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穷子归家 二十六

    杨天成如今所拥有的东西都是父亲给的。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 也全看父亲的态度。

    “吴大河,你看不惯我,直接冲我来就是, 不要动不动去找爹。”

    顾秋实呵呵:“直接冲你,我怕你受不住。”

    “别小瞧人。”杨天成怒气冲冲。

    他一次次挑衅,顾秋实之前还未站稳脚跟,并没有对他下狠手, 倒纵容得杨天成胆子越来越大,真以为他是个不会发脾气的菩萨。

    顾秋实冷笑一声。

    他那笑容让人发毛,杨天成想往后退, 可惜已经迟了, 刚退两步,就被面前的男人冲过来摁住。他想要挣扎,却发现那双手就如铁钳一般, 即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挣脱分毫。

    顾秋实狠狠把人撂在地上, 直接将杨天成摁在了那一片菜汤里。

    白姨娘尖叫连连, 急声喊着让随从们过来帮忙。

    顾秋实回来这么久, 可不光是在外头做生意,他一次次将杨天成压下,杨老爷对待两个儿子的区别态度, 也让底下人看清楚了如今在两位公子中需要讨好谁。

    如果兄弟俩一直不闹,下人们也不用为难,反正都尊着敬着就是了。但如果兄弟俩起了争执,他们就一定不能选错人。

    白姨娘尖声大叫, 但是,只有她院子里的人一步步上前, 上前的动作不快,神情间也满是迟疑。

    顾秋实厉声道:“谁敢上前?其他人都给我拦住。”

    他话音未落,捡起了地上的碎片,冲着杨天成的胳膊狠狠一划。

    下一瞬,鲜血冒出。顾秋实还嫌不够冷笑的:“我试一试这破碎片能不能把肉割开?”说话间已经将那带血的碎片放在了杨天成的脖颈之上。

    脖子上一片冰凉之意,杨天成吓得惨叫不止。比待宰的猪叫得还惨烈。

    白姨娘都要吓疯了。看下人们不肯上前拉架,她只能亲自冲上去。就她那点儿力气和单薄的小身板儿,顾秋实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头也不回,一脚踹出。

    白姨娘整个人砸到了地上,素色衣衫上沾满了汤汁,头发上也打湿了,浑身狼狈不堪。

    杨天成看到母亲挨打想要反抗,奈何脱身不得,叫声愈发凄厉。

    杨老爷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看到大儿子一打二,动作利落。白姨娘和小儿子只能凄凄惨惨的哭,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这些都是主子,主子啊!

    没有主子的排场和面子就算了,还弄得这么狼狈。下人们嘴上不说,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呢。

    “大河,撒手!”

    顾秋实并不松手:“杨天成又把乔绿花找来了,说是要求我收留。口口声声说求我,却先找了玉宜。我就想知道,杨天成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他永远都学不乖,永远要和我作对?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现在就把他摁死!”

    他语气狠绝,养老院虽然不认为聪明的长子会对次子下杀手,但万一呢?

    万一长子真的被气急了下了狠手……那他就会失去两个儿子。

    杨老爷承受不起这种万一。

    “大河,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他们,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顾秋实呵呵:“每次你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都不惩罚他,我怎么信你?”

    “如果真和他有关……”杨老爷一咬牙,跺脚道:“我就把他逐出门去。”

    小儿子非要和大儿子作对,只会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他并不愿意让兄弟之间弄成这样,还不如在兄弟两人你死我活之前将他们分开。

    听到这一句 ,顾秋实终于愿意松手。

    而地上的杨天成都惊呆了,他不管做什么,都不认为自己杨家二公子的身份会有变化,没想到父亲居然说要把他逐出门……如果是真的,他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以往那些和他交往的公子,肯定会笑话他!

    “爹!”

    杨天成满脸不满。

    杨老爷恨铁不成钢,眼看大儿子松了手,立刻冲上前去,狠狠踹了杨天成一脚。

    “蠢货!老子以前教你的那些道理,你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他扭头瞪着白姨娘,“还有你,你怎么教的儿子?”

