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婚礼
云泆错愕不已, 他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闻牧远托着他的手,方才亲吻时鼻尖蹭过骨节,长睫掠过皮肤, 细微的动作却给他带来莫大的震动。
良久,云泆说:“当然可以。”他眼中的意外化作温和笑意, 像是可以纵容闻牧远的所有举动。
云泆弯腰把闻牧远拉起来, 他收回刚才被吻的手, 总觉得中指上像是冥冥中被烙下了什么。他没想到闻牧远这么注重仪式感, 对比之下反而是自己不太上心,云泆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心里生出几分歉意。
“可惜没有戒指。”闻牧远遗憾道。
他和云泆订了两枚婚戒, 由首都最好的工匠设计打造。只是时间太赶, 戒指还在赶制中。
而他们的结婚证是前天办的, 那天中心城民政局的人还不少, 二人领证的照片被发到网上。定格的画面里alpha和omega并肩而立,拿到结婚证时相视一笑, 无数网民热议讨论,期待他们的婚礼。
“婚礼上再戴也不迟, ”云泆把手背到身后,他瞄了一眼闻牧远,“反正也没几天。”
闻牧远点头, 他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刚才求婚已用光他这些天积攒的勇气,这会听话得很,云泆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把礼服换下, 挂进衣柜。柜门合上,那两件白色的婚服默默相对, 静候佳期。
时间一晃而过,再睁眼竟已是婚礼前夕。
清晨,云泆和闻牧远醒得很早,顾逸青找了人给他们做造型,为了方便就干脆在云泆的房子里完成。
这幢洋房许久没迎来这么多访客,原本的宁静被细小的吵嚷穿插,生出几分不同的活力。
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化妆品,十几把样式不同的刷子以及数不清的小玩意,云泆呆滞在原地。他瞥向闻牧远,只见alpha的脸色和他一样为难。他们两个平时见得最多就是飞沙走石,哪怕参加正式会议也不过是简单的仪容整理。这么大的化妆架势,连云泆都是头一回见。
他看向顾逸青,发问道:“这一定要化吗?”
他一开口,闻牧远也看过去,四只眼睛瞬间瞄定顾逸青,他捂嘴失笑:“不会全用上的,别担心。”
那领头的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性omega,笑得很甜,许是知道云泆他们不习惯,连连安慰道:“没那么麻烦,很快就完成了。”
事实也正如此,化妆师凑近想要给他们打个底,却发现这二人的脸实在找不出瑕疵,贸然增添什么反倒会破坏原先的平衡,于是她就简单上妆,也没用上那么多工具,云泆虚惊一场。
他先结束,越过化妆师弯曲的手臂,只看得见闻牧远右侧的眼睛。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闻牧远朝他眨眨眼,因为化妆的缘故不敢多动,像是被人揪住后颈的动物,这场面放在他身上别有趣味。
这边的准备一结束,他们直接去往婚礼场地。
那是城西一片宽阔漂亮的草地,碧翠的草坪远望齐整平坦,偶尔冒出一两朵小水黄像是精心设计故意为之。不远处有一个刷着白漆的教堂静静矗立,一砖一瓦都极富韵味,这场地挑得确实别致雅趣。
今天的主人公身份关键,附近保卫工作开展得很早,有未受邀请的媒体想要蹲守,很快就被驱赶开。
草坪上布景繁丽,因为大多选用白色,看起来大方却不拥挤。天光和煦,绿色的边际线往上是宽阔广袤的的蓝天,闻牧远的西服被风吹动,他望向远处的天,想到十三年前云泆为他取名的那一刻。
牧远,更高远的天地,旷达无忧。这竟与眼前的场景不谋而合。
“在看什么?”
“没什么,今天天气很好。”
云泆拍拍闻牧远的肩,说:“那就过去吧,一会宾客也要到了。”
联盟的有钱人大多喜欢把婚礼办在高档酒店,像云泆和闻牧远这样的选择虽不说没有,但也是少见。
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首都四大家的。云泆的立场虽与他们有偏差,但他在联盟的声望颇高,在这种场合,给一个笑脸总比甩冷脸好。
云瑞玉到的也早,不少商界人士看见他就围上去,满口恭维奉承。云瑞玉不胜其扰微微蹙眉,但碍于这是云泆的婚礼不好发作。
顾逸青靠近微笑着说:“诸位,我先生近来忙坏了,你们这架势可要吓坏他了。”
那几个人见出顾逸青的话外之意,讪讪散开。顾逸青顺势在云瑞玉身边站定。
“怎么不去帮你儿子?”云瑞玉淡淡道。
“不是你儿子啊,”顾逸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来了这么久也不过去看看。”
“他自己能应付。”云瑞玉侧身看向顾逸青,说:“倒是我还需要你解围。”
顾逸青帮他把领带正了正,眉眼带笑:“今天忙完我就陪你。”
云瑞玉垂眸轻轻点头,他攥住顾逸青的手放到身侧,把人牵紧了才分出一些注意力望向云泆那头。
这会该来的大人物也都到了,瞿千岱和席任是前后脚进的场,他们表面关系维持的不错,对媒体的镜头也十分配合。
孟思兰也到达现场,云泆特地为他留出前排的位置,孟教授看着眼前这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嘴,他说:“你们可千万要好好的,可惜老师没有孩子,不然也该成家立业了。”
说罢他又摇摇头:“不说这些了,老师真心祝愿你们百年好合。”
“借老师吉言。”云泆应声,听见身后司仪在叫他,他别过孟思兰回身走去。
人已到齐,婚礼即将开始,那些繁琐的流程被简化,一切显得无华单纯。人们只看得见这两个将要成为伴侣的人,那些弯弯绕绕和心思算计都被短暂湮灭在日光下。
迎宾的燕尾服被那天试穿过的礼服所替代,他们站在正中央,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闻牧远没有亲长,于是跟着云泆一起躬身谢过云瑞玉和顾逸青,姿态谦恭真诚。
这之后,顾逸青拿着他们一个盒子走到二人中间,那是他们的对戒。
两枚戒指静静躺在红丝绒里,第一眼会以为那是两枚素圈,仔细看才发现上面隐隐闪着墨蓝色的光彩。
那是奥托石,云泆亲自为他们婚戒挑选的宝石。
选材料时闻牧远问他为什么,云泆闻言拿起那颗有市无价的宝石放到他眼前,说:“因为它的颜色很漂亮,很像你的眼睛。”
那枚宝石本是他年少时一眼相中的拍品,在云家静默了许多年,最后竟落到他的婚戒上。
“该交换戒指了。”顾逸青催促着,闻牧远率先拿起云泆那枚,里头刻着他的名字。
他牵起云泆的左手,动作细致地将戒指套上去,冰凉的金属越过指节扣上无名指,过程短暂而漫长,像是无声的宣誓。
闻牧远放轻呼吸,他右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云泆拉住。
“别动。”
话音刚落,云泆取出剩下那枚戒指,和闻牧远方才一样,缓缓把它送到该去的位置。
相触的手没有立刻分开,闻牧远主动上前一步,他张开手,同云泆十指相扣。
云泆笑着任他动作,轻轻回握,两枚戒指相互依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媒体的闪光灯难以停歇地闪动,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驻在他们身上。
而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不远处的卫兵队里突然传来杂乱的声响,一枚子弹贴着布景的边缘射/过,枪声响彻场地。
媒体瞬间大乱,在场的军人不少,他们马上起身安抚住身边的人。瞿千岱和台上的云泆对上目光,二人眼中皆是了然。
袭击发生得突然,云泆快步走到一旁的花束边,从里面取出两把手枪,他利落地将其中一把抛给闻牧远。
“去看看谁那么想破坏我们的婚礼。”云泆拔掉手枪的保险栓。
“嗯。”闻牧远应声,眼神泛冷。
卫兵队那边一团混乱,草地上已流了不少血,有问题的人不止一个,并且那些人的武力还不低。
草坪上没有遮蔽物,什么人在哪一览无遗。
一个眼角有疤alpha瞟见云泆的身影正想趁乱开枪,下一秒手腕就传来剧痛。不远处闻牧远的枪口发热,刚刚射出子弹赫然已精准洞穿那截手腕。
负责保卫婚礼的卫兵素质只能算是中流,在那些凶悍的匪徒面前仅能自保。云泆让他们后退,快速上前放倒了几个,他大力按住身下扭动的alpha,回头冲闻牧远道:“速战速决。”
闻牧远得令,下一刻,在场所有反叛者的腿像是猛然被注入了铅水,他们跪倒成一片,闻牧远的信息素毫无顾忌地释放,精准地在这些人身上反复碾过。
云泆捂住有些发热的后颈,确定这边的场面已被控制住后想要回去确认宾客是否安全。
突然,他敏锐察觉到异常,哪里有问题——云泆快速扫视过其他地方。
媒体,是相机!
