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姜沐言心知萧老夫人、宋令贞就在她身后, 萧南瑜这一抱她们肯定看到了。
她虽也贪恋萧南瑜的怀抱,但众目睽睽之下却忍不住羞红了脸,挣扎着用小拳头轻锤萧南瑜,一脸娇羞道:
“快放开我, 祖母和母亲都看着呢。”
萧南瑜闻言, 这才恋恋不舍的从姜沐言颈项抬起头来, 果真看到萧老夫人和宋令贞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萧南瑜放开姜沐言,朝两位长辈行礼:
“祖母、母亲, 阿瑜与二弟已平安归来,让祖母、母亲与婶婶们担忧了, 孙儿不孝。”
萧老夫人双眸噙着泪, 上前用力抓住萧南瑜的双手,想说话喉咙却哽住难言,半晌才压抑着哭腔道:
“回来便好, 回来便好。”
虽说此前有府兵回来禀告,萧南瑜和萧南源兄弟二人在逼宫冲杀时并未危及生命。
可他们被关在皇宫几日杳无音信, 萧家女眷又怎么可能不担忧。
如今见到人平安归来, 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几人进入正房。
萧南瑜刚跨进门槛,就见一个小娃娃冲刺过去紧紧抱住他大腿。
“爹爹!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星星好想你。”
萧以星高高仰着头,可可爱爱笑容灿烂的看着萧南瑜。
“星星。”萧南瑜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扬起,俯身一把抱起小闺女。
他身后,萧南源也很快赶了过来。
萧老夫人的正房里。
几个主子外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奶娃, 院里的人都被清空了,只有一个老嬷嬷忠心耿耿的守在正房门外。
宋令贞心疼萧南瑜和萧南源, 本想让他们回院洗漱一番,休息片刻再过来, 萧南瑜却执意要留下先和长辈交代一下宫中事宜。
萧南瑜和萧南源虽留在了京中,却无法时刻待在府中。
镇国公府还是由萧老夫人和宋令贞坐镇,宫中和三皇子那边什么情况,掌家的当家主母不能一问三不知,至少心里要有数。
几家欢喜几家愁。
随着宫门不再紧闭,有少许人能自由进出皇宫后,没能早早抱上三皇子大腿,又投靠无门的人,纷纷往镇国公府递帖子。
特别是得知萧南瑜回府后,镇国公府大门前的巷子,都被排队求见的马车堵住了。
奈何萧南瑜一个也不见。
管家守在门前收了一大叠的帖子,劝诸位贵客回去,但回去的也没几个,不少人嚷嚷着见不到萧南瑜,见一见萧南源也行。
一位侍郎大人看着人头攒动,却没一个挤得进镇国公府大门的同僚们,心里直叹气,忍不住和身边同僚道:
“哎,萧家长辈全都上了战场,留下两三个少年郎掌家,我往日和这些少年将军不熟,现如今想攀个交情都不得其门而入。”
“谁不是呢?”同僚也连连叹气,“谁能想到镇国公都离京了,镇国公府反而比往日还要热闹万分。”
说到镇国公,吴侍郎扭头四下瞧了瞧,靠近同僚低声耳语道:
“小王大人,萧家大公子和三皇子一同逼宫,你说,这事镇国公事先知不知道?”
吴侍郎有此疑问并不奇怪,因为镇国公府是开国功臣,几代帝王更迭的过程中,镇国公府始终保持着中立态度,从不参与党争。
是以,萧南瑜今朝站队三皇子不算,还和三皇子一起逼宫谋逆,实在是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有人怀疑此事是萧南瑜自作主张,镇国公并不知情也属正常。
但也有人怀疑,事关家族存亡这么大的事情,萧南瑜应该不敢私自做主,此事肯定也是镇国公点了头的。
而且镇国公出征了,可镇国公老夫人还在京中。
萧南瑜要逼宫谋逆这么大的事,镇国公老夫人总不能不知道吧?
若镇国公老夫人知道,还让萧南瑜去做了,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镇国公老夫人的态度与立场,不说百分百代表了镇国公,但也不会和镇国公背道而驰。
但让人想不通的是。
从不参与党争的镇国公府,为何今朝就突然掺和了一脚?
总感觉这里面蕴藏着巨大的秘密。
小王大人被吴侍郎问得心头一跳,他也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回答道:
“我也想知道镇国公知不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事已成,镇国公府的荣耀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本就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府,又将要荣耀加身之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王侍郎在感慨之余,又连连可惜道:
“我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你说说,我们要是像两位尚书大人一样反应迅速,不也能搭上三皇子这股东风扶摇直上吗?天大的好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王侍郎嘴里的两位尚书大人,指的是逼宫当晚,早早就投奔三皇子的陆如纪和刑部尚书。
“要不人家怎么早早成了尚书,不知比我们机灵多少倍。”小王大人也不无惋惜道。
燕帝趋近油尽灯枯的这一年。
先是经历大皇子逼宫,后又遭遇三皇子逼宫。
同样是逼宫,结局却截然不同,期间还折进去一个二皇子。
各怀心思的朝廷百官,也都明白几位皇子中,已无人能再与三皇子争夺帝位。
是以不止镇国公府门前热闹,陆府和刑部尚书府的门前一样很热闹,拜帖一张又一张的往里递。
和镇国公府的谁也不见不同。
陆如纪和刑部尚书还是见了一些同僚的,但见的也不算多,都是往日交情还算不多的才能见上一面。
迎来送往了一天后。
不知是已近黄昏还是平和大营抵京的原因,各府门前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下来。
萧南瑜回府后好好的补了一觉,黄昏到来前,他精神百倍的醒了过来。
房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掀开床幔才发现屋内并非没有人。
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他看到姜沐言坐在软榻上绣花,而萧以星就在她身旁,低着小脑袋瓜不知道在玩着些什么。
萧南瑜定定望着妻女,醒来睁眼就能看到这般温馨恬静的一幕,很好的熨帖了他这几日高度紧绷的神经。
逼宫谋逆,在外人看来是大逆不道,命悬一线。
可于他、于萧家而言,不过是想要妻女安康,家人健在,阖家欢乐而已。
萧家助三皇子逼宫,没有一个萧家人想要得到的是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他们想要的只有家人平安,仅此罢了。
揣测万分的外人,又如何会知晓,萧家人的心愿竟如此简单、微小。
萧南瑜下榻穿衣,他动静不大,但外间的姜沐言却回过了头来。
“星星,你爹爹醒了,娘进去看看。”
姜沐言放下绣绷,跟团坐在软榻上的萧以星道。
“娘,我也要进去看看爹爹。”萧以星一听也不玩了,两条小胳膊一伸就要抱抱。
姜沐言只得抱起她,一同入了里屋。
“爹爹!”萧以星看到萧南瑜,小奶音又甜又开心的唤他,小小人儿满目的关切与心疼,“爹爹大白日的睡觉是不是因为好累好累?爹爹现在好多了吗?”