    顾秋实抱臂站在旁边,补充道:“他们以为成功给我添了堵,还摆了一桌,我回来时刚好看到二人举杯相庆,这才没忍住。”

    杨老爷:“……”

    他闭了闭眼:“天成,你收拾东西搬走吧。我提前给你们兄弟俩分家,从今天起,你自己顶门立户,以后学乖一点,不要再去碰自己惹不起的人。”

    杨天成从来都将杨府上下视为自己囊中之物,如今被分出去……他身为庶子,在嫡子很能干的情形下,分到的东西很少很少。关键是,他丢不起这个人。

    从所有人默认的少东家变成被撵出门的可怜庶子,回头外人怎么看他?还有,谷雨也会看不起他,日后再去岳家,只能伏小做低。

    “爹,我不要!”

    “丢出去!”杨老爷心里也不好受,他对这孩子寄予厚望,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把他赶出门,“若你懂事一些,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希望你能吸取此次教训,日后谨言慎行,别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杨天成不愿意出去,但是他没有多大的力气,三四个人上前就能把他扛起抬走。

    白姨娘扑过来求情,哭得可怜兮兮,奈何养老爷郎心如铁,无论她如何哭求,杨老爷都不肯改变决定。

    “老爷……老爷……妾身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赶妾身走,妾身会活不下去的。”

    到底是爱了多年的女人,杨老爷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他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扶起,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别闹了,走吧。再留下去,你们母子俩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白姨娘看着面前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袖子,满眼哀求:“老爷,你可以护着我们呀。有你在,我们母子就不会出事。”

    “但是天成要作死!”杨老爷烦透了次子的不懂事,烦躁地道:“他一次次挑衅大河,我总不可能为了你们不顾杨府的前程。之前我就提醒过你,让你管一管他,你不听,反而还助纣为虐……走吧,走吧,现在离开,好歹还能保住性命。再留下就不好说了。”

    白姨娘还是不肯走。

    杨老爷一个眼神,几个婆子扑上去将她拖开。

    关于母子二人的落脚地,由杨老爷亲自安排。就在杨府一条街外的一个两进院落,院子不小,但和杨府比起来,大抵是鹅蛋和鹌鹑蛋的区别。不再是高门大院,只算小门小户。

    杨老爷认为小儿子很不乖,这时候得给他一个教训,本来应该分给小儿子一些铺子,他干脆全部都扣下了,只给了三间。

    什么时候孩子学乖了,他再把铺子给儿子也不迟。

    杨天成不知道父亲的想法,看着送到面前的几间偏僻位置的铺子,气得狠砸了一通。他从来都不愿意收敛自己的脾气,因为这还是在杨府,东西砸坏了自然有人替换上新的……他把能碰到的所有东西都砸完了之后,浑身力气泄尽,瘫软在一片狼藉之中。

    得到消息赶来的白姨娘看到此情此景,气得脑子发懵:“你爹只给了三千两银票,你把这些东西炸完,我们得花银子买!真要是气不过,你砸枕头啊……”

    “说什么最疼的就是我,口口声声为我好。”杨天辰伸脚一踹,将面前的半截花瓶踹出去,大吼道:“全特么都是胡扯,他分明就是给那个乡下的野种腾位置。”

    白姨娘呜呜呜哭着,杨天成躺在地上看着房顶……这院子在他们搬来之前闲置了好多年,房顶年久失修,此时不少地方都露着天光。如果不赶紧找人来翻瓦,回头外头下大雨,里面也会下大雨。

    这也忒落魄了。

    杨天成越想越不甘心,谷雨正在外头指挥众人搬抬自己的嫁妆,听到杨天成在发疯也没有及时赶回,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入库后才回房,当看到地上的碎片时,她瞬间勃然大怒。

    “杨天成,这些都是我嫁妆里的好东西,有几样还是我父亲的心头好,你要疯也别拿这些东西撒气啊!真想砸东西,去外头买点粗瓷回来,砸个痛快也没人管你。”

    谷雨从小就得双亲宠爱,本身性子娇纵,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杨府的当家主母,结果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

    看到这个院子,谷雨心头的怒火又添了一层,看见杨天成把那几个她从父亲那里撒娇才讨要来的古董花瓶砸了,更是怒火冲天。

    怒气之中的她说话时语气很不好听,这刚好扎中了杨天成心里的难受之处。

    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变化之后,谷雨对他的态度也会变!

