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Chapter81信(罗德曼加……
相比起第一次来时的清冷,现在的沢田宅陆陆续续搬进了许多人。
除了兼职家庭教师的碧洋琪、波维诺家族继承人蓝波,被称为“星星王子”的风太和加百罗涅的首领跳马迪诺也暂住此处。
稻川秋跟着沢田纲吉他们走进门的时候,风太正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她时吃了一惊:“啊!有客人!”
“我是风太,暂住在纲吉哥家里……”
他的介绍还没有结束,身后就传来了砰砰砰咚咚咚的碰撞声。风太吃了一惊,被滚下楼梯的迪诺铲倒在地,离开下属就会变成废柴的加百罗涅首领满怀歉意又难免敷衍地道歉,一双眼睛落在沢田纲吉他们身上。
沢田纲吉被这火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结果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目标。
“……?”
他迟疑地又挪了两步,发现迪诺看着的人确实不是自己。也不是山本武,也不是狱寺隼人,而是——
加百罗涅的首领从地上爬起来,潇洒地把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在振一振衣领好让它看上去更加精神,最后,他矜持而热烈地走向稻川秋:“这位美丽的小姐……哎哟!”
他壮烈地摔了个大马趴。
对于摔跤成习惯的迪诺而言,这自然不算什么,他迅速爬起来,继续连跌带撞,一路颠沛流离地来到稻川秋面前,执起她的手,深情款款:“请允许我拥有您的一个夜晚……哎哟!”
这次没摔,但被Reborn一拳砸进了地里,杀手冷丝丝地道:“我可没记得我有一个色鬼弟子。”
迪诺眼泪汪汪地爬了起来,在场只有沢田纲吉一个人能对他感同身受。但很快这点微薄的师兄弟情谊就灰飞烟灭了,因为沢田纲吉听到迪诺哀嚎:“Reborn!!!我不是什么色鬼!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啊!!!”
“要是让这位小姐误会了怎么办。我可是对她一见钟情!”
“……诶?!开玩笑的吧?!”
沢田纲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
迪诺整理自己的衣服:“这可不是什么玩笑!我的话都是真心的,阿纲,只有这种时候我
绝不会撒谎啊!”
“我陷入爱河了啊!”
“用这种名义来轻慢一位女士,我确认没有这样教过你吧?”Reborn再次把他的脑袋按下去,这次可怜的跳马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发出可怜的唔唔声。
稻川秋沉吟道:“加百罗涅的继承人?还是说首领?”
沢田纲吉惊讶道:“小秋是怎么猜到的?”
“他的脸和罗德曼很像,”稻川秋回忆,“而且还冲上来说‘一见钟情’什么的……”
罗德曼加百罗涅是彭格列的第一个盟友,前期常与彭格列一起行动。后来随着势力壮大,他越来越忙碌,和Giotto的联系转向了凭依信件,而很少再来彭格列的地盘。
稻川秋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好久没来过的地方,抬头茫然地看着建筑,完全忘了该怎么走。
罗德曼是个路痴。
稻川秋含着糖路过的时候看到他,见他面生,以为他是外敌。在他请求帮忙引路时答应了,决定等他一有动作就解决掉。
她本以为他会问些情报什么的,做一个合格的间谍。结果一路上这人问得叽叽喳喳,问的却是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花……之类奇怪的问题。
稻川秋答了几句就很不耐烦,把他扔给了阿诺德处理——间谍嘛。
再次见面是几个小时之后。她远远地看到对方东张西望,脸上露出不辨方向的茫然,直到看到她的时候,他看到了天上的北极星似的,迫不及待地朝她跑来。
他和那些向她表白的毛头小子们没什么两样。爱是很难掩饰的,它会从追求者的眼神、行动、身体的指向中溢出来,像蜜糖般蔓延到被爱人的脚下,仅仅渴求她低头瞧一瞧他。
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
稻川秋说,我知道啊。所以呢?
“嗯……所以,”罗德曼微笑着说,“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吗?”
他递给她一个冰淇凌。
她有些诧异。因为刚才,他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她回答的是咖啡——废话啦,谁会对一个间谍吐露心事啊!
她无法拒绝冰淇淋的诱惑,最重要的是G不在这里。她鬼鬼祟祟看看四周,接过来舔了一口,有点儿融化了,猜想他一定举着它走了很久,然后把它递到她面前。
“我好像说我喜欢的是咖啡?”她假装不经意地说。
他似乎很想憋住。但失败了,笑声从他的胸膛中闷闷地发出来:“可是你说喜欢咖啡的时候,眼睛却在看着旁边的冰淇凌啊。”
他甚至精准注意到了她目光停留最久的那个口味。
真是恐怖如斯啊,加百罗涅的首领,她心有余悸地想,这人要是间谍可不了得。
加百罗涅的首领很忙。他有多得数不清的文件要处理,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出席,多得是需要他的场合。他连去买一只冰淇凌都匆匆忙忙挤掉了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
但他居然还有时间写信。
稻川秋展开信纸,优美俊逸的字迹大片大片地铺满了空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要说。今天出席了一个宴会,会上的人都泛善可陈,但是葡萄酒不错,他打听了产地以后可以带她去;那不勒斯街头有几起暴动,不同寻常,似乎是冲加百罗涅而来,他正在为这件事挠头;等这段动荡过去之后,他准备去东边的国家休息一段时间,邀请她和他一起去……
青年在信中诚恳地写:“希望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能再见面。我想见一见你所诞生的国家,你愿意为我引路吗?”
他的信太多了,慢慢地堆起来挤在稻川秋桌子的一角。她的桌子上总是有很多东西——在彻底放下戒心之后,她开始帮彭格列处理情报,慢慢地帮阿诺德分担了很多工作,因此很多文件挤挤攘攘地立着;谁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呢?跟蓝宝到处乱跑买的零食小吃、小玩意儿又这样随意地占了一点儿位置,除此之外,朝利雨月送她的妖怪大全,Giotto给她的枪,G给她的,D给她的……
稻川秋的东西好多,所以罗德曼的信也变得少了起来,有时候在桌子上都看不到它的存在
稻川秋一开始不给他回信。她总觉得他是个怪人,拜托,堂堂家族首领就这样一见钟情,不荒谬吗?怎么看怎么像间谍。
罗德曼的来信越来越多,她开始给他写信。相比起他热情洋溢,她显得冷淡而寡情,开篇第一句就是:“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说没关系,下次请你吃冰淇凌。
稻川秋左右看看,太好了,G不在这附近。她心虚地把这行字划掉了。
写信的频率终于慢慢多了起来。最后一次,稻川秋在信上写,“如果你真的来,我可以带你一段路。你个路痴。”
她用蜡印将信封起来,托着下巴猜想加百罗涅可能的反应。高兴地蹦起来?然后在信里写上一大串的咕噜咕噜的情话?哎呀,你们意大利男人。
……她没有看到他的回信,只在那次战场上远远地看到他作为彭格列的同盟出战。她看见他对她高高地挥手,读口型似乎在说“结束之后再见好吗?”她点点头做回应。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后来,她甚至忘了他。
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人,该指望她记住多少呢?没有谁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长盛不衰:稻川秋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彻底忘记。
但看到与他面容相仿、笨拙地走到她面前,说我对您一见钟情的迪诺的时候,她想起了那个诚挚的青年。
“加百罗涅传到现在已经两百年,”她说,“但基因真是好强大,怎么让人看一眼都能记起来。”
沢田纲吉兀自在纠结“罗德曼”这个名字。
“罗德曼是谁?”他懵懂地问。
优秀后代迪诺回答:“加百罗涅的初代。据说曾经对一位小姐一见钟情……我是继承了祖先的优良传统啊!”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
他用一种知晓内情的、胃痛的语气答:“嗯……就连……一见钟情对象都是一样呢……”
一番混乱之后,大家被沢田奈奈赶上了楼上沢田纲吉的房间:“晚饭还没好哦,大家先做作业吧!”
可怜学牲掏出作业本,痛不堪言地开始推进进度。狱寺隼人很快完成自己的部分,接着辅导沢田纲吉和山本武。虽然进度堪忧,但也许能在晚饭之前完成。
稻川秋坐在旁边,看了一会他们写作业,在沢田纲吉的脸缓缓升红时才将目光移开,轮到一旁的风太身上。
“说起来,你是能给别人排名的风太,对不对?”她突然发问。
风太愣了一下,肉眼可见紧张起来:“是、是的。”
拥有可以为他人排名的能力,风太被一路追杀,最后躲避到了并盛町的沢田宅中,原因正是沢田纲吉在他能够寻求帮助的人中排名第一。
逃亡路上,遇到的冷枪暗箭无数,他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都极其敏感,在搞明白对方的用意之前,他谨慎
地道:“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沢田纲吉连忙站起来解围:“小秋不是坏人,不用怕的,风太。”
山本武附和:“对啊,小秋不会伤害我们的。”
狱寺隼人也哼了一声,算是赞同。
“其实没什么事,”稻川秋在众人的目光中沉吟。
“我只是想麻烦你……帮我排名几个问题。”
——这也是她今天来到这里的原因。
第82章 Chapter82谎话
风太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同意了:“您想要排名什么呢?如果可以,我愿意帮助您。”
稻川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想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被我遗忘程度最深的人,前三名分别是谁?”
她已经经历了好几个世界,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在她的脑海中仿佛一架年久失修的船,逐渐消失在海浪之中。
她声音平静道:“哪怕我没有记得,但这应该也是能够排名的吧?”
看过彭格列家族史的山本武和沢田纲吉都紧张了起来,纷纷丢下作业,看向他们。
风太捧着排名之书:“哪怕您自己没有印象也是可以排名的。只要外面不下雨……”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外面有些阴沉的天空,事不宜迟地投入到了排名之中。
在稻川秋眼中,风太身上的力量涣散溢出,作用在四周,使得周围的东西们都失去了重力,轻飘飘地浮游起来。
沢田纲吉几人也随着排名的进行而浮起,在空中慌张地张手挥舞。稻川秋伸手把棕发少年抓住了往下拉,他惊讶地道:“小秋!你居然没有飘起来吗?”
“实力不行的家伙才会起飞,”她面不改色地损他。
山本武在空中划拉胳膊两下,好像在游泳。游泳健将很快就失去划水的乐趣,伸手向地上的人:“我也要下来。拜托啦,小秋!”
稻川秋便宽容地也把他拉了下来。像扯住两只气球一样,左边是沢田纲吉,右边是山本武,中间的狱寺隼人还在奋力挣扎。
“要帮忙打开窗子吗?”稻川秋善解人意地对他说,“这样你能飞得更远。”
狱寺隼人对她怒目而视。
她宽容地没和他计较,而继续等待风太的答案。
咚、咚、咚、浮起的东西纷纷落地,沢田纲吉捂住被橡皮砸中了的脑袋,排名结束了。
风太睁开眼睛时,天穹中的乌云聚集压向大地,隐隐作响的雷霆蓄势待发。好像有什么在他身后急急忙忙地追,风太赶紧念出答案:“第一名是——”
他念出来的答案在场里的人谁都不认识。
“第一名是伊尔迷揍敌客。”
“……”
稻川秋摸了摸下巴:“听上去不像本地人。怎么回事。姓氏比名字还耳熟……”她莫名觉得有点冷,好像有双眼睛正在暗处窥视她似的,“第二名呢?”
“第二名是香克斯。”风太从善如流地回答。
稻川秋面色难看地评价:“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在一艘船上大吐特吐。”
沢田纲吉帮她补充:“好像也不是本地人。”
“第三名呢?”
