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25日, 沈琛抵达东北,火车站外大雪飘扬。
归家探望重病之母的。
他的生母乃前朝重臣之女,早
那时世人皆知沈家有女名芸如,狂放大胆痴缠陆家三公子。
而陆三省生来冷面寡言,除了温柔文雅的青梅竹马林娇娇之外, 对世间一切女子不屑一顾。
于是她爱慕他, 他珍爱她。
她穷追不舍不肯放弃, 他百般冷对不留颜面。
多世俗、又多稚气的情爱纠缠。
人们背后都说,陆三省意志坚定,沈芸如迟早伤透心肠, 铩羽而归。
然而谁能料到, 里头突然冒出一个野心勃勃的陆父, 一心想同沈老结亲家,便伙同妻子大肆反对家世平平身子娇贵的林娇娇进门。扬言陆家儿媳非沈芸如不可, 否则就请儿子踏着他们的尸体,娶别家小姐前来拜他们的牌位成婚好了。
好死不死, 陆三省有点儿孝子。
被父母逼得进退不得, 他屡次脸色难看地陪伴
林娇娇那边更有意思,隔三差五的出事儿。
不是头晕目眩自觉命不久矣, 便是咳血葬花落泪不止。遑论身旁两个丫头手脚口齿皆麻利, 日日徘徊
啧啧。
孽缘啊。
当时人们眼看着三方对峙不休,日日嗑着瓜子瞧热闹,调侃戏称他们为天下第一孽缘。
直至1895年,战争爆
一代忠臣沈老年近六十五,自请亲自率兵上战场,一时震惊朝野。
沈家父子上阵英勇奋战,不到半年以身殉国,仅剩一女沈芸如,自然而然的沦为,天下爱国之人皆有所偏爱的苦命遗孤。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沈芸如该何去何从之时,陆家父母以死相逼,陆三省当众求娶沈芸如。
或无意,或早有预谋,又或是顺水推舟。
事实就是他
1912年,民国成立,林娇娇病逝。
陆大元帅现有五房姨太太,而大太太沈芸如入门至今十七年,仅有双胞一胎儿子,年五岁。
13年,陆三省新娶风尘女子林娇安,七分神似林娇娇,连姓名都仅有一字之差。
大太太与六姨太的宅院之争由此开始。
仅当年,大太太丢一子。
次年,大太太女死胎中,且因善妒失态之名,被陆三省丢弃后院,从此只有大太太之名,吃穿用度常常不如下人。
沈琛是沈芸如拼了命保下的大儿子,如今算家中唯一嫡出的活着的少爷。
以旧时候的立嫡立长,以如今沈家旧部、天下文人的不满抱怨,无论陆三省如何作想,众人皆知,沈琛必是下任家主。
当然前提是他有命活到那时,他就是。
沈芸如深知林娇安满腹心机算计,容不下她的幼子,因而求助远房表兄,费千辛万苦谋划出一条生路逃。
1915年,年仅七岁的沈琛被秘密送出东北。
1920年,凭舅舅的引进加入清帮。
1928年,帮派二把手的位子已稳,沈七爷之名
但沈芸如拒绝前来上海与子同聚。
1932年,小报刊登沈芸如得病,陆三省
两天后,沈芸如的书信辗转来到上海,称无病,切莫中陆三省除子之计。
1935年,传病重,陆三省再三斥责,沈琛依旧按耐不动。
终是到了1937年12月18日,沈芸如送出最后一封信,要求儿子做好万全准备再回东北,但愿能
沈琛
东北寒风凛冽,白雪皑皑。
昔日威风飒飒的陆宅高挂着白绸白花,已有人死去。
周笙皱眉。
沈琛默然望了会儿,旋即抬步,朝门口两个玩闹的孩子走去。
兜里有糖,因为家里小孩嗜甜如命,他摸一把,摊开手,花花绿绿的一堆国外糖,瞬间引得孩子们的侧目。
他们舔了舔嘴巴,凑过来,其中一个神气
沈琛微微俯身,口吻温和“只要你们回答几个问题,糖是白送的。”
哇塞,不卖白送。
这搞不好是个傻子。
神气小孩叉腰,一抬下巴“你问。”
他生得漂亮,唇红齿白有些雌雄莫辨的致。
沈琛问“这是不是陆元帅的宅子”
“当然。”小孩一指牌匾“那个是陆字,我们这儿只有元帅家里是这样。”
语气里
沈琛仔细看了看他,“陆元帅家里死了谁”
“不知道,一个疯婆子。”
“不对,不是疯婆子,她是”
另个小孩想说话,被神气小孩粗鲁推开, “我说是就是,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疯婆子。”