    果不其然!

    “你是不是嫌弃我?真要是看不上我你就滚,咱俩没必要继续迁就下去,我不拦着你嫁给如意郎君,你别摆出这副脸色,本公子不喜欢看!”

    谷雨没想过回家改嫁,杨天成这样误会她,好像她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夫妻几载,杨天成做了好多对不起她的事,她自认为自己在迁就,没想到杨天成居然说这样一番话。

    她不顾白姨娘的阻拦,转身就上了自己陪嫁的马车离开。

    白姨娘追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去,急得直跺脚,赶回后院冲着儿子破口大骂。

    “你又没喝酒,怎么专说疯话?这种时候不想着把媳妇哄好,你居然还把人气走,你以为自己还是杨府公子吗?现在你去谷府,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你,信不信你连大门都进不去?”

    她满心恨铁不成钢,也不管儿子是个什么脸色,兀自发泄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杨天成不与母亲吵,整个人都麻了。

    *

    乔绿花之所以愿意到城里来纠缠高玉宜,确实是受了杨天成的相邀。

    不过自从上次被骗之后,她也学乖了,让杨天成先给了真金白银,她找了是至少三个人看过银子,确定银子是真的后才愿意启程。

    她是真的险些双亲嫁给了一个酒鬼,这次拿到的银子她死活不愿意留给家里,全部揣在兜里进了城。

    二十两银子……乔绿花拥有几十万两银票时,根本不会把这点因子放在眼里,但她回家后的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几个铜板都能看做命根子一般。二十两银子摆面前,她立即按照约定好的那般就进城找吴大河的晦气。

    不过,吴大河不是个好惹的,乔绿花与之交锋后,再不敢找上门。

    关于杨老爷把小儿子赶出门的事情不是小事,短短半日就在城里传开了,住在内城的乔绿花自然也听说了。

    既然杨天成倒了,她认为自己没有在留下的必要,带着银子回家乡自己立女户,再找一个乖巧又年轻的男人进门照顾自己……她想得好,结果刚刚走出内城,马车就被人拦住,她刚想探头询问车夫,马车又重新驶动起来,于是她就没管。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乔绿花顿时皱眉,她如今不差钱,跟车夫约定好让直接把她送回村里去。

    这么快就停下了,都不知道出城了没有,她不耐烦掀开帘子,发觉自己的马车已经到了郊外,周围看不到半个人影,很远的地方才有房屋,而路旁,站着满身怒气的杨天成。

    乔绿花顿时吓一跳,勉强挤出一抹笑:“杨公子,你这是……还有什么吩咐?”

    杨天成最近遇上了不少糟心事,整个人的容貌都有所变化,眉眼间都是阴鸷狠绝,开口说话时语气也阴森森的:“你帮我办的事都还没办完,这是要去哪儿?”

    乔绿花:“……”

    “我想出城走走。”

    杨天成冷笑冷笑:“骗我?胆子不小嘛,来人,给我狠狠的打,只要不打死就行。”

    乔绿花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要跑,刚跑两步就被人摁住,她刚想求饶,已经棍棒加身。

    她痛得惨叫连连,又哭又求,奈何四下无人,没有人救她。

    众人下手狠辣,乔绿花半刻钟之后就已经被打到昏迷过去。杨天成却还不解气,咬牙道:“我听说那个姓吴的老头最近三天两头出门听戏,回头你们想法子把他的车夫换了,将人弄到这里来打一顿!”