“好多了,爹爹看到星星就一点都不累了。”
萧南瑜看着又乖又软的小女儿,嘴角忍不住上扬又上扬。
萧以星脚上未穿鞋,姜沐言将她放到床榻上,转身去给萧南瑜穿外袍。
萧南瑜自幼独立惯了,并不习惯有人服侍自己穿衣,但看着面前的娇娇小娘子,他就也十分配合的衣来伸手了。
待两条手臂穿上衣裳后,萧南瑜也不等姜沐言给他完全穿好,收臂时就顺手将身前的小娘子揽入怀中。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忍不住感慨道:
“言言,成亲真好,我们真应该早点成亲的。”
姜沐言则是有些哭笑不得,不忍心打击他,却还是提醒他道:
“这可早不了,我刚及笄就嫁给你了,还能早到什么时候去?”
想到姜沐言的年龄,萧南瑜忍不住叹气,确实是想早些也早不了了,怪他早出生了几年,才会这样心急。
“羞羞羞。”萧以星软乎乎的小肉手忽然捂住双眼,奶声奶气道,“祖母说大人抱在一起是羞羞脸,爹爹羞羞!”
“……”萧南瑜顿时有些语塞及无奈。
小娃娃脑袋瓜也不大,怎么一点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星星乖,爹爹和娘亲已经成亲了,是夫妻,夫妻抱抱是不羞羞的。”
虽然被女儿取笑,但萧南瑜抱着姜沐言的双臂还是没有松开。
“不是哦。”萧以星立马放下小肉手,一本正经的反驳着萧南瑜,“祖母说,大人被人看到抱抱就是羞羞,爹爹和娘亲都是大人,当然是羞羞啊。”
“被外人看到才羞羞,被星星看到不算羞羞。”
萧南瑜被小奶娃正经严肃的小模样可爱到,也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为什么被星星看到不算羞羞?难道星星不算人吗?”萧以星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
她只是小了点儿,还没有长大而已,不是人她是什么?
“你看看你,女儿都被你弄懵了。”
姜沐言脸蛋微红的轻推开萧南瑜,娇嗔的微瞪他一眼。
和萧南瑜抱在一起的时候被萧以星看到,毕竟孩子还小,她本也没觉得害羞。
但父女俩这么一对话,弄得她再看自己天真无暇的闺女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星星当然是人,你爹爹的意思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所以爹爹和娘亲抱抱被你看到不算羞羞,但被别人看到就羞羞了,所以爹爹和娘亲抱抱的事你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
姜沐言也不管萧南瑜了,走向床榻坐下跟萧以星解释了起来。
“哦。”萧以星似懂非懂的点头,“星星肯定不告诉别人,但哥哥也是爹爹和娘亲的孩子,连哥哥也不能说吗?”
“……”看到萧以星一如往常的提到萧以舟,姜沐言心口疼了一瞬,“哥哥当然可以说。”
被抛下自顾自穿衣的萧南瑜,动作也微顿了一下。
他也抬脚走向萧以星,询问着小娃娃:“星星,你还能见到哥哥吗?”
“当然能啊。”萧以星天真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听着她如此肯定的回答,姜沐言和萧南瑜对视一眼,眸中的触动都带着惊喜。
“星星,见到哥哥后,你们要做什么?”
姜沐言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追问着。
可爱的小奶娃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得见到哥哥后才知道。”
姜沐言不想为难自己女儿,但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一句:“你们还会回来见爹爹和娘亲的对不对?”
她本以为也得不到有用的答案,却听萧以星十足肯定道:
“当然啊,爹爹与娘亲是我和哥哥的爹爹与娘亲,我们当然会回来的呀,不回来我们去哪里见爹爹和娘亲呀?”
小娃娃的回答很肯定,并异常坚定。
可这份坚定中,萧南瑜也看出了小孩子的天真。
这是小孩子理所当然想见爹爹和娘亲的想法,并不是她真的知道什么。
姜沐言也感觉出来了。
萧南瑜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的安抚她,莫要急。
顺其自然便好,这些事他们也无法左右。
“言言,我得出去一趟,晚膳就不在家里用了。”穿戴好衣裳的萧南瑜,对姜沐言道。
姜沐言一听到萧南瑜要出门,心就提了起来。
萧南瑜见她目露担忧,嘴角立马扬起一抹笑意,温和的安抚道:
“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宫中局势尽在三皇子的掌控中,不会有危险的,你莫怕。”
“嗯。”姜沐言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风波未平,一定多加留心,保重自己。”
“放心。”萧南瑜临出门前,又抱了抱姜沐言。
这一回萧以星不捂眼了,光明正大的看他们亲密拥抱,还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小模样。
萧南瑜离府之前,特意去找了萧南源。
“阿源,我得入宫一趟,平和大营马上就到京外了,三殿下想让我出城去应对,在我回府之前,你尽量守在家中不要离开。”
虽然萧南瑜安慰姜沐言,他不会有危险。
但他还是小心谨慎的,想让萧南源留在家中以防万一。
萧家军和平和大营并无交集,萧南瑜和平和大营的将领也不算熟。
三皇子自己不出城的情况下,萧南瑜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说服平和大营就此回营。
平和大营此番奉旨回京,是为了守护皇城安危。
结果在平和大营到来之前,皇城已然经历了一场危机,平和大营并未达成自己的使命。
萧南源蹙眉看着萧南瑜,道:
“大哥,我入宫去跟殿下请旨,我出城,你留在家中。”
“不行!”萧南瑜一口回绝,“平和大营你不熟,你去我不放心。”
“可是平和大营的将领大哥你也不熟吧?”
萧南源的神色难掩担忧,他们兄弟待在边疆的时间多,除了萧家军,和京中其他武将其实都不太熟。
一个是距离太远造成的,另一个是镇国公不让他们私下结交武将,以免皇家忌惮。
可就算镇国公府独善其身,不与其他武将结党营私,也还是被燕帝忌惮到欲除之而后快。
“我是大哥,熟不熟都应该我去。”和射杀二皇子那次不同,萧南瑜并非是在和萧南源,他一锤定音道,“你在家好好守着,祖母年纪大了,莫让外面的事惊扰到她老人家。”
“……好,大哥放心,我一定守好萧家。”萧南源最终还是点了头。
萧南瑜带了一队人马直奔皇宫。
三皇子一直待在皇宫并未出来,萧南瑜入宫寻他时,他正在用膳。
萧南瑜被三皇子留下一起用晚膳,膳后他怀揣两份圣旨出了宫。
驻扎在城外的平和大营,本就没有入京的打算,抵京后就在平安大营安顿了下来。
但大部队不入京,将领们却是要入京入宫复命的。
平和大营的统领刘将军,率领几十号人马抵达京城的东城门,报上名号后,守城将军却半点没有打开城门放他进去的意思。
“将军,不对劲呀。”一名将领对刘将军道,“我们奉旨回京护驾,城门守将怎么不放我们进去?”