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那个举着相机beta的手上迅速动作起来。瞿千岱一直观察着云泆的动静,见他望向媒体那头,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那部相机的镜头与刚才相较发生了细小的变化,云泆目力极佳,那明明是一个改装的枪支,他毫不犹豫抬手扣下扳机。
子弹比人的动作快上一线,beta右肩溅起的血吓呆了身边的人。
冥冥中的感觉给了云泆提醒,他大声道:“快打晕他!”
可周围的人瞬间作鸟兽散,没人上前动手。果不其然,倒地的beta和崔妙妙一样,后颈开始极速腐烂蔓延。云泆狂奔上前一把扯开他的前襟,在皮肤被侵蚀的最后一秒看清了那个图案。
一片花瓣,和两只承托着它的手。
第25章 誓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见到地上那具尸体, 周围的人更是小腿肚打颤,慌乱不已。身在中心城,他们日子过得安逸, 这样的场景在平日里绝无发生的可能,如今蓦然看见这骇人的尸身, 那些人不敢乱动, 只眼巴巴地把目光投向云泆。
当初回首都本就是为了让一些人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因此云泆一直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们挑在婚礼这个场合动手, 云泆想到闻牧远方才骤然变冷的神情,摩挲过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奈轻叹。
“大家不要惊慌, 反叛者已被制服, 现在这里很安全。”云泆熟练地安慰着那些被吓坏的人, 他停顿了一剎, 腺体传来阵阵热意,带着难以忽视的酸麻。云泆强压下腺体的异常, 继续处理现场。
另一边卫兵队里抓出七个反叛者,他们被闻牧远的信息素压得七荤八素, 连警署的人前来押送都毫无知觉。
至于那个beta的尸体,一会不盯着看就被绿色的汁水腐蚀掉一些,不知为何, 他身上的怪异变化比起崔妙妙更甚。到最后只留下一架森森白骨,和他身边已经上膛的枪械。
那枪支被极为狡猾的和摄像机设计在一起,通过机后的按钮进行转换操作,云泆让警署的人把现场这块的物证收拾干净, 连地上的尸骸都没放过。
“他先前为什么不出手?”瞿千岱走到云泆近旁问他。
“不知道,”云泆把胸前歪掉的领结扶正, “或许是因为他背后的人还没下命令吧。”
“你觉得他和卫兵那边不是一伙人?刚才席任看起来也很意外,他从不做这么蠢的事。”
“我想也是,具体还是等他们查一查那些人的身份再说。”
说着他转身朝婚礼的台子走去,瞿千岱开口道:“去哪?”
云泆的枪口仍发烫,他说:“去结婚。”
现场的残局很快被收拾完成,警署的人干事效率很高,宾客在其他军官的安抚下也依旧安心坐在位置上。
云泆回到场地时恰逢闻牧远协助完警署回来,二人的白西装上多了些血渍。婚礼的其他设施布置没有被破坏,一切如常。
司仪扶着一旁的杆子有些腿软,他弱弱开口道:“婚、婚礼还要继续吗?”
云泆闻言看向下方,云瑞玉和顾逸青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收到什么惊吓。起先散开的媒体也在害怕过后又聚了回来,仿佛方才发生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波折。
“当然,该宣誓了。”云泆让司仪起来,照着原本的流程继续下去。
闻牧远有些黯淡的神色瞬间被点亮,他有些紧张地攥了下衣角,随后飞快地松开,直直看向云泆。
见婚礼要继续,眼尖的媒体连忙架起设备。
司仪有些晃悠地站到二人中间,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前所未见,在云泆的要求下,他继续宣读婚礼誓词。
“闻牧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和云泆先生结为伴侣,无论疾病或健康,快乐或悲伤,你都永远始终如一地爱他,守护他,直到永恒。”
闻牧远眸色深深,透着浅淡的温柔和坚定,他说:“我愿意。”
司仪点头,他转向另一侧的云泆,再度发问:“云泆先生,你是否愿意和闻牧远先生结为伴侣,无论贫穷和富裕,平坦或崎岖,你都一如既往地爱他、尊重他,直到永恒。”
“我愿意,”云泆回望向那比奥托石更美的眼眸,重复道,“我愿意”。
“那么我宣布,今天你们在这里正式结为伴侣,从今往后不论甘苦,都要携手共同度过,不离不弃,生死不渝。”
“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
听见这句话,云泆抛开那些羞赧,他朝闻牧远靠近一步,alpha身上残余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顷刻将他包裹。
“这次没法彩排了。”云泆笑着伸手攀上闻牧远的肩。
“我会好好表现。”闻牧远轻声回应。
下一刻,他侧头吻住云泆的唇,双臂自然地扶住omega劲瘦的腰。
他们二人在此刻彻底无间,闻牧远还记着当时的嘱托,稍稍侧过身去。
这一吻很短,他们的唇只贴在一起碰了碰就匆匆分开。许是刚才指挥的缘故,云泆的嘴唇有些干涩,亲吻的触感并不强烈,可内心的波动却并不比第一次少。
他们松开手,自这一刻开始,不论是法律上还是民众眼里,他们都已成为最亲密的伴侣,要像誓词所说的那样,尊重、爱护对方,直到永恒。
仪式结束后没有其他的安排,受邀前来的人逐渐散去。
等到眼前的人基本走光,云泆终于抵不过腺体的热度,脚底不稳倒了下去。
闻牧远察觉不对马上将他接住,alpha的臂弯有力地稳稳扶住他,使得他们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闻牧远急忙问。
云泆的脖子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知道应该是自己的腺体的后遗症。
刚才过长时间的压制让身体内部的反扑更加强烈,一阵阵的热痛涌上心头,他使不上劲,又瞥见远处正在朝这边来的顾逸青,喘着粗气抬手拉住闻牧远的衣襟沙哑道:“回家,找秦羽、别说。”
顾逸青见闻牧远揽着云泆觉着有些奇怪,他问:“这是怎么了?”
闻牧远答道:“刚才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没处理,我们先回家一趟。”
见闻牧远神色自然顾逸青也没说什么。今天婚礼遇袭也不是小事,虽说媒体不敢贸然报道,但扫尾工作依旧重要,年轻人自有打算。
云泆的车就停在来的地方。今天没有司机,闻牧远小心翼翼地把几乎失去意识的云泆平放在后座上,一脚油门驾车冲了出去。
他直接拨打秦羽的通讯器,接通的声音很快传来。
“闻上校?你怎么有空打给我,今天你不是在结婚吗?”秦羽疑惑道。
“结完了,”闻牧远开门见山,“刚才云泆突然晕倒,应该和腺体有关,他让我和你联系,这是怎么回事?”
秦羽静默片刻,斟酌道:“这应该是后遗症的一部分,今天你有没有释放过高浓度信息素?”
