    ===

    根据聪明、智慧、敏锐的安大师控制变量观察可知:最近朱云深变得有些奇怪。

    不,准确而言,是整个集群都变得有些奇怪。

    具体可表现为:朱云深突然之间不再对他冷言冷语、面对他下意识谄媚地靠近也不再闪躲、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和他拉开距离、偶尔还会帮他啄身上的羽毛;整个集群就更是奇怪,看向他和朱云深两鸟的眼神变得奇怪、平日里动不动就将他和朱云深放在一起说也奇怪、光明正大地背着他和朱云深说小话更是奇怪……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很难不让斑鸠多想。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救命恩鸟在红隼的集群当中有着莫大的地位。

    经过缜密的思考、精心的推演、慎重的沉思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安澄一下就变得随心所欲了起来,从此以后再集群当中,翅膀不酸了、腿不疼了、爪子不钝了、身体不累了,朱云深也变得不再面目可憎了。

    呵,开玩笑,他可是堂堂的救命恩鸟,心胸气度早就不像从前了!!!

    “小朱啊,这样,你现在给我去找点新鲜的应季水果,记住种类要多、口感要丰富,如果太单一了我可吃不下去啊。

    “哦对了,你再去给我收集一下清晨翠绿嫩叶上的露水,你知道像我这样非同一般的鸟都是喝露水长大的,普通的水会导致我的身体不再纯洁的。

    “还有,你记得再顺便给我随随便便带点什么人类的M记、啃爷爷回来,总是吃果子和谷物也不行吧,偶尔也得改善改善伙食吧?

    “当然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要摘些棉花啊、菖蒲啊之类的回来,因为总是睡树杈子和石块子也会累的,这醒来之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你也不想你的救命恩鸟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变差吧?”

    “暂时就这么多,其他的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好了,跪安去准备吧。”

    一口气将自己的诉求说完之后,安澄立刻且快速地把脑袋钻进翅膀下面,然后嘿嘿嘿地偷笑起来。

    爽,实在是太爽了!

    这才是他安澄变成鸟之后该拿的鸟生剧本,而不是委曲求全、曲意逢迎、逆来顺受、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先前的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现在他就要翻身做主!!!

    这边还没笑够,耳边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安澄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夹在正羽之间的绒羽都竖立着炸开了,“没,没什么,”他立刻拔出自己的脑袋做出十分严肃的表情,“今晚的太阳好大啊,你怎么还不睡?”

    “那边有什么?你在和朱树说话?”一边说,朱云深还一边伸出翅膀盖在了安澄的脑袋上。

    安澄:!!!

    他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慢慢地转动自己的脑袋和身体,最终和身旁的朱云深对视上。“你别吓我……”

    朱云深笑着低哼一声,将自己的胸腹正对着安澄。“要不要靠过来?”

    安澄将周围扫视一圈,月色黯淡的时候这样的林子就会显得无比幽黑,像是角落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也不为鸟知的怪物,等待着换命的生物路过,而且刚刚朱云深还说那样的话……

    想到这些,他浑身一颤,用力地甩过自己的头面向朱云深,而后郑重的、坚定的、一往无前地朝着那个对自己张开的隼怀抱而去。

    不是他自己想去的,其实他根本就没太多的想法,而且他也一点都不怕黑,只是他安澄这个鸟心善,怕朱云深的翅膀举酸了所以才主动过去的,跟别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错,就是这样的!!!

    待靠近之后,安澄猛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到隼热乎乎、毛茸茸的胸膛当中。

    每种动物身上都会带有特殊的味道,禽类也一样,然而朱云深又略微有些不同,这个山与海、树与林养出来的孩子沾染上了草木的清新和湖水的凌冽,是一种干净且纯粹的味道。

    安澄很喜欢,不知道别的鸟能不能像他一样闻见。

    “你身上也有味道。”朱云深突然开口,安澄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什,什么味道?”他下意识地反问。

    该不会是臭烘烘的吧?

    “春天浆果的甜味,还有秋天耕地的麦香。”朱云深调整了一下姿势,和安澄一起窝在了树枝上,两只鸟远远地看去就是相互依偎在了一起。“像是人类世界涂满果酱后的软面包。”

    “哪有我这种颜色的面包。”安澄低声嘟囔,比起他羽毛的颜色,还是红隼更像面包吧,但他也来了些兴致。“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脖子上的那一圈羽毛,就是洒的珍珠糖粒咯?”

    朱云深很明显地笑了一声,“是,快点睡吧,珍珠果酱小面包。”

    哼,睡就睡,红糖焦烤大吐司。

    安澄心中暗怼一句,用自己的脑袋在朱云深怀里用力地拱了几下,发泄完心中零点零几毫克的愤怒后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并且,他决定今夜在自己的梦中消耗完一大袋的吐司。

    第60章 看破隼的心思了怎么办?

