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这里的女生,讨厌这里的每个人,他们根本不明白我们的心情与遭遇,凭什么要用猜疑的眼
神在身后议论着我们?"陆媛突然转过头,一把抓住小赵的手臂,几乎是逼迫一般地压低声音说道:“
只有你,只有你不准欺骗我,只有你不准离开我,要是你背叛了我”
小赵沉默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就去死。”
那种冷漠的声音让小赵的整颗心脏彻底绝望的沉陷了下去。他望着陆媛阴郁黯然的眼底,嘴角苦涩
得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背叛你的。”
9.
那天晚饭过后,陆媛就开始找不到小赵,找遍四处后再次去了小赵的房间,却发现他的衣服与行李
全部都不见了。
陆媛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跑到管理处去找何老师,尽管她不喜欢他,可是小赵却信任
他,这让陆媛在这种时候只能够想到他。然而却在前往管理处必经的靠近公寓门口的小路上,她看到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何老师和主任都在,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提着某个熟悉的行李箱和一个男生一
同走上了轿车。
那是小赵的行李箱。
而那个走上轿车的男生正是小赵。
陆媛站在原地愣住,回不过神。等她反应过来,轿车已经开始缓缓启动。
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半响之后终于找回思绪。眼前刹那间回放的是小赵在走上轿车前平静而淡然的
脸孔,一切都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于是,内心有大片大片的绝望与悲鸣苏醒着翻涌上眼底。为什么会
是这样?为什么要说谎?说好了不会离开她,说好了不会欺骗她,明明答应过她的。
最后还是要留下她一个人。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为什么。”
何老师和主任听到声音,转头便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陆媛。主任猛地惊醒,他意识到不好,朝还在发
楞的何老师大声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昏头,快点把她给我带回去,不要让她追出来!!"
“啊……是。"何老师急忙拦住向前走来的陆媛,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使愧疚的自己在她的面前
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能够拉住她尽量轻声安慰,“好了,陆媛,跟老师回去,他……他他会照顾好自
己的。”
“放手!你放开我!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明白!"
听着女生撕心裂肺的叫喊,何老师无奈的劝慰:“陆媛,不要这样!这是院长做下的决定,领养他
的人办理好了手续,你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领养?
就算是院长要将他送给别的家庭做孩子,可是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就一定不可能会成功。
所以说……陆媛整个人顿时停止了挣扎,她目光呆滞地流着泪水,表情由失落而转变成了愤怒,她
望着渐行渐远的轿车,咬紧了牙齿:“原来是这样,你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我,原来是你决定好了的
何老师不忍的别过脸去。
“小赵,你这个叛徒,不原谅……我不会原谅你!"陆媛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凉而湿的液体
滑无声的过太阳穴,一直流淌到了冰冷僵硬的地面。
车子在光影之中轻微颠簸,斑驳的树影在车窗上来回晃动。恍惚之间,坐在后车座上的小赵仿佛听
到身后传来了姐姐的哭声。
他触电一般地转回头去,却发现车子早就已经开出了孤儿院的大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身
影。
不可能的……陆媛不会这么快就发觉他离开。
小赵回过神,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眼神泄露浓厚的悲伤。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从车镜里看到他的表情,驾驶座上的司机回过头来关切地询问。
“不,没什么。"小赵疲惫地闭上眼睛。
如果陆媛发现他的不辞而别,一定再也不会原谅他吧。
可是他必须离开。在被主任找去谈论有关收养问题的时候,他反复思量许久还是选择了答应。他不
能再待在陆媛身边了。直到陆媛能够重新原来的性情之前,他都不可以再出现于她的面前。
因为他已经察觉,是他本身的存在令她感到不安与惶恐。自从她被送到这里来之后,严她就变得冷
漠无情。她惟独害怕失去他,那种莫名的恐惧令她内心发生巨大的改变,甚至有着奇怪的被害想法,所
以才会不停地去伤害周围其他无辜的人。
那样的陆媛……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媛。
谁都不准伤害你,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像今天一样。我保证。
就是因为已经这样承诺了
,才更加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可是,选择离开的原因真的只有这一个吗?