“有。”
“那就对了,你的信息素在他腺体虚弱的时候有治疗作用,平常也需要接触补充。但是我看了最近将军的检查报告,他的腺体应该已进入修复重组阶段。这个时期变量很多,他的腺体很敏感,你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利弊皆有。”秦羽语速飞快。
闻牧远皱眉:“具体怎么说。”
前座的后视镜可以清晰看见云泆不住蜷缩的身体,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淌下,滴落在后座上。他像是被某种恶劣的感受攥住,满脸皆是痛色。
“意思就是他不能没有你的信息素,但因为你们的信息素并没有完成最终结合,所以他新生的腺体时不时受到刺激,就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排异反应的现象。”秦羽接着说。
“那我该怎么做。”闻牧远问。
“两条路子,要么你们终生标记,要么你在他发生反应的这段时间内释放高浓度信息素。”秦羽又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这些事情云泆早就知道,却从没和闻牧远提过,大抵是怕他尴尬或不管不顾地释放信息素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在北境治疗那段时间云泆看得出闻牧远的疲惫,更何况现在需要长时间释放高浓度信息素,哪怕他是陨落者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这个反应不会持续太久,你别太担心。”秦羽安慰道。
闻牧远在心里下了决断,他谢过秦羽,飞快开回了家。
此时洋房恢复到往日的空荡,他把云泆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卧室。
“小蛇,”云泆在他的怀里恢复了一些神智,他轻声宽慰,“我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
常年处在保护者的位置,如今被闻牧远这么抱着,云泆颇觉陌生。
闻牧远充耳不闻,他的心里竟难得因云泆而生出恼怒。这对他而言是第一次,他真心不愿云泆在这方面有所隐瞒。
alpha虽不应声,动作却仍是慎之又慎。他把云泆放在床上,端来一杯清水放在床头。
“你想做什么?”云泆半睁着眼,视线不清,迷蒙中只看见闻牧远正在脱身上的礼服。
闻牧远手上不停,他冷静道:“帮你治病。”
云泆没什么力气,见他一幅气恼的模样只能勉强一笑,他说:“那不要伤到自己,好不好?”
白色衬衫被褪落到地上,闻牧远没空收拾它们,只答应他说好。
下一刻,面前高大的alpha的皮肤上就浮出层层黑鳞,转眼间就变成了那条熟悉的黑蛇。
它攀上床,硕大的身躯带来难以忽视的压迫感,浓郁的雪柏气息顷刻迸发。黑蛇缠在云泆身上,一寸不落地将他包裹,末了却不敢收紧,生怕伤到身下的人。
青藤被勾引而出,全然不顾主人的意愿和雪柏纠缠在一起。
高浓度的信息素果然有奇效,云泆后颈的灼热和疼痛减缓不少,他抬手抚上眼前的蛇头,动作轻缓。
蛇鳞微凉,在灯光下像是流动的水银,夺目美丽。
黑蛇似乎仍有些忿忿,它轻转蛇头,张嘴往云泆的虎口咬了下去。
毒牙刺穿皮肤,微量的毒素被注入。
变异黑曼巴的毒液是致命的,但闻牧远能很好控制其中的剂量,这一点点毒素不会造成任何危险,只会让云泆睡上一会。
不过几息,omega的手就垂落到床单上,陷入信息素营造的深眠。
黑蛇圈住他,心中仍有余悸。
它过了许久才把头靠到云泆的颈窝里,找到这个安心的地方,他稍稍松神,吐了吐信子。
第26章 酸醋
不知过了多久, 云泆猛然睁开眼。
卧室里一片漆黑,身上那条黑蛇早没了踪影,云泆支起身, 顺手拿起床头的水灌下几口,冰冷的水液划过喉头带来几分清醒。
人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感知都不太敏锐, 过了好几秒他才发现卧室的窗口旁站着一个人, 那赫然是闻牧远。
云泆探身拉灯, 问道:“在那做什么?”
闻牧远已换回平常的衣服, 他望回来,不答反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他的气性还没过去,云泆哑然, 他倒是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alpha会因为自己隐瞒后遗症这件事生气。他也没指责什么, 但云泆分明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失落和委屈。
拖鞋已被很贴心地放在脚边, 他身上的衣服没换, 只是外套被脱下,大概是怕他睡着不舒服。
云泆走到闻牧远身边, 开玩笑似的说:“还在生气呢?”
他瞥见闻牧远正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的戒指,奥托石正对着窗边的光微微发亮。
“没有, ”闻牧远摇头,他指了指云泆的手腕,“你就睡了一小时, 刚才警署那头有消息发过来。”
二人在婚礼前夕互相开通了对方的权限,因而云泆睡着的时候闻牧远可以接收他的通话请求。
“他们说了什么。”云泆顺着他先说正事。
闻牧远仔细回忆,他说:“那几个反叛者警方知道是你们有意放进来的,查上去发现是邓兴的人。有几个昏迷还没醒, 醒的那两个什么都没说,但是警署查得仔细, 再加上瞿千岱那头一直派人盯着,所以很快就锁定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云泆嗤之以鼻。
邓兴是财政部的二把手,算是席任的一条狗腿子。单凭他自己的本事爬不到这么高的地方,可这个人市侩至极,谄上陷下的事做得炉火纯青,和不少大家族的人有勾连。
有些蠢人虽然不能派上大用场,但平时出面做一些脏活累活还说得过去。因此席任一直放任他在首都为非作歹,直到瞿千岱上台才有所收敛。
可去年他贪心不足,竟把手伸到了北境军营的物资筹备里。云泆收到消息当机立断更换了那批物资,保留下完整的证据,引而不发。
东窗事发后邓兴曾多次致电希望弥补,云泆没有理会,只等瞿千岱需要的时候再出手。
这次婚礼上的袭击想也知道不会席任的手笔,虽然不知道邓兴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但算上先前的事,这些证据摞在一起,主战派这次应当会被清理掉不少人。
云泆低头翻起今天的新闻,到场的媒体十分识趣,那些不该报道的什么都没提及,发出的只有他和闻牧远的照片和一些祝福的话语。
民众也对那场袭击一无所知,纷纷在底下留言讨论。
“关于那支枪有没有查出什么?”那架改造成摄像机的枪支被警署拿走,不知道能不能发现些端倪。
闻牧远摇头,他说:“那把枪不属于联盟,没有生产编号。至于那个死掉的beta,他代表的媒体确实受到了邀请,但警方查不出任何有关的身份信息。”
“果然如此。”云泆不意外,那人果然来自不同势力。
近来这两次诡异的死亡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人安插到帝国内,并屡次全身而退。
当初边境遇袭他就已肯定联盟高层的人与帝国勾结,只是邓兴明显没那样的脑子。至于席任,虽然两派政见不和已久,但他多少还是做了些实事。
哪怕是为了主和派背后的势力,他也不能让民意的天平完全倾倒。所以谋杀联盟高级军官这件事还真不一定与他有关。
“这些事用不着我出面,交给他们办吧。”云泆神色冷然,关于邓兴贪污的那份证据他一早就上交到了中央,后续如何处理尚且不得而知,仅仅这两重罪名就足以宣判他的死刑。
外头的太阳还没落下,天空依然洁净明亮。
云泆侧头,闻牧远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不开心?”云泆问他。
视线里的半张脸转向他,闻牧远终于说起这件事:“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对北境很重要,对联盟也是。”
云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平时腺体发作起来的刺痛没太大感觉,偏偏就是在婚礼这天出了变量。
“我向你道歉,吓到你了吧。”他们的手搭在窗台上,两枚戒指很是对称。
“不需要道歉,”闻牧远低下头,他像是有些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你对我也很重要,我不想看你难受。”
云泆一愣,闻牧远直白的话语让他不知如何回应。他摸了摸alpha低垂的头,手下的黑发短而硬,触感有些扎人。
“我答应你,接下来身体上有什么情况都不隐瞒。”云泆吃软不吃硬,闻牧远的态度一软他就硬不起心肠。对着面前这个alpha,云泆的底线在无知无觉间不断放低。
得到了允诺,闻牧远面色回温。
今天本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但却被一堆事搅得一片混乱。他心有不甘,却又无从开口,毕竟他们的婚姻本就是政治需要,完不完满似乎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云泆突然问:“上校,想不想出去走走。”
“什么?”闻牧远怔了怔。
云泆看着还未落下的太阳,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难得的好天气,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16岁之前云泆一直活得很自在,首都没什么地方是他没踏足过的。
云泆这人远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守规矩,就算是他小时候也总会偷跑出去,但这样的事在参军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中心城对他而言只是回来汇报工作的场所。
若不是今天想要弥补一二,云泆不会想到要去那地方。
“我们要去哪?”闻牧远坐在副驾上,看云泆风风火火出门,不禁发问。
云泆没明说,扬唇一笑,语气颇有些笃定道:“你会喜欢的,等会就知道了。”
闻牧远见状不再多问,一路上却总是偷瞟云泆的脸色。他刚从后遗症里缓过来没多久,闻牧远留了不少信息素在他身上,要不是当时没得到云泆的许可,他或许会因为气恼忍不住对着那截后颈咬下去。
车子七拐八弯,越过西郊进入城区。好多年没来过,云泆依旧轻车熟路,不一会就稳稳地停在一处巨大的拱门旁。
那是个双层建筑,这样的房子在如今的中心城不太多见,像是某种市场。
闻牧远一下车就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他动作一滞,这居然是个爬宠市场。空气中各种交杂的气味正清晰告知他,那里有蜥蜴、蜘蛛,以及——蛇。
云泆见他愣在原地,问:“怎么了?”