“第三名是……”
“啪、啪啪、嗒、”
风太还没有说完,窗外狂风大作,第一滴雨点砸在地上,被晒得发烫的地面飞快蒸发,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更多的雨点砸了下来,将大地蒸腾出一股微生物与泥**同作用的味道。
风太书中的字迹飞快扭曲模糊,连带着之前的答案都一起看不清了。他满怀歉意地道:“抱歉……今天我不能再排名了,除非雨能够停下来。”
顿了顿,他有些奇怪地嘟囔:“可是怎么会突然下雨呢……”
稻川秋对这个答案倒是接受得很快:“没事,之前的答案作数吗?”
“这个我无法确定,也许雨下的时间早于我排名出现的时候,”风太抿着嘴唇,显然对此很是懊恼,“如果我能够更早一些就好了……非常抱歉!”
“没关系,这是报酬,”稻川秋从口袋里掏磨牙棒塞给他,顺便拍了拍他的脑袋,“请吃。”
风太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像被投喂了的小动物,不过,这确实给了他一点安慰。外国人有当场拆开礼物的习惯,他笨拙地撕开包装,把磨牙棒放进嘴里。
“说起来,小秋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山本武终于有机会问出口:“难道你以前失忆了吗?”
他们看过彭格列家族史,在Reborn的提醒下模糊知道了稻川秋的身份。
可知道是一回事,意识又是另一回事。日常的相处之中,稻川秋给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像两百年前的古董人物——她分明对现代适应得很好,不是吗?他们便因此常常忘记她曾经遇见过许多人,忘记她应当有过许多的故事。
又或者不是忘记,而是潜意识在驱使着他们,叫他们把精力放在去和她创造新的历史,而不是纠结过往——一旦纠结,许多事实就会给他们重重一击,难以接受。
现在却不得不弄个清楚。
稻川秋在众人的目光中,慢吞吞地答:“没有失忆。”
“但是我记性不好……”她说,“记不清很久之前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很久之前?你看上去很年轻啊。”
被Reborn教训了一顿、按捺不住借着送水果名义推门进来的迪诺听到了这句话,下意识反驳。
稻川秋转头去看他,指了指自己:“我看上去很年轻?”
“是……是啊,”迪诺一对上她的眼睛,脸就开始发红。他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那种东亚人的柔和的眼型轮廓和铅灰色的瞳孔,让他感到一种狂风骤雨吹过心原的颤动。迪诺以前不耐烦读家族史,被Reborn用枪按着头逼读的时候把书页翻得啪啪响,同时在心里腹诽先祖一见钟情的随便和轻浮,心想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才不会这样。结果现在轮到他,他还不如罗德曼,连说话都是结巴的:“你很年轻、很漂亮、很……”
“再说下去就变成性骚扰了蠢货,”Reborn把他一脚踹开,加百罗涅首领顿时咚咚咚摔下楼梯,亏他没把脑袋摔傻。
“用外表来判断年龄是很愚蠢的,”稻川秋评价,“比如说我,我至少已经五六十岁。”
沢田纲吉睁大眼睛:“诶?!”
“不信你看。这里有皱纹哦。”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他凑近去看:“真的吗,不可能、假的吧……嗷!”他捂着脑袋失意体前屈了。
Reborn拳打大弟子,脚踢收拾小弟子。真是师门不幸、一个比一个傻,女人笑一笑就要把他们的魂给勾走了。
“蠢得无可救药,”他凉凉地道。
山本武挪了两步,到稻川秋旁边:“哪里来的皱纹?一点也没看见。”
狱寺隼人抱着手臂冷哼:“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的。”
“偶尔会有一句真的,”稻川秋淡然表示,“最高超的谎言就是要九假一真,在别人全然怀疑的时候付出真心,此乃本人的必杀技是也。”
山本武失笑:“这算什么必杀技啊……”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稻川秋的肩膀,正视她的眼睛:“如果一定要说假话,那我希望小秋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们呢。”
稻川秋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你在说笑吗?”
“不,我是在说真话。而且我觉得,阿纲他们也会支持我。我说得对吗,阿纲?”
他转过头去征求沢田纲吉的意见。
意外的是,后者并没有反驳,脸上流露出的犹豫的神色很快就被坚定取代了:“是的。……是的。阿武说得对。”
“……根本搞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稻川秋摇了摇头,“我就说了我讨厌谜语人。”
虽然大多数时候谜语人明明是她自己。但她最擅长的就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因此说这话时理直气壮,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
山本武翘了翘唇角,却没有再多说。
算是一种礼尚往来好了——她也瞒着他们很多东西,不是吗?
但他确实更希望她扯那些无厘头没有落点的谎话。比起支离破碎的真话,在说起假话的时候,她意气风发也高兴得多。
沢田纲吉把跑得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扯了回来:“小秋没有失忆,为什么会说自己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呢?”
他踌躇了一下:“而且,好像……没有见过你的家人?”
稻川秋很想来上两个地狱笑话助兴。但怎么说呢,沢田纲吉好像已经误会了什么,脸揪成了一团,看上去很是伤心。
稻川秋突然不
想打谜团了。她问:“你觉得我的家人都去哪里了?”
棕发少年抬眼偷偷看她,又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确认室内的人都算是知情者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又石破天惊地道:“他们是都去世了吗?小秋你是不是……长生者?”
“……”
稻川秋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抱起了手臂,饶有兴致问他:“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沢田纲吉被鼓励了似的,鼓着气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在彭格列的家族史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和你的照片。你曾经出现在两百年前,对不对?我问过Reborn,十年后火箭筒的时间跨度只有二十年,所以你不是从现在穿越到过去;你对现代的东西都很熟悉,应该也不是从那个年代穿越到现在……你今天问的那些问题,还有你的行为……”
他咽了口口水,觉得喉咙生疼。
不知道是做出这个结论,还是这个结论给他带来的可预见的未来,让他感到难过。
“所以,你是长生者,对吗?”
稻川秋托着下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想把我抓走当成试验品吗?”
沢田纲吉吓了一跳:“怎么会!怎么会把小秋你抓走……”
他低着头,一张脸憋得通红。其实关于这个可能,他已经设想过很多遍、在许多次出口之前都把它重新吞进肚子里,像西西弗斯推着石头到山顶,然后灰溜溜地滚回山底。太多次之后,他甚至想过这辈子都不要把它说出口了,可是今天话赶话地让他不得不将它和盘托出。
好像只是把它说出来,就已经很困难。
他吭哧吭哧了半天,山本武道:“哈哈,还是让我来说吧。我想我和阿纲想的是一样的。”
“我们只是想问……”
“如果你是长生者,小秋。”
“你以后也会把我们忘记吗?”
他马上补充了:“哪怕是谎话也没关系。我们喜欢听你的谎话,小秋。”
狱寺隼人踢了一脚桌子,无地烦躁,又赞同。
稻川秋突然想说真话。
第83章 Chapter83跟人学的
意大利西西里,彭格列总部。
火焰在庄园之中蔓延,爆炸声此起彼伏,呼喊声若有若无地回荡着。脸上大片冻伤痕迹的青年正携领部下争夺他的所有物——彭格列戒指。
“Voi!!!不够!还不够!没有人能打了吗?!”
“Xixixixi……王子还没尽兴呢……”
众人在庄园中肆虐,逐渐靠近中心城堡,然而九代目迟迟没有现身,就连各守护者都没有制止出现,仿佛他们的进攻不值一提。
Xanxus越发烦躁,子弹倾泻在庄园各处,被重建多次的建筑物们千疮百孔。
终于有人出现在高墙之上。
“够了,Xanxus,”沢田家光同时止住了路斯利亚和贝尔菲戈尔的动作,“你今天的行动足够你被处以极刑。”
“垃圾,你是说对我,处以极刑?”
Xanxus盯着他扯开嘴角,手中的枪对准了墙上的人,不等任何回应,接连扣下扳机,数枚子弹出膛射向他的额头、胸膛、手腕。
“只要拿到十代目的位置,就没有任何人能对我说一个不字!”
这话说得嚣张,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人能审判彭格列的首领,就像彭格列理所当然是里世界的王。
“咻——咻咻——”子弹在身后的墙壁中深入,冒出一簇簇白烟。
沢田家光躲得有些狼狈,脸上的笑容却仍然灿烂:“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彭格列戒指。但如果我说它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呢?”
Xanxus的动作止住了。
片刻之后一枚子弹冷冷地射进门外顾问的脚下,青年的怒气随着话语而蔓延:“你什么意思,大垃圾?老头子人呢?怎么,今天这样的混乱还不够他出来看一眼?”
“九代目前往欧洲访客,目前不在总部。至于彭格列戒指……”
沢田家光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把它放到了日本。怎么样?想要的话就去日本,意大利什么也没有。”
“Voi——!你这混蛋,居然敢耍我们?!”
斯库瓦罗左手挥剑,径自将沢田家光脚下的墙壁全然粉碎。沢田家光轻飘飘地落地,俨然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这是九代目的意思。”
“就在日本?”
“当然。童叟无欺。”
“为什么是日本?”
“因为那里有十代目的最后一位候选人。怎么,你想要略过他,直接上位么?”
“好啊……好啊!老头子还真是留了一手!那我就把他杀了。彭格列戒指,只能是我的!”
沢田家光脸上流露出一点微妙的笑容。他摸了摸鼻子:“如果你真的能把他杀了,我也无话可说。”
Xanxus冷冷地打量着他,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破绽,虽感到古怪,现在却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半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真没意思,”贝尔菲戈尔恹恹地收回小刀,“王子还没过瘾呢。”
列维也用冷冰冰的目光看了一眼庄园,显然觉得不尽兴。
众人走出几步,沢田家光却又道:“等等。”
“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么?大垃圾。”
Xanxus停下脚步,忽而觉得身后有一道风声飞来。他不耐烦地伸出手,接到手中,只见是一个小盒子。
顺手打开,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表面极陈旧,看上去颇有年岁历史,说是古董也不为过。
沢田家光道:“九代目麻烦你们帮忙将这个捎带过去。”
斯库瓦罗问:“给什么人?”
门外顾问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Xanxus嗤了一声,随手将盒子扔给了玛蒙:“弄丢了就不用知道了。”
他可不觉得会在见到某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她就是要寻找的那个人。
那就说真话。
稻川秋做决定只用了不到一秒,剩下的时间用来看着他们的眼睛。以眼睛来交流是上帝赋予人类的灵魂的能力。
“不是长生者。你猜想的那些答案不出意外应该都是错了。”
顿了顿,她补充:“这次是真话。”
她说真话时总是干脆,一点儿也不犹豫,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倒是听到她真话的人,要愣上一会儿,才能消化这点事实。
“……猜错了吗。”
沢田纲吉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全漏光了。
他预想中的结果有稻川秋肯定这个观点,又或者含糊其辞地把问题敷衍过去,更或者有她和平时一样编个谎逗他,而没有她直截了当地说,他的猜想是错误的。
因为没有预想,所以也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后知后觉自己问出了什么问题,他整个人都羞愧地想要钻进地里去:“对对对不起……这这这这样的话,那就……就……”
就什么?他就了个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因为这个答案给得如此肯定,他心中有一个角落又隐隐地昂扬高兴起来。
不是长生者、就代表着他们的生命是同等的长度,就代表着他们有机会参与到她的人生中,就代表着记忆的长存。
他因为羞愧而蜷成一团,摸摸自己的脸,又发现烫得可怕。为了什么而发烫呢?羞赧还是庆幸?
山本武自在得多,笑道:“不是长生者的话,看来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有趣的机器啊!同意小秋是穿越到了过去啰?”
“也不是,”稻川秋说,“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原来是这样……嗯?!”
“什么?”
狱寺隼人猝不及防地踹翻了桌子,山本武下意识直起身,沢田纲吉也把脑袋呆呆地抬起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像突然退化成了原始人,以至于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哈哈,”她棒读,“没想到吧,不是穿越古代题材,而是‘友人来自异世界’故事。”
“正式介绍一下。”
她好像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这个决心来得也是理所当然地快。虽然这决心还不足以她的所有秘密都和盘托出,但偶然地,她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让他们知道又何妨呢?