刘将军面色沉沉,他也发现不对劲了。
可城门守将就是不开门,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京城的东西南北四大门,好几日都不曾打开过了。
京城定是生变了。
奈何高高的城门阻隔着,他并不知晓究竟生了什么变故。
刘将军的疑惑没多久就被解开了。
因为城门缓缓打开,他看到一袭白衣腰间佩剑,风姿绰约,气质清冷的少年郎,领着一队人马朝他驰骋而来。
马蹄声的哒哒声中,萧南瑜很快停在了刘将军众人面前。
萧南瑜翻身下马,朝马背上的刘将军拱手,道:
“刘将军,在下萧南瑜,奉命前来宣旨。”
刘将军虽和萧南瑜不熟,但萧南瑜的名字他熟,大燕朝最负盛名的少年将军,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刘将军上下打量了萧南瑜一番,也跟着翻身下马。
他一下马,他身后的平和大营将领们,也纷纷下马。
“诸位将军想必还未用晚膳,不若移步往那边走走。”萧南瑜左手一抬指向城门左侧的一处空地。“在下带了些好酒好肉给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一听有好酒好肉,赶路了好些日子的将领们,顿觉饥肠辘辘,恨不得立刻痛饮三杯。
但刘将军看着一身正气的萧南瑜,却没有挪步半分步子,脸上也无半点笑容。
“好酒好菜?”
刘将军对镇国公敬佩至极,萧南瑜是萧家的嫡长孙,他不想怀疑萧南瑜,但今日入京的种种,让他不得不怀疑。
萧南瑜一看便知,刘将军怀疑他带的酒菜有问题。
“刘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萧南瑜上前两步,再次朝刘将军拱手。
许是基于对镇国公的钦佩,又或者是萧南瑜身上的凛然正气,刘将军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两人挪至一旁。
萧南瑜从怀中掏出两份圣旨,他没有展开宣读的意思,直接双手递给刘将军:
“刘将军,此乃陛下与太子殿下给你的圣旨,你自行展开看吧。”
“太子殿下?”刘将军被这四个字惊住,以至于忽略了萧南瑜这圣旨颁发的不合常理。
“太子殿下便是三皇子,刘将军看了圣旨便知。”
萧南瑜将手中的圣旨往刘将军的面前又递了递。
心头堆满了疑惑的刘将军,看看萧南瑜又看看圣旨,最后一把抓起圣旨。
守城将军站在高高地城墙上。
他一直注视着萧南瑜和刘将军。
他不知道萧南瑜和刘将军都说了些什么,但能看到他们一直在说话在交流,偶尔还能看到刘将军情绪激动的吼几句。
平和大营其余将领则在萧家府兵的好酒好肉下,大吃特吃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一阵阵的传到城墙上。
待到将领们酒足饭饱,萧南瑜和刘将军也谈完了。
最后萧南瑜朝刘将军拱手作揖一礼,一跃上马,带着萧家府兵又入了城。
而刘将军与平和大营的将领们,依然没能入城,刘将军也没再闹着执意要入门。
没人知晓萧南瑜是如何和刘将军谈的。
但很多人都知道,第二日一大早,刘将军带领平和大营的几万将士,原路返回平和大营去了。
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无声无息,走的也悄无声息。
甚至不少官员都不知晓,平和大营的几万将士曾抵京了。
萧南瑜不费一兵一卒就遣返了平和大营,三皇子对此非常满意。
没人知道刘将军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带着平和大营离京的。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离京不过三日,还未回到平和大营的营地,他便接到圣旨。
燕帝驾崩了。
骑在马背上的刘将军,抬头望向路边高耸的竹海密林,这一刻不知是悲哀还是庆幸。
但不管是悲哀还是庆幸,他能感觉到自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燕帝驾崩,三皇子登基,他抵京又返回便不算抗旨,而是名正言顺的奉旨行事了。
奉的新皇旨意,无人敢再参他,定他的罪。
在关键时刻头脑清醒,选择明智的刘将军,很快等来了他的回报。
燕帝驾崩几日后,举国哀悼的同时,三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被名正言顺的推上了帝位,登基为帝。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从宫中颁出的圣旨一道又一道。
属于镇国公府的荣耀自不必说。
其中有一道圣旨是,前任丞相姜文櫆官复原职。
也有一道是,平和大营的统领刘将军官升一级,被调回京中任职。
姜沐言得知被流放的父亲官复原职,一家人将于流放途中被带回京时,激动的当场痛哭了起来。
从相府倒台,家人流放,到她嫁入萧家,萧家男丁出征,萧南瑜和三皇子逼宫谋逆,期间又遭遇萧以舟凭空消失。
凡此种种,任何一件事都是大事情,却于短时间内集中发生,姜沐言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现如今,压在心头的巨石仿若一瞬搬开,她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一切阴霾,终于是扛过去了。
燕帝的葬礼过后,京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又或许只是表面的平静。
姜沐言待在镇国公府闭门不出,外界发生的事他知道的不太详细,但也听说了一些。
貌似是大皇子不满三皇子登基,暗地里折腾了一通,但没折腾出什么水花就被三皇子摁了下去。
再之后,大皇子被新帝封为亲王,遣送到封地去了。
大皇子的封地并不算好,也不太大,远离京城,无召不得归京。
新帝对于大皇子的安排,姜沐言其实有些意外。
二皇子是如何死的,她一清二楚。
新帝眼也不眨的对二皇子痛下杀手,没想到对大皇子倒是心软了几分。
这也让姜沐言安心了一些。
新帝登基后,大皇子试图反他,新帝却能大度留他一命。
这样的新帝,想必对萧家也会更宽容一些。
随着大皇子被匆匆赶去封地,边疆也频频传来捷报。
由镇国公率领的援军抵达后,战况便发生了扭转,打得敌国节节败退,丢失的城池也很快收了回来。
但这还不够,镇国公传回京中的军报,有要继续攻打敌国城池的意思。
新帝允了。
一轮轮传回的军报中,并未传来萧家子孙有谁战亡的消息,萧家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一半了。
只要这一战不会如前世那般凄惨,致使萧家满门男丁折损就好。
看似风平浪静的镇国公府,其实萧南瑜的心绪并未太平静。
若非京中局势还不算安定,家中无长辈坐镇,新帝也不同意他上战场,他都想奔赴沙场与祖父一同杀敌了。
自新帝登基一个月以来。
京城与整个大燕还算安稳,边境更是打得敌国招架不住,大燕呈现欣欣向荣的姿态。
这一日,风和日丽。
今日是官复原职的姜丞相回京的日子。
姜沐言早早起身,准备去城门口迎接父亲、母亲与弟弟妹妹们归京。
她梳妆完毕,萧南瑜拿着一根玉簪往她头上刚插好,就听门外传来老嬷嬷熟悉的惊呼声。
“大公子、大少夫人,您们快去老夫人院子瞧瞧,这回小小姐也不见了。”
端坐于梳妆镜前的姜沐言,萧南瑜低头,小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下一瞬齐齐动身往外走。
打从萧以舟凭空消失后,萧老夫人很伤心,为了安抚老人家的心绪,萧以星大部分时间都和萧老夫人待在一起。
萧老夫人很疼萧以星,对她的保护很严密,除了小奶娃夜里睡觉,白日里身边伺候的婢女嬷嬷是寸步不离的。
结果千防万防,她又和萧以舟一样夜里凭空消失了?