内心的疑问令小赵难以抑制的矛盾而痛苦。
他抬手覆盖住眼睛,紧紧地抿住了嘴角。并不是厌倦或是疲惫,但是有些秘密,绝对要死死地守住
才行。
一旦说出口,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当然,他在那个时候,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陆媛分分合合地牵扯到20几岁。
想当初第一次知道陆媛的时候,还是爷爷告诉他的。
和陆媛一样,他的家境也不算好,那天回到家里,爷爷对他说:“隔壁搬来了一户新人家。"爷爷
正蹲在地上择菜,将扒了线儿的豆角扔进铝盆里,很随意地继续和他说着:“等一会儿把这盆豆角送过
去做见面礼吧,那家是个女孩,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以后好好相处。”
小赵没什么兴趣的模样,无动于衷地放下书包。
爷爷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好像是从外地来的,父母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听说他们又要出去打
工,小孩子就会成为留守儿童,大概要送进这附近的孤儿院里的。真是够可怜的,明明有爸有妈,却和
孤儿没什么两样。"说到这,爷爷嫌恶似的喊了一声小赵:“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聋了还是哑啦?不
知道回句话啊?”
小赵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爷爷又说:“你爸最近都没打钱过来,我的低保就那么几个钱,还
要供着你吃饭、上学,你长大之后可得知道孝顺我,你要懂得回报,知道了没?"
小赵听到这,面露厌恶,忽然转了话题,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隔壁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吗?男孩女
孩?”
“刚才不是说了吗,就一个,女娃。马上就要被送去孤儿院了。”
“孤儿院?”
“爹娘没时间养她,命不好。”
小赵愣了愣,他看着爷爷捧着铝盆站起身,伯偻的腰背显得他极为衰老。小赵在心中暗暗想,也许
自己很快也要去那个地方了。
10.
“那你的名字呢?你姓赵,那就是赵一”
“赵雷。"手里掐着半支烟的男人系着黑色的围裙,脚下踩着水靴,他蹲在地上,望着不远处门可
罗雀的牛肉摊位,吸进一口烟的同时缓缓吐雾,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子,迷着眼睛问道:“你今天又
来到我这里,是陆媛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班珏琳凝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作为陆媛曾经的男友,他们共度的时间最长,但他却在和陆媛
分手过没多久就结了婚,可见这份看似忠贞的感情也是令人唏嘘。
“还没有。“班珏琳是因为最近在贾楠楠的店里上课,路过这里比较近,才会想到来见他一眼,并
说,“但是,崔琦已经被警方拘留盘问过一次了。”
“哦,他。”
“你很了解他?"
“也说不上多么了解,我和他又不熟。“赵雷将烟头按灭在地面,站起身的时候按了按有些酸痛的
脖颈,“我们这个市场里有人和他是同学,经常听他们提起崔琦。洗浴中心的大老板嘛,人都是势利
眼。”
班珏琳顺势说道:“我听说,他学生时代那些教过他的老师们也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是那种可以帮
老师解答难点数学题的学生。”
每次都能拿到高分,谁会不记得这样优秀的人才呢?
实际上,班珏琳在来见赵雷的前段时间,曾经拜访过自己的中学班主任一因为她得知自己的班主
任,也曾经是崔琦的班主任。
但当班珏琳把现在崔琦的照片拿给班主任看时,班主任却一口咬定这不是崔琦。
“绝对不是,就算中学生当年没长开,我也不会老糊涂到记不清崔琦长什么样子的。倒是你,你和
崔琦年纪差了那么多,怎么会突然问起他的事情来?”
“还不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和他谈起了恋爱,我要帮着朋友打听看看他的底细。"说罢,班珏琳又
拿出几张照片给他看,“老师,这些是崔琦高中档案里的照片,还有大学的,您看看,是不是同一个
人。”
“高中这个是崔琦,大学嘛……不是崔琦。崔琦长得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回事?崔琦也回到县城里
上班了吧?他倒是一次也没来学校看过我,我也没在县里遇见过他,虽说咱这个县城小,可要是认不出
的人啊,走到对面也是不认的。不过,我听说崔琦最近出了点儿事儿了,现在怎么样了?"
