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古道，漫天雪，嶙峋瘦马，还有和马一样枯瘦的老头儿，坐
老马识途，无需主人耗费额外心神
取下裤腰带上系的酒葫芦扭开塞子来挨到嘴边小抿一口，再晃荡晃荡听个声响，还有些剩，于是便将破棉被改做的厚重车帘扯开条小缝，半侧身子将葫芦递到背后的车厢中去：“雪太大，再走下去马也支撑不住，再往前几里路程就有衙门的驿站，歇一晚再走不迟。”
车帘间伸出只满是皲裂冻疮的手将酒葫芦接过去，不过半晌的功夫又抛回来，旋即车厢内传来笑骂：
“镖头这酒属实是寡淡得厉害，他日镖头若是有机会到南边儿江州栖山县去，定要尝尝经年的许酿才好。”
“晋州不比江南鱼米乡，土地产出差得很远，又连年都
车厢内的年轻人听得呆了半晌，而后竟不由捧腹大笑：“十两银子一壶！镖头你这样猴儿的老江湖也会被人宰这样的冲头，
漫天风雪中老头儿没有回答，只是刀刻斧凿的满面皱纹内都透出自嘲的意味，一次几乎掏空平安镖局所剩无几家底的宴请，将晋州江湖上能请来的有头有脸人物都请到一处来，席间山珍海味堆叠成小山，看着那些从千里之外送达并圆城因而价钱翻了许多翻的酒液被泼洒
那次意欲重振平安镖局的最后尝试还是未能起到任何效用，强撑这掏空大半家底撑起的场面
那些整日要靠典当镖局细软才能支撑的日子，四五年总有吧，终究还是被他熬了过去，期间偌大座镖局，树倒猢狲散，能拿得出手的台柱子都出去另谋出路，就余下些如他这般实
就快出头了！老头儿紧了紧裹身棉袄眯缝起眼，重重掐了自己腰眼肉一把，年纪大了到底力体力都有些不济，还得用这样的法子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昏沉，这样大的白毛雪，他这把老骨头要真
晋州的狼烟已经起了数月光景，听北边郡县的人说蛮人先锋的探子已经到了并圆城外几十里的地方，押镖保镖的营生也随战事蔓延一道红火起来，说句他的心里话，太平盛世的镖局断然生意惨淡，世道乱时却多的是富贵险中求的机会，多少镖局的开山祖师爷早年就是靠着乱世
原先几乎独揽晋州全境行镖营生的伍和镖局，据说
没想到
“要是客人想去投军，去并圆城内即可，将军大人早前战事中整编过武夫的队伍，若是投到别处去，不被视为北蛮子的细作也十有八九要被当成炮灰肉盾。”老头儿像是想起什么，好心提醒道，“并圆城高，又是州城，屯粮多，有大兵护着，出不了什么大岔子，说不准客人到时积攒些军功，
“早几年就有个外乡的刀客来到咱们晋州这儿，立下的几件大功，现
有个年轻人站出来，一人一刀，一夫当关。
“我也有个朋友，也是用刀的，当年也来过晋州。”车厢后的游侠儿沉默良久，“他救过我的命。”
“救命之恩，对人而言是最大的恩情喽。”老头儿搓了搓脸，“何况整座并圆城里所有人都承他这样一份恩情，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去还。”
“我那朋友所
初见那朋友的时候我和几个同路人也都被他豁出性命去救了，一群人猜出了他是官府缉拿要犯的身份，几个勉强能算是同乡的人，都想要拿他去换几个官府的赏钱，不过忌惮我们两个的身手，忍到最后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拿这些人如何才好。
“我走的时候，他爹娘还
蓬头垢面的游侠儿言及此处，当即死死扼住手腕，脸上青筋暴起，许久才恢复如初，可面上的悲戚之色是再如何也不能遮掩完全的。
天下刀俎，誰愿为鱼肉。
“栖山县，江州，整个大尧，没几个人乐意帮你们栖山县张家说句公道话。”许先咬牙切齿道，“他们都不开口，那就由我来说，一座栖山县城不够，那就到武杭城去，走遍了江州所有的城，就到其余十五州去！栖山县张家的人，不是逆贼！”
栖山县张家的人，不是逆贼！
他放声高呼，可天地都是一色的苍茫，能听见他呼喊的，也唯有赶车的平安镖局老头儿而已。
我的朋友，栖山县张家的魏长磐，不是官府所说的逆贼！
赶大车的老头儿摇摇头：“晋州和江州隔着千里的路程，就算你站
老头儿不知道的是，当许先当真
“他要拿我，也须得等我喊出口来才是。”
许先撇撇嘴，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加之老头儿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眼下正是打仗的时候，正缺人来杀鸡儆猴，可别因为这屁大点事给人脑袋砍了脑袋，他也愈
“你还记得你恩人的姓名，不忘了要报恩，可我们这些晋州的百姓，不知道过些年，又有多少人还能记得当初有个一夫当关救了一城百姓的年轻人。”老头儿有些自嘲道，“希望我不会有老糊涂到记不住有这么一个人的那一天。”
会记得的，许先笃定道，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