经历过一次小娃娃不翼而飞的萧家人,这一次虽然也心急,但要比萧以舟消失时镇定的多。
姜沐言和萧南瑜赶到萧老夫人的院子。
只见老人家也没梳妆洗漱,身上披着披风,散着一头银发,神色放空又落寞的坐在软榻上。
姜沐言见萧老夫人这般模样,脚步一顿都不敢上前打扰她了。
萧南瑜轻手轻脚的走至萧老夫人面前,抬手轻轻拍着老人家的背,低声安抚道:
“祖母,星星之前便说过,舟舟会回来带她回去,她定是跟哥哥走了,不会有事的,你莫要担心。”
姜沐言悄无声息的退出上房,去隔壁看了看萧以星昨夜睡的屋子,确实没有人。
连被窝都是凉的,说明小家伙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婢女嬷嬷们和上一次萧以舟凭空消失时一样,快将整个院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萧以星的踪影。
姜沐言不得不再一次接受现实,她的女儿也回去了。
回去了哪里,她却不知道。
待她同样神色落寞的回到上房,宋令贞也自她身后匆匆而来。
这一次,宋令贞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府医。
宋令贞步伐很快,嬷嬷替她掀开门帘,她一跨进屋便道:
“母亲,星星真的也不见了吗?”
萧老夫人抬头看向她,双眸微红的点点头。
宋令贞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看到姜沐言正好也在这里,她便朝姜沐言走去。
“阿言,我就知道你也在母亲这里,正好。”宋令贞将姜沐言按坐在椅子上,回身对府医道,“王大夫,你快给诊诊脉,看看大少夫人是否有了身孕。”
宋令贞这一番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刹那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刷一下全看向了姜沐言。
“对对对!”萧老夫人年纪最大却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吩咐府医道,“王大夫,快给我孙媳看看,应当是有身孕了。”
“是,老夫人。”府医行礼遵命。
其实自打姜沐言嫁入镇国公府开始,他三天两头就给姜沐言把平安脉。
前几日给她诊脉的时候,并未诊出喜脉。
但萧家主子一个个似乎都认定姜沐言有孕的样子,他心里是疑惑的,可也不敢细问。
萧南瑜挪到姜沐言身旁站定,一瞬不瞬的看着府医给她诊脉。
两个小家伙都消失了,若身为母亲的姜沐言没有怀上孩子……
萧南瑜不敢细想,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深怕自己的心落得一个无处安放的下场。
姜沐言也有些紧张。
虽然早就知晓两个孩子早晚会离开她,可他们真正消失的时候,她一颗心都空落落的,根本就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就能坦然接受的。
在所有人的关注中,府医这一次的诊脉比以往几次都要久,偶尔还会皱一皱眉头。
久到萧老夫人忍不住想出声询问时,府医才缓缓收回了手。
被好几双视线紧盯着,府医站起身朝萧老夫人作揖,一脸欣喜道: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大少夫人确实是有了身孕。”
“当真?”萧老夫人激动地手撑着茶几一下站起身,“真有身孕了!”
姜沐言和萧南瑜小夫妻也难掩惊喜的看向对方。
她怀有身孕,就说明两个小家伙所言的回去,是回她肚子里了吧?
宋令贞同样惊喜万分,但她惊喜之余,没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
“王大夫,可有诊出是怀了两个小娃娃?”
宋令贞此言一出,萧老夫人也赶紧追问道:“对的,王大夫,我孙媳可是怀有两个娃娃?”
“……”王大夫这回真被搞蒙了。
到底谁才是大夫?
怎么连他怀疑姜沐言肚子里的娃娃是双生都能猜到?
且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的口吻,她们似乎早已知晓且非常笃定,姜沐言一定会怀有两个娃娃的样子。
她们是凭的什么依据,就敢这么断定的?
“回老夫人、世子夫人。”王大夫犹犹豫豫的说道,“首先大少夫人确实是有了身孕,我也怀疑是双生,但月份太小,脉象也弱,故而我也不敢确定一定是双生,再过半个月一个月再来诊脉的话,能更准确些。”
怀疑姜沐言所怀乃双生一事,原本王大夫是不打算今日说出来的。
一是怕自己诊错。
二是脉象太弱,时有时无的,若真是双生,此对双生子的身子恐怕不是很强健。
十月怀胎至降生本就凶险,若最后无法两个孩子都保住,岂不是给了萧家人希望又遭狠狠打击。
故而王大夫一开始没打算说,可萧老夫人和宋令贞自己怀疑姜沐言双生了,他也不好故意欺瞒,便只能如实告知了。
“果真是双生!好!太好了!”萧老夫人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一脸欣喜的对嬷嬷道,“赏,给王大夫重赏!”
嬷嬷也很高兴。
虽然很多事情她不太清楚,但萧以舟和萧以星接连消失,转眼间姜沐言又怀上了孩子,还是双生子。
她就相信冥冥中一定是老天爷保佑,让两个小小主子重新投胎回萧家了。
“阿言……”萧老夫人看着姜沐言,本想跟她说,有了身孕就在家好好养胎,不要随便出门的。
可转念间突然想到,丞相姜文櫆一家今日回京,姜沐言身为女儿肯定是要去迎接父母归家的,且不去也不合适。
“阿瑜。”萧老夫人话锋一转对萧南瑜道,“相爷一家今日归京,你带阿言亲自去城外迎接,定要好好护着她,记住了没?”
“祖母放心,孙儿定会护好妻儿的。”萧南瑜恭恭敬敬的作揖承诺道。
就算祖母不叮嘱,他也会寸步不离的护好自己妻子。
城门口。
乘坐马车出城的姜沐言和萧南瑜,早早来到城门外等候。
直至辰时末,萧南瑜远远看到官道上有几辆马车在缓缓驶来,眯眼细细打量了几眼,确认了是他派去接岳父一家的人马。
“言言,岳父、岳母回来了。”
站在马车旁的萧南瑜,掀开窗帘子对马车上的姜沐言道。
“到了?”姜沐言心急的从车窗探出头瞧了瞧。
见果真有马车回京,她连忙下了马车。
小夫妻两个并肩而立,姜沐言低头理了理衣裳,纤纤素手又往头上摸了摸,确保自己整洁的妆容仪态。
“娘子从头到脚都很美,不会失仪,莫要紧张。”
萧南瑜能感觉到姜沐言有些紧张,握住她小手柔声安慰道。
姜沐言不是担心自己失仪,见父母就算有所失仪,父亲母亲也不会怪罪的。
她是怕自己身上有何不妥之处,惹得辛苦了一路的父母担忧,疑心她在萧家是否过得不好。
她在萧家过得很好,萧南瑜待她也很好,她不想让父亲母亲担心她。
“我不紧张,我是开心。”
姜沐言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一双眼睛也微微泛红。
自打三皇子逼宫成功后,她就设想过,或许等三皇子新帝登基的那一天,她那被流放的爹爹娘亲能被赦罪,能回京。
她没想到爹爹还能官复原职。
但于她而言,官复原职没有爹爹、娘亲回京一家人团聚重要。
萧南瑜揽住她肩头轻轻拥入怀中,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无声安抚着她情绪。
这些时日以来,不论是萧家还是姜家,都经历的太多太多了。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姜沐言在萧南瑜怀里平复好心情,擦擦眼角,端庄娴熟的站在他身边,等候马车缓缓靠近。
一个月前,和大赦天下、官复原职的圣旨一起到姜文櫆面前的,除了传旨的传令兵,还有萧南瑜专门派去接姜家人回京的萧家府兵。
免了姜文櫆夫妇一路颠簸的几辆马车,也是萧南瑜细心准备的。
几番遭难下来,姜文櫆和陆巧对萧南瑜这个女婿,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随着马车抵达城门,在姜沐言面前缓缓停下。
同坐一辆马车的姜文櫆和陆巧,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爹爹!”
