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琴房,江一眠取出工装包里的琴谱放在乐谱架上,然后坐下练琴。
修长的手指轻触黑白琴键,轻盈迷人的音色便流淌出来。
《钟》的简练前奏过后,指法变幻,清脆音色搭配泛音奏法,短促有力的琴声仿若一连串生动的小钟鸣响。
指尖翻飞,音符在琴键上快速流动,多次变奏回旋反复,奏出不同节奏的钟声。
高难度的华丽段落被江一眠行云流水般演奏出来,虚掩的房门外,围观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这首李斯特的《钟》是最难的钢琴曲目之一,曲子以最难演奏的调式升g小调为主调,细腻的触感和颤音,高速轮指和八度快速重复音交替演奏,快速音群灵活跑动,单手及大音程断奏等逆天技法,对演奏者无一不是极高的挑战。
对钢琴艺术生来说,只要苦练几年,也能流畅地弹奏这首曲子。但要做到像这位漂亮同学这样堪比演奏级的弹奏,着实很难。
他们记得他刚来琴行时还在做基础的指法练习,都以为他只是来培养爱好随便玩玩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比他们专业练了十几年的还厉害,甚至——
“他弹的比方老师还好吧?”
“嗯嗯,而且他好帅啊啊啊!”
“是啊,别说他钢琴弹得这么好,就算啥也不会,光凭那张脸,和那出尘的气质,往那琴凳上一坐,谁不迷糊啊?”
“他是哪个学校的?好想认识认识啊……”
“会是燕音的吗?”
“不知道哎,待会儿上去问问。”
托傅承焰的福,秦霄和江一眠的事已经淡出网络了。视频里针对的是有舆论价值的秦霄,关于江一眠只提了他是秦霄的贴身管家姓江,并未暴露全名,加上他来琴行只在琴房练琴,不参与课程,和其他小初高的学生们都没什么交流,所以也没人认出来。
何况他此刻的专注模样,清冷中带着一丝忧郁,周身的气质与这首曲子浑然一体。和视频里被秦霄堵在教室红了眼眶的样子,判若两人。
就算有人眼熟他,也已经被他的琴声和美貌吸引,哪里还会去琢磨别的。
一曲奏罢,掌声和欢呼声响起,江一眠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进来得太仓促,门没关严实。
他本无意出风头,高调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但事已至此,且围观的学生们已经涌了进来,纷纷上前搭话示好,他也只好起身一一礼貌回话。
见他如此好脾气,大家便起哄嚷嚷着让他再弹一曲。
江一眠本就无意炫技,所以在回答完大家的问题后,又坐下弹了一首舒缓柔和的《tassel》。
漂亮的双手在琴键上优雅起舞,明明是宁静空灵的音色,仔细听还能听出柔和滑音之下压着的丝丝忧伤。
可偏偏学生们脸上都是一副沉醉的模样,愣是听出了心动和浪漫的滋味。
要不是方映蓉过来提醒他们该上课了,一众学生才悻悻地散了,不然江一眠还得被缠着弹几首。
其实江一眠来琴行的第一天,方映蓉就注意到他与普通学生不一样。
当他坐在钢琴前,指尖点上黑白琴键的那一刻,就仿佛是天生的演奏者。沉静脱俗的气质好似经过岁月的沉淀,随着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只一个音符就能让人沉溺他的世界。
可他指法又是那么生涩,甚至手刚开始放上去的时候都是抖的。
不是一般的抖,是抖得非常厉害。
甚至能明显地看出,他是狠狠咬着牙在逼迫自己去触碰琴键。
以至于方映蓉中途找他聊过几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关于钢琴的心理阴影,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她虽隐约觉得这个年轻的孩子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出于尊重,之后就没再多问了。
而江一眠似乎也克服了最初的困难,逐渐展露天赋,到达了一个让她都惊叹折服的程度。
下午五点,方映蓉又去琴房找江一眠,他正在收拾琴谱。
“江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做兼职?”