闻牧远眼皮轻跳,他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云泆点头,领着他往里走。这里的陈设很多年没变过,因为以前经常光临,他记得很清楚。
云泆从小就喜欢这些异宠,尤其是蛇。只是云家人多,来来往往的怕吓着人,所以他没在家里养,只是时不时来这看看。
他想着这里那么多蛇,也算是闻牧远的同类,他应该会喜欢吧。
“你,”闻牧远语气犹疑,他上前半步,“你很喜欢这些动物吗?”
“当然。”云泆果断道,他还以为闻牧远在暗暗问他是否介怀,因而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闻牧远应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会他们二人穿的都是常服,除了更高些更好看些,走在那和寻常人差异不甚明显。
这个市场的年纪不小,路中央的灯久未维修,光线不免昏暗,因而周围的人也没认出他们的身份。
各种爬宠被摆放在路边,用透明的盒子分别装开。大概是人工培育精挑细选的缘故,每一个都长得别致好看,一些无毒蛇身上的花纹更是华丽炫目。云泆许久未曾造访,在老板的许可下想要拿出其中一条来看看。
可手都伸到跟前了,那条蛇就是不上来,反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信子都不吐了。
一连换了好几条都是这幅样子,哪怕是一旁的蜥蜴、蜘蛛和蝎子也没有幸免,它们一反常态开始在容器里疯狂寻找掩护的地方。
像是遭到了致命的威胁。老板纳闷至极,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生意一来反倒全部翘辫子了。
云泆意识到什么,他转身看向闻牧远,很短的一瞬,他瞥到了alpha凌厉冷冽的视线。
闻上校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淡淡睨着那些动物,见云泆望向他,那冷意又瞬间消失。
“你喜欢每一条蛇吗?”闻牧远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问。
换做是以前他不会这么直白,云泆他心中的天上月,但凡肯多看他一眼都会令他满足不已。但现在他莫名多了些底气,或许是因为戒指,或许是因为标记,闻牧远开始产生一种错觉。
他不敢去触碰验证,但胆子却大了不少。
云泆讶然,他仔细琢磨话中的意味。如果他没感觉错,闻牧远应该是不满的意思,这不满里似乎还泛着点酸。
心思还挺多,云泆失笑。
他把刚才打开的容器合上,向老板说了声抱歉。随后自然牵起闻牧远的手,alpha身体一僵,任凭云泆带着他往外走。
“你不看了吗?”闻牧远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跳加快。
云泆故作可惜道:“我倒也想,只是再看下去家里的小蛇要生气了。”
alpha的耳根绯红一片,他没否认,尾椎骨的尾巴难以抑制地想出来,把云泆紧紧缠绕。
云泆似是有所察觉,他笑意加深,往前的步伐更快了些。
第27章 日落
云泆现在哄闻牧远很有一套, 他拉着alpha的手,透过血管依稀可以觉察到皮肤下强力的搏动。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云泆系上安全带问他,经刚才一役, 他可不敢擅作主张了。
远处太阳将要垂落,万里天空被橘红铺盖, 闻牧远拉下挡光板。
“我们去看日落吧。”
“中心城的日落和边境的日落会有什么不同吗?”云泆注视着后视镜, 想找个小山丘。
“应该没什么, 但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了。”闻牧远望向远处的天, 眼中透出怀念。
闻牧远的话语勾起云泆一些回忆,他在北境经常听别人提起这位年轻的军官。有说他的能力多出色的,也有说他在军队多么拼命向上爬的, 那些话听得太多, 以至于云泆在别人的复述中时常会想闻牧远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因为军务曾去过几次南境, 座下的人群中几乎从未有过那个alpha的身影, 云泆没有忘记过当年的小蛇,忍不住向人问起, 那人告诉他闻牧远又在出任务。
只有一次他在列,但会议一结束又很快离开了基地, 不知所踪。
那些任务的惊心动魄只有闻牧远自己知道,他在外人面前寡言,在云泆这放开了些, 直言不少。
“那就去看看。”云泆应下,找到一处不错的地点停了车。
山坡上有个亭子,橙黄的日光像薄纱洒下,轻轻将二人笼罩在一处。他们面前正对着一处景观湖泊, 风吹来带着潮湿的凉意,还有浅淡的草木香。
这里没有人, 闻牧远的尾巴终于伺机而出缠住了云泆的手腕。
黑与白的对比突兀明显,蛇尾并没有绞紧,只是看起来骇人。云泆任它缠着也不挣脱,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拨弄尾尖,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总觉得你的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思想。”
闻牧远轻咳,他眼神闪烁道:“以前不会这样,成年之后它就有点不受控,平时还算听话。”
“那现在呢,”云泆抬起手凑到颊边碰了下,“现在算听话么?”
尾巴被拉长,闻牧远脊骨紧绷头皮发麻,他一字一顿道:“算、算听话。”
耳边传来好听的轻笑,他的神经蓦然抽动,像是被电了一般。那截尾巴突然被主人收回,不满地在空中摆动,最后抵不过强权只得屈服。
云泆看着瞬间变空的手腕,拍拍闻牧远的肩:“它去哪了?怎么回去了。”
闻牧远垂眸敛起眼中情绪,闷声说:“在外面不安分,还是回去好。”
“是吗,那就让它回去吧。”云泆摸过自己刚刚被缠着的手腕,眼底浮着浅浅笑意。他主动开口说起结婚后的安排,闻牧远坐在他身边听着,时不时认可。
说着说着,云泆话锋一转,他问:“上校,你觉得我们维持怎么样的距离合适?”
闻牧远一怔,乍一下没明白云泆的意思。
“我们结了婚,往后的易感期和发情期怎么过你想过吗?”云泆认真道。
omega的一年一般会有三到四次发情期,alpha的易感期则为两次左右。
云泆以前都是靠抑制剂度过,不过在近两次临时标记后,他的想法转变了。
临时标记后信息素的平稳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他并不介意自己被闻牧远多咬上几口,只是不知道闻牧远怎么想。
“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闻牧远答,没等云泆回话他又开口:“我的易感期反应比较大,一般都在训练室里过,你不用担心。”
云泆思忖片刻,给这件事定下了一个模糊的期限:“那就麻烦你给我临时标记,直到我的腺体痊愈为止,可以吗?”
闻牧远闻言悬着的心竟意外放了下来,他很快应好。
云泆给定的时间就像是他的安全屋,在这个段真假难辨的梦境里,他仿佛被允许可以做很多事情。
中心城的早秋白昼偏短,那束光芒很快就落下,隐入远处的天际线,只余点点星光。
二人正准备离去,云泆突然收到信息。
邓兴已经由警署转至联盟总监狱,对他雇佣杀手袭击云泆的事供认不讳,却闭口不提袭击原因。
云泆向联监发出申请,他想去见邓兴一面。
那边的审批很快通过,监狱的长官见到他们一块儿来很是震惊,心说不愧是云上将,连结婚这天都要工作。
邓兴毕竟是官员,身份特殊,探监或讯问都需要申报。云泆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里头,他在门外不远处站住脚。
云泆问监狱的负责人是谁在里面,还没等那人回话,紧闭的门就被有些用力地向外推开。
席任一身黑衣从里面走出来,颇有些风尘仆仆。他的穿着正是白天婚礼那一身,此刻神色却难掩阴鸷。
抬头看见门口的云泆,他动作发愣迟滞在原地。
“好巧。”席任很快收拾好情绪,礼貌问候。
“席先生晚上好,”云泆的笑不达眼底,“没想到来见邓兴的人是你。”
席任这会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波澜不惊道:“他犯了大错,我作为他的上级来见一见他罢了。不知道白天云上将有没有受伤?”