    吴粮一开始还做监工,后来他发现这活儿就是儿子哄自己玩儿,有没有他都一样。

    后来他在城里住习惯了,发现儿子过得好不是装的,便不再干活,整天四处转悠,喝茶听戏。

    第342章 穷子归家 二十七

    吴粮习惯了俭省, 即便手头有不少银子,喝茶听戏时也都是挑最便宜的地方。哪怕身边的人都劝他不用这么省,他自己却还是舍不得去贵点的茶楼。

    这天傍晚, 他听完了戏从外面回来,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半年之前,他没想过自己能过上这种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简直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自从搬进城里,他身边的好多女人都别有用心,还有个寡妇天天往他怀里撞。

    吴粮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他努力和各个女人撇清关系, 后来才发现,那些女人就是冲他来的。

    他年轻的时候没找,如今年纪大了……一个人有点儿孤独, 但是,男人要养家糊口, 才能说得起硬气话。他自己都是靠儿子养着的, 哪里还能再找个女人让儿子一起养?

    还有, 他心底里认为,这天底下所有的感情都是互相培养的。他和儿子之间父子情深,儿子愿意养着, 可是新进门来的女人和儿子没关系……平白无故让儿子多养一个女人,将心比心,换了他来,他也会不高兴。

    他不愿意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如今富足的日子, 即便是绝世美人也不成。

    因此,吴粮一开始还迷茫过, 但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他不让自己身边有女人,甚至还把院子里做饭的厨娘都辞掉了。

    一天又不在家里吃,要厨娘来没有用。偶尔吃一顿,伺候他的随从就可以做!

    除了偶尔有点小烦恼之外,吴粮认为,自己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忽然,马车一顿,吴粮整个人都险些冲了出去,他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发现马车已经重新开始驶动。

    他以为是车夫不小心,刚想靠回去,忽然听到车厢外传来了车夫的喊声。

    “老爷!”

    声音又尖又急,并且还离自己越来越远。

    吴粮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最近他经常看戏,也看到了不少老人家拖累孩子……其中就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被坏人绑走之后让孩子交赎金!他不会也遇上这种事了吧?

    想到此,吴粮心里很慌,一把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车夫确实已经换了人,他面色微变,一咬牙,直接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他宁愿自己死,也绝对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儿子破财。

    *

    顾秋实听说吴粮摔了,浑身多处擦伤,还站不起来,立即就赶了过去。

    前来报信的人是一个男人,跑得气喘吁吁,话也说不清楚。顾秋实没有寻根究底,直奔吴粮所在的医馆。

    吴粮在滚下马车时,就护住了身上的要害之处,虽然外伤挺严重,但大多是皮外伤,只是右手的手腕错开,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看他脸上都带了大片擦伤,顾秋实满脸担忧。

    吴粮痛得嘶嘶的,看到儿子脸上神情,笑着安慰:“我没事儿。好在周围人多,看到我摔下来后就把我送到医馆来了,就这么点儿伤,不要紧,养几天就好了。”

    车夫欲言又止。

    顾秋实安慰了吴粮几句,又让大夫好生包扎,这才带了车夫出门。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从马车里摔下来?”

    车夫忙解释:“这不是我没架好马车,也不是老爷想要下来我没听见,您吩咐过,让老爷的马车走慢一点。我刚刚转角,有个人跳了上来,直接将我一脚踹下去,我摔在地上到处是伤,看到那个人要把老爷挟持走,我急得大喊一声。老爷发现驾车的人换了,就滚了下来。”

    “那个人呢?”顾秋实面沉如水。

    车夫摇头:“他看到老爷摔在地上,好多人围了过来,趁着人多就溜了。我当时想追,奈何腿受了伤。”

    即便是没受伤,可能也追不上。他还得让众人帮忙将主子送到医馆中呢。

    “你觉得坏人挟持我爹,是为了讨要银子,还是为了寻仇?”