江一眠最近确实在考虑兼职,且已经在各大招聘平台投了与自己时间和能力相符的岗位。
自从十岁进入秦家,他周一至周五陪着秦霄念书,周六进行专业的管家培训。秦家也算世家豪门,虽不及傅家,但在燕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所有管家都要经过几年的专业培训才能正式参与工作。而江一眠是在十六岁时通过高级管家考试的,但他正式全面参与管家的工作,是十八岁后。
而前世他一生都在追随秦霄,他只会做一名优秀的贴身管家,虽然各方面能力都很出众,但能互相满足要求的职位比较少。比如他前两天还投了一个酒店兼职服务生的职位,结果当天就被拒了,理由是没有服务生的工作经验。就这一条,他这几天就被毙了几十次。
虽然对他来说,目前要找到一份兼职有些难度,但他也早已决定,以后秦家的钱,除了做管家应得的工资之外,其他的不会再要了。并且这八年秦老爷对他的资助,将来也会尽数还回去。加上大一下学期期末要转到音乐系的钢琴专业,后续的花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目前手里就五万存款,实在是有些拮据。
江一眠将琴谱放进包里,礼貌询问,“方老师,什么兼职?”
“前段时间成人三班的钢琴老师辞职了,一直也没招到合适的。如果你能来帮忙代代课,相信这对琴行对学生们,乃至对你,都是一件好事。”方映蓉看着他安静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成人三班都是社会人士,学钢琴都是奔着业余爱好来的,没什么专业性的东西,课程不繁重,只每周六晚上有两节课,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和生活。你看可以吗?”
江一眠想过很多兼职,唯独没考虑过做琴行老师。想想自己的前世,与为人师表真的不沾边。
他正要拒绝,方映蓉又说,“江同学,你就当帮帮我的忙,等我招到钢琴老师就好。”
江一眠犹豫着。
“行吗?”方映蓉又问。
她是真的很欣赏江一眠在钢琴方面的天赋,也是真的缺一位优秀的钢琴老师。成人班虽说不用进行非常专业的授课,但毕竟教的都是社会精英人士,也不能随便在外面招个资历普通的钢琴老师。江一眠的实力她是了解的,有他先代着课,她也能慢慢寻一位符合预期的好老师。
“……行。”在她真诚恳切的注视下,江一眠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不过我不能保证每周六的晚上都有空,这点您能接受吗?”
“没问题。”方映蓉笑着拍拍他的肩,“那就这么定了。如果遇到有事来不了的话,到时候我们提前协商好就行。”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方映蓉看了下时间,要请江一眠吃饭,他婉拒说还有事要先走。
他是真的有事。
傅承焰还在等着他还伞。
借着这一周的雨天,暗地里霸占着有傅承焰气息的物件,是江一眠沉静外表下偷偷藏起来的小任性。
思念很磨人,尤其是爱而不得的时候。
有点念想,日子也就没那么苦涩了,会好过点儿。
可惜天公不作美。
今日雨停了,再也没理由留着这把伞,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从琴行出来,江一眠正要拦车,突然有人从后面追上来。
“同学你好,刚听你说你是燕大的新生,正巧我也是。”说话的是一个背着吉他背包,皮肤古铜体格健硕的青年。
一看就是个热爱运动的阳光大男孩。
江一眠温和回应,“你好。”
“我叫安宇。”他笑着朝江一眠伸出右手。
江一眠礼貌握住,“我叫……”
“江一眠。”安宇说,“我记得,你刚才在琴房说过。”
江一眠莞尔,两人说说笑笑聊着天。此时又从琴行里出来一个清秀的男生,一边往贝斯包里塞贝斯,一边埋怨,“宇哥,你走也不叫我。”
见人走近,安宇介绍,“这是我发小,林澜。也是燕大的新生。”
“你好,江同学。”林澜也记得这位刚才在里面出尽风头的漂亮青年。
他一伸手,却被安宇一把勾过脖子,朝江一眠笑道,“那什么,我们先走了,到时候学校见。”
说完就搭着人肩膀,趁着绿灯最后几秒,快速跑过斑马线。
林澜回头看了一眼江一眠手中价值十万的雨伞,又看了看他廉价的风衣,搂上了安宇的腰,消失在人潮里。
江一眠不甚在意,见两人走远,抬手拦了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