沈琛敛目,无声将糖分给他们,立直身体。
他往陆宅大门走,那小孩立刻跟上来,伶俐反问“喂,你是谁,你打听陆元帅家的事干什么你要进去你找谁”
“你进不去的,小心被打出来。”
小孩站定
沈琛的手放
他给他糖,他
沈琛“你妈妈是谁”
“啊你到底是不是东北人,怎么连我妈都不知道”
十岁出头的孩子反应极大,往前跳了一步。
“我妈”
“就是当家作主的大太太,我们家的女将军,连我爸做事打仗都要听她的主意 。所以甭管你上我家找谁,只要我妈说能见,你就能见,厉害不”
他以大拇指搓过鼻头,一脸天然的骄傲与得意。
原来是林娇安的儿子。
沈琛抽出被他捏住的袖边布料,抬头便是如雪覆盖的灵堂,漆黑,肃静。
淡淡的烟雾弥漫笼罩,冷不丁一股冬风闯堂而过,香火摇晃,灭了一支。
死气阴影迅速涌上。
如饥饿的兽。
陆家的嫡大少爷停住脚步,陆家的庶小心肝回头“走啊,你干嘛”
“我就
沈琛没有看他,语调一如既往的沉缓。
“你这人怎么比我还少爷,多走两步都不肯”
小孩摸出一颗糖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走廊。
沈琛笔直往前走,灵堂里哭声依稀。
一人背后宽阔,像是整个人扑
他凭记忆认出妇女脸边一块灰色胎记,是他生母的奶娘,他儿时唤她“燕婆。”
燕婆子回过头,冷不防瞧见个眼熟但面生的成年男人,裂开的嘴唇不住抖动。
“你、你是”
惊疑不定地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他,喉咙漏风似的,嗬嗬,嗬嗬响,许久才
“我回来了。”
沈琛吐出这句话的时候,风雪骤然变大。
白绸漫天飞舞,烛火又灭一支,似浅浅的叹息。
年迈的燕婆子踉跄起身,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沈琛接了她一把,好像接住一把胶水粘连的骨头架子。
“回来了。”
她仰头望他,眼睛虚掉了,“足足的二十年,大小姐日夜记挂您,您终于好好的回来了,只是”
“您回得差了,差三天,只差三天啊”
“她前天一早就没了,没之前还问我,今个儿什么日子了,大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我说快了,快了,小姐您千万别闭眼,不然大少爷走进门来,见你闭着眼,保不准心里难受,以为您这二十年压根没念着他。”
“她说好,她撑着眼,又问我,那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接着问,小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大小姐病了,她病了好多年,脑子糊涂了。”
燕婆子连连摇头,泪水簌簌而下“怪我,怪我跟着糊涂,一时犯傻没哄住她。”
“大小姐慢慢又想起来了,靠
她模仿她的语调说“我们阿琛怨我这个没出息的娘,怕是不肯回来了。”
“我的阿致丢了,囡囡八个月就没了,我听到他们
“她这样说,说了一个早上,然后、然后就”
膝盖身躯一点点滑下,燕婆子已是溃不成军,嘶哑而迷茫地喊“这可怎么是好,大少爷才回来,大小姐又走了,怎可怎么是好。”
“哎呦呦呦呦。”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都不看着点儿,又让燕婶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呐”
“什么大少爷回来、大太太走的,晦气死了,大太太我
闻声,雍容散漫的声,字字卷着舌头说,力图娇媚。
再见人,四十多岁的女子保养得当,个头矮小。
一身玫红旗袍裹白裘,戴着珍珠耳环翡翠手链,生生搁北方做起南方人,因此端得是世间罕见、妖媚无二。