    车夫哑然:“这……老爷平时挺低调的,对外都说你孝顺,但每个月给他的月钱不多。”

    吴粮对外,一直都做出一副吴大河虽然孝顺他不会给他太多银子的感觉。

    他主要是烦了那些凑上来的女人,也怕脸皮厚的人找他借钱。

    财不露白嘛,他自己都穷,扑上来的别有用心之人就会少上许多。

    而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吴大河虽然在富贵之后没有抛弃养父,却也只是把人好生养着。没有拿太多的银子给养父挥霍!这样的情形下,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吴粮手头的银子不多,相对的,吴大河对养父的感情也没多深。

    父子感情不深,想要讹诈吴大河,就不该去绑吴粮……就是绑高玉宜,可能拿到的好处还会更多点。

    车夫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顾秋实也偏向于有人找他寻仇,因为不敢对付他和高玉宜,所以挑了个软柿子,也就是乡下来的吴粮。

    “哎呦呦呦……轻点,轻点。”

    大夫正在给吴粮正骨,他痛得直叫唤。

    顾秋实听到动静后,急忙赶进门,吴粮看见他,立刻就不叫了。

    “爹,一会阿富送你回去,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吴粮从来就没想过让儿子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在他看来,儿子能够赚到银子,辛苦一些忙碌一些都是正常的。

    “快点去,大夫都说了我这是皮外伤。你不用惦记着,一会儿我回了家喝完药就睡了,今晚上别过来。”

    顾秋实不置可否,上了马车后,吩咐车夫去杨府宅子所在那条街的隔壁街上。

    隔壁那条街上住着杨天成!

    身为最早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人之一,车夫知道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看到大公子面色阴沉要去找二公子,车夫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多半和二公子有关。

    杨天成一直在背后鬼鬼祟祟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顾秋实有对他下死手,要的就是杨老爷对他渐渐失望,到最后不管他死活。

    他本来想慢慢来,没想到杨天成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吴粮身上,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如果杨天成针对的人是他,他还不会这么怒,吴粮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即便是乍然富贵了也舍不得点好茶喝……不管两人之间有多少恩怨,杨天成都不该找吴粮的麻烦。

    顾秋实的马车一路急驰,到了白家母子所在的院子外后猛然急停。顾秋实顺着停下来的力道整个人冲了出去。

    母子俩手头的银子不多,养了有七八个下人。此时杨天成刚刚教训完了乔绿花,才从郊外赶回。他算计的事情一件都没成,反而还把自己折腾到这个破院子里……即便是把乔绿花打了一顿,接下来吴粮也要受伤,他心里却并不高兴。

    进门后,因为丫鬟送上来的鞋子有点皱,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院子里气氛凝滞,白姨娘知道儿子心里不好受,也并不去劝,只当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她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这火气上来了,一定要发泄出来才对身体好。不然,火气一直压在心里会生病。

    反正都是些下人而已,骂也就骂了。

    顾秋实就是这时候闯进去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院子的格局,猜到主子住在哪间房,直奔后院之后看见门口有丫鬟哭哭啼啼,顾秋实一把推开了再次上前阻拦自己的下人,然后踹开了杨天成的房门。

    杨天成搬到这个院子里后,真的是为所欲为。在这地方他就是天,从没想过有人会闯自己的屋子。他勃然大怒,当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是吴大河时,心里发虚。

    他还不知道车夫去绑吴粮之事已经失败,只以为是吴大河发现养父失踪找上门来。

    “大哥,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我们已经分家了,就是两家人,你登门是客,该懂得为客之道……”

    顾秋实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质问:“是不是你让人去绑我爹?”

    杨天成心头一咯噔,难道是底下的人做事不干净让人看见了?

    “没有啊!这其中有误会……”

    顾秋实眼神凶狠:“你怎么对我都行,但是不能将手伸到我爹身上。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杨天成还想要说话,整个身子被拽着往外走。他努力想要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一切东西,但即便是抓住了,也因为力气不够而继续被拖着走。

    “娘!娘!吴大河疯了,快让下人来帮我。”

    不用杨天成喊,那些下人也试图上前帮忙。顾秋实满脸凶狠,掐着杨天成的脖颈:“你们要是敢靠近,我弄死他。”

    于是,众人都想救人,但都不敢上。

    白姨娘急得直哭:“大公子,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儿子。你们是亲兄弟呀!如果让老爷知……”

    “赶紧去告诉他,即便你不说,我也要说。”顾秋实一把将人揪起塞进了马车之中,然后把自己的车夫也踹了下去,他亲自驾着马车,一路往郊外跑去。

    马车在城里的大街上不能跑太快,若是伤者的人,不光要赔偿伤者,还得被衙门责罚……多数时候都是罚钱。比如上一次顾秋实在街上跑马,就是杨老爷主动去衙门交了一笔罚金才了结的。