先出来的是姜文櫆,他的身影一出现,姜沐言强忍的泪水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涌出。
虽说萧南瑜和姜兰芝的夫婿给了不少银子打点,姜文櫆一家在流放路上没有被押送的官兵刻意虐待。
但姜家一家老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流放是要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到流放地的。
日日从天亮走到天黑,对姜家人而言就已经够苦的了。
是以姜文櫆整个人不止瘦了、黑了,也憔悴了很多,一看到他这般模样,姜沐言哪里还绷得住。
“爹爹、娘亲受苦了。”姜沐言扑上去,抱着姜文櫆和陆巧泪流满面,“孩儿不孝,眼看着爹爹和娘亲受苦,孩儿却半点办法都无,是孩儿无能。”
姜沐言扑过去时,吓得萧南瑜张开双臂紧跟在她身后,一副随时要将她捞入怀中的姿态,深怕她不小心绊一脚再摔一跤。
现如今她怀有身孕,若他没看顾好她,让萧以星和萧以舟两个小家伙在娘胎里出了差池,祖母定饶不了他。
陆巧没留意萧南瑜的紧张姿态,一心系在女儿身上。
她看着泣不成声的姜沐言,自己的泪水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边替女儿擦拭眼泪,一边哽咽道:
“又不是你的错,哭什么。”
姜文櫆也红着眼眶点头,轻抚着姜沐言的脑袋道:“我儿很孝顺,也不无能,为父很欣慰。”
萧南瑜看着抱成一团痛哭的一家三口,默默地站在一旁。
当姜文櫆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才作揖行礼道:
“给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安,路途艰辛,岳父岳母受苦了,小婿已派人将相府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回去住。”
姜文櫆被新帝官复原职,原先赐下的丞相府,自然还给姜家住。
姜文櫆眸色深深的看着萧南瑜,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好。”姜文櫆的这一声好,很沉很重。
不知是在说萧南瑜安排的好,还是在感慨他没有看错人,萧南瑜这个女婿很好。
又或者两者都有。
家人团聚,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姜文櫆四下看了看,发现除了姜沐言,并未看到已出嫁的另外两个女儿。
姜雅朵的夫家在江南,她可能离京回江南了,没看到她,姜文櫆能理解。
但姜兰芝嫁的宋家就在京城,她怎么也没出城来迎接?
似是回答姜文櫆心中的疑惑,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姜兰芝携夫婿姗姗来迟,这时候刚从城门口出来。
“爹爹,母亲,你们终于回来了。”
姜兰芝一下车眼睛也有些红,先和姜文櫆、陆巧打了招呼,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往后去寻她的姨娘。
“小婿恭贺岳父岳母归京,岳父岳母一路辛苦了。”
宋六郎也紧随其后的和姜文櫆、陆巧行礼。
“嗯。”姜文櫆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一行人在城门口相互见礼后,一起回了丞相府。
回到一如往昔的相府,姜家所有人的心境,却都和以往不再一样了。
姜沐言自是在相府陪了陆巧一整天。
萧南瑜则在书房,和姜文櫆也谈了一整天。
入夜后。
姜沐言留在相府继续陪母亲,但陆巧已知她怀有身孕,现如今相府的婢女绝大部分都是刚入府的,还没调教过,伺候起来不一定顺姜沐言的心意。
再加上萧南瑜那小心谨慎、细心呵护的模样,让姜沐言自己留下他肯定不放心,而他在姜家待了一整天,萧家恐怕也不少事等着他处理。
陆巧虽然也想让姜沐言多陪陪她,但她还是把姜沐言劝回了萧家,等胎稳了再回来住。
姜沐言也没再强求留下。
只要父母安全归京,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便落了地,她也就放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家和姜家没再起什么风波,姜沐言也就安安心心的在府中养胎。
因着前三个月不能宣布喜讯,萧家也只有几个人知晓姜沐言怀孕之事。
但萧老夫人和宋令贞已经等不及,开始张罗小娃娃降生后的一应物事,满心欢喜的迎接两个小家伙的再次到来了。
是以贴身伺候萧老夫人和宋令贞的婢女嬷嬷都猜到,姜沐言一定是有孕了。
这一日。
萧南瑜下朝回府,见姜沐言坐在院中绣婴孩穿的小衣裳,他走过去坐下,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姜沐言瞧出他有话要说,柔声微笑道:
“萧郎,你有话便说,怎还犹犹豫豫的?”
两人成亲多日,那句曾被某人逼着唤的‘萧郎’二字,姜沐言如今也唤得极其顺口了。
“……言言,陆承彦请旨外放,他今日便要离京去外地任职了。”
萧南瑜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姜沐言看。
虽然他犹豫,但他认为姜沐言有权利知晓这件事。
姜家和陆家的关系闹得很僵。
姜沐言和陆承彦似乎也断了往来。
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陆承彦身为状元郎却执意离京做官,是因为姜沐言。
姜沐言在绣绷下接针的左手一抖,嫩白的食指尖冒出一滴猩红的鲜血。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过陆承彦的名字了。
“……哦。”姜沐言沉默几息,神色平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绣绷下的左手,悄无声息的用手帕擦去指腹的鲜血。
她和陆承彦早就结束了。
她如今有了丈夫,孩子再过几个月也要出生了,她会往前看,她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相信陆承彦也不会一直沉沦在过去。
姜沐言如此平淡的反应,有点出乎萧南瑜的意料,他也沉默了几息,随后又道:
“言言,你要去送送他吗?”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萧南瑜很清楚,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姜沐言一定会顺理成章的和陆承彦成亲生子。
姜沐言也有些意外的抬眸看向萧南瑜。
“你想要我去送他?”姜沐言不认为萧南瑜心里真的这样想。
他是在试探她吗?
难道他不信她?
“不想!我怎么可能想要你去送他。”萧南瑜立马摇头,摇得没有半点犹豫,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又接着道,“但如果你真想去送送他,我也不会拦着你。”
“……你这么大度?我要是真去送他,你真不拦?”姜沐言又意外了。
敢情萧南瑜不是不信她,而是对他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心?
在他心里,他已经把她吃得死死的了,一点都不担心她跟人跑掉?