她步子迈得细碎但快,眨眼工夫走到大院来,瞧见沈琛,眼神不由得闪了闪。
“哎呀,我还以为怎么回事。”
“一会儿功夫灵堂吵吵闹闹,连风啊雪啊都变大了,闹得我心里不踏实。”
“现
“呸”燕婆子撑着膝盖又起直了,挡
林娇安下意识退了两步,脸色讪讪,瞧得出她丝毫不敬畏死人复仇,倒杵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子。
“有话好好说嘛,老人家真是的,这脾气坏的喽。”
稳下心,她拍了拍胸脯,勾了勾脸边落下的
“姐姐已死,尸身都凉透了,少爷这趟回来扑个空,打算如何呐,吃个饭再上路”
“什么上路,上什么路”
林娇安素来擅长言语占人便宜,燕婆子半点儿不肯吃亏,怒气冲冲地以手指她“你才上路,连你肚子里的孽种一块儿上路”
“你”林娇安也变了脸色,“老婆子,看
燕婆子还想再说,被沈琛拦住。
“灵堂之前,六姨太自重。”
他个子高大,看来瘦削颀长,皮肤冷白,穿一身素黑,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
看着十分斯文、仿佛只能提笔而不碰刀枪的文人学士,但身边一个周笙冷脸冷眼,不大好对付的模样。
林娇安摸不着底,管不满被称为六姨太,为了谨慎也只能大退一步。
“我自重,还请燕婶儿一同自重。”
拢住衣服又道“大伙儿都自重,琛少爷来做什么直说就是,省得猜来猜去又成了不自重。”
“当然。”
沈琛笑。
笑得所有人都糊涂,他怎能笑得如此温良从容。
“以我母亲之命,我是来取东西的。”
“什么东西”
林娇安犹如吝啬的守财奴,闻言露出刻薄的一面。
“少爷,我
“六姨太说笑了。”
他声线更柔软,“我并不想取陆家分毫,这趟只来取我该取的东西。”
“你该取的东西,难道,你说的是姐姐遗物,当年嫁妆“
当初沈芸如孤苦无依,身携家族世代积累的忠名钱财,以及旧主的恩赏。其出嫁之风光,嫁妆之丰厚,远近百年难找出一个女子能够匹敌。
即便陆三省买人心花去不少,多年来一大家子用去不少。
如今陆家如日中天,倘若细细分下去,还真有两三层,依旧是沈芸如的嫁妆,当归沈琛所有。
林娇安可不干。
刹那间翻脸如翻书,手心掩着唇呵呵笑。
“少爷有所不知,姐姐当年嫁妆多是多,架不住她这坏毛病呀。”
“一连病了多少年我数数,哎呀,可不就是你走的那年落下隐疾,七年前便开始病的么”
她将罪过全推
“病呀,人生
“我林娇安大可以摸着良心说话,替你妈把持院子十多年,除了前头年少不知事,往后从未克扣过用度。尤其她那病。今天要请中国大夫,明天得看外国医生,还有这个药那个药,花钱简直比烧钱更快。你是男人,不当家不知油盐酱醋茶,我当家心里苦呀,但掏钱照样利落,向来没有推辞的。”
“好
“你放屁”
燕婆子再度急红眼,“大少爷,别听她胡扯瞎掰”
“太太所有嫁妆搬到东北,全锁
“你仔细去看,她戴得耳环就是大小姐的,手上玉镯是太太作小姐时候的生辰礼,翡翠质地、雕工皆是一等一,里头还刻着太太的小名。这镯子价值千金,拿去当铺都没人敢,就被这货色攥
她一手拽着沈琛,一手去抓林娇安“脏玩意儿,还我小姐的镯子”
“干什么,你干什么,松开手”
林娇安尖声喊“建材,建材,建材你个混小子还不给我出来,你妈要被老泼妇打死了,建材”
女人打架最是凶狠,家仆不敢上前。
沈琛一个眼神,周笙强硬分开她们俩,拉住仍挥舞着双臂的燕婆。
“误会了。”
沈琛低着眼,声音很轻“我不是来取嫁妆的。”
“那你取”什么。
林娇安话没说全,只见他左手一起一扬,银白色的刀光自面颊滑过,干脆而利落的削掉小半块耳朵肉,飞落
她没能反应过来,都不晓得疼,愣愣把话给说全“你、你到底要取什么”
“取公道。”
雪落
沈琛微微转过头,笑着说“1913年,你入门三月,失手将开水泼
俯身,以手帕拾起那半只温热的耳朵,他礼貌而周到地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今天取你一半的耳,这是我应取的公道之一。”