说着,他的目光完全略过闻牧远,落在云泆身上。
“我没事,想来邓兴的事比我大多了。”云泆摆摆手没有多说。
席任的目光带着分量,如此行径对于omega而言堪称冒犯。闻牧远面色不虞,他和这位副总统交集不多,因此对他不甚熟悉。
“您的时间宝贵,我就不过多打扰了,”云泆点头别过席任,他对闻牧远说:“走吧。”不等回应,云泆绕过席任走进那间屋子,身后的门缓缓闭合,彻底阻断了外头alpha的视线。
席任站在原地蹙眉注视,眼中只能看见闻牧远的背影。他宽阔的身躯将云泆遮挡,席任收回目光,眼中狠戾漫溢。
守候在外的秘书低声问他下一步怎么做,席任冷冷道:“邓兴死定了,把跟他有关的人和事断干净。”
“去通知席家那些旁支收敛点,我没工夫给他们收尸。”
他说罢抬脚向外走去,隐入昏黑夜色之中。
此时,审讯室内。
邓兴一脸颓然地倒在凳子上,他眼中没了往日精明算计的光亮。他的身材偏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里十分局促,看起来就像一滩即将腐烂的肉。
见云泆进来,他自嘲道:“没想到我这今天这么热闹。”
云泆拉开椅子坐下,他说:“将死之人,我来送一程。”
审讯室内有监控和录音设备,所有对话、见面都被记录得一清二楚,因此云泆不担心席任的到来会有什么变量,看席任刚才的神色就知道,他必定是被邓兴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气狠了。
“你贪污早已证据确凿,现在再加上这项罪名,量刑到最后也只是换个死法的事。”云泆不徐不疾,他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邓兴脸上的反应,这些话倒是没让他有什么变化。
“那您就请回吧,该认的罪我都忍下了。”邓兴无所谓地说。
“是吗,”云泆站起身俯瞰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如果我说——我能送你去青山监狱呢?”
他拉长语调缓缓把那四字抛出,心中早有较量。
一听见青山监狱这几个字邓兴猛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到手铐的锁链被拉直,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嘈杂的响声。
那是联盟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和战俘的监狱,它的具体位置几乎没人知道,在那里的人无一不犯下比死罪更严重的罪孽。
正因如此,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比死刑更恶劣的惩罚。
这是联盟不可说的黑色秘密,邓兴知道,云泆比他更清楚。
他浑身的肉都在打颤,歇斯底里怒吼起来:“你不能!我怎么可能去青山监狱!我是联盟官员,再怎么样我都是中心城的官员!我为联盟做过那么多——”
“那么多?”云泆神色骤冷,他毫不留情打断邓兴的咆哮。
“你在那个位子上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贪污腐败,仗势欺人,强/奸omega,甚至是——勾结帝国。”
云泆将他的罪行一桩一件罗列出,邓兴在听到最后一项时瞬间如遭雷击,他梗着脖子面色赤红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你这是污蔑!”
“我自然不会胡说,但你知不知道,你的情人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惜命。”云泆低头盯着面前这个连双颊都在发抖的男人,神色冷然。
出事后联盟对邓兴的搜查很快展开,他那情人怕死的要命,忙不迭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吐了出来。
邓兴平时做事会避着他,但难免留下一些痕迹,通过那些蛛丝马迹,警署确定他和帝国的人有私下联系,因此才紧急将人转进了更高一级的联盟监狱。
邓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青白交加,好不难看,他神色扭曲口中喃喃着“贱人”。末了,在云泆的凝视下闭口不再言语。
良久,他沙哑问:“如果我说了,你会怎么做。”
云泆神情依旧,他说:“我会向联盟军事法庭提议给你一枪。”
邓兴长舒一口浊气,瞳孔涣散,低声开口:“我没有、我没有那样的胆子袭击军官,这都是他逼我的。”
“他是谁?”云泆凌厉问。
邓兴抬起头看向他,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修顿·赫尔。”
云泆听见这个许久不见名字心下竟生出几分了然。这是他的老熟人,帝国边境战场的前任指挥官。
那是一个因为过于激进而被撤换的男人,而他当初那般偏执,正和云泆脱不开干系。
第28章 居心
修顿是帝国的老将, 在外多年战功赫赫。
与云泆不同,他出生于帝国的军人世家,他们一族世世代代从军, 极其看重子嗣传承。
而他引以为豪,视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儿子, 却死在一场由云泆指挥的战役里。战场瞬息万变, 尸骨无存也是常事, 但上了年纪的修顿明显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仅有的一个孩子死在战场, 他的传承就此中断。
自儿子战死后,修顿的战术、打法就越发激进。他曾经有一次甚至不惜违抗帝国高层的命令,执意追击云泆带领的陆军战队, 哪怕最后惨败而归也没有松口道歉, 反而态度强硬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控。
赫尔摆在那, 他又确实是功臣, 帝国不可能治他大罪,只好撤去他的职务, 让科斯特接任边境总指挥一职。
但他和云泆的梁子早早结下,哪怕没法名正言顺对抗, 他也从没想过要云泆好过。
邓兴磕磕绊绊道:“我真的没想过要对你下手,但是修顿他他一听说你要结婚就坐不住,一定要我下手, 我几次拒绝都没用,最后他直接雇了人,这不是我想的啊,这对我又没好处!”
“你在修顿那手脚也不干净, 他也知道什么能拿捏你,两相权衡, 你选了他。”一直没开口的闻牧远冷不丁插进,他看着面前的人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我——”
“他手里或许有你通敌叛国的证据,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什么把柄都没留下,所以你不敢违逆他。”云泆下了论断,他不想听邓兴废话,直言到:“你们搭上线多久了?”
邓兴的脸憋得通红,这二人完全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他抵死不认道:“我没有叛国!我只不过让他给我在帝国境内的生意行方便,我真的没有泄露国家机密。你们可以去查!”
云泆说:“你有没有做过自然会有人去查,你让修顿给你行了什么方便?”
邓兴瞬间哑火,他低头躲开云泆的视线不愿回话。
云泆也不恼,他向前一步,邓兴一个哆嗦打翻了警员放在桌上的杯子,一瞬之间,水液飞溅,邓兴的衣服被完全打湿,狼狈万分。
云泆不紧不慢地拿出刚才问人顺手要的手套戴上,随后伸手猛然扼住邓兴的咽喉。
联盟是一个文明的国度,但为了这份文明,人们默许一些暴力的存在。
窒息的感觉飞快上涌,邓兴的嘴唇逐渐变得青紫。但云泆把一切都控制的分毫不差,他放开手,冷眼看着邓兴急促喘气咳嗽的丑态。
“我在这对你做什么都是被默许的。”
“你说,我的手段比起青山监狱,谁更胜一筹?”云泆面上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嘴角甚至带着笑,但他出口的话语确令邓兴不寒而栗。
眩晕还没过去,邓兴又感受到另一份威胁。
高阶信息素的味道并不浓郁,但只需要一点就能让他产生下跪的欲望。闻牧远留在他身上的痕迹还未散去,两重压迫加深了那股迫使人屈服的力量。
云泆并不打算在这杀了他,但对这样的恶人施以惩戒也无伤大雅。
邓兴年纪不小,被压得鼻涕眼泪都快淌下来了。他只是个低阶alpha,在这两股信息素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生怕云泆再动手连忙缩紧脖子大声道:“我说!就是一些医药产业,没有、没有别的了!”
云泆皱眉,他现在对医药二字十分敏感,厉声道:“说清楚,不准含糊。”
邓兴见他停手,咽了一口唾沫:“就是一些联盟过不了审的药,我、我卖过去,赚点小钱。”
云泆闻言对这人的厌恶更胜,杀他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想来邓兴在联盟有自己的工厂,通过倒卖一些药品到帝国非法牟利。
只是云泆没想到修顿竟会同意这样的事,但此事不能完全听信邓兴的一家之言,还是得等具体查证后再下定论。
“没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邓兴打着抖看向云泆,满眼求饶。
一直沉默的闻牧远开口道:“那个记者,是你的人?”