她慢吞吞地说:“我是来自异世界的、短途旅人。以前和现在和未来,都请多指教。”
并盛町3丁目12番号。
宿萍公寓提供租赁和售卖服务,客人可以在这栋楼中寻找一个房间租住,或者干脆直接购买。建成至今约三十年,公寓楼体变得破旧,一些涂装已经脱落,来来往往的住客和时间让安保力度降低,稻川秋路过门亭时常看到保安在打哈欠,或者呼呼大睡。
并盛町这样的小地方,盗贼也不屑来搜刮,因此虽然安保不行,稻川秋住进来的这半年里,也没有感到哪里不方便。
……除了今天。
她有些费解地看着从窗户翻进来的少年:“有事吗?”
柿本千种撑着窗台,脚落地之后站定,慢慢推了推眼镜:“……第八名。”
天道好轮回,以前是稻川秋给别人谜语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天天是别人当谜语人。
她耐心地问:“第八名什么?”
“并盛町内实力排名第八,”柿本千种简短地说,“现在轮到你了。”
说罢,他直接攻了过来!
听上去熟悉的句式,不久之前才在风太口中听过。联想到风太被追杀的背景,稻川秋向后避过攻击,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风太在你们手里?”
第二个问题是,“我,居然才第八名?”
柿本千种无意和她过多解释,从资料和之前的交战来看,并盛町除了彭格列相关人员,大多都是地痞流氓的程度,第八名——如果那群小混混提供的消息没错,眼前的女人不过是枪法了得罢了。
枪法强大,那就从近程突破!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狠意,欺身靠近,余光中他看到她的手摸到了枪,但只要他快一点,更快一点——
“嗤——”
溜溜球的球体和细绳摩擦出尖锐的啸声,眼看着即将撞上目标、使之被横甩飞出,却在他震惊茫然的视线中,球体和细绳如同投入了一片虚空,与之同化,失去了整体,化为了肉眼不可见的细沙,随风而起。
怎么会……?!
他瞳孔紧缩,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极速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女人握枪的手举起,指向他的胸口,须臾之间她好像犹豫了,偏移了一点方向射出子弹,“砰!”,金属螺旋着撞入他的身体,他咳出一口血,被子弹剩余的动能带出几米,直到后背撞到墙壁才停住了去势。
“你看上去嘴很硬,”稻川秋说,“但我也学过一点刑讯的手段……你想试试吗?”
柿本千种嘴角血迹斑斑,他捂住胸口:“要杀要剐……随便你!”
“这可是你说的。”
稻川秋走过去,提起他的衣领子拖起来,把旁边堆满了衣服的椅子清空,把人掼上去。
做完了这些,她有点气喘吁吁。因为他真的很重。而且,一路拖,他的血就一路往下流,弄脏了她精心挑选的毛绒地毯。
她用枪敲了敲柿本千种的脸,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响:“你的老大最好有钱赔我的地毯。”
柿本千种沉默着。
她慢吞吞地继续:“没钱?一分钱都没有?真可怜。噢……你老大是逃出来的。也是被追杀?那他来并盛町干什么?被追杀了就老老实实躲进角落里吃老鼠嘛,出来晃荡什么……哦,彭格列,哦?你看上去很震惊。”
柿本千种的头随着她的话越抬越高,最后难掩震惊地瞪着他。
“我就说了吧,”她得意地说,“我刑讯手段很厉害。”
——虽然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路子、根本和教她手段的那个人不同就是了。
第84章 Chapter84亚特兰蒂斯(香……
稻川秋手上的枪不能算是正式的枪械,而是经过了改造的魔术道具。扳动不同的机关,枪口可以射出玫瑰,又或者子弹。子弹的威力当然不如常规子弹,但是吃上一记也绝不好受。
柿本千种吃了一枪,虽然稻川秋临时偏移了方向,子弹没有射进他的心脏,但也只是毫厘差别,血液汩汩而出,没过多久就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部染湿。
饶是如此,他也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会透露分毫,岂料这点坚持根本禁不住稻川秋三两下猜出了他背后之人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的?”他忍不住问。什么刑讯手段,他甚至还一个字都没说!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了。我会读心术。没想到吧?”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读心术这种东西……!”柿本千种心神震荡,不禁回想自己在脑海中想过什么、又被对方捕捉到了什么。向来淡定的脸此时全然破了功。
稻川秋笑眯眯地道:“你的老大不也拥有异能力吗?我拥有读心术很奇怪么?”
“你…!你到底是谁?咳咳……”他咳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看上去狼狈极了。
“没有否认。你的老大果然有异能力……这就是他直指彭格列的倚仗?”稻川秋打量着他的神色,“我来想想,他能操纵什么?哈,和读心术有关的话,操心术?”
这世界上最绝望的事不是自己将一切搞砸,而是自己守口如瓶、却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上挖走了重要的秘密。
柿本千种觉得眼前的女人简直是读心的魔鬼,魔鬼张牙舞爪地大笑,他却无可奈何,气急了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喂喂,这就晕过去了?”
稻川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有得到回应。
少年奄奄一息血流如注眼看着就要魂归西天极乐成佛。
她郁闷地撇嘴:“在这种地方处理尸体很麻烦的好吗……我的地毯。啧。”
她把人放倒在地,敷衍地取出子弹、简单包扎。至于别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她是校医没错,可公寓里的医药箱空荡荡,却是崭新得不得了。
然后开始慢悠悠地寻找战利品。从对方的口袋里翻出悠悠球、毒针、棉签、纱布若干,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就代表着无法联系背后主使。
“虽然我很想救你一命,”她无辜地蹲在柿本千种身旁,敲木鱼一样敲了敲他的额头,“但如果你的老大不来……我可没办法保证你不会血流而尽死亡。”
“那么,祝你好运喽。悠悠球。”
她双手合十,假装虔诚地为他祈祷。
“不然我的地毯钱该由谁来赔给我呢。你说是吧。”
稻川秋想过对方会在自己上下班路上埋伏二人在城市道路上你追我赶你死我活,或者她回家的时候打开门发现对方设下的阴险杀招扑面而来,本人轻松躲避大笑了之,她甚至想过对方开着高达来把并盛中轰了顺便把她一起葬掉结果抬头发现她已安然脱身得意一笑。
但她没想过对方会入侵自己的梦。
梦是很私人的东西,有时候私人过了头,潜意识里的场景甚至会超出本人的认知。就比如说此时此刻。
她在一片茫茫大海上漂游,远处看不见岛屿和陆地,低头时波浪翻涌着,让人头晕目眩。她盯着海水一会儿,忽然潜意识里想到,海水是很危险的。
掉到海水里可能会死。
但脑海中又隐隐响起了一个人的大笑声:“他们都那么说。不过,要我说,海水就是幸运的代名词啊!”
另一个人冷不丁地嘲笑他:“你什么时候还知道‘代名词’了。”
好像他很没文化似的。
他并不以为杵,仍然大笑着,笑声将海水都荡起了波纹,浮动着地传到很远的地方,传到她的耳朵里。
船上空无一人,稻川秋试着转动船舵,改变了船移动的方向,顺着风向而行。如此船速变快,在海上疾行一段路,这期间她就在发呆,冥思苦想自己在干什么。
搞什么。她怎么在船上呢?这是哪里的海?为什么这里空无一人呢?
她又穿越了么?
海风把她的额发吹得掀起,一只海鸟向她的方向飞过来,好像迫不及待要扑到她的怀里。动物都很喜欢她、亲近她亦是常态,她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接它——
一份报纸掉到了她的手中。
她下意识将它放到眼前,定睛一看,大大的“WANTED”字样印在报纸的首页,而这行字的下面是一张有着红色头发的、年轻的、大笑着的脸。
香克斯!
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电光火石之间,稻川秋想起了少年的名字。海鸟……不,新闻鸟欧欧叫着催促,她掏了掏口袋,数出五十贝利给它。
新闻鸟收了钱终于满意,重新启程离开。稻川秋看着它的影子飞远,低头翻看报纸上的内容。
【红发香克斯!海贼新星!悬赏一千万贝利!】
【无风带猎手横行,海军何时出征?】
【惊!此地海王类出没,小心前行!】
这是她在海上世界降落后看到的第一份报纸。那时她一面把报纸举高,一面问香克斯,“这上面的意思是我可以用你来换一千万?”
香克斯的头发和衣服都浸着海水,他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任由太阳把自己晒干:“我可是刚刚才救了你!你这样说话也太不道德了吧?”
“和嫌疑犯说道德,这件事本身就很荒谬好吗。”
“嫌疑犯……这个不是嫌疑犯的意思吧,”香克斯停顿了一下,“你是哪里人?这附近的居民吗?”
她同样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听了他的话,直起半边身子越过船板看了看:大片的海水铺满视野,哪里来的陆地,哪里来的附近?
她又躺了回去说冷笑话:“我是亚特兰蒂斯的子民。”
“亚特兰蒂斯?这是哪座小岛的名字?”
她诧异于他的无知,他则诧异于她的诧异:“怎么这样看着我!世界上那么多岛屿,我怎么可能哪座都记得清楚嘛!”
说着说着,少年居然有些委屈:“记岛屿名字这种事不应该是船副来做吗?可恶,我连船副都没有……有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翻身而起,膝行几步到她身边,深情款款地抓起了她的手:“拜托了!你来做我的船副这么样?我们一起去征服大海!”
“船副?”
“就是一艘船的副船长啦。你看,我是船长,你是船副,不错吧?”
稻川秋把他的手打开:“我拒绝。”
“诶?为什么?”他失望地坐倒回去。
她忍无可忍:“我不觉得这样一艘小船需要一个船长,一个船副。”
睁大眼睛看看啊混蛋!
他们现在所在的船小得可怜,只能容纳三四个人,说是船都已经高看了它——只要一个大浪,未来伟大的船长和船副就会双双葬身海底,含恨归终。
“哼,怎么可能永远都是一艘小船,”香克斯道,“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一条超大超大的船,不仅有船副,还有船员,船医,所有海贼船上应该有的,我都会有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神气,少年整个人都放光。可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们现在只有一条小船的事实。
“所以拜托了,请当我的船副吧!”他滑跪抱住稻川秋的手,这个场景一般适用于求婚,此人却在招聘船副,稻川秋不留情面地把他甩开了,“等你有一条大船再说吧。”
“好无情……”
他蔫蔫地滚回原位,展开四肢,太阳照在甲板上,把他们两个都晒得发出海水的咸味。
他们随浪漂泊了大概三天,期间差点弹尽粮绝。香克斯本来就迷了方向、物资储备不多,中途救了落水的她,淡水消耗速度加快,最后他们饿得发昏渴得头疼,看到陆地时以为是错觉。
两人操起船桨一阵猛划,船离岸不远时香克斯直接跳了下去,在岸上狂奔。
稻川秋觉得他简直是超人,然后怀疑他偷偷吃饭,不然他哪来的精力?
不久香克斯跑回来,带着两个椰子,一个自己喝了,一个递给她,还贴心帮她钻了孔。
船上的这些日子他就发现了稻川秋弱得可怜。力气很小,打架更不行,如果不是刚好碰到他,她八成会在水里溺死。
“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里呢?突如其来……附近明明没有陆地吧?难道是有人开船带你到这里,然后把你扔下了?”
夜晚降临,香克斯燃起了篝火,和稻川秋一起围着木堆取暖。
稻川秋还在啃白天的椰子:“我说了,我是海底亚特兰蒂斯的居民。”
“你别骗我,”他一脸我很聪明的得意,“你之前是在耍我玩!因为海底没有岛屿。这里又不是鱼人岛!”