“”
林娇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移不开眼,手指
“建材建材”
她呼喊着儿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半耳,嗓门尖厉划破长空。
一个翘着头
但周笙的枪口已经碰上他的脑门。
“你奶奶的,有枪了不起敢用枪顶着老子,你死定了”
似乎手头有实权,陆建材毫不畏惧,反而拔高嗓门喊“出来,兄弟们都给我出来,把这俩龟孙子给我拾了”
蹭蹭蹭。
匆匆赶来数十个膘肥体壮的东北大汉,个个手里拿刀握枪。
“怎么样,怕了就赶紧给老子松开,跪下喊爷爷还来得及”
陆建材得意自大,瞥瞥沈琛,并不认识他,还吊儿郎当地调笑“怎么,这还有个兔儿爷,长得不错 ,你就不用跪,给爷热热炕头就成。”
“闭嘴”
周笙对沈琛最是死心塌地,一直容不得有人说他半个字不好。
右手持枪顶着脑门不动摇,左手又摸出一把,朝天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
众人捂耳朵的空档儿,外面小跑进三十多个整齐黑帽黑长衫、一律持枪的男人。个个面色冷峻,眼神凶狠,一看就是杀过许多生的老手。
陆建材的人围着庭院,他们围着陆建材的人,枪指后脑勺。
门外还有一阵脚步响动,令人惊疑不定,外头究竟多少人
“日,什么仇什么怨,你哪个道上的”陆建材右腮跳动,眉目狰狞。
“许是。”
“黄泉道。”
沈琛脸上的笑又鲜明些,半脸血光,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刺目艳花。
他手里盖着帕,帕里握着枪,缓慢抵上他的脑门,好声好气地唤“六姨太。”
“那年年末,我母亲得孕前去庙堂祈福,半路遇山贼,同你有什么关系”
林娇安迟迟不语,眼神闪烁不动,仿佛
燕婆子忍无可忍,跳出来指责“是她做的她肯定想推脱,可去年我们找到那伙人里的两个,他们都认,阿致少爷被他们逼得跳山了”
“没事,我再问问。”
沈琛朝陆建材的左腿开枪,砰的一下,他身子歪一截,暴怒大吼“动手都给我动手打死这狗东西”
几秒过去,无人敢动。
陆建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里钻出许多刁钻的难听话。
“六姨太,山贼同你有什么关系”
第二次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陆建材另外一条腿上。
“我、我”
林娇安心里一团乱麻,耳朵又不疼了,脑子里只有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自己怕是活不过今天。
第二枪响。
陆建材龇目跪
“建材建材”
眼睁睁看着儿子中枪,林娇安心要裂开。
恶魔又
“那么第三次。”
枪缓缓移到陆建材的后脑勺上,“山贼同你有没有关系”
手指
冷汗层层滑落,林娇安咬牙承认“是,是我安排的,你想怎么”
砰。
开枪了,陆建材的脑袋重重磕一下地,倒下去,死了。
“陆琛”
林娇安额头青筋浮起,眼里血丝重重,“我都承认了,你为什么开枪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公道。”
“以你儿子的命,还我兄长的命,这是公道之二。”
好像听了个笑话,沈琛唇角始终凝着钢铁般冰冷的笑。
眼仁深沉不见底,下一秒滑到她稍稍隆起的肚皮上,字字清晰,“六姨太好命,不知这胎是男是女。”
又给予仿佛真诚的祝福“我希望是个女孩。”
“不不”
林娇安联想到什么,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碰到圆形的枪口,她不得不回来,能屈能伸地扑通跪下。