    越过拥有绵绵草原的高原, 嶙峋的山脉重新出现在眼前,青翠高大的树木长于山岩峭壁之上,攀爬的藤本植物悬挂在枝桠树杈之间, 幽深的凉意从草木叶片之中透出。

    看到这一番截然不同的风景, 安澄就知道,他们又飞到了新的地方。

    “中午了,大家先暂时休息一下。”朱海盘旋着给集群下暂歇的口令,确保将消息传达到每一只鸟后,他开始往某个方向飞。“跟我来。”

    众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 二话不说地跟在朱海的后面朝眼前大山的林子里飞去。

    虽然都是山, 但北方和山和南方的显然有着很大的不同, 长在山上的花草树木更是不必说, 若是将二者摆放在一起, 即使对于植物再不了解的人也能够一眼看出差异来。

    “是不是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了啊?”安澄扑扇着翅膀,找了一颗最宽大树木的最宽大枝桠停下,“总感觉差不多要到了。”

    朱云深停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些距离, 如果你实在觉得累,明年我们可以不来了。”

    安澄:???

    明年他听得懂、不来了他也听得懂, 但是“我们”这两个字就有些听不懂了, 尤其是当这个听不懂的词和其他几个结合在一起之后, 让他越是无法理解, 什么叫做“明年我们不来了”?

    他一只珠颈斑鸠来不来无所谓啊,他又不是候鸟, 在哪生活不是生活, 但朱云深不一样,他们这一脉的红隼是冬候鸟啊!

    难道……

    下一瞬间, 迷茫的安澄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应该是鸟岛之行遇见那一家三口给朱云深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他自知像他这样的鸟没有办法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让孩子成为情绪稳定、听话懂事、富有鸟性的雏鸟,因此对于此次的繁衍之旅产生了怀疑和担忧。

    然后他又在心中暗暗地下决定,如果这一次没有办法获得雌隼的青睐,那明年就暂时歇息,不要再寻找伴侣了。

    一定是这样的!

    安澄半张着喙,发出轻蔑一笑。

    呵,雄隼,被他堂堂安大师给看透了吧?

    不过看破不说破,既然朱云深有了自知之明他也没必要做那种让鸟下不来树的坏鸟,因此迎合着朱云深的话说:“没事儿,我不怎么累,不过明年你要是不想来的话,那就不来了,用这个时间去其他的地方逛逛。”

    “你想去其他的地方逛逛?”朱云深揪着关键词的就问。

    安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的主语从红隼变成了他这只斑鸠,但还是回答道:“肯定是想的,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大呢,如果永远只在一个地方守着,那多可惜啊。”

    还是人的时候他不自由,做了鸟没了其他的负担,就还是希望生活更精彩一些。

    朱云深听了他的话,沉思了几秒,随后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鸟生计划朱云深要这么积极、这么迎合、这么郑重,但安澄向来就是一只心大的鸟,想不通就不想了,开始美美地考虑今天的午餐吃什么!

    ===

    春夏相交的时节,天气就总是容易发生改变,明明上午还是艳阳天,不过吃了一个午餐,这座山脉就忽然下起了大雨来。

    起初他们还只是躲在树上避雨,然而这场没有征兆的雨莫名地越下越大,别无他法,一行鸟只好开始另寻其他的避雨地。

    朱海已经飞过了一遍迁徙之路,对于这一片似乎也有所了解,略微思考之后就开始带着他们往某个方向飞。

    “山里面有个人类,我们可以去他的巢穴附近避雨。”一边飞行,朱海一边跟他们强调重点事宜。“但是不要过度地打扰他。”

    等真正到了地方之后,安澄才明白这句“不要过度打扰他”的真实含义——房屋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的身形干瘦、皮肤枯黄,布满沟壑的双手上镶嵌着旷日长久不干净的泥土,唯有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时光磨损后的浑浊,仍然清澈透亮。

    而这间房屋与老人一样有了年岁,老化的墙面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雨水与露水于经年累月之间留下深重的痕迹,但即使一年又一年的山中岁月过去,角落裸露的完整砖块却昭示这间房屋仍然还是坚韧的。

    安澄跟着朱海他们飞到宽大的屋檐下,发现那里用木头架了好些个不必要的横梁,刚好可供他们这些鸟站立,而除他们之外,早已经有不少的鸟选择来到这里避雨了。

    “哎呀,又来了一些呀。”老人走出房门,手中拿上了一个竹篾子,里面盛着一些谷物。“都是红隼呢,那我再去弄一些肉来。”

    即使没有人回应老人也还是乐乐呵呵的,他拖了一个凳子过来将手中的竹篾子放在檐下,对着檐下的众鸟挥挥手。“快点来吃吧。”而后又脚步敏捷地回到了房屋里。

    安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有应对经验,左看看右看看去观察别的鸟态度如何,却发现他们像是早习惯了这些般,非常自如地扑扇着翅膀往下去啄食竹篾子当中的谷物。

    鸟中也有热心肠的,眼见着安澄还在发呆,有一鸟赶忙扯着鸣管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地下去吃啊,你在这再发一会儿呆,这些瘪犊子能把那点东西给吃没不可。”

    “哦哦,好好。”安澄被这么一口子大碴子音说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无知无觉地也跟着往下飞,等停在竹篾子旁边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如果不顺喙吃一口岂不是有点亏?