她挑眉:“那你说我是从哪儿来的?”
“……”他猜不出来。
“那你要去哪儿呢?”他换了个话题说。
“不知道,”她诚实回答。
“那你做我的船副怎么样!”他又来劲了。
“……不。”
他大失所望:“怎么这么无情!”
“因为你太热情洋溢了,甚至会救不明来历的家伙还给对方分自己的生存物资。”
香克斯挠了挠脑袋:“不懂这里面的逻辑……”
不懂逻辑不妨碍他露出笑脸:“但你不讨厌我吧?那我们就再同行一段路啰!直到你想好要去那儿为止!”
这是个孤岛,不跟他同行,稻川秋就只能Cos鲁滨逊开始荒野求生了。她默认了他的话,他却又开始发散思维:“那到时候,我们分开之后,我该怎么找到你?”
“去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在哪里?不会真的在海底吧?”
“总之,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到底是什么嘛!难道真的是岛屿?”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
……………
“真是狡猾呢,哪怕是梦,居然也一点破绽都不露出。”
黑暗中,有人看着这场梦嗟叹着,忽而听到海水翻涌,幻境支离破碎的声音。
“嗒”,幻境出现了裂点,“嗒嗒嗒”,幻境如同蛛网一般蔓延裂痕,“嗒嗒嗒嗒嗒嗒嗒”——
“在这里。”
稻川秋从幻境内探出头来,看向这位意图进入她的梦境、却阴差阳错让她回想起从前的不速之客。
她平静道:“你准备好钱赔我的地毯了吗?”
第85章 Chapter85初衷
“排名小鬼说你排名第八,”六道骸转了转三叉戟,“但犬轻松击败了第七名,千种却在你手下败了。”
稻川秋谦虚道:“侥幸而已,侥幸。我可是经历了好一番苦战才勉强胜利。”
六道骸轻笑一声:“不愧是和黑手党混在一起的女人,谎话连篇……kufufu……”
他手中的三叉戟一振,对准了她的喉咙:“既然你不可能成为我的同伴,不如提前将你杀死。你说呢?”
稻川秋往后退开几步:“其实我想问一个问题。‘kufufu’是你的口癖对吗?”
青年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脸上流露出你在说什么的错愕,好像他已经做好准备竖起了全身的刺应对她的刑讯,她却只问他你早上吃了什么早饭呢?好吃不好吃?
他反应过来,收敛了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青年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什么,”稻川秋道,“但我认识一个口癖同你很像的人……他本人也和你很像呢。”
“砰!!!”
对话之间,六道骸举起三叉戟招架,抵住了突然出现的武器,同时本人急剧后退,避开了一记攻击,怒极反笑:“这是在使诈?”
“你不也是在使诈吗?这是以牙还牙嘛。”
她闪身出现在他身后,一记浮萍拐下去,挥散了青年的影子。他的身型重新汇聚出现在不远处,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显然是因为她手上的武器。
浮萍拐。
“这很正常,”她淡定道,“这可是我的梦啊。有时候,我也想过制霸中学什么的……你说呢?”
话语间浮萍拐消失了,她手中重新凝聚起一柄三叉戟,同六道骸手中的无二。简直是滑稽戏剧,两人用着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招式进攻防守,六道骸意识到她正在战斗中学自己的动作,难得的是她一学就会,操纵三叉戟时行云流水,身上已有他的影子。
六道骸可以操控他人的梦境。然而,稻川秋的梦却难以把握:一旦他试着对她的梦境下手,它就会变幻出不同的形状,超越他的认知,而后给他重重一击。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黑手党混在一起?”
他遗憾地停住动作,不再试图攻击,而是躲避着,多次在远处重聚身型,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却不离开,而是凝视着她的身影。
这是想要交谈的意思了。
稻川秋同样停住了动作。
他们悬立在一片虚无中,遥遥对视。稻川秋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彭格列如此敌视。”
六道骸眉宇间闪过厌恶的戾气。
“Kufufu……只要邪恶的黑手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还会有无辜的人受到残害因此痛苦。我要毁灭世界上所有的黑手党……在此之前,我要剿灭彭格列。”
“你是小孩吗?”稻川秋不客气地问。
六道骸不善道:“你什么意思?”
“只有小孩才会非黑即白,以为正义永恒存在白色的一边,”稻川秋道,“但事实上,灰色地带才是最能体现人类闪光面的地方。”
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彭格列扩张的时候,常有人对它的存在充满质疑。她几回跟在Giotto旁边,听到他耐着性子,温和声音地同对方解释彭格列为何而建立。
她听得多了,于是记得也很清楚,现在一字一句地将它提起时,不知是物是人非的怅然还是你看,Giotto,我还有今天啊的啼笑皆非。
她慢慢地道:“为了人民安定、社会安稳而建立的彭格列,本心就是保护无辜者免受残害。哪怕延续至今已经有九代,一些方针已经变形,但彭格列永远站在人民一边,而不是无能的意大利政府。”
对这一点,稻川秋有着充分的自信。且不说她通过暗网了解了如今的彭格列九代目是什么样的角色,单只说她对Giotto的了解,她就不认为他会放任彭格列在他死后畸形。
哪怕死亡,哪怕意识消散在天地之间,哪怕变成史书上的一个名字而不再掌握实权。当初的满载理想的青年也绝不会容许自己与同伴建立的组织忘却初心,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彭格列也许已经变了,但初衷永远不改:赌上绵延至今的荣誉,赌上两百年前的时光。
稻川秋笃定道:“你行动之前肯定没有了解过彭格列。或者说你的情报网不够触及彭格列的深层,否则怎么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来?”
六道骸:“……”
自他屠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之后,就没有人说过他幼稚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不怒反笑:“你又怎么知道彭格列就真如你所说?”
她略微得意道:“肯定和我说的一样。”
真要算起来辈分沢田纲吉还得喊她太太太太奶奶呢!
她见六道骸脸上仍然是那样不平的神色,便知道他不信她。
人是不可能接受自己不曾见过的事物的。就像她再怎么描述,也没有人会真如她一般见到两百年前的彭格列一样,六道骸也同样不相信黑手党中还有好人。
“你如果不信,就自己去看,”她道,“彭格列经得起考验和试探。”
“只有一点……不要太过火了。”
话音落下,她出现在六道骸身前。后者下意识又想拉开距离,然而身体纹丝不动。
“?!”
他猛然看向她,意识到在那短暂的对话之间,她已经将这片虚空全然掌握,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她的地盘。
“这可是我的梦境,”她得意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客人还是乖一点的好。”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冷静地问。
“因为从前好像也有人入侵过我的意识,”她诚恳道,“我发现之后,就像这样——”
把偷窥别人意识的黑猫扔出去,这事儿听上去陌生,做起来却驾轻就熟。稻川秋趁着对方愣神,一脚把人踹出梦境。
“一切结束之后,记得赔偿我的地毯。”
对方错愕的脸愣了愣,嘴角微微翘起:“好啊,一言为定。打赌么?”
“谁跟你赌。”
她把对方踢了出去。
“扑、”什么东西坠入水中的声音。
青年消失的地方泛起了一片涟漪,片刻之后恢复了寂静。稻川秋在这片静默近乎死寂的空间站着,喃喃自语。
“我还有哪些潜意识的梦?”
虚无的四周忽而起了一阵风,无数潜藏在意识中的碎片如同水流中的玻璃,顺流而下,路过她身边。她伸手拦下一片又一片,投身入这水流中,回忆起从前。
稻川秋没有参加彭格列和六道骸之间的争斗,只是请了个假。
“小秋请假了?真的请假了吗?她有说她去哪里了吗?”
沢田纲吉面色急切地询问,夏马尔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上司头子,我只是暂时来代班的好吗?小鬼,没事别烦我!”
夏马尔的嘴紧得苍蝇都钉不出缝,彭格列几人无功而返,却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垂头丧气。
这段时间并盛町出现了袭击者,从小混混流氓到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都被一一打倒。原本沢田纲吉以为这是出现了奇怪的连环杀人魔,但今天Reborn告诉他,这是敌人针对彭格列的阴谋。
“怎么样,阿纲,”家庭教师黢黑的眼睛看着彭格列十代目,“你要去救你的同伴吗?”
沢田纲吉没有马上回答。
和小打小闹的冒险不同,这次,Reborn已经提前告诉过他,敌人来势汹汹,不是巨桃会那样的小混混角色。
他有死掉的可能。不是被死气弹射中之后爆衣的那种滑稽的死。就只是死。
Reborn沉吟道:“这种针对彭格列的行动,哪怕你还没有成为正式首领,彭格列也不会纵容对方放肆,会派人来处理。”
沢田纲吉眼中亮起几分希望:“那他们什么时候能……”什么时候能来呢?
“几周之后吧,”杀手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到那个时候,你的同伴应该已经转世成佛了,你们可以下辈子再做朋友。”
“……不要在这种时候开这种地狱玩笑啊!”
沢田纲吉发泄一般吐槽出来,蹲下身将自己的头发抓得凌乱。少年头脑乱糟糟,Reborn适时提醒他:“你犹豫的时间越长,他们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
沢田纲吉半年前还是个怕
吉娃娃的小孩。
现在过了半年,怎么也不能算是小孩了。
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说:“走吧。”
“走去哪?”Reborn故意问。
“你不是知道吗?”
他说,眼睛望过来,瞳孔深处的光逐渐坚定明亮。
从只想保全自己,到试着保护朋友,再到最后想要守护一片土地。
这就是,一个合格的首领的成长。
黑曜森林中。
六道骸将彭格列众人引到黑曜中学之后,一切都沿着他的计划走,似乎毫无错漏。
人性这种脆弱的东西只要利用得当,就能成为破局的弱点,假扮成无辜少年的六道骸冷笑着,带领沢田纲吉前往自己准备好的地盘。
一路上,他们交谈了几句,棕发少年急切地向他询问他所知的一切,他含糊地应答,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对方虽然失望,却没有怀疑他,而是道:“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你真是个好人呢,”六道骸用假惺惺作态得让他发呕的语气说,“你的同伴一定会没事的。”
沢田纲吉握紧了拳头:“嗯。一定会没事的!”
第86章 Chapter86冰棍
明亮的火焰在夜空中熊熊燃烧,一切都进入尾章,六道骸落败之后,突然出现的复仇者将之套上锁链带走。
即将被关入复仇者监狱,犯人脸上却毫无悔恨痛苦之意,相反,他的目光近乎释然地落在沢田纲吉身上。
“Kufufu……这次算我们平局。”
她赢了,但他也没有输。他相信了彭格列的首领或许并非败类,但他不相信庞然大物之下的触须当真每一天条清白!
沢田纲吉下意识道:“什么平局?”
六道骸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不知道么……哼,该说轻易就被蒙蔽的首领可悲,还是该说肆意妄为的手下胆大包天?”
“你弄错了一件事,”稻川秋道,“他可不是我的首领。”
她从树上跃下,穿林的风振起了她的和袖,她轻飘飘道:“晚上好。”
“小秋!”沢田纲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回来了!”
“不是回来。”
“……诶?”
Reborn幽幽道:“反侦察能力不合格。蠢纲,你一路上没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你么?”
沢田纲吉终于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委屈地为自己发声:“但我以为那个是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变态跟踪狂啊!
“Kufufu……还真是旁若无人呢,就这样叙起了旧,”六道骸出声打断了他们包饺子阖家欢乐式结局,沢田纲吉总觉得他的声音阴森森的,“我还会回来的,等着吧,彭格列。”
沢田纲吉看向Reborn:“你不是说复仇者监狱是里世界最可怕的牢笼,谁也无法逃脱吗?”
Reborn无辜地眨眼睛:“监狱这种东西建造出来不就是为了让犯人越狱吗。”
“……明明是为了关押罪犯吧!不要颠倒黑白本末倒置啊!”