邓兴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没参加云泆的婚礼,更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下午他刚迈出家门就被警署关押收监,这期间一片混乱,他知道的消息十分有限。
他垂眼,方才的惶恐被思量所替代,闪过狡黠的光。
闻牧远的足尖在他的视野里更进一步,邓兴连忙抬头,欲哭无泪般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该说的我都说了啊。”
云泆抬手压住闻牧远的肩,轻轻摇头。闻牧远听话地止步,等待他的指示。
“我们走吧。”云泆摘下手套塞回口袋里,没有再多看邓兴一眼。
邓兴见二人终于要离开,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只是这气才喘到一半,他听见云泆的声音悠悠传来。
“很得意吧,没人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但你放心,未来不论是枪决还是如何,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会让你下地狱的,我保证。”
那扇厚重的门打开又合上,悄无声息,金属银光闪动。
邓兴目眦尽裂,他不加掩饰地死死盯着云泆离开的方向。
刚才收集到的信息够多,外头监狱的负责人神色都轻松不少。
云泆没有久留,监狱外天色已陷入黑沉,他让闻牧远驾车,自己靠在副驾上凝神沉思。
“你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可信。”云泆问。
闻牧远看着路况,回道:“五成,我虽然没和修顿正面对抗过,但我以前执行任务去过帝国。当时需要取得一些赫尔家的信息,从那些消息看,修顿做不出这种事。”
秘密任务都要求保密,具体消息不能过多透露,云泆没有追问,他说:“他想让我死是真的,这次的行动确实有可能是他所为,但其余的么,有待商榷。”
“当务之急是剪除邓兴的羽翼,他面对死刑都有恃无恐,直到听到青山监狱才变了脸色,想来是有后手的。”
闻牧远问他准备怎么做,这会是红灯的间隙,他偏头时却捕捉到一股陌生的信息素。
黏腻清苦,很淡,不经闻牧远细闻便悄然消散。
这是alpha留下的信息素,对他而言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闻牧远没有任何犹豫马上想到了那个人,席任。
云泆正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突然发现闻牧远没了动静,侧目一瞥才看见alpha轻动的下颌。
“怎么了?”云泆问他。
闻牧远暗自压下浮动的心绪,恰逢此时信号灯变化,他直视着前方状似不经意问:“你和席任熟吗?”
云泆诧异,没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由来,他说:“打个照面的关系。”
云家和席家都是中心城的大势力,二人是同辈,从小到大这么多场宴会总会见上几面。或许当时还能笑谈两句,但现在远没有那时融洽。
“他好像在你身上留了点信息素。”闻牧远简短道。
云泆看不清他的神情,听语气倒是正常,只是云泆本就是注重细节的人,这么久相处下来,闻牧远的小情绪他多少都能猜透。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很多事情上哪怕他竭力压制,仍是难免露出端倪。
“是吗,”云泆确实没发现这缕气息的存在,他笑着说:“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味道太浓了,其他味道都没存在感了。”
在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是极为暧昧隐私的东西,很多人热衷于调情的时候夸赞伴侣的信息素。云泆自小算是清心寡欲,对这些事知道但不了解也不接触,他的夸赞威力不小,alpha的耳根瞬间沦陷。
“这、这样吗,”似乎是被调戏的闻牧远无措卡壳,“那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云泆见他轻轻松松就被哄好不禁失笑,小小波折后又将话题引了回来。
“当时科斯特认为我已身亡的误会还没弄清,这跟修顿邓兴之流脱不了干系。”云泆想起那次科斯特对北境的突袭和那通堪称荒谬的通讯。
“邓兴不会再开口了,他要是想活命,手里总要捏点秘密。”闻牧远喉结动了动,勉强冷静下来。
回到家里,云泆拿出当时从孟思兰那取来的手记。想到婚礼上的变故他颇感抱歉,补上了通讯向老师请罪。
从监狱回来时间不早,这个点老人兴许是睡了,云泆没有过多打扰,在位子上翻看起那本笔记来。
上面的内容详实,记录着孟思兰接手造神计划以来的一些研究情况和心得。
当时那六个孩子在云泆家待了半年后还去研究所住了一小段时间。那时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均已稳定,对研究团队的态度也软化,倾向配合。因此研究进行的很顺利,得出不少数据。
云泆记性好,以前的知识还没忘,手记上的东西实验价值虽不如那些报告,但却以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地记录了研究的全过程。
毫无疑问,造神计划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支持。这么多年过去,如果背后的人真的手脚干净到连云泆等人都无法察觉,那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股势力。
而这样的势力在两国战争下持续展开人体研究是何居心,令人细思极恐。
灯火橙黄亮眼,过了许久云泆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上书页,蓦然发现闻牧远站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
竟将自己隐藏的这么好,云泆腹诽。
“怎么站在那不过来。”他问道。
闻牧远指了指墙上的老式挂钟,说:“很晚了,你的腺体不稳定要早点休息。”
许是看得太投入,云泆忘了时间。他熄灯向外走去,经过闻牧远时松了松腰背,他闻到alpha身上属于沐浴乳清香的味道,于是问:“你洗漱好了?”
闻牧远点点头,带着点羞赧开口道:“这是新婚夜,你以前和我说要认真对待。”
云泆怔愣一瞬,看着闻牧远认真却羞涩的神情,竟意外想起自己许多年前说过的话来。
第29章 混沌
那六个小孩最初了解的常识知识都来自云泆, 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学校里,而他们却不幸沦落到命运的对立面,日复一日被困在实验室中, 对外界其他一概不知。
闻牧远年纪最大,且身体各项数值远超实验的预期, 根据云泆后来了解到的消息, 他已进入下一个培育阶段。
那时, 他被引导着开始杀戮战斗, 学习血腥的技巧。而那些行为施加的对象则从动物开始,最后再发展到人。
孩子的天性向往自由,兽的本能渴望嗜血。满目的红和痛很难不让走在混沌中的他痛苦。
幸好在坠落深渊的最后一线, 他们逃了出来, 一路流窜全凭本能意志驱使, 最后被执行任务的云泆遇见救下。
云泆至今忘不了雨林初见时闻牧远的模样。那个拖着蛇尾的小alpha鲜血满身, 狠厉执拗,小兽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或许是因为那一幕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后来再给那些孩子授课,云泆总会描述许多美好的温暖的东西, 譬如人们都爱听的童话。
五个小不点和一个闻牧远围在云泆身边听他讲故事,他们坐在木桌的一侧,窗外光晕柔和洒落再阁楼的一角。
当那五个孩子眼里流露出憧憬时, 闻牧远却难免茫然,他呆呆看着云泆有些放空。
云泆瞥见他的神色,仿佛与另外的同伴处在两个世界,像是不愿接受那些话语的哄骗, 还未逃脱曾经赤色疼痛的现实。
心里酸软难受,他让闻牧远坐近些, 闻牧远听话地靠过来,和云泆紧紧挨在一起。
这样的氛围很有安全感,闻牧远抱住膝盖眯了眯眼,谁知谢一淮突然像个小子弹一样扑到云泆的膝上。
“老师,我有个问题!”他大声说。
云泆让他别急,角雕的翅膀尺寸不小,彻底展开时颇为可观,甚至飞到了闻牧远脸上。
闻牧远的茫然被打断,小脸一冷,他忿忿拔下谢一淮两根羽毛,不顾他的痛呼将他往外推。
云泆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闻牧远同别人打闹起来倒是活力多了:“你要说什么?”
谢一淮睁大眼睛,他说:“为什么其他人的信息素闻起来都臭臭的,但是老师是香的?”
云泆失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解释道:“因为你们是alpha啊,闻到同类的信息素会本能难受,但老师是omega,所以就不会。”
闻牧远这会的脸色更臭,云泆突然感觉自己被向下拉了拉,一低头才看见是他攥住了一片衣角,连尾巴都警惕万分地翘了起来。
云泆摸摸那颗脑袋,决定先放放故事,转而给他们讲起了人的感情。
起先他们听得认真,云泆没多想,就一路从最初讲到了婚姻。
这对刚接触社会不久的孩子而言有些复杂,渐渐地其他几人就听不懂了。
秦羽趴在程风的背上睡着,谢一淮百无聊赖用翅膀把自己裹了起来,牛鲨对着狮子吐泡泡,狮子甩甩尾巴翻出了肚皮。
唯独闻牧远仍静静听着,他眼睛亮亮的,问云泆:“老师,结婚要做什么?”