“真不拦。”萧南瑜以摇头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但必须让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能单独送他。”
“……”姜沐言无语了。
敢情是她想多了。
在这里挖了个坑等她呢。
她就说嘛,哪有男子会这么大度,让自己妻子去送前未婚夫的。
“你不用拦,我不去送他。”
姜沐言重新捏起绣花针,继续绣她给小家伙准备的小衣裳。
尘归尘,土归土。
若陆承彦真的放不下她,她不再去打扰他,对他才是最好的。
萧南瑜眼也不眨的凝着她,见她是真的不想去送陆承彦,他的心情顿时就阳光灿烂了起来。
“娘子,你绣的这件小衣裳是给星星准备的,还是给舟舟的?”
萧南瑜挪了挪小圆凳,近的都贴着姜沐言坐了。
“星星的已经绣好了,这件是给舟舟的。”姜沐言一抬手碰到萧南瑜的手臂,娇嗔的小眼神便朝他瞪了过去,“你坐这么近,我没法绣。”
“那就先不绣了。”萧南瑜顺势拿走她手上的绣绷放在一旁,长而有力的手臂便情不自禁的圈住她细腰,“娘子,陪为夫说说话。”
“我绣着衣裳也能陪你说话。”腰上一紧的姜沐言下意识看向四周,还好暂时没人,她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莫要动手动脚的,院里婢女嬷嬷走来走去,瞧见了多不好。”
“有甚不好?让绿蕉把她们遣出院子就是了。”萧南瑜搂着姜沐言不松手。
既然别人的眼睛不该看,那就不让她们看。
反正禁止他做是行不通的。
“你这是土匪行为。”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英俊潇洒,哪里像个土匪了?”
“……”
安心待在家中的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蜜里调油。
城门外。
离京的陆承彦出了京城城门后,坐在马车内的他,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高耸的城墙阻隔了京城的繁华。
他深沉如墨的目光望着再熟悉不过的京城。
所有人都说他冲动,为他惋惜,可他自己清楚,向新旧两位帝王请旨外放做官,绝非他的冲动。
他也不会后悔。
只是今日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若他不回来,应当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其实就算回来,她已为他人妻,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面无表情的冷脸掩住了陆承彦的一切情绪,他缓缓放下帘子。
承载了他一切美好与痛苦回忆的京城,在他身后越渐远去,他没再回头看一眼。
夏去冬来。
新春来临,一年又过去了。
新帝的皇位已然坐稳,朝堂也有越渐清明的趋势。
大燕上下,正月里最好的一个消息,约莫是敌国终于扛不住要投降,两国休战议和。
新帝野心勃勃,大燕是不可能把打下来的城池还回去的。
敌国要派使臣来大燕议和。
和敌国使臣一起回京的,还有镇国公。
二月十五这一日。
镇国公府上下喜庆洋洋,从主子到仆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因为今日,镇国公就要带着萧家一众男丁凯旋而归了。
镇国公府后院。
挺着个大肚子的姜沐言,半坐半躺在软榻上。
整个后院现在就她一个主子,其他人都去前院大门口迎接镇国公回府了。
姜沐言本也想去迎一迎,但怀着双生子的她肚子本就比一般孕妇大,且按府医算的日子,她这一两日就要发动了。
哪里还有人敢让她站在门口去迎人。
到时候人多,大家伙又欣喜激动,万一谁挤着她,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得了。
萧老夫人便放话,坚决不准她去前院迎镇国公,免得磕着碰着,就在云开院好生待着。
姜沐言想了想,她若去了,大家还得分心照顾她,她便也就没去前院。
但她就算不去前院,在后院也能听到外面有多热闹。
喜庆欢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她便猜应当是镇国公回来了。
“啊!”
许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知道太公回来了,高兴的猛踢了姜沐言一脚,疼得她捂着大肚子痛呼。
“小姐!”一旁伺候的绿蕉,几个快步冲到姜沐言面前,“小姐怎了?哪里不舒服?”
“绿蕉。”姜沐言一把抓住绿蕉的手腕,神色有些慌,“不太对劲,不似寻常胎动,似是要发动了……啊——疼!”
“嬷嬷!嬷嬷快去叫产婆!小姐要发动了!”绿蕉立马大声喊了起来。
外面的人一听到这话,原本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就闹腾了起来。
“快!快去把屋里的产婆请出来。”
“快去厨房烧热水!”
“你!快去前院通知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大少夫人要发动了!”
“……”
前院。
热热闹闹又是欢喜又是抹眼泪的萧家众人,一听姜沐言要发动了,又一个个往后院跑。
“发动了?大孙媳妇这是要生了?”刚回府连身上盔甲都还没脱的镇国公,一拍大腿高声兴奋道,“好!太好了!定是我的两个小乖乖曾孙也急着见我了!”
深知内情的萧家主子们,个个也都眉开眼笑的。
之前家书送到边关,得知萧以舟和萧以星接连消失后,他们心情都不太好受。
好在家书是等姜沐言怀了双生子后,才告诉他们从天而降的两个小奶娃凭空消失了的。
现在打了胜仗回京,姜沐言就刚好在今日发动产子。
冥冥中众人心头都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觉得姜沐言生出来的双生子必定是一男一女龙凤胎,长得还跟他们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们萧家双喜临门!祖父和叔伯、哥哥们回来了,大嫂嫂又要生小宝宝了,今日一定是个顶顶好的好日子!”