    顾秋实有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出了东门,这边官道两旁都是一望无际的杂草,杂草足有大人的胸口那么高。

    杨天成一开始还挺害怕,后来发现马车只是跑得快,他只要抓紧小桌就不会被颠来倒去后,便也放下心来。

    母亲不会看着他被抓走而不管,一定会派人来救他,还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吴大河做事这么疯,容易闯大祸,说不定父亲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吴大河改观……只要父亲厌恶了吴大河,他就有了翻身的机会。

    杨天成越想越美,仿佛自己已经脚踩吴大河,接手了杨府的生意后意气风发得所有人尊重……越想越美,忽然整个人往后狠狠砸去,砸在车厢上,撞得他头晕眼花。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帘子一掀,紧接着赶车的马鞭飞了进来,在他手上绕了两圈。

    鞭梢打在手腕之上,痛得他呲牙咧嘴,他正想甩开鞭子查看伤势,就感觉到鞭子一用力,扯着他整个人往前飞扑。

    杨天成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扑到了马车之外,他想要抓住手边的东西,只抓了一个空,然后整个人从马车上滚落在地。

    地上都是粗糙的石子,杨天成摔在地上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等反应过来,他看上自己摔麻了的身子,入目一片殷红,并且他还没有摆脱鞭子,整个人被拖在路上,他身后留下了片片血迹。而前面的马车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啊啊啊……”杨天成都吓疯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杨天成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对吴粮动手,就能把便宜大哥刺激成这样。此时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吴大河第一回险些被灌毒药时,打马追到铺子里将药灌进他口中的事。

    那时候的吴大河就跟疯了一样……他后悔了!

    身下痛得厉害,杨天成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手上的鞭子。很快就痛到晕厥过去,但因为身子在地上拖行,晕厥后又痛醒过来。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下,杨天成不用被磨着走,但是停下来后,他身上还是一样的疼痛。他鼓起勇气低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已经被磨出了深深白骨的膝盖。他尖叫一声,整个人晕了过去。

    顾秋实一脚把人踹醒:“你把我爹绑出来,想对他做什么?是不是想拿他泄愤?”

    杨天成:“……”

    他没回答。

    一来是不敢答,二来也是因为答不出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哑了声。

    他努力回头,看到来时的路已经血迹斑斑。

    杨天成感觉自己眼前都是红的,浑身都痛,连动一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荒郊野外,如果吴大河不肯救自己。他真的会死。

    “救……救我……”

    顾秋实嗤笑:“我就是对你太客气,让你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泥人!杨天成,日后你好自为之!”

    语罢,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杨天成听到马车的动静越来越远,不远处的林子里还有狼嚎声,吓得嚎啕大哭。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声音,只是张着嘴流泪。

    他不想死!

    他后悔了!

    如果事情重来,他绝对不敢再和武吴大河作对。

    *

    白姨娘看到儿子被吴大河拖走,一边让人去追,自己则亲自去杨府找老爷,她进不去门,门房一口咬定说人不在。当时她都急哭了,险些给门房跪下。

    好在杨老爷从外面回来了,白姨娘哭得凄凄惨惨,一边哭,一边也没忘了强调吴大河的霸道不讲理。

    “他自己的爹被人绑走,怎么就一定是天成干的呢?老爷,他们兄弟之间已经生出了太多的误会,天成又是个温软的,斗不过他……你帮帮我们母子啊!不然,我们母子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杨老爷现在不想知道兄弟二人这一次为了什么闹起来,只想赶紧找到人。

    “你知道人去了哪儿吗?”