    于是他非常自如地混入到了众鸟行列中,开始啄食竹篾子当中铺放好的谷物。

    别的不说,这谷物虽然卖相并不似外面专卖的那些好,但味道却有些超乎寻常,一旦吞食入喙,植物的清爽、食物的醇香、曝晒久存之后的深厚一齐迸发,不过一会儿,这几种的味道又开始混合,最后再发酵出更为复杂的感受,让鸟回味无穷。

    安澄吃过不少的食物,但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奇特的感受,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喙,由心地放纵啄食起来。

    吃到一半,老人又端着一个不锈钢的碗盆从房里出了来,碗盆里装着的是刚切的碎肉,看成色和模样,似乎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没坏。

    “来了来了,不过我这里也没剩多少肉了,要是能等到下次我女儿给我送吃的来,就多给你们切一些。”

    他走了过来,凑在竹篾子附近的鸟也没有被惊扰到散去,仍旧兀自吃着,仿佛已经将老人当做了这自然环境当中的一部分,因此半点担忧也没有。

    老人拖了另外一张椅子到檐下,将手中的碗盘给放了上去,随后对着朱云深朱海等隼招招手。“快来吃吧,红隼,来来来,不要怕。”

    一众红隼的反应要比安澄淡定得多,他们互相对视几眼后从横梁上飞下,错落有序地停在凳子周围,依次凑进碗盘里去吃老人准备的肉块。

    老人看着这场景哈哈地笑了几声,接着又从房中拉出了一条矮竹椅和一把蒲扇,最后坐在了离鸟不远不近的地方。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不过下久点也没事,这山现在牢固得很嘞。”老人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看着檐下的雨喃喃自语。“一场雨过去,应该又会长出很多新的树苗吧。”

    这座小小的山中小屋仿佛格外受动物的喜欢,不过一会儿,不远处的野草堆后面就突然钻出了一个土黄色的身影,那身影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十分警惕地巡视着周围,而当眼睛锁定了房檐下的老人后,他的戒备不再,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

    是一只狍子。

    “哟,来了?”老人看见他之后也没有讶异也没有躲避,反而对着他熟络地晃了晃手中的蒲扇。“我就说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肯定是要来的。”

    这狍子骄矜得很,低哼一声抬着脑袋,走进宽大的屋檐下漫不经心地转了几圈,而后十分刻意地撅着蹄子轻轻地踹了一下放竹篾子的椅子,在惹得众鸟不满地叽喳叫唤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跪坐在了老人的旁边。

    老人抬着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狍子的脑袋,“你怎么总是爱去逗他们?小心哪天把他们惹急了,把你的毛给啄光。”

    狍子晃动脑袋,从自己的鼻子当中喷出两口气,随后用刚长出没多久的新角去轻顶老人的腿,嘴中还在不满地哼哼。“小小人类,竟然敢摸本大爷的脑袋,实在是太大胆了,本大爷命令你快点给本大爷梳毛!!!”

    老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被这行为逗得呵呵笑。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他也还是顺了狍子的意,侧着身子在口袋中摸了几下,掏出了一把被摸到包了浆的木梳子。

    他拉远着距离定睛看了几眼,惊叹道:“哎哟不是,拿错了,不是这把。”说着,他又换了一边口袋掏,最后抓出了一把竹梳子来。“是这个才对。”

    而后,老人拿着这竹梳子小心翼翼地给狍子梳起毛来,狍子舒适得直哼哼,再无闲暇做些其他的。

    雨水从屋檐上成串地滑落,坠在地上将硬实的泥地水洗成浆,土腥味被顺势翻出,混合着草木的清香灌满整片林子。人与狍子都没再发出声音,众鸟也和谐地细品着食物,偶有几个争食的会互相争执几句,从鸣管中发出清脆传响的鸣叫声,应和着哗哗的雨声一起,让整座山变得越发幽静。

    氛围是如此之好,以至于哪怕到了晚上这雨还没停,众鸟都没有显露出半分的躁动和不耐来。

    朱海等鸟十分守规矩地选了几个横梁当做歇息的地方,其余的鸟也没有来争夺,他们各自收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去多做打扰。

    安澄站在横梁上,身侧紧贴着朱云深,脑袋也早已经钻进了翅膀下面,周身暖烘烘、周围安静静,显然很适合睡觉。

    “大人,晚安!”

    “嗯。”朱云深轻啄了下安澄的脑袋。“晚安。”

    不过嚎啕的雨夜总会有深藏的危险,可惜当时香甜入睡的安澄并没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