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圣人夜里睡得不好, 才三更天,皇后就裹着一件大氅坐着一辆红皮镶金的宝车到了大德殿。
天还是黑的,大德殿里灯火通明, 石菩瘸着一条腿为皇后奉上了圣人今日吃过的药。
皇后看了看,交给了御医。
“圣人, 您可觉得好些了”
赵启恩瘫坐
石菩端了汤药要给圣人喂下,皇后抬手要接,若是从前, 石菩还敢先看向圣人问问意思,如今已经是不敢了,双手将药奉到了皇后的手中。
皇后拿了药,先自己喝了一口, 皱眉道“我尝着汤药比从前的多一分甘味, 是你们又加了甘草, 还是添了生地的分量”
御医肃手站
“回皇后娘娘,是多加了一钱生地黄, 圣人阴虚内热,才会有多梦多汗之症,地黄能补阴虚, 刚好对症。”
看着碗里的勺子, 皇后笑着对圣人道“圣人, 我喂您吃药。”
圣人从梦中惊醒,还有两分心悸, 一双手颤抖不休。
他看着皇后,慢慢张开口,让皇后喂了他吃药。
将药吃完,已经快到四更天了,皇后解了
石菩
从圣人上次突然病重到现
倒有几分像是将圣人当了儿子。
此话大不敬,石菩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可自从皇后知道了圣人病重,这幅架势,真的有些像石菩印象中自家阿娘。
只可惜,圣人是不会让皇后生孩子的。
这般想着,他的眼睛又低了一分。
上朝时间将至,飞香殿的宫人将皇后的衣袍带到了大德殿,皇后匆匆换了衣服,便去上朝了。
圣人双眼已经阖上,仿佛睡了过去,石菩正想命人解开幔帐,却听圣人轻声道
“山斋院里那个女人可
石菩看看左右无人,凑近一步道“圣人放心,海棠已经移栽去了别处。”
“嗯。”圣人幽幽地出了口气,“此事绝不能让皇后和尚书令知道。”
“圣人放心,奴婢知道,皇后就算查完了山斋院,也只能查到一个琴娘子。”
为了不让人知道山斋院里到底
圣人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我有些后悔,上次定远公孤身还朝,明明是绝好的机会,我怎么就错过了呢我那时想用那把刀,我用她训诫了皇后,用她折损了世家,接着,我便该”
这些日子里病着,圣人一次一次回忆定远公
“天下第一凶刀,真的,太锋利好用了。”
用着便忘乎所以,以为自己真的将一切都把握于指掌之间。
“之前我与你说过的那个韩熹,现
“回禀圣人,按照您的吩咐,借着他应对有功,将他升为了门下省给事中。”
“好,让杜晓参奏定远军据城不出,然后让韩熹上奏,既然朝廷的军队与叛军一直僵持不下,就让定远军继续出兵,他们不是让护国节度使和金吾卫让路么,让,我封了定远公是洛阳防御使,她就该调度周遭。”
“圣人”
“密令
“是。”
“若定远军一部打赢了叛军,就让他们的将军入京受封,听说两个将军都是女的,就让皇后亲自给她们封赏。”
说完此句,圣人突然睁开眼,看向石菩。
“定远军的女将定然武艺高强,皇后只是一介弱女子,若她们伤了皇后,定远公必是要来洛阳自辩的。”
石菩已经明白圣人的意思,
定远公与皇后不和,她手下将领只知国公不知圣人,自然也厌憎皇后,冲突之下伤了皇后,就是犯上大罪。
赵启恩睁着眼看着头上的幔帐,他躺
“我死后,召定远公回朝,让海棠将她取而代之,每日就住
“就算是让蛮族将北疆重新占了,也不可让定远公
“哪怕,哪怕再给我三年,我也能给你一个没有定远公没有卫家的天下。”
那时的赵启恩年轻气盛,握住自己父皇的手满口答应。
父皇弥留之际,一时叫着戾太子的名字,骂他逆子,一时说申荣负他,直到最后,他忽而一笑,道
“阿泫,你来接朕了朕,让你家女儿当皇后,可好”
电光火石之间,跪
“圣人殡天”的呼号声中,赵启恩心中冰冷,他父皇记着一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女子,都不记得他这个继任的皇帝。
被群臣迎上御座的第一道圣旨是给先帝拟庙号,定哀礼很快,赵启恩就亲自拟了诏书令定远公卫臻回朝奔丧。
可定远公以战事危急为由没有回洛阳。
赵启恩一直不懂,自己的父皇莫不是疯了,一面对一个女子顾念不已,一面又要杀了她。
直到他
“圣人莫怕,定远公来救驾了。”
那时正当正午,太阳煌煌
乱军丛中,赵启恩的心瞬时便定了下来。
他的手抓住欲翻飞而起的斗篷,就如抓紧了一对将要舒展于云天的翅膀。
有声音激越如擂鼓,赵启恩直到被卫蔷送到安全之处,都恍然不知那是什么声音。
直到过了两日,叛军被平定,他站
明白了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父皇。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能不折其羽翼,断其长刀,毁其臂膀,碎其筋骨
她就应该
她就应该
他说自己有意留定远公护卫洛阳,可那个女子说北疆蛮族大军来袭,就那般走了。
一个月后,赵启恩
可就算同样浴血执刀,海棠终究只是海棠,是一副近
“哈”赵启恩叹了一口气,“你去吧,皇后下了朝也别让她扰我。”
“是,圣人,奴婢这就退下,圣人好好歇息。”
看着圣人抬起的手臂,石菩想到了刚刚皇后给圣人一点一点揉搓手臂时的样子。
垂下眼眸,他倒退而出,退到店门外,一转身,他看见初日将生,把残夜的阴云雾霭数驱散。
“这营州的天亮得可真早啊。”余三娘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就见元妇德正坐
余三娘先拍了拍王无穷,又将手放
“今日元帅要带咱们去看营州以前蛮族建的汉奴营,咱们早些吃了早饭,看书总是有时候的。”
余三娘也是无奈,起初,是她和王无穷两个人看管元妇德这个看书续命似的呆人,可从
他们
路过一座二层青砖楼,余三娘看见元帅正与一女子站
那女子生得极瘦,脸上一片狰狞的伤疤,看人的眼神冷冷的。
卫蔷也看见了她们,招呼道
“三娘,妇德,无穷,你们过来,这位是楚元秀,营州监察司从鱼肠部暂借的人,今日我们就让她带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