萧九郎欢呼着窜来窜去,最闹腾的就是他了。
“瞧把你高兴的,在家有没有想哥哥?”萧七郎手臂一伸就勒住了萧九郎的脖子。
“想!可想哥哥们了!大哥整天就会逼我练功,都不和我玩儿。”被锁喉的萧九郎,张嘴就指责萧南瑜不和他玩。
“玩?你都多大了,你还想玩儿,看四叔不把你屁股打烂。”
……
镇国公府子嗣众多,兄弟们打打闹闹的闹成一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云开院。
姜沐言这一胎生的并不容易。
她整整疼了一天一夜,直至第二日,太阳升至最高的午时,才把小娃娃生出来。
双生子确实是一男一女龙凤胎。
因为生产时间太长,姜沐言已经累到精疲力尽,只来得及看两个小家伙一眼,便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睡去时她心里是安定的。
因为两个小家伙的眉眼,依稀能看出萧以星和萧以舟的影子。
她的两个孩子终于是又回来了。
疲累睡去的姜沐言还不知道的是,两个小家伙虽然和一般双生子差不多大,但府医给小娃娃诊过脉后,却忧心忡忡的说道:
“两位小主子的身子非常虚弱,必须得好生养着,否则……”
容易夭折这几个字,府医不敢说出口。
但即使他不言明,众人也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不可能!”镇国公抱着死而复生的曾孙,气势威严的反驳着府医。
他的两个曾孙明明养得好好的,四五岁时活蹦乱跳又聪明机灵,半点不似体弱的样子。
“你小声些,莫吓着刚诞生的娃娃。”
坐在一旁的萧老夫人蹙眉瞪了镇国公一眼。
镇国公看看老妻,又去看看一脸担忧的府医,最后决定请太医给自家曾孙看看。
镇国公疼爱两个曾孙,亲自入宫请了胡太医。
然而胡太医给两个小家伙诊脉后,也是一脸担忧的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养,小心翼翼的养,不然未必能保住这两个小娃娃。
药方,自然也开了一张。
但这药不是给小奶娃吃的,是给乳母吃的,通过含有药性的奶水去调养小娃娃虚弱的身子。
府医说两个小娃娃体弱,胡太医也说体弱。
但亲眼见过两个小娃娃健健康康,白白胖胖长大到四五岁的镇国公,不信邪的又接连请了三个太医入府。
结果无一例外的,都诊治出小奶娃体弱的毛病。
且不是一般的体弱。
听太医们的意思,是非常的弱,随时都有夭折的风险,必须得好生养着。
但太医们的话,也容不得萧家人不信。
因为两个小娃娃奶水吃的少,整日啼哭不止,没几日的功夫,看着竟比刚诞生时还瘦小了些。
一时间,整个镇国公府又陷入了低气压中。
姜沐言也忧心不已。
可她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中,躺在床上身子不利索,无法时时照料两个小娃娃。
眼看着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双生子,一日比一日消减,连哭声都跟个病弱小奶猫一样,没有刚诞生时嘹亮,姜沐言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眼睛都哭肿了却也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萧南瑜灵机一动,想到了相国寺的光衍大师。
他和姜沐言说了一声,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相国寺。
萧以星和萧以舟的来历,整个天下没有人比光衍大师更清楚了。
失而复得的两个孩子,眼看着又要再次失去,谁能受得了。
萧南瑜快马加鞭赶到相国寺,倒也顺利见到了光衍大师。
光衍大师似乎早算到他会来,听完萧南瑜的来意,他看着萧南瑜连叹了好口气。
“萧施主,天机不可泄露。上一世他们降生后身体康健没错,可是寿命短。他们穿越时空泄露天机,扭转了萧家整个家族的命运,甚至影响到了一个皇朝的走向……”
光衍大师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萧南瑜,他似下了审判罪名一样,轻声却笃定道:
“萧施主,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补救的办法吗?光衍大师,只要能救我的两个孩子,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萧南瑜不想追究逆天改命是对是错,他只想救自己的孩子。
“哎。”光衍大师又重重叹了口气,想到了导致两个小娃娃穿越时空的符箓。
那两张符箓,是前世的他散尽毕生功力所画。
若没有他的符箓,两个小娃娃也无法穿越时空。
逆天改命,也有他的一份因果在。
有因果便不能不管。
“如何补救,老衲暂时也不知,但这两个孩子若想平安健康的长大,老衲建议你们先将孩子养在寺庙。”
“多谢光衍大师。”萧南瑜朝光衍大师郑重一礼。
将两个孩子养在寺庙,他没有犹豫半点。
只要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养在哪里他都愿意,更何况相国寺本就是一个好地方。
萧南瑜回府将此事一说。
萧老夫人虽不舍,却也连连点头同意。
只要对孩子是好的,养在相国寺就养在相国寺。
她见不到不要紧,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姜沐言听到要将两个孩子抱去相国寺养,她没有拒绝,只是她也想跟着去。
但她月子还未做完,一马车颠簸对她身子不利,二是相国寺恐也会忌讳。
是以被一再劝说的姜沐言,即使再不舍,也同意先将两个孩子带走养在相国寺。
姜沐言坐月子不能去相国寺。
路途颠簸萧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去。
宋令贞却是一定要去的,否则将两个心肝宝贝交给婢女嬷嬷照料,她哪里放心得了。
萧家人商议好,由宋令贞带着两个未满月的双生子去相国寺后,一应行装很快收拾好。
为了命悬一线的病弱双生子,宋令贞一天也不愿耽搁,当天好几辆马车就直奔相国寺而去。
京中的一众权贵世家,直到双生子满月时,才知晓萧家的双生子不在镇国公府,而是养在了相国寺。
因为萧家没有发请柬给双生子办满月的意思。
有些交情姣好但又没收到请柬的,问了萧家人,这把消息透露出来。
萧家人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毕竟也隐瞒不了,且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双生子因为体弱要养在相国寺,多正经的一件事。
虽然不多见,但也并不稀奇,没什么好隐瞒的。
双生子不在家中,萧家不办满月酒,姜沐言则一出月子就去了相国寺。
这之后,她便和双生子一起长住相国寺。
萧南瑜也大部分时候都在相国寺,京中有事要他处理或皇帝召见,才三头两天的回京一趟。
宋令贞身为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长住相国寺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她在姜沐言出月子住到相国寺后,她便回了镇国公府,之后每逢初一、十五,她必去相国寺。
一是上香祈福。
二自然是看望两个乖孙。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就这样,姜沐言和萧南瑜以及双生子,一家四口在相国寺的一处僻静小院里,平淡又平和的过了整整五年。
两个小娃娃,女娃还叫萧以星,男娃还叫萧以舟。
他们一日日越长大,越像从天而降的萧以星和萧以舟。
待他们长到五岁时,活脱脱就是萧以星和萧以舟的样子,性子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一年的冬季。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光衍大师看着活蹦乱跳,脸蛋儿养得肉嘟嘟白里透红的小娃娃,对姜沐言和萧南瑜说,他们可以下山了。
姜沐言喜极而泣。
高兴的不是可以下山,而是她的两个孩子,不会再有早夭的危险了。
萧以星和萧以舟五岁这一年。
他们终于在镇国公府,阖家团圆的过了一个新年。
两个小家伙很兴奋,和几个弟弟妹妹在一起玩,他们都很开心,笑声就没停过。
几个小萝卜头排排坐的坐在廊下。
“哥哥。”萧以星忽然指着一棵树,奶声奶气道,“我们在那里玩过捉迷藏,是我赢了,因为哥哥被我抓到了!”
姜沐言刷一下扭头看向她。
双生子自未满月去相国寺,五年间未曾回过镇国公府,昨日是第一次回来。
她还没有机会和萧以舟在树下玩捉迷藏。
“嗯,我被妹妹抓到了。”两颊长着小奶瞟的萧以舟,清冷又淡定的点头。
原本只是从廊下路过,要去找镇国公的萧南瑜,猛地停下脚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个小家伙,紧接着去看姜沐言,发现她也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言言。”萧南瑜靠近她,低声耳语道,“你说,小家伙是不是记得之前的事?”
