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指万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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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雁行及笄的那一年,李恭之为她请封武平将军。
徽宗允了, 然后又特封她为武平郡主。
大唐曾经也出过女天子, 然而女将军, 她是第一个。
那一年, 她独自一人带着三千士兵打退了突厥的五千骑兵,从此威名远扬,唐朝上下都知道秦王李恭之有一个女儿,天生便是当将军的人。
徽宗大喜, 传李雁行面圣。十五岁的李雁行没有大包小包,只是卷了一个布囊,骑着马来到了长安。
西北的人还记得, 离开的那日, 少女身着男装,头
也就是
李晏然。
那时候的李晏然十七岁, 比她大了两岁, 却是她的小叔叔。
他是天子的老来子,出身却不怎么光明正大,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引诱徽宗所生,刚刚诞生便被厌弃。
只不过
他就这样,从宫里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角色,摇身一变,变成了中宫的养子。
原本的李晏然连一个名字都没有,还是皇后从“四海晏然”中摘了两个字,全了字辈,他才得了一个称号。
虽然都是少年人,只不过十七岁的李晏然和十五岁的李雁行截然不同。
李雁行长
她喜欢看长得俊秀的少年,而西北的男人大多五大三粗,故而美少年格外稀奇。
李雁行的这点癖好西北人人皆知,大多都是一笑了之,可是如今她
可是当她看见李晏然的时候,那一个漫不经心的回头便成为了永恒。
那是
她不爱歌姬舞女,也不喜轻歌曼舞,更不喝带着甜味儿的果酒。
长安的歌舞,她总觉得绵绵无力,看着乏味。
她是西北的人,天生便喝烈酒,纵横大漠,与那里的儿郎一起持刀抵御外敌。
李雁行不明白,他们拼死守护的长安,怎么就只剩下了靡靡之音呢
她不懂。
就
那个少年站
他捻起了那一朵花苞,玉白的手指修长,衬着那泛着粉红的海棠花,格外好看。
少年穿着蓝衣,乌
李雁行看呆了。
此时所有的濮上之音,所有的春风十里,仿佛都凝聚
所谓的钟灵毓秀,说的恐怕就是这个少年了。
许是听见了宴席中传来的笑声,那个少年转过了身,然后他们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李晏然的脸。
长眉入鬓,眼含春寒料峭的冰意,双唇微抿,面容俊秀,就如同天边的一轮明月,带着凡人无法触及到的清冷。
也是李雁行这一辈子都无法揽入怀中的遗憾。
他不急不慢地走了上前,向徽宗与皇后行了礼,声音如同泉水潺潺,平缓低沉。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最后不急不慢地叫了一声“小叔叔”。
李晏然点了点头,嘴角含着一抹并不明显的微笑“雁行。”
李雁行没有舍得眨眼睛。
可是后来回想起来,那便是一段孽缘的开始。
李雁行到了长安之后,便再也没能回到西北。徽宗开始忌讳李恭之这个年富力强的养子,扣下了她当人质。
这一扣便是三年。
这三年中,徽宗归天,李晏然由世族扶持,坐上了皇位。
没人知道,他们两个
说不清是谁主动,就好像是心中的那一点悸动没有关好,稀里糊涂地跑了出来,于是撞
互相告白的那一天,风很温柔。
李雁行是真的喜欢李晏然。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恐怕就是就算他违背诺言,将她依旧扣
她叫他“小叔叔”,一声声,满是欢喜。
李雁行对李晏然的喜欢始于皮相,可是却最终沦陷于他的温柔之中。她懂他的抱负,懂他的雄心壮志,知道那一副俊秀的面孔下面,是一颗存了大志的心。
李晏然登上皇位,李雁行付出了她的名声。
为了替他打探消息,她便伪装成了一副风流妄为的模样,来者不拒,后院男宠无数。她随意出入青楼楚馆,夜夜笙歌,于是世人便知,秦王李恭之的女儿李雁行荒诞不经,毫无礼数。
可是她不介意。
李晏然想要的一切,她都会为他拿到。
他想要复突厥占据的三州,那么她就做他的刀尖,任他指往何处,都为他所向披靡。
他想要四海升平,她便当他的盾牌,为他守护这一世的安稳。
下一世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只求这一世。
可是李雁行没有想到的是,李晏然其实不要她的参与。
他们当年说好了只有对方,可是李雁行十六岁那一年,李晏然娶了贵妃。她十七岁那一年,他有了九嫔。
而今年,她十八岁,他要立皇后了。
将要被立为皇后的那位姑娘来自世族郑家,明眸皓齿,笑起来是一副委婉羞涩的模样。
也是李雁行永远都不是的样子。
如今的李雁行有着盛誉长安的美貌,却声名狼藉。
也许是装风流久了,她也越来越适应现
可是他就要成亲了。
之前的那些她可以既往不咎,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要娶的是皇后,他这一辈子的妻子。
李雁行再怎么放浪形骸,也不愿意插
什么是妻子。
那个可以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离不弃的那个人。
那是李雁行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她的小叔叔,也就代表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沟渠。
就算他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那也不可以。
她想着是时候与李晏然告别了。
可是那实
她从十五岁开始爱他,怎么就能
心悦他已经成为了习惯,如今要剔除,便如同心口剜肉一般难受。
从此他不是她的小叔叔,却也只是她的小叔叔了。
李雁行爱得太惨了,于是要离开的时候就越痛。
她为他失去了很多东西。
可是最后的体面,她还是想要留着。
她是徽宗之孙,秦王之女,战功赫赫的武平将军。
李雁行不会哭哭啼啼,也不懂洒泪难别,她只知道当断即断。
只可惜她
然后接下来,便是她与当今天子的艳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世族权大,丝毫不忌惮李晏然。
为了保全李晏然,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辱骂,只说是她自己没皮没脸,不顾脸面,痴缠着天子不放。
也就是这样,她成了众人皆知的淫娃荡妇。
为了以示天威,李晏然判她挨了五十棍的刑罚。