“孩子是无辜的,真的,我做什么都祸害不到孩子。”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娘磕头,我给你磕头认错行么”
她紧紧拽着他的裤脚,顷刻间流泪满面,不过开口条理清晰很清晰“孩子,她还没出生,她都没来到这世上你娘不会愿意你这样的,我了解她,她是个好人她绝不会这样报复我,不会要这样的公道,陆琛你娘信佛,头七未过你这样说是犯杀孽,会连累她下辈子投不了好胎的你行行好”
“行行好,放过我吧,求你”
苦苦哀求。
卑微至极。
边上倏忽钻进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大喊一声“妈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再一看,有血,有泪,跪着,场面不同寻常的诡异寂静。
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沈琛,“你干嘛,为什么让我妈给你下跪”
“糖不要了,还你”
稀里哗啦一堆糖落地,糖纸晶莹剔透,流光溢,那么明净。
“你再凶我妈,小心我揍死你,杀了你”
他如小男子汉般张开双手护着自己的母亲,沈琛很难说
那股灵动劲儿。
嚣张,漂亮,孩子气。
像他自个儿家里养的小孩,又说不准,他所失去的家人活
沈琛轻微的心软。
轻微的。
这股稀里糊涂的心软让他声音低哑,弓起膝盖,低下去平视林娇安那张脸,温柔地问“你有两个孩子,我只取一个,你想留下哪个”
“不”
她拉着一个孩子,俯身努力
当年沈芸如也是如此。
拉着沈琛,用被褥包裹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口答应让出大太太的位置,只要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
林娇安说“你选一个。”
沈芸如选不出来,她帮她选,狠狠踢她下床,鲜血流淌满地。
如今世道轮回转。
“你不选,看来只能我帮你选。”
沈琛知道。
圣人以德报怨,君子不牵扯无辜。
但他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不姓陆,没有沈,前无头,后无。
自七岁起颠沛流离,年满十二便为帮派杀人。
他独自走
这条道不许他夜里深眠,不许他轻谈是非。
不准他输得太难看,不准他赢得太漂亮,不准他太脆弱,不准他看着完全不脆弱。
不准他柔软,又不准他冷血太过。
他什么都不是。
他绝不放过任何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身边人的人事。
否则这个月他的下属会死,周笙会死,沈音之死,连他沈公馆花园里一窝稚嫩的猫,都会因他这瞬间的好心而死得模样凄惨。
更不能对老人、怀有身孕女人以及孩子退让。
否则他迟早会死
没必要多做抉择,他本就是孽缘之下诞生的孽,手指一动,枪声耳鸣。
男人叫,女人叫,孩子哭喊,汇聚一堂。
一瞬间好似全天下的声音都
没有语气地问“你回来干什么”
“大帅”腹部涓涓流血的林娇安如同抓住救星,扑腾着往那边爬,绷长手指求救“大帅救我”
“醒了就走”燕婆子火急火燎地上前推他“陆三省大少爷已经回来了,太太肯定不要你守灵,你给我滚”
他纹丝不动,望着他,突然掏出裤兜里别着的枪,朝着他怒吼“孽子芸如都已经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双颊凹陷,面色青白,胡渣满下巴疯长。
啊。
多像一个痴情的人。
这事信里没提过,不过沈琛没兴趣多问,只是伸平手臂,以枪对枪。
温声道“陆三省,依照我母亲的遗言,我来取你的命。”,,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