云泆一下被问住,他摸了摸下巴:“这个么,应该有交换戒指,宣誓什么的。”
“对了,还有新婚夜,不论你以后的伴侣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都要尊重对方,认真对待这段婚姻。”
闻牧远点点头,云泆看他主动蹭到自己的掌心里,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下像寻常孩子一样犯困。
他拍拍闻牧远的背,轻声抚慰道:“小蛇,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的未来会很好很好。”
担心闻牧远不明白,他说的简单。云泆垂眸看见小alpha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脑袋又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应该是听见了吧,云泆心想。
回忆匆匆而过,就像老胶片在云泆面前快速抽拉,他看着眼前的alpha有点感慨,没想到当时说过的话最后竟应验在自己身上。
“那你想怎么认真对待?”他走进卧室问道。
闻牧远一本正经:“你说了算。”
云泆挑眉,表情玩味:“你先提出来,又要我说了算?”
“嗯。”
alpha这古怪模样不知道哪学来的,一会耿直一会别扭。
云泆思索着没马上回话,想着要进去洗澡就直接脱起了衣服。这次他完全没避着闻牧远,与其他军人相比偏白的背部露出,几道深褐的疤痕交错在上,看起来时间久远。
他一边脱一边说:“那做个临时标记吧,距离上次也过去好久了。”
身后没了动静,云泆一回头才发现闻牧远竟然把眼睛闭上了。
“婚都结了还非礼勿视么?”云泆问,自己嘟哝了两句:“我不介意这个,军营里谁没见过谁啊,别害羞。”
闻牧远仍是双目紧闭,他不稳开口道:“好的。”想来答的是云泆说临时标记那句话。
云泆也不强求什么,兀自拿过衣服进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闻牧远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下,他的喘息急促了几分,脑海里刚才的画面挥之不去。
紧窄的腰和横亘的伤,他不由握紧拳头,眼底泛上微红,快步走进了客卧的卫生间。
云泆出来好一会儿还没见闻牧远回来,他擦着快干的头发往外走,还没出门就撞上了方才消失不见的alpha。
闻牧远的发梢滴水,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小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见他偏过头说:“抱歉,我换身衣服。”
“干嘛去了?”云泆问。
一阵沉默后,闻牧远闷声答:“洗手。”
洗手?洗手怎么还把头和衣服洗湿了,云泆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现在再说标记,二人的涩然都褪去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是第三回,云泆颇有些老练悉知。他拉开领子往床头一靠,对闻牧远勾勾手:“过来吧。”
闻牧远径直走过去,在云泆这一侧的床沿上坐下。这次他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云泆的腰,双臂相环,靠在云泆颈侧嗅了嗅。
闻牧远头发短,云泆的脖子被扎得发痒,他反手推了推alpha的脑袋,轻斥:“别闹。”
可alpha这会有些不听话,反而凑得更近,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急切:“我可以吗?”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云泆还是选择无条件纵容。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说。
下一秒,他的后颈被刺穿,前两次的回忆交杂着眼下的感受在他脑中狂涌。
是错觉吗,闻牧远这次咬得格外用力,信息素的涌入也一刻不息,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
“小、小蛇,”云泆仰头,在他的桎梏中挺身喘了口气,“轻一点。”
闻牧远闻言稍稍松了力道,云泆后颈的痛感开始减弱,逐渐被一种陌生的麻痒替代。
“唔——”云泆艰难凝神才发现alpha此刻正像大型犬一样舔舐他的腺体,那块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柔软的温度摩擦而过,激起阵阵战栗。
今夜的闻牧远不知为何让云泆感到失控。但今天毕竟发生了不少事,他情绪不太稳定也实属正常?云泆在心里找补,意识还漂浮在混沌的欢愉中难以回归。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标记的烙印被彻底打下,闻牧远在无声中熄灭床头的灯。
屋外似乎悄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响在耳边回荡难令人以分清现实和梦境。
在那被模糊的边际在线,云泆被闻牧远搂抱着陷入黑甜梦乡。
第二天醒来,云泆惊觉床上竟只剩他一人,闻牧远不知去了哪里。
昨夜的堪称狂乱的标记变得混乱,他记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实发生,那些是虚幻,只记得自己的腺体被身后的alpha啃咬不休。
云泆伸手摸到后颈,碰了一手滑腻。那是带着青草香味的药液,想来是闻牧远为他涂上的,还挺贴心。
洗漱下楼,餐厅桌上摆着合宜清淡的早餐,门口的鞋子少了一双,闻牧远确实出门了。
没过多窥探他的行踪,趁现在时间还早,云泆换上一身正装让司机送他去了中心塔。
那里虽然被称为“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是联盟百年以来未曾改变的中心议事处,每天都有重大的、关系国民一生命运的决定在此被做出。
云泆当初和瞿千岱商量好,婚礼结束后回到大众视野里。如今婚礼已然结束,网上的热度还没过去,他今天来此是为了处理北境送来的军务。
这幢建筑年头久远,几次翻新维修仍在使用。里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繁忙万分。
云泆有自己的办公室,上头还给他配了助理方便他处理文件。助理是瞿千岱亲自选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云泆这人一旦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往这一坐就是大半天,伏案批阅那些文件全神贯注,摒弃了外界的嘈杂。到傍晚积压的事务大多都处理完毕,他给了助理转交。
晨起闻牧远做的那顿早餐早已消耗殆尽,他腹中空空,顺手拿起一边助理中午送来的饭菜吞咽起来。
得空划开通讯器,云泆这才发现闻牧远已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出门了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可以过去接你吗]
[我现在离中心塔不远,可以过去吗?]
他吃着饭,抽出一只手给闻牧远回消息,闻牧远这谨慎小心的语气与昨夜大相径庭,他现在一想到这个alpha后颈就有点抽抽的痛。
看到消息的时间挺凑巧,云泆应下他的请求,再过一会闻牧远到这应该正好赶上事处下班。每天这个时候人最多,他们一块儿出现应该能引起不少话题。
云泆看准时间往外走,身边的人穿梭往来纷纷杂杂,但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分外惹眼的alpha。
“怎么不进来?站在这不怕我看不见么。”云泆在周围灼热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坐进副驾驶,他笑着问闻牧远。
“不会,”闻牧远笃定摇头,“信息素会告诉你我在哪的。”
云泆心说就算没有信息素他也知道。毕竟闻牧远往那一站就与周围格格不入。
议事处大多都是文员,谁有他这样的气质和体格。
许是刚才闻牧远侧了下头,云泆不经意间瞄见他的腺体有些泛红。
心中疑惑腾起,还没等他发问就听见闻牧远说:
“等会回去,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第30章 吊坠
他这一句话勾起了云泆的好奇心。
白天闻牧远一早就出门也不知道跑去了哪, 这会居然还有礼物带给他。
“这么神秘,什么东西啊?”云泆问。
闻牧远没揭秘,坚持道:“回家再给你。”
见他这么坚持云泆也就没追问, 看了近一天的公文,眼睛疲乏不已, 他闭目靠坐着小憩, 顺便和闻牧远讲起了最近边境的状况。
北境和南境军情不同, 迎击的主力和战术也不同。云泆早年还在底层时大多跟着军队, 不像闻牧远那么频繁出任务。
后来他成了总指挥,更习惯从宏观突破到细节,在许多看问题的方面都恰恰与闻牧远形成互补。
自科斯特败归, 北境就陷入了异常的平静, 两国都隐忍不发, 等着对方先行动作。虽说小摩擦仍是不断, 但没有出现大的战事,这也是云泆一直放心待在首都的原因。北境目前的局面陆兆兴掌控起来应该绰绰有余。
而程风在出院后马不停蹄赶回了战区, 南境地形险峻,雨林山地较多, 作战更加不易,人手也相对较少。云泆理解他复仇心切,在他走之前话里暗暗提到了造神计划的事, 好让程风心里有个数。
至于邓兴所说的生意,警署和联盟检察院也派了人去查。这件事情比较棘手,毕竟和邓兴有所牵连的人涉及许多中心城的高门,但凡牵扯到这些人的事都要慎之又慎, 因此调查行动没有声张,只是在暗中悄然进行。
昨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空气中的闷湿还未散去,水汽带着黏腻的意味。
云泆进屋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他刚站定,就瞧着闻牧远拿出一个盒子。