她挨打的时候,李晏然站
等她回到郡主府之后,便得知秦王李恭之突然离世的消息。
李雁行喷出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然后醒来的,便是关山月了。
又或者就是李雁行自己,只不过不再糊涂。
她休养了一个月,却还是落下了病根。最后她下了床,上了马车,说是要去面圣。
马车行驶
刚才十六个侍卫中有两个前去安葬那些孩子了,剩下只有十四个,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都不然进去,留了下来,守候
她下了车,看到一顶软轿。
苏全安说那是天子为她准备的。
苏全安是如今的大内总管,李晏然身边伺候的人。
李雁行微微笑了一下,对他道了一声谢,便上去了。随着苏全安的一声“起轿”,那顶朱红的软轿便被抬了起来。
轿子起来的时候有风刮了进来,她毕竟还没好全,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苏全安
他是随着李晏然一路走来的,李雁行的委屈,他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李晏然继位了,李雁行非但没有出人头地,反而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只可惜陛下也难啊。
那顶朱红的小轿被抬到了养心殿的殿前,李雁行走了下来,向苏全安点了点头“公公。”
苏全安马上行了一个礼“将军。”
李雁行有些恍惚。
已经有多久了,自从别人叫过自己将军。
她都已经快忘了那驰骋沙场的岁月,更何提别人了。
李雁行低头笑了,踏进了殿内。
养心殿内烧着冬日几乎无迹可寻的银骨炭,浮着龙涎香的暗香。李晏然坐
光是这么看着他,已经能看出来他的身量有了男人的宽厚。
他到底也有二十岁了。
“陛下。”她伏下身,趴
李晏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这时才看得清他的眉目。
他委实生得好,骨相一流,长眉修目,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沉静又淡漠。
看到她的时候,他才露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雁行。”
他放下奏折,走进了内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而她也听话地过去。李晏然盘膝坐
李晏然将一只手放
李雁行摇了摇头“不疼。”
李晏然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就好。
他便不再开口,李雁行也不说话,任由两个人沉寂
最后李晏然还是张了嘴“怎么过来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理解他的意思。她看懂了里面的了然,也看见了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伤感。
“家父已逝,如今西北无人镇守,还请陛下开恩,放微臣回家。”
“回家”李晏然像是想要弯一弯嘴角,却到底没能笑出来,“也是,三年了,你都不曾回去过。”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珠漆黑,面色苍白,双唇微抿。
往日他这么看着她,她就已经心软得溃不成军,可是如今她只是垂下了眼睛,点了点头“是。”
李晏然的另一只手微微紧了手指“雁行,你想要我放你走吗”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这恐怕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留一走,两个本来就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还是终究要分开了。
他垂下眼帘,眼睑微微动了动,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小时候
“好。”
“我放你走。”
李雁行最终还是笑了,叩了一个头“微臣多谢陛下。”
李晏然也微笑起来,挥了挥手“去吧,朕忙得不行,又被你打断了。”
她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一步步地后退了出去。
走到殿门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面容。那一刻她仿佛想要说什么,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小叔叔,保重。”
我望你平安,盼你无忧,求你心想事成,想你吉祥如意。
这一别,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能见面。
如今我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你吐露,却还是只能道一声保重。
我惟愿世间苦难
李晏然微微笑着,摆了摆手“走吧,一路平安。”
李雁行退了出去。
只不过她觉得,她好像是看到了一丝水气从天子的眼中滑过。
那个年轻的天子独身坐
她没有再想下去。
如今这样就好。
他是君,她是臣。
他
谁说一定要
宿命就是与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她爱他,可是他是她的小叔叔。
那就不爱了。
所以
这样就好。
踏上软轿之前,李雁行被叫住了。
她转过身去,看见了郑家的姑娘。
郑姑娘虽然还没有成为皇后,却已经住进了椒房殿。
世族权大,无所不能。
李雁行转身行了一个礼“郑姑娘。”
她虽然口称“郑姑娘”,可是行的却是臣子对于皇后的礼。
郑姑娘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羞赧“郡主客气了。”
“若姑娘无事,还请恕微臣先行一步。”李雁行一直低着头,不抬头看她。
“当然,不好耽误郡主。”郑姑娘点了点头。
当她抬脚的时候,郑姑娘轻轻说到“如今郡主有了自知之明,自然是好的。”
李雁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下了帷裳。
这样就好。
别的都无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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