家庭教师感动地掏出手帕擦眼镜:“好感动,蠢纲,你居然会用这种程度的成语,看来国文水平确实提高了呢。”
等等,哪里来的眼镜啊!不要又cosplay啊!!!
这边家庭教师和弟子在唱二人转,那边六道骸却是走进今日说法现场。复仇者手中的锁链越缠越紧,使之难以挣脱,接着便要将他带走。
“他会被关进哪里?最下层的水牢?现在的水牢还和之前的一样么?”稻川秋站在旁边用熟稔的语气询问。
复仇者是里世界中特殊的存在,因实力神秘强大,哪怕对上彭格列的首领,也显得傲慢无礼。
然而对上稻川秋,他们居然顿了顿。
“连声音和光都不能传入的底层水牢将是他余生的归宿。”
复仇者的音色沙哑低沉,叫人难以分辨其性别和年龄,亦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能猜测他们的职位更迭是以神秘的方式进行。
稻川秋却知道,面前的复仇者至少已经活了两百年。
两百年过去,曾经被关押的犯人已经连骨头都化成了渣,他们却还存在着,守着一座复仇者监狱。
她感叹:“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你们是狱卒,还是说你们是犯人?”
复仇者面色微变,所幸这一切都掩藏在斗篷之下,不会被发觉,他匆忙而生硬道:“告辞。”
他忘了稻川秋看人又不只是看脸。
复仇者身旁的情绪粒子总是灰暗的,很少有明亮的颜色出现。这也很正常,常年守着监狱,谁的心情会明媚?稻川秋偷偷向他们身边雀跃了一点儿的粒子挥手,又道:“小心点,这家伙可能会越狱。”
复仇者很听话地振了振锁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意思是这小子跑不掉了。六道骸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笑着和他比了个“八”的手势,接着是“七”。
他便又把目光收回了,柿本千种和城岛犬落在她的手上总比跟着他一起进复仇者监狱好得多。
他也不担心她真的见死不救、任由千种他们死掉。
他在她的梦境中没有窥见什么有用的画面。但人的梦么,再怎么扑朔迷离,底色总是离不开某人的心境。
他甫一进入她的梦,就知道。
——这人是个拖泥带水的好人。
拖泥带水的意思是偶尔会忍不住发善心。但善心的程度很有限。
柿本千种的伤养好之后就被稻川秋扔了出去,要求他打工偿还地毯钱。
柿本千种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她对他实在很敷衍,取出了子弹之后就不再管其他,好几次他伤口感染发高烧以为自己要死了,她也还是在旁边打游戏。
但他居然还是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是命大还是她做了些什么。
因为这人不吃饭,所以给他提供的食物都是便利店里临期降价的速食,连着吃了三天同口味的披萨他忍不住问能不能换点别的,她嘴上说爱吃不吃,第二天却还是给他换了个口味。
……虽然新换的口味貌似更加便宜。
柿本千种跟着六道骸逃亡,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亡命之徒犯人种子,也算是见过人性。但还是很难形容稻川秋,仿佛此人是佛家不可说,根本没有形容词能来说她。
她插着兜指点他:“你去便利店找个收银员的兼职。”
他胸口仍然有点闷痛,咳嗽了两声。
她接着道:“便利店的时薪五百日元,你每天干八个小时,每个月就有十二万,我算过了,最低生活水平只用六万,你每个月给我六万,持续一年。”
柿本千种:“……?”
大概他脸上的疑惑实在太浓,她的脸色也变了。
女生压低了眉毛,不善道:“你想赖账?”
柿本千种:“什么地毯值七十二万?”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意大利纯手工羊毛地毯,要你七十二万是我大发慈悲。如果你还想讨价还价,那就每个月给我八万,持续一年。”
柿本千种平时情绪内敛,此时也不免震惊:“你一个普通中学的校医,为什么用那么贵的地毯?”
“因为我收受贿赂以公徇私贪污,”她眼也不眨,“地毯贵一点又有什么奇怪。”
地毯可是最重要的家具之一好吗。
柿本千种:“……”行吧。
六道骸进入复仇者监狱,他和城岛犬侥幸逃脱,一时之间却失去了行动的目标。看大人的意思,他们还是暂时驻扎在此,等候时机好了。
因为不用上学,柿本千种和城岛犬的竞争力比普通学生高,两人一块找了家便利店打工,赚的钱勉强够养活他们。
库洛姆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便利店的骨干精英,因为城岛犬一张脸太凶,吓退了常来找事的混混,老板还给他们涨了薪水,但同时,两人也承担了便利店的所有事务。
“可恶!怎么那么多!”
“你去搬那边的,我整理完这里的就去帮你。”
“知道了,啧……”
今天是进货日,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昔日武力今天用在整理货物上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累得满头大汗。库洛姆便来帮忙。
库洛姆髑髅,原名凪,是六道骸新收的手下兼弟子,曾经为了救一只猫而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六道骸出手,她就会因失去身体的内脏而死亡。
稻川秋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她。
当时紫色头发的小姑娘正在货架之间穿梭,小心翼翼地将歪倒的商品扶正,稻川秋在冰柜面前纠结时被她看到了,纠结的时间有点久,小姑娘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她:“你需要帮忙吗?”
稻川秋意外地转头看她,她紧张地抓紧了货架,嗫嚅了一下:“我,我可以帮忙。”
“喔,”稻川秋指了指冰柜,“你觉得哪个品种最好吃?”
她常吃的那个牌子冰棍已经售罄,现在冰柜里面的都是不认识的牌子。
库洛姆不常吃冰棍,以前当乖小孩的时候接触的机会不多,现在跟着柿本千种他们一起跑,两个粗神经的男生对她很好,在小事上却不免疏忽。
她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常在电视上看到广告的那个牌子:“芒果味的,好像很可爱。”广告上的芒果精灵很可爱。
稻川秋便推开门,拿出了两根冰棍。一根拆开包装塞进了嘴里,一根递给了库洛姆:“请你的。”
“诶……诶?”
“不吃吗?”
“……吃的。”她接了过来,有些笨拙地撕了两次,才撕开了包装。
冰棍在舌头上融化开又冰又甜的感觉。
在仓库中整理商品的柿本千种和城岛犬再次走出来的时候,稻川秋已经和库洛姆并肩坐在便利店的餐台吃冰棍儿了。
“啊!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城岛犬指着稻川秋大喊一声。
虽然他没有和稻川秋直接接触过,但六道骸和柿本千种都说过她,在莽撞直肠子的城岛犬眼中,稻川秋便是个会读心的超可怕恶魔。
稻川秋把吃了一半的冰棍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讨债。”
说着就伸出手去。
柿本千种兜里确实揣着白天老板发的工资:“……”
“对了,”稻川秋指了指旁边的库洛姆,“我拿了两根冰棍。钱从那里面扣。”
柿本千种沉默了一下:“你请她吃的?”
他本来以为她是刚好和库洛姆坐在了一块。
稻川秋笑眯眯道:“你想请我们两个也可以。”
柿本千种:“……”
他从口袋里掏出微薄的薪水,数出了这个月的六万给她,又道:“算我请你们的。库洛姆来帮忙也辛苦了,还想吃别的吗?”
库洛姆局促道:“不用了……我不饿的。”
稻川秋道:“原来你们认识。怎么认识的?”
柿本千种不太想回答,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敌人;现在的关系也不尴不尬,不像敌人,亦不像朋友。
但稻川秋根本不用他回答,便看了出来,嗤道:“六道骸诱拐小女孩啊?”
城岛犬呲牙道:“你在说什么呢!”
“就像诱拐你一样,”她看了他一眼。
城岛犬:“……”
库洛姆捂着嘴笑了,城岛犬不禁问她到底是哪一边的,她便小声地替六道骸澄清:“是骸大人救了我……”
如果不是六道骸救了库洛姆,以她的伤势,她早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六道骸为什么这么做?稻川秋想来想去,只能把对方定义为发善心的大好人:比她有良心多了。
她举着半根冰棍走出了便利店。
然后,就在路上被人袭击了。
第87章 Chapter87“指针再次转……
一片前后无人的小路上。
斯库瓦罗半蹲在墙头上,不爽地盯着下方缓缓靠近的人,他问玛蒙:“就是她?”
玛蒙道:“就是她。”
斯库瓦罗啧了一声:“这种事你一个人来就行了吧。为什么还要我跟着?”
“因为我的幻境对她不起作用,”玛蒙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我不能靠近她。我可不想白白吃子弹。”
斯库瓦罗怒极反笑:“所以就浪费我的时间?小鬼,你发什么疯。”
“这可是老大交代下来的事,你也不想回去看到老大发火吧。”
来到日本之后,Varia众人并没有马上出动,而是侦查并盛町中的情况。对于临行前泽田家光的委托,Xanxus并未放在心上,而是顺手将责任并着盒子一道扔给了玛蒙,由后者全权负责。
干着活没有多余薪金,玛蒙亦很是拖沓,迟迟不见他传来消息。直到今天他突然拉上了斯库瓦罗,说需要他协助。
斯库瓦罗道:“真的是她?你不会搞错人了吧?”
玛蒙道:“看来你从不曾翻过彭格列的家族史。”
斯库瓦罗嗤道:“我追随的是老大,又不是彭格列。”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凝神去看那逐渐靠近的人,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不同寻常之处。
女生穿着轻薄的夏日羽织,黛黑色织金松花纹,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行动而一晃一晃,她一只手举着冰棍慢慢啃,两只眼睛满不在乎地看向四周,有种流水映月盈盈的散漫。
斯库瓦罗横竖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同。玛蒙这小鬼总是装神秘,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随着下方身影的前进,他的耐心逐渐消失,当对方进入攻击范围的时候,斯库瓦罗已经完全失去耐心,提剑站了起来。
玛蒙抬头看到青年脸上迸发的战意,他眯着眼问:“你想做什么?”
“不是说一见到就知道是她了么……对我来说,只有我的剑见过了,才算是我见到了她!”
斯库瓦罗大笑着,悍然拔剑挥出。
稻川秋豁然抬头!
剑风狂暴地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地摧毁了沿途的绿化带,草屑漫天飞舞,遮挡了人的视线,却无法挡住“Voi!!!”的笑声,震耳馈聋。
剑风周密地卷过她周身,她却毫发无损;但这仅仅是前奏,银发剑帝一击不中,即刻挥出第二剑,气势排山倒海,磅礴汹涌。
稻川秋跃起躲过这横劈的一剑,脚尖在剑上一点,接着向后旋身落地,手肘下压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宽袖,这瞬间她对上了斯库瓦罗的眼睛,看到了对方脸上狂涌的战意。
“……”哪里来的疯子?
剑刃上挑,她亦随着这股力道起跳,在空中旋了个身,似轻盈的鸟一般落地。这动作幅度实在很大,她虽做起来并不勉强,却皱了皱眉,觉得膝盖发疼,干脆站定了,在原地接连躲避。
她几次险些被劈成两半,但总是差这毫厘。斯库瓦罗被她的回避激得战意更盛:“Voi——!你的武器呢?!给我攻击!”
他一剑刺出,直冲她的面门剑光如鲛,凶猛、可怖、寒光凛凛。
她的脸被剑身折射的光映得明亮,额发被剑风掀起,露出铅灰色的眼眸,眼看着就要被劈成两半,她的神情却还是那么淡定,反而是耳边的符文耳坠被风吹得胡乱飘摇,一点金色乱颤。
稻川秋道:“你对你的剑有感情吗?”
斯库瓦罗略微晃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感情,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低低地道,不知怎么动作,竟跟上了他的速度,手指搭在了他的剑刃上,剑光凛凛如杀人月,但在她手中却像是顷刻晃过数十亿年,月亮已被恒星吞噬,薄如纸张,她屈指轻弹,“珰”一声,斯库瓦罗手心一空,剑柄并剑身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的动作亦随着手中剑的消失而错了一步,睁大了眼。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做到的?