那是个小方盒,里头放着一根吊坠。
闻牧远把它递到云泆面前,开口道:“这是我的礼物。”
那是一条简单的项链,通体银色,末端坠着一个水滴状的饰品,中心透明处泛着一点暗红,其他地方都被银色包裹。
云泆接过,他拿出那条项链仔细看了看,无名指上的蓝倒是与这份红两相对应。项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直觉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云泆看着闻牧远,莫名想起在车上在他腺体位置一晃而过的红。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把那水滴放到鼻端细细嗅闻。临时标记后信息素间斩不断的羁绊告诉他,这是独属于alpha的气味。
云泆拿着项链,毫无征兆地抬手揽住了闻牧远的脖子,他轻轻摸过闻牧远的腺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块皮肤在发烫。云泆直视闻牧远的眼睛,感受到手下的身体传来微小战栗。
“小蛇,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云泆温柔问。
闻牧远就像是被拿住了命脉,坦诚相告:“我取了一点信息素。”
“一点吗?”云泆不信他所说的,那吊坠里他能感受到的能量可不是一点二字所能概括的。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大,但闻牧远仍是冷静,可肢体难以说谎,肉眼可见紧绷起来。
他没改口:“不多,可以放在你身边吗?要是我不在,它可以陪着你。”
“你不喜欢的话不戴也没关系。”
云泆心中百味交杂,闻牧远的强硬和乖顺简直矛盾,他无奈叹气卸了手上的力,转而曲指在闻牧远额前扣了下:“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伤害自己。”
“上校,你当时答应我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
前一刻被按着腺体逼问的闻牧远尚且面不改色,可一见云泆似乎是生气的神色,他马上慌了神。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主人着急上火,尾巴也赶紧跑出来帮忙,它窸窸窣窣擦动鳞片缠上了云泆的小腿,隔着裤管一个劲磨蹭,像在无声求饶。
云泆摩挲着水滴圆润的表面,指尖所触的唯一不平是那抹露出的红色,现在他很肯定,这是闻牧远提取出的信息素液。
浓郁的到化为实质的信息素,夹杂着alpha的血丝被灌注到这方寸空间内,最后成为云泆掌心的一枚吊坠。
说心中没有震动不现实,闻牧远身上的种种行为都透着干净火热的赤忱,云泆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做。
云泆弯腰扒开腿上的尾巴,这是他第一次拒绝黑蛇的亲昵。那尾巴也觉得不可置信,仿佛是伤心极了,停在半空中抽搐着不愿离去。
闻牧远垂眸敛起沮丧,像一只被雨淋湿的耷拉大狗。
尚未理清的乱线在心中交缠,无名指的戒指此刻存在感突然强烈起来。
“虽然你没有遵守约定,但这件礼物我很喜欢。”云泆抬手,项链躺在他的掌心的纹路上暗自闪动银光。
“你送我的,那就麻烦你帮我戴上吧。”
闻牧远瞬间抬头,某些动物被主人挑动的具象化在他身上完美展现,蛇尾拖曳在后,短暂的震惊过后愉悦摇动。
他没说话,十分顺从地从云泆手里拿过项链,小心翼翼为他扣上。
项链体积小,款式也简单,云泆身体一动它就滑入衣领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根亮色的细线在锁骨处若隐若现。
旁人闻不到那层层包裹的信息素,只有云泆可以,临时标记像是这个礼物的钥匙,只有云泆才能打开它。
冰凉的水滴贴近皮肤却莫名带来血液沸腾般的灼热。云泆捂住心口,听见怦然的跳动声。
不知是不是闻牧远的礼物起了作用,云泆腺体的后遗症逐渐减轻,修复速度也快了不少。
估计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承受范围,顺便参考了秦羽的意见,云泆逐步恢复到以往的工作量。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都在首都忙得连轴转。
闻牧远在首都的军营帮忙操练,这边的士兵大多出生不错,缺少锻炼,所受的训练也远不如边境的将士。
闻牧远对自身的要求苛刻严格,对下属亦然。那满营的士兵现在一见到闻上校就腿软。
不是闻见他的信息素想跪,就是被他训得神志不清。
离开了云泆闻牧远又变回在南境的冷硬,白天板着脸一刻不松,士兵遇见他都想绕道走。
首都也有不少他昔日的同僚,偶有一两个敢开玩笑的冲他说:“还以为闻上校结婚了会变温柔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啊。”
23岁的闻牧远听见老毫无反应,结婚一词倒是让他面色柔和了一瞬。有个士兵见状想偷个懒,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只见下一秒闻上校的眼神就凌厉地扫过来,那士兵立马僵住,再不敢多动。
云泆每天去中心塔处理事务,顺便帮忙跟进邓兴的调查。
瞿千岱对那些毒瘤的扫除仍在进行,目前已触及到席家的领域。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贸然不得。
平心而论,瞿千岱的根基远不如席任深厚。席家在中心城扎根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席任的父亲,如今席家说话的人,正是联盟上一任总统席明函。他在职时已为自己的接班人做了不少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被半路杀出的瞿千岱以微弱民意优势胜出。
席明函一直主张民主,而瞿千岱恰巧就是民主的产物。他无力更改众目睽睽之下诞生的结果,但此后瞿千岱明里暗里遭遇的事情未必没有他的手笔。
中心塔内派系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之间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线,不同立场的人被清楚分开。
云泆以前常驻边境,战争激烈展开的地方政治斗争反倒被血肉掩埋下去,因为敌人是唯一的,但在中心城凡事要留个心眼,他也不例外。
警署查出邓兴的工厂建在帝国边境处,那里落后偏远,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从官方的记录看工厂所在的那块地皮属于邓兴的情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邓兴的私人财产。
这工厂套了个食品加工厂的壳子,表面做的是正经生意,实际上是走私物品的源头。
他很聪明,知道把东西运到帝国去贩卖,这样一来,哪怕在联盟境内被抓住也有辩解的余地。两国战争未息,诸如此类跨国的事件不好处理,邓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开胆子买卖。帝国那头肯定有人与他接应,至于那人是不是修顿,这就无从查证了。
等警署最早派出的人到那里时,工厂的食品生产线仍在继续运作,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当时去的警员不多,只是先行探查情况,食品工厂的负责人见警察来吓坏了,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后来深入下去才发现邓兴的制药厂原来藏在地底,不大的空间竟开辟出好几层地下室。而那些在当地招募的工人只被投入到地上的合法产业里,而底下的工厂早已人去楼空。
邓兴嘴硬,说自己生产的就是稍微次等一些的药物,没别的。
而调查那边单凭剩下的仪器也很难确定具体生产的物品种类,详细结果还要等化验团队。当地警方已把工厂控制起来,静候联盟的下一步命令。
云泆和瞿千岱打商量,他准备前去亲自查探一番。他担心有人会浑水摸鱼,趁机毁灭证据。如今前线战事不吃紧,他想亲自处理这些事。
瞿千岱应下他的请求,捏了捏眉心,神色透出几分疲惫。
云泆看着瞿千岱反常的脸色,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难掩颓然:“你看起来身体情况比我还糟糕,是和邱医生有关吧。”
“是,”他答得坦诚,“之前崔妙妙那头我让人接着查过,她和邱谓之通话记录早就没了,至于其他更是太久远,什么也查不出。”
云泆不蠢,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种种表现让瞿千岱的心思几乎无可避免地袒露在他们这些知情人面前。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云泆在见他第一面就从他身上看到久违的正直。自从政以来,他的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民生建设、改革和边防之上。中心城的倾轧是必须要过的坎,但那并非他所愿。
云泆劝慰:“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没放下吗?”
瞿千岱偏头看向窗外,右侧眉骨上一道淡淡的疤痕离开头发的遮挡露出,他静默良久最后嗤笑道:
“这点时间,不够放下一个人。”向来沉稳的他说这话时难掩几分桀骜,谁又知道如今的总统多年前是一个贫民窟的混混。
曾有一双手带他脱离泥沼,可现在他功成名就,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人。
说着瞿千岱又看向云泆,他恢复平静,忠告道:
“云泆,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