    白姨娘点点头。

    “快点上来,我们去追。”杨老爷把人拖上来时,满心恨铁不成钢。这一次绝对又是小儿子先动手,否则,大儿子那么忙,根本就没空去找母子俩的麻烦。

    他一路追到了郊外的官道上,当看见地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没多久看见路中间趴着一个血乎乎的人影,他立刻停下了马车。

    地上拖出了一片血迹,白姨娘看见后用手捂着嘴,一副想要吐后努力忍住的模样,她从来就没将这些血迹和自己的儿子联想在一起,可当她看见一片血泊之中的人影时,瞬间瞪大了眼。

    “这……”白姨娘尖叫一声,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眼前一片模糊,她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她却顾不得受伤,连滚带爬扑过去,凄厉大叫:“天成!”

    杨天成已经昏迷不醒。

    杨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夫。

    车夫飞快上前查看,看见了杨天成浑身的伤,大着胆子将手伸在他鼻子底下,等察觉到指尖有微弱的呼吸后,这才松了口气。

    “老爷,还有气。”

    杨老爷闭了闭眼:“把人抬上来,去最近的医馆。”

    杨天成无知无觉,浑身的血还在流。

    白姨娘想碰又不敢碰,哭喊道:“老爷,吴大河是杀人凶手!你不要放过他!”

    第343章 穷子归家 二十八

    杨老爷也想到了此处。

    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之前把小儿子分到外头去住, 就是想让兄弟两人分开之后少些恩怨,别弄到生死大仇的地步。

    不成想,还是没能避开。

    “闭嘴!”

    白姨娘从来都是很温顺的性子, 但此时儿子性命攸关,甚至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她越想越心慌,愤怒让她失了理智, 忍不住大喊大叫:“吴大河都杀了人了,你居然还要护着,他……”

    这声音尖锐, 杨老爷觉得耳朵都麻了,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也在想着怎么解决此事,偏偏这女人还要闹, 他怒极之下,反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安静一点, 不要吵。否则我把你丢下去。”

    他说这话时怒目圆瞪, 并不是开玩笑。白姨娘被吓着了, 再也不敢大声吼叫,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儿子的伤无声落泪。

    杨天成受伤很重, 但杨老爷不差银子,救治得还算及时,可以捡回一小命。只是,活罪难逃, 右边膝盖处受伤很重,以后大概站也站不起来了。

    白姨娘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当场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杨老爷到底是把小儿子带回了府里,他想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白姨娘却不愿意,在回府的路上醒来后,立刻喊叫着要让吴大河偿命。

    “老爷,吴大河是杀人凶手,如果你不肯帮天成讨个公道,那我就去衙门告状。这天底下总有讲道理的地方……”

    “去吧!”杨老爷沉声道:“大河讨不了好,你也休想过安生日子!”

    白姨娘听到男人那样的语气,无端端的心里发慌。

    顾秋实早已回到了府里,他闲着无事,去了新院子里查看,趁着还没住进来,木工也还在,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就立刻让人整改。

    杨老爷的人过来叫他,他丝毫都不意外,转身就去了杨天成原先住的院子。

    是的,杨天成搬走了后,院子还留着。

    由此也可看出杨老爷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他把小儿子送出门去,不是放弃了小儿子,而是想要护着。

    可惜,杨天成没能体会到父亲的一片慈爱,非要找死。

    顾秋实的时候,杨天成已经被安顿在了床上,因为他是趴着被拖行,大部分的伤都在膝盖和肚子,此时躺在那里,并不敢盖被子,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胆小的人都不敢多看。他胆子大,还多瞅了几眼。

    杨老爷将大儿子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问:“大河,白姨娘说是你闯进院子里将天成带走的,有这回事吗?”

    顾秋实点点头:“有这事。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也是我弄的。”

    杨老爷没想到大儿子居然会主动承认,随即又反应过来。大儿子敢坦坦荡荡,就证明是天成有错在先。

    白姨娘听到了吴大河的话,愤然道:“老爷,他从乡下回来一路顺风顺水,简直是无法无天,您真的不能再纵容了……”

    “你闭嘴!”杨老爷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跟小儿子掰开了揉碎了各种讲道理,结果人还是听不进去。他越想越生气,听到白姨娘的啜泣声只觉得特别烦,猛然抬手把面前的花瓶扔到了白姨娘的身上。

    白姨娘吃痛,连哭都不敢哭了。

    “老爷,伤人的是吴大河,您还讲不讲道理了?”