没有了剑,斯库瓦罗近身体术亦不错,然而,除了剑术,他无意在其他领域与人比拼,一时间兴趣寥寥,停下了动作。
“你用了什么火焰?”他迫不及待地问。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火焰——由自身迸发出的、超越自然的火焰,才能够将他手中的剑顷刻湮没。
对方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顿在了原地,似乎有什么更加紧急的、亟待解决的大事需要她去关注。
斯库瓦罗耐着性子,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半根冰棍躺在地面上,融化开的甜水在空气中漫出芒果的香甜。
斯库瓦罗:“……”
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好像手里抓着半根冰棍。
稻川秋缓缓回头,伸出了手:“赔钱。”
斯库瓦罗怒而笑道:“你只想说这些?”
稻川秋莫名其妙道:“那不然呢?你想要我赔你的剑?你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我,恐怕你还要赔我精神损失费。”
斯库瓦罗道:“赔又怎么样,不赔又怎么样?”
他只觉得荒谬,自己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同这样一个人,因一根廉价至死的冰棍而纠缠。
刚才的交战中,他已经看出对方于剑术上没什么建树,仅仅是凭着古怪的能力消化了他的剑,这才占了上风。他没有同剑术上的弱者比拼的打算,勉强将“再来一次”的请求压下,将玛蒙找了出来:“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可不是故意的,”紫色斗篷身影显现在他身边的空气中,玛蒙假惺惺道,“你还真有点狼狈呢,让我看得入了神。可惜忘了录像,否则你不花大价钱,我可不会删胶片。”
斯库瓦罗啧了一声,并不同他计较:“你不是要把东西给她么。东西呢?”
“在这里,”玛蒙道。
他从斗篷中掏出一个盒子,送到了稻川秋手上。后者才接住盒子,便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又摩挲了一下。
古老的木盒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上面的海浪纹严丝合缝地填进了时间。
“你们是彭格列的人?”
她想起了之前配合Reborn踏青时杀手说的,“初代的遗物”。
玛蒙不动声色地端详她,同时回答:“我们是彭格列独立暗杀部队的人,受沢田家光之托送东西给你。”
稻川秋“喔”了一声,开始解盒子的机关,同时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是两百年前的盒子,机关同现在的完全不同,一些诀窍已经失传,大多数人只知关不知如何打开。她却很娴熟,在盒子边缘摸索机关的动作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
玛蒙道:“一看到是你,就知道是你。”
看过彭格列家族史的人,一定对她这张脸望之难忘。说来是很奇怪的,十八世纪的绘画风格失真、夸张,怎么偏偏这样清晰地画出了她的特征呢?玛蒙曾经翻过彭格列的家族史——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利益的收割:谁知道有没有一天他会靠着这上面的情报赚钱?他飞快地翻过了书中的照片页——死人是没有价值的,着重看后面的内容,看完之后再没有打开过那本书。
他对那上面的文字资料如数家珍,对照片觉得模糊。对泽田家光语焉不详的“看到了就知道是她”的形容,他一开始发笑,后来偶然在并盛町中叫到她,震惊地以为世界重置回到两百年前。
她这双铅灰色的眼睛在时光中熠熠生辉,哪怕油画变得黯淡,也不掩主人的风采。
现在这双眼睛茫然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个还留着啊,”她说,“我还以为早就已经丢掉了呢。”
玛蒙于是想起了被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没错的,彭格列家族史上写着的:
“初代们竭力保存着她留下的奇异的馈赠,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仍想将它送到她面前,看看她那时脸上的神色。”
初代们没有看到的,他看到了。
玛蒙将斗篷压下,遮住了眼睛,同斯库瓦罗一道走得远了,留下稻川秋一个人沉浸在盒子中。
泛黄的玻璃,停止走动的时针,镶嵌在表盘上的红色的、小小的、簇成丛的果实和振翅又凝固的飞鸟。
——一支早就停止了走动的现代电子手表。
稻川秋第一次穿越的时候,身上最值钱的是手上的手表。那是她妈送给她的七岁生日礼物:说是礼物,但应该只是商场搞活动中了奖、正好她又幸运赶在这个时间生日,才顺手给了她的廉价货色。
表带很长,而且是金属制的,挂在小孩手上不免嫌长,看上去很是累赘古怪。稻川秋却不嫌弃,仍然戴着她,直到穿越那天。
手表用的是纽扣电池,穿越之后续了好长时间的命,同时给了她一点慰藉,叫她知道自己不是发了疯,也不是癔症:她确实来自另一个时空,这个手表就是证明。
但这个时代还没有手表。
朝利雨月说这像一只小钟,阿诺德怀疑这是间谍暗器,蓝宝说那也太酷了给我玩玩,G熟了之后提醒她不要在外面把它露出来,否则所有人都得猜她的身份,她说,猜我的什么身份?
“当我们是傻子吗?”他不客气地说,“猜你来自一百年以后。”
她大惊失色,Giotto看着她的表情笑了。
他们当然知道她不来自于这个时空。这是显而易见的:她对雨月所说的日本很了解,后者却总是对她偶尔的形容感到迷茫陌生,她偶尔蹦出的字句其实同这个时代的不同,在轻微形变之后仿佛来自下一个世纪,她实在很不会掩饰,叫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她大惊失色完,讷讷地说,你们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D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听了这话不客气地嘲笑她,把她供出去干什么?她这小身板够人家研究的吗?
她追着D打,后者消失在迷雾中,然后伸出手按她的头压制她作乱的手臂:“Nufufu……幼稚。”
到底谁幼稚啊!
纽扣电池毕竟储电量不大,手表在她穿越的第二年停止了走动。指针停在零点零零分,也算寿寝正终,她看着它颤动着死掉了,觉得自己和现代已经割席,或许自己就要在十八世纪的彭格列活一辈子。
第四年,她把它送给了Giotto,让他帮忙保管。
“为什么要送给我们?你不是最喜欢它了吗?”
青年迟迟没有接过手表,而是问她。
她难得觉得不自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圆,又画了一个。
“哼,你们肯定觉得我随时会有消失,我知道,”她说,“但我才不会呢。把这个送给你们,你们会高兴一点吗?”
Giotto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稻川秋其实看什么都很清楚明白。只不过大多时候她装傻,假装自己蠢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装得久了把自己都骗了。其实她从头到尾,当然什么都知道的啦——她可是稻川秋啊。
她装傻只是因为装傻更符合她的利益罢了。不看不动不去想,世界就维持一成不变,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的真情流露。这都已经是她来彭格列的第四年了。
Giotto接过钟表,装进一个漂亮的木盒子里,说帮她保管。他开玩笑地说,哪怕你真的又跑了,只要几百年之后彭格列仍然存在,你就还是可以找回它。
她别扭地说才不会再跑,就让这表在这盒子里呆一辈子吧。
……
手表在盒子里呆了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两百年。
最后又送到她的手上。
已经显得老旧过时的款式,不管是红果还是鸟儿的图案都磨损变得黯淡,可是它居然还存在着,送到她手上。
她将它戴回手上,指针指向零点零零分,也许是错觉,她觉得时间走动了。
盒子里有一张纸,她拿起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不同的字迹写下了同一句话。
“指针再次转动,我们将会重逢。”
第88章 Chapter88小气泡
稻川秋前往沢田宅中做客的时候,据说前往南极挖矿的沢田家光回来了。
这个大咧咧穿着矿工服、临回来前借着意大利狭长的海岸线将自己晒得黢黑的男人一进门就惹得鸡飞狗跳,沢田纲吉很是震惊他的回归,反应过来之后给他介绍家里的客人。
“爸爸,这是我的朋友……”他挠着头说。
山本武、狱寺隼人、碧洋琪……这些人泽田家光当然都认识。但听自己的儿子再介绍一遍,感受似乎是不同的,沢田家光不动声色地看到提起山本武和狱寺隼人时棕发小孩脸上的笑容,提到碧洋琪时有些畏惧和胃痛,说到一平的时候宠溺,提起蓝波的时
候无奈,最后稻川秋举着冰棍走进来时,正好沢田纲吉追着蓝波到了门边。
“等等,不要举着手榴弹乱跑啊!”
“就不就不!蓝波大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蓝波一脑袋撞到稻川秋腿上,呆呆地抬头,然后哇得大哭出声:“忍耐——要忍耐!”
你忍耐了吗你就要忍耐。
“……到底是我腿痛还是你的脑袋痛啊。哭那么大声干什么。”
稻川秋拎着衣领子把他提起来扔给追上来的沢田纲吉:“你们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
沢田纲吉抱着蓝波头疼:“那有那么简单……”
山本武抱着几个梨子走了出来,招呼她:“小秋!你来了啊,要吃梨吗?”
稻川秋看了一眼,没答话。他又笑眯眯地补充:“我帮你削皮。”
她同意了。多汁的梨子应季时是很好吃的,如果有人削皮,当然更好吃。她自然地走进房子里,在沙发上坐下,山本武开始给梨子削皮,技术娴熟,很快薄薄的皮堆成小山,他切成小块推给她,她吃得便很高兴。
这时候她想起来山崎樋。……她实在不常想起某个人,这么长时间过去对方的名字都有点陌生了,可是山崎樋给梨子削皮的技术是很厉害的,比山本武还厉害一些,她翘了翘唇角。
沢田奈奈从厨房里探出头招呼她,“小秋来了?先坐一会儿,很快就开饭啰。”
稻川秋礼貌地应了,沢田奈奈没有马上转回去,而是笑眯眯道:“我给你买了一套猫咪的碗筷,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
“是黑猫还是白猫?”
“嗯……我不会分品种呢,但是是橘色的,应该是狸花猫一类的吧。”
“橘色的可爱,”她一边说,一边提醒山本武,“要去核喔。”
好有剑术天赋的山本武开始用水果刀去核。
一平有点儿扭捏地蹭过来,问能不能吃梨子,因为她也很想吃。稻川秋干脆把她抱到身边,用签子给她好大一块。稻川秋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向来很有一套,所幸山本武没什么意见,他还在和她随口抱怨她最近神出鬼没,校医室里老是夏马尔——夏马尔快要把她的岗位给顶了。
“没关系,”她的反应是,“反正给我的薪水照发。”
“哈哈哈,那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总是找不到你!我很想见到你。”
“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不过很想见到小秋……总觉得看到你会很开心,不管是写作业还是练剑还是打棒球,身上都充满了力量,满怀动力呢。”
“我知道了。我是电池。”
“嗯。小秋牌电池超好用的!”他一边削皮一边竖大拇指。
蓝波和沢田纲吉又跑了一段,最后狱寺隼人帮忙拦截,终于抓住了捣乱的小牛。大伙回到客厅,聚到一起,吃着水果说起最近发生的事。因为人很多所以闹哄哄的,自成一派,外人插不进去他们的对话。
外人沢田家光:“……”
他看着一群少年愣神,片刻后退出了这个不属于他的主场,跑到屋外的廊下去坐着。
Reborn出现在他身边,杀手富有同情心地道:“我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听失意中年男人的苦水。”
“还用不到‘失意’这样的词吧……”沢田家光苦笑着抗议。
沉默了半晌。
他摸着鼻子道:“好吧,我是有点出乎意料。阿纲这小子真是长大了,身边有了这样多的同伴……”
沢田纲吉和沢田家光是很不像的。沢田家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西西里,知道里世界,知道彭格列,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他是在枪林弹雨中成长起来的,他是走南闯北的钢铁硬汉。如果不是沢田奈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谁知道他现在还在哪个城市做风流浪子?