“以前没发现他们记得,但……”姜沐言不太确定的回答道,“他们以前在这里玩过捉迷藏,但昨日回来之后可没玩过,这记忆哪儿来的?还两个小脑袋瓜都记得。”
“许是回到熟悉的环境,所以想起来了?”萧南瑜也疑惑重重。
“不清楚,之后再观察观察。”姜沐言道。
观察了大半个月后,姜沐言发现,两个小家伙是真有一些以前的记忆。
但只有在萧家玩闹的,以及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记忆。
像是镇国公府曾经抄家下狱、一家老小一起上断头台之类的重要记忆,他们全都不记得。
不记得也是好的。
否则等他们长大后明白过来,会不会后怕不知道,但幼年的记忆可能全都得乱套了。
开春后。
京城进入了新一轮的热闹中。
今年又到了会试之年,各地举子奔赴京城考科举,各个会馆客栈爆满,街上行人也多了很多。
许多外放的官员也都回京述职了。
有门路的各处奔走,期望着自己能留在京中做官。
京官和外官,不管哪朝哪代,随便抓住一个官员一问,十个人有九个半是挤破脑袋要当京官的。
剩余半个想做外官的,通常会被同僚怀疑脑子被驴踢了。
离京五年第一次回京的陆承彦,恰巧就是这个被驴踢了的。
雪籽纷纷落下的大街上。
陆承彦坐于三楼雅间的窗棂旁,望着楼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头攒动。
离开五年,再次回京,这里的一切依旧让他感到熟悉。
很熟悉。
在地方上的五年历练,让他肤色略深了一些,五官轮廓也更锋利了一些,整个人显得更成熟稳重,气场更强大了。
只是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或者说更冰冷严酷了。
他记得自己为何离京。
只是公事繁忙,他已经有许久未曾想起过她了。
回京后闲下来,望着楼下熟悉的景色,他脑海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艳脸庞。
他知道她成亲后很快有了身孕,第二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他还知道她的龙凤胎身子不太好,被养在相国寺,而她这些年也一直住在相国寺。
她的龙凤胎,就是曾经他见到过的双生子吧?
有些事情陆承彦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比如五年前双生子的存在。
但不管他想不想得通,好像都不重要了。
陆承彦因思及往事而有些失神的冷眸,瞳仁忽然缩紧,眼睫也跟着颤了一颤。
斜对面的一家酒楼里。
走出来锦衣华服两大两小手牵手的一家四口。
两个小的童男童女他见过,和他五年前在梨园见过的一模一样。
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五年过去了,陆承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记得它叫梨园。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两只手分别牵着两个小娃娃的女子。
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庞,比他记忆中更美更娇媚了。
姜沐言。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在他没有一丝丝准备的时候,她就这样闯入了他的眼中。
可她好像没有看到他。
他们一家四口说着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又甜蜜的笑容。
陆承彦没有给萧南瑜一个眼神,却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气宇轩昂、身形挺拔,将两个小娃娃抱上马车的男子是萧南瑜。
萧南瑜还十分亲密的握住姜沐言纤细白嫩的手,将她扶上马车。
她弯下细软的腰钻进了马车。
陆承彦冷眸轻轻一眨,马车阻隔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她了。
楼下。
萧南瑜翻身上马时,视线状似不经意的往斜上方一扫,他看到了陆承彦,也认出了多年不见的陆承彦。
这么多年了,整个京城敢当着他的面,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娘子看的人,只有一个陆承彦。
他的第六感还真准,楼上的大胆狂徒还真是陆承彦。
萧南瑜装作没看到陆承彦的样子,骑马护在马车旁,护着妻子儿女回府。
陆承彦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随着马车移动。
他看到车窗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萧南瑜便殷勤的俯身凑上前,笑盈盈的回答着什么。
很美好又很温馨的一幕。
任谁都可以看出,车上的女子和骑马护在一旁的男子感情很好。
他们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陆承彦远远的看着离去马车,冷寂的眼神很渴望,却也很绝望。
他沉默的,久久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马车。
望着望着,陆承彦嘴角轻扯忽然就笑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他好像释然了。
她很幸福。
现在的她很幸福。
没有他的她,很幸福。
只要她是幸福的,好像他都可以,哪怕她的幸福与他无关。
他怎么样,不重要。
他只要她是幸福的,就够了。
“陆承彦啊陆承彦。”陆承彦自嘲般喃喃自语道,“原来你的心愿、你的执念就这样简单。”
这一刻,看着婚后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姜沐言,陆承彦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
他的心愿真的很简单。
想要姜沐言活着,想要她幸福快乐的生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她的幸福快乐和他没有关系,也可以。
新帝登基的第五年。
大燕朝局安稳,镇国公府荣耀依旧。
陆承彦没有再执意要做外官,陆如纪很欣慰,想安排他进吏部,以后好接他的班。
但新帝却把陆承彦调去了刑部。
陆承彦的性子,更合适当一个铁面无私的铁血判官。
陆承彦留京后,天天上朝天天和萧南瑜见面。
两人的关系绝对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多差,反正没有任何的私交,全是公事公办。
萧南瑜听闻,陆如纪夫妻想尽了办法要给陆承彦说媒,奈何陆承彦就是不想成亲。
陆如纪威胁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违逆父母是不孝。
陆承彦反过来也威胁陆如纪,说再逼他成亲,他就再去做外放,一走五年十年。
他熬得起,想抱孙子的陆如纪夫妇可熬不起。
最后逼得陆如纪夫妇没办法。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陆承彦不想成亲,症结出在姜沐言的身上。
于是乎,万氏为了儿子的终生幸福,只好舔着脸,又拿出舅母的身份,递上拜帖想见姜沐言一面。
帖子是递到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让姜沐言不想见便不见,她来回绝。
姜沐言确实也不太想见万氏。
但萧南瑜知晓万氏为何想见姜沐言。
陆承彦一日不成亲,他就总觉得陆承彦在伺机而待,虎视眈眈的还想找机会娶姜沐言。
所以,他劝姜沐言见了万氏一面。
几日后。
姜沐言在茶楼约见陆承彦。
姜沐言知道,陆承彦不知道的是,萧南瑜就在隔壁雅间,时刻关注着他们这边的情况。
陆承彦进门后,两人看着对方,相对无言了几息。
“表哥。”
姜沐言站起身,行了个福礼,唤了一声多年未唤过的称呼。
“表妹。”
陆承彦还礼,一张冷脸让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绪,但行为举止都颇为正经。
两人落座后,又是一阵无言。
“表妹过得可好?”陆承彦问,顺手给姜沐言斟茶。
“我很好。”姜沐言答。
“那便好。”陆承彦颔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
两人各自饮茶,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
姜沐言想着速战速决,喝了口茶后便放下茶杯。
“表哥,舅母……”
“我知你想说什么。”陆承彦打断她,冷眸定定凝着她,“表妹放心,我并非因你才不成亲,他日若遇到我真心喜欢的姑娘,我会成亲的。”
姜沐言眉心微动,陆承彦怎么知道她想说什么?
“当真?”姜沐言不是不信陆承彦,这句反问是替万氏问的。
陆承彦从未对她说过谎,他说日后会成亲,她信他。
“当真。”陆承彦颔首。
带着任务而来的姜沐言,放心的回去了。
她和陆承彦的这次会面,很短暂,寥寥几句话便结束了。
她离开后,陆承彦独自在雅间又坐了许久才离开。
他没有骗姜沐言,他说的都是真的。
日后若真的遇上了真心喜欢的姑娘,他不会因为姜沐言而不成亲。
可他没有告诉姜沐言的是。
此生,除了一个姜沐言,他怕是不会再真心喜欢上别的姑娘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聪慧的姑娘,像她那样懂他了。
不懂他的,他要来何用?
他只是想要一个懂他的姑娘而已。
难道错了吗?
不。
他没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