班珏琳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和一场凶杀案有关,我听同事们说,好像还是情杀,和你的那个
朋友有没有关系?"
“这个还真不清楚,没听我朋友说过啊。“班珏琳佯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
班主任叹息一声:“崔琦这孩子啊,上学时从不淘气,成熟稳重的,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小
孩,懂事得让人心疼。唉,最不容易的是他哥哥了,也是个孩子,还要抚养他这个弟弟,吃了不少苦
头。都怪他们父亲早年抛妻弃子的,而且他妈妈也承受不了养育两个孩子的艰苦,也丢下他们兄弟二人
跑了。听说他妈在境外那头找了个日本老头结婚,前几天出海打渔遇上海啸,夫妻俩都遇难了。”
班珏琳猛地抬起眼,“老师,您刚才说什么?崔琦的母亲是在前段时间去世的?”
“哦,我也是有亲戚在那头务工,正巧和崔琦妈在一个地区,所以才知道的。这事知情的人也不
多,我也没必要逢人就说,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但崔琦现在的母亲……不,崔琦的母亲在县城里的,一直都在,老师您会不会是记错了?"
班主任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非常肯定道:“不会记错的,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家亲戚
当时告诉我的时候还十分惋惜。”
可是班珏琳清楚地记得陆媛曾经说过的话一崔琦的母亲下半身不遂,一直和他同住,他雇陆媛当
保姆也是为了照顾他行动不便的母亲。
“那老师你再看这些照片,您能说清照片上的不同的地方吗?“班珏琳紧张地将照片一一摆在班主
任的面前,从中学、高中、大学一直到现在的工作照按时间年份都排列好。
班主任仔细地一张接连一张地端详着,他甚至能说出崔琦样貌在每个时期的变化:“小班,来,你
看这张,是崔琦初中时的样子,他那会儿就是看上去和个怨鬼一样,心情不好嘛,母亲不在身边,他就
整个人很不自信,哪怕全学校的老师都喜欢他、呵护他,他也还是不阳光。”
在班珏琳看来,那张照片只是一个阴郁的小男孩,五官完全没有长开,根本看不出什么眉目。
“然后再看高中这个,这个时候,他母亲暂时从境外回来了,这会儿他学习也依然很好,他偶尔还
会来学校看我,时常和我说起高中的事情。而且你看他,眉眼也舒展开了,和中学时看着就不一样,变
帅气了不少。”
班珏琳点了点头,“这么看的话,高中和中学,崔琦的模样变化很大。”
“大学嘛……好像就不是同一个人了似的。我也不敢确定,总之就不是崔琦,长得很像,都是大眼
睛,戴着眼睛,嘴巴看上去也像,可组合到一起就是不对了。还有你看,崔琦眼角下面没有痣的,但大
学这些照片上都有痣,这肯定是搞错照片了吧?“班主任说的很坚决,令班珏琳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
息。
“老师,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还有印象吗?"
班主任抱着胳膊,连着哎呦了几声,说:“那可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应该是高考之前吧,他来我这
里和我一起拍了合照。还说自己报考了一个211,几乎是十拿九稳了。我们还说好了大学第一个寒假,
回来我请他吃火锅。可那之后就没他的消息了,我想他可能是学业忙吧,只要他好,我也替他开心。倒
是你啊小班,大半夜地跑来学校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事啊?要不是我今天值班,你都要扑个空呢。”
但实际上,崔琦的大学并不是211,而是南方一带的普通二本。
班珏琳总觉得哪里怪的很,可是却说不出具体原因。而班主任这会儿要上晚课了,她只好带着更多
的疑问打道回府。
出了校门,发现下起了雨,班珏琳没带伞,只好用外套撑在头顶,跑进一处小巷时,她看见了不远
处的副食商场,避雨是次要,她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去见陆媛的前男友。
巷子不长,几百米就走了出去,副食商场的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车。车子的后备箱看上去不太
严实,像是出过事故的。最主要的是,车子没有牌照。
那一瞬间,班珏琳仿佛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潜伏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