沢田纲吉出生时,沢田家光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一声啼哭之后,他满怀期待地从医生手里接过那一小团,好丑,好弱,好可爱,好强大。新生的小孩皮肤皱巴巴得丑,弱得一只手就能捏死,但怎么这么可爱?他的血脉,他的孩子,强大得能在他的心脏中注入力量的存在。
那时候沢田家光发誓一辈子不要让他的孩子被里世界的风雨侵蚀。他在平静到偏远的小镇中安置了房产,将之作为妻儿的庇护所,满怀希望地想要看到妻子和自己一起老去、孩子长大。
沢田纲吉一开始被保护得很好。他单纯、善良、被吉娃娃吓到了都会哭。他不知道什么里世界西西里,不知道什么彭格列门外顾问,他的世界里没有打打杀杀,他只知道并盛町。
沢田家光觉得这样就很好。
可时间是这样可怕的东西。最开始沢田家光发现自己不得不常驻西西里的时候很茫然,甚至抗拒。后来他在意大利处理完事务之后回想起妻儿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最后他听到“沢田纲吉”这个名字,是手下汇报说所有的候选人都死了,只剩下他的儿子——沢田纲吉,那个他看着他出生的孩子——他的儿子要成为彭格列下一任继承人。
他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孩子。
他缺席了他人生中这样多的时间,不了解他的那么多特质。他看着沢田纲吉,又茫然,又骄傲,又悲哀。你是谁啊?我的孩子那么厉害啊。我的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Reborn辛辣评价道:“追悔莫及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你发现一切都超出了你的掌控。”
……
沢田家光很想反驳,然后发现无法反驳。
他曾经试图掌握沢田纲吉的人生,自以为为少年安排了完美的道路。可他半途而弃地缺席了沢田纲吉生命里这段本该由他领着的人生,使他的儿子养成了懦弱自卑的性格;倘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他却没有真正的遮风避雨的能力,只能看着命运轰然砸向沢田纲吉,叫这连打架斗殴都不会的孩子接受自己崎岖的人生。
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说一定要有帮凶,那么沢田奈奈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呢?父母到底在孩子的人生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到底怎样才算是有资格去当父母,靠考试吗?
沢田家光转头看室内的少年们,有一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颓然,他原本想问Reborn更多关于稻川秋的情报:他觉得她的出现有种命运降临式的不怀好意,他对她心怀警惕,但现在毫无必要了,因为就在刚刚的短暂的观察中,他意识到,不管他做什么,都抵不过稻川秋在沢田纲吉,在这群少年们生命中的影响了。
他只能叹息着说,唉。我像阿纲那小子一样以为自己碰见了命运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奈奈呢。
Reborn:“蠢纲抛妻弃子的话可是会被我逐出师门的。”
沢田家光静默了片刻。
“啊,没关系。那孩子一点也不像我嘛。”
沢田家光回来是为了彭格列指环。
“谁能拥有彭格列指环,谁就能成为彭格列的下一任继承者。”
Reborn手中的彭格列指环一共有七枚:“作为首领,你要招揽你未来的家人和同伴,就由你将戒指送出去,阿纲。”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分别拿到了岚之戒指和雨之戒指,都好奇地将之举起来,尚且不明白它有多么厉害。
稻川秋坐在旁边伸手:“给我看看。”
“……诶,好。”
沢田纲吉下意识把属于自己的大空指环递过去,她接过来看了看,往上扔又接住:“只有一半啊……”
她当然也是见过彭格列指环的。Giotto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枚,戴上作战的时候超级帅,就连最怠懒的蓝宝看上去都正经了不少。
“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虽然历经两百年时光,但好像时间没有在戒指上留下分毫的痕迹,摩挲着上面的花纹,依稀又回到从前的笑谈中。
沢田纲吉有些紧张地道:“那小秋想要吗?”
事实上他还在发愁戒指的人选,六枚戒指看上去很少,实际上符合的人选却很苛刻:要知道Varia可是连云守都没有。
看上去只是随口的邀请,他却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半晌想起Reborn说的邀请要真诚,又赶紧把眼睛抬了起来,努力直视对方。
不过,他这种纠结的表情最近倒是越来越少了。
山本武盘腿坐在一边,赞同道:“一想到可能和小秋并肩作战,获胜的动力都变得高涨了呢。”
狱寺隼人勉勉强强道:“如果是你的话……哼!也不是不行。”
三双眼睛看着同一个人。
“不要,”稻川秋说,把戒指扔了回去。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去接,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愣了一下,错过了接住
的好时机。戒指掉在地上,珰的一声轻,滚了几圈落定,他急忙抓住攥紧,又顿了顿,才说:“嗯……嗯。”
他的声音低得像小兽的呼吸:“这也很正常啦,哈哈,毕竟怎么看,我们都很难赢……诶。”
他呆呆地看着落在自己头发上的手。这只手很不客气地搓他的脑袋,像在搓一只傻猫,把他搓得昏昏然。
“不是因为不看好你们,”稻川秋说,“只不过我身上没有火焰,注定不可能和彭格列指环共鸣。”
“可是……”
“你们所以为的我的火焰,其实是我的异能力。……忘了吗?我说过了,我是来自异世界的游客,异世界可都是像我这样的异能力者啊。”
稻川秋笑了一下:“我可是在努力地调整我的异能力……”
她止住了话头,没有说完:“总之,去邀请你的同伴吧,就像Giotto那样。你可以的,对不对?”
“……”
沢田纲吉呆呆地吐出一口气。
……对。他听到听到自己这么说。听到自己胸腔振动的声音,像小气泡,迫不及待地往上涌,咚、咚咚。
第89章 Chapter89熟稔
求问指环争夺战中最可怕的是什么?
如果问沢田纲吉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和Varia作战,不会回答现场恐怖的机关,也不会回答其他不着四六的答案。他会心如死灰地道,“并盛中学……作为指环争夺战的场地……?”
“没错唷。你还要在并盛中学将云之戒指送出去。怎么样,蠢纲,是不是觉得心里油然而生责任感?”
责任感没有。大难临头、形容憔悴的感觉倒是一股脑儿往上涌,把人衬得脸色发青。
沢田纲吉花了一晚上接受这个恐怖的答案,第二天,他拜托山本武和狱寺隼人陪自己一起去送戒指。
他一个人真的不行啊!!!上次风纪委员长将他抽飞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沢田纲吉苦中作乐地想,云雀恭弥哪怕转行去干蹦极——指手动使人蹦极——也肯定很有前途。
“总之,拜托了!”他双手合十。
狱寺隼人当然义不容辞,山本武挠了挠脑袋,慢吞吞提出疑问:“但是,我们该去哪里找委员长啊?”
……啊。
作为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称得上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具体的行踪。如果一定要算,那他早晨偶尔会在天台上看着三两的学生走去校门,限定咬杀。问题是今天的早晨他不在。
“那就只能到处去找了……”
沢田纲吉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能推迟一点就推迟一点:谁会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找抽啊?
三个少年放学之后便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校园中游荡。期间有人同山本武打招呼,他也举起手臂哈哈回应,只是在对方邀请他去打棒球时说了不。
“抱歉,我有重要的事去做。你们打吧。”他的笑容热情又疏离,把仍想再劝的人都堵了回去。山本武说一不二,软绵绵的劝语有什么用呢?众人识趣地离开,只是忍不住议论。
“山本还真是狠心啊……说退部就退部。”
“偶尔还会回来和我们打几场,那也不错了。毕竟他一直在的话,棒球部所有人都被他压着,真是毫无出头之日。”
“啊啊,话是那么说,可是果然还是很想念他在部门里的时候……”
路人的声音并不大,被风稀释之后零零碎碎。沢田纲吉知道山本武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去参加棒球部的课后活动了:更多时候他们几个一起行动,但他不知道他已经退部。
“就这样退部了吗?”他情不自禁道,“是不是太莽撞了……”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同时兼顾两件事,”山本武笑着解释,“就像打棒球一样,一定要全神贯注在面前飞来的球上——其他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想要一击必中,就要舍弃其他。”
山本武从来不会主动说这些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想要什么东西,在出声之前就要先动手,小心翼翼地收网之后再忙着庆祝也不急。他道:“而且偶尔我也还会回去打两场。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他确实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沢田纲吉见劝不动他,只好作罢,三人在校园中游荡,夕阳影斜,参加课后部活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空荡的建筑开始回响他们的脚步。
“嗯……也许在天台?”
“但是天台不许随便上去吧……”
“不上去怎么知道他在不在?走吧,阿纲!快跟上狱寺。”
“喂你这个棒球笨蛋,放开十代目!十代目身边的左右手位置是我的!!!”
三人打打闹闹地爬上螺旋楼梯,走上了天台。门虚掩着,没有锁,沢田纲吉咽了口口水:“委员长不会正好就在吧……?”
这样不就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找死吗!
他犹豫再三,最后战战巍巍地推开了门,毕竟他总觉得Reborn就在暗处看着他,保不齐突然给他来一发死气弹,“拼死也要上天台——!”什么的,到时候可就丢脸大发了!
门推开的声音很小,他轻轻地探出了脑袋。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也和他一样,拿出了最高警戒,三人叠成一团,去看天台上的人。
“……”
出乎意料,天台上有两个人。
作为风纪委员长常驻地的天台,平时不会有人来,显得冷清空荡。夕阳已下行,太阳被高楼啃掉头角,余下的晖光铺在地面上,反射出粼粼。
但现在有人在逗鸟。
云雀恭弥斜倚在栏杆上,目光左移,属于他的小宠现在正躺在另一个人的手心,啾啾啾地大叫。
“说多少次了是秋不是啾,”稻川秋戳它脑袋,“你是真不会还是故意的?”
“啾啾啾,”黄鸟歪着脑袋看她,没感受到怒意,当即高歌一首,“绿茵葱郁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你跑调了吧,”稻川秋满脸吐槽的欲望,看在是它的份上好歹忍住,听完了它唱的一曲:八个调有七个跑得干干净净,崎岖不平,青藏高原。
她给它鼓掌:“唱得太好了,奖励你。”
她从口袋里掏磨牙棒,平等众生地分发。云豆张大嘴去啃……啃不动,绿豆大的眼睛转过去看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
“它啃不动,”他提醒她。
“你不是它的主人吗,快点对它负责,”稻川秋把磨牙棒递给了他。
云雀恭弥并没有拒绝,接过来将之碾碎,铺在手心,向云豆招了招手,动作很有几分熟练。云豆抬着脑袋看看稻川秋,又看看主人,似乎有点犹豫不决,稻川秋便笑了。
“不知道是谁躲了我一个月,现在这么黏我,好傲娇啊,你说是不是?”
云豆飞进校医室是个巧合,但她看到它的时候就很喜欢,追着它好久,后来又认识了云雀恭弥,两人有那么一点喂鸟的交情,云豆是牵线人。
云豆可不管什么傲娇不傲娇,用脑袋蹭她的手。
她调侃着,把云豆戳得滚了个圈。黄鸟原地站起来,啾地叨了她一下才飞走。这一口毫无威力,只让她觉得痒,弯起了眼睛。
“乖一点去吃饭,”她说,“我要走了。”
云豆扑扇翅膀飞
向云雀恭弥的动作便止住了。少年将它笼住放到自己肩膀上,它便站着,眼睛控诉地看着它:你要走了?你这就走了?
“明天再来看你,”她承诺。
云豆仍然很不满意,但被主人笼住了飞不走,只好看着她走到门边,猛地一拉,咚地从门后摔出三个人来:“哎哟哎哟哎哟。”
山本武沢田纲吉狱寺隼人三个一并儿滚了出来,像从袋子里滚出来的花生,滚得昏头昏脑。稻川秋全然没有自己恶作剧成功的错觉,她正经道:“哇,偷窥。”
“不不不不是偷窥哇!”
“那就是偷听了。”
“也不是啦!!!”
沢田纲吉被她两句话闹得满脸通红,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是来送云之戒指的……不小心、不小心看到你们……”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在预定的场景之外看到了预期之外的人,就像是兴冲冲地推开门以为自己回到了家,却发现门外是茫茫一片大草原:总之不像他想的那样。
沢田纲吉知道稻川秋认识云雀恭弥。但他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熟稔——当然了,这已经称得上熟稔,不管是对稻川秋而言还是云雀恭弥——有一种无法插入他们对话的默契。
其实对方和谁来往,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呢。人连自己这一辈子和谁往来和谁断交都控制不了。所以什么也不能置喙的、但心脏里漫出的酸刺的感觉,仍然像是初秋的青果一般,酸涩涩。
“嗯……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他支支吾吾地说。
稻川秋的注意力在另一点上:“云雀恭弥是你们选定的云守?”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
“……你不会还想告诉我说你们选定的雾守是六道骸吧。”稻川秋表情复杂。
怎么说呢、她早就觉得初代和沢田纲吉他们的阵容很像。沢田纲吉很像Giotto,长相像、火焰像、连看人的眼神,有时都很像。狱寺隼人有点像G,山本武和朝利雨月一样用剑,算起来,云雀恭弥的口头禅是“咬杀”,阿诺德的是“铐杀”,如果再加上一个六道骸,那简直配置齐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默契,才能让他和D一个人想到“Kufufu”,一个人想到“Nufufu”……?
沢田纲吉听了却大吃一惊:“骸吗……不是他。”
山本武替他补充道:“雾守的人选定下来是库洛姆啦。她是……”
“我认识她,”稻川秋松了口气,“嗯,不像D……那还好。”
不然她真的要对着十代的脸,不断想起初代了。虽说这种事无可避免,但谁都不想当替身吧、这样对Giotto他们也不公平。
“你们要送戒指就送,在门后面鬼鬼祟祟做什么,”她刚才就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是想知道这几个家伙要做什么,才按捺不下,谁能想到就是为了这个。
“我走了,”她不打算多说,跟他们挥了挥手,“明天见。”
往下走了几步又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比赛。晚上对不对?几点开始?”
他们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她,又问她要不要来旁观。
“我很无聊吗,”她诧异,“好好的不睡觉来看你们打架。”
那为什么问这个……?
“当然是为了避开你们打架的时间点,免得惹祸上身。毕竟我可是好柔弱、被误伤的话怎么办。”
“……”到底是谁好柔弱啊!
“虽然你们很想吐槽,但我建议你们先不要吐槽,”她善意地提醒,“你们看看后面是谁。”
沢田纲吉&山本武和狱寺隼人:“……”
三人额头上同时冒出冷汗,眼看着女生轻快地跑下楼梯,他们硬着头皮转身。
“晚晚晚晚上好,委员长。”
第90章 Chapter90意大利
指环争夺战的时候,稻川秋并未观战。
严格来说,她甚至不在并盛町、日本。
——她到了意大利。
两百年后,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能给她接机的人。她从西西里机场出来,被一堆黑车司机追围得水泄不通,价格从十欧到五欧到三欧,一群人互相内卷,立志卷死对手:“我的车又快又稳!这个价在别的地方可是找不出第二个!”
稻川秋只说出自己的目的地,这群人面面相觑,很快就呈鸟兽散。
彭格列总部并不在这座城市的中心,相反,它有些低调地坐落在一片有些偏僻的森林中。不识路的游客看到地图上的绿色,或许以为这是荒郊野岭,然而识相的本地人都躲着那儿走。
谁都知道,里世界的无冕之王,彭格列就在那里。哪怕九代目因年纪渐长,近年的手段转向温和,但仍然无人胆敢捋虎须,老老实实地交着每年的保护费。
稻川秋连问了几个司机,都被拒载了。没关系,她有一个百试百灵、屡试不爽的好办法。正好她没有行李箱,就这样空着手走了一段路,站在路边,这人满脸纯真地伸手拦下一辆车。
“吱——”轮胎在干燥的柏油沥青路上急刹,发出尖锐的叫声,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雀斑青年探出头,将这当成一场艳遇,笑着邀请她上车:“小姐,你要去哪里?”
稻川秋坐上副座,慢吞吞地系好安全带:“索维尔森林。”
索维尔森林就是彭格列总部所在之处。西西里本地人的禁忌之所。
雀斑青年的脸色变了。他上下打量稻川秋:柔和的面庞轮廓,浅灰色的眼睛瞳孔,黛黑的短发长到下巴,发着卷儿。典型的东亚人。应该是来旅游的。他提醒:“那里不是旅游景点,不对外人开放。你想游玩的话,我带你去几个有趣的地方怎么样?大教堂的鸽子很——”很——
“……”
他闭上了嘴巴,半晌在稻川秋的目光中又举起了手。
见了鬼了。不是艳遇,不是爱情片。是抢劫,是恐怖故事。
稻川秋举着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油箱里的油够吗?”
他结结巴巴地道:“昨天我充满了油箱……”
“那太好了。开吧。”
她又把枪放下了,雀斑青年很想提醒她,你忘了扣上安全栓,但她已经开始看窗外,他便默默闭上了嘴,开始充当尽职尽责的司机。
随着车子逐渐靠近彭格列总部、稻川秋看到了森林之上冒出来的、城堡的尖顶越发靠近,雀斑青年肉眼可见得不安起来:“如果贸然靠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能会被抓进去……”
“你觉得是在牢里蹲三天,还是被一枪打死划算?”
雀斑青年:“……”
他大气不敢出,老实如鹌鹑地将车开到了门岗处,果然有人将车子拦下,敲车窗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雀斑青年往后仰,尽力躲避对方的视线,将稻川秋的脸露出来,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对方脸上愕然的神情有点滑稽。
稻川秋下了车:“我要找彭格列的九代目。”
“……我知道了。请您跟我来。”
并盛町这边。
看似漫长的战斗,压缩起来也不过短短几天,指环争夺战落下帷幕,Varia离开日本,沢田纲吉则成为彭格列正式继承人,一旦九代目退位,他就将成为彭格列的新主人。
对此显赫身份毫无自觉的沢田纲吉兴冲冲推开校医室的门,失望地看到夏马尔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病床上:“……怎么还是只有你。”
“不欢迎我啊?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团队里尽职尽责的医生!”夏马尔坐起来,虚着眼看他们。
“不是不欢迎你啦,但是,小秋她还没回来吗?”请假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那丫头没跟你们说吗,”夏马尔晃了晃手里的盐酸乌尔拉第,嘟囔,“她去意大利了啊。”
“什什什么——?!”
众人发出惊呼,夏马尔满脸你们惊讶什么的无语:“哦,原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啊。那你们对家族的
掌控力真是低得可怕……她正在彭格列总部做客。”
这么说来,确实是未来首领对自己即将统领的家族掌控力不足的问题。譬如跳马迪诺,这家伙虽然在继承家族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但因为自小生在家族领地,他的手下也都是忠实于他、有风吹草动会和他报告的——虽然这家伙一开始老是逃避、不愿意处理就是了。
沢田纲吉算是半路出家,对彭格列的所有想象都来自于Reborn的灌输和对意大利来客的印象,至于说家族本身,他是半懵懂、甚至仍然认为凶恶的。
夏马尔不出意外地欣赏到了彭格列未来首领吃了冰似的表情:“小秋,她在彭格列做客?”
Reborn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常回家看看。你呢,蠢纲,你要回家看看么?”
“什么常回家看看……等等。”
沢田纲吉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他终于意识到了,稻川秋回到彭格列总部,确实算得上是“回家”。至少,在家族史上,她出现到离去,短短的数年时间中都在彭格列——对于一个异世界来客而言,那未必是“家”,却也能算得上是最熟悉的地方。
山本武凑过来揽住了沢田纲吉的脖子:“哇好厉害。我可以去阿纲家做客吗?拜托了!”
Reborn提醒他:“作为彭格列的既定雨守,彭格列也算是你的家了。”
“原来如此!”他兴冲冲地道,“那我能回家看看么?”
“当然。阿纲呢?”
沢田纲吉数了数手指,用他可怜的数学成绩,得出了结论:“很快要放暑假了……暑假的话,43天。”
“如果说是去旅游的话,妈妈肯定会同意的,”他说。
Reborn幽幽地评价:“不错。倒是有点我说慌话不眨眼的真传了呢。”
“……Reborn!”少年一秒破了功,恼羞成怒地大喊。
杀手充耳不闻,拉出早已经做好的日程计划表:“那么,明天前往意大利西西里,体能特训、情报训练、刑讯训练……统统都能提上日程了呢。”
……你是魔鬼吗你是?!
稻川秋到的时候,彭格列的九代目Timoteo不在总部,但雨守恰好在。
“要我领着你介绍一遍吗?”雨守同九代目年纪相仿,但与Timoteo的慈眉善目全然不同,是个脸上有疤,神情严肃的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略微温和,眼神却凶得能把小孩吓哭。
稻川秋看到他的时候松了口气。和沢田纲吉相处的几个月,她眼睁睁看着他身边聚起的伙伴和初代越来越像,总有世界轮回的错觉。九代雨守是和朝利雨月全然不同的类型,这说明彭格列并没有落于窠臼、一昧效仿先人。
“不用了,”她说,“我还记得路。”她以前还给路痴罗德曼指过路呢,“现在有哪些地方是我不能进去的吗?”
雨守摇了摇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初代猜到你可能会回来,所以留下遗言,彭格列永远为你敞开。”
“猜到你可能会回来”,好大的信息量。稻川秋却像是已经有所预料,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九代雨守看着她的背影,面上仍然严肃,心中却不免有几分异样。
一手缔造了彭格列的初代们,曾经在遗言中留下关于她的字句,篇幅甚至多得不大正常。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后人都将他们的话当成了执念未消、念念不忘,不过往事。
谁能想到,两百年后,恰好在他这一代时,对方真的回来了呢?
她连影子都和过去的相同,分毫未变;初代们却已经化为了尘土,连骨骸都不剩下。
不过——
九代雨守想起了彭格列戒指,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继承式上看到的灵魂。
啊,或许,真的还会有重逢,也说不定呢?
“吱呀——”
稻川秋推开了门。
这是她从前在彭格列的房间。
阳光从彩色玻璃窗外漫进来,带着属于夏天的热度,以及丁达尔效应。在金色中起舞的尘埃以每小时2.5厘米的速度下降,如同海浪一般翻涌。两百年后这已经不再是她专属的房间,但摆设没有多少改变,老样式的木头床架,摆在床头柜上的花瓶,毛绒毯子铺在地上,看到上面一些除不掉的液体痕迹,已经干涸了,散发出时间的尸体的余味,但这是她熟悉的尸体。
九代雨守为她安排了这个房间,佣人已经铺好了被褥,躺上去暖洋洋的。
她便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好像被子外有人正拉长声音叫她起床。
打滚够了,她才把手往下伸,探到床底下,摸到了木头刻成的纹理,流畅顺长,逐一摸下去,有一个断开的不连续。她按了一下。
“咦,这两百年前的机关居然还没坏吗。”
还是说里面根本什么也没有?
沢田纲吉一众人见到稻川秋的时候,她正在塔楼上。双臂懒洋洋交叠在栏杆上,弓着腰往下眺望,森林、夜空、远处的建筑,她眯着眼睛,听风声如旧两百年,然后看到有人走进彭格列庄园。
高大的拱顶门雕着精美的纹样,古老森严的围墙仍然是从前的样式,神色匆匆、脸上带着刚下飞机的疲倦,少年们左顾右盼地走进来,发出了惊呼声。
山本武眼尖地看到塔楼上的人,向她使劲儿挥手臂。
她没有回应,而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果然,我很想念你们……”
那么,她至少要得到三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