    顾秋实面色淡淡:“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父亲,你知不知道杨天成又干了什么?他派人去将我爹的车夫换掉,想要把我爹带到郊外去……就在今天,他刚把乔绿花带到郊外打得半死。如果我爹真的被带走,多半也会挨一顿打,那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再受这种罪,哪里还活得下去?爹为了不让人拿他威胁我这个儿子,自己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弄得浑身是伤,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

    杨老爷总算知道了前因后果,面色特别复杂。

    他认为,小儿子虽然有错,但这……是不是太狠了点?

    大夫都说,如果救治得再迟点儿,根本救不回来。

    “大河,你这手段太过激了。天成做了错事你完全可以找我,让我教训他。”

    顾秋实呵呵:“杨天成可不是第一回做错事,他针对我也不是一两天。第一回派人给我送的药,也让我变成傻子,就因为我没变傻子,所以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之后的那些事我也就不说了,他针对我怎么都行,甚至直接拿刀砍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不能对我爹动手!一次也不行!”

    杨老爷面色复杂不已:“我……”

    “你所谓的那些教训,根本就不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顾秋实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嗤笑一声:“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我相信,今天过后,他再也不会针对我了。”

    白姨娘蹲在旁边,一直都在哭,哭到浑身发抖,听到这番话,愤然大吼:“吴大河,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儿子是府里的少东家,他是接受不了身份上的落差才对你动手,时间长了他能接受了,自然就不会再做这些事,你身为大哥,为何不能大度一些?”

    “长兄如父,我这是教他呢。”顾秋实转身,“不用谢我。”

    白姨娘怒极,扑过去想打人。

    杨老爷刚想阻止,顾秋实已经转身,手里抓着一把匕首。

    看到匕首,白姨娘立刻顿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真的会杀人。”顾秋实目光落在杨老爷身上,“父亲,你的儿子已经废了一个,难道你想把剩下的儿子也废掉?”

    杨老爷立即上前一把揪住白姨娘:“不要闹了!你们到底能不能听得懂话?”

    白姨娘瘫软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

    杨天成捡回了一条命,但这一次至少得养上半年才能勉强下地,他以后即便能走路,也需要拄着拐杖。

    这一次后,母子俩消停了几天。

    顾秋实不爱去他们的院子,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值得一提的是,乔绿花被丢在郊外的事情他只是告诉了杨老爷一声,并没有出手救人。

    而杨老爷在得知此事后,虽然没有亲自出面,却让身边的得力之人跑了一趟,看看是否真的如儿子所说乔绿花被打到半死丢在郊外。

    确实如此。

    乔绿花浑身都是伤,她想要爬回城,奈何伤得太重根本挪不动,后来还是被好心人带到了城墙根底下。

    她在城里没有认识的人,想要回乡……乡里特别远,有好心人给她一口吃的,却没有人愿意将她送回家乡。

    杨老爷害怕这人跑去告状,再牵扯上小儿子。于是找了一个面生的车夫乔装打扮过后,趁夜将乔绿花抓上马车送回了村里。

    乔绿花身上的伤有些是不可逆的,哪怕是有高明的大夫和上好的药草,也还是治不好她!更何况,乔家人手头的银子不多。

    其实乔家之前从杨府这里拿到了不少好处。乔绿花在做了杨家的大少夫人之后第一次回娘家可是拖了整整两马车的东西。

    只是,村里的人不全都是淳朴的,看见乔家富裕了,自然有人心思浮动。有人去找了乔绿花的弟弟喝酒,喝了酒后就开始赌。

    乔绿平一开始还赢,赢了两天后就开始输,他发现自己天天输,就不想赌了。

    结果,村里人在背地里说他输不起。

    乔绿平觉得输不起这事很丢脸,于是又继续赌,想要把银子赢回来,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最后是越输越多,等他某天早上他红着眼睛从邻居家里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按好几张借据,足有几百两银子。

    即便是把从城里拿来的所有好东西全部当掉,可能也凑不够。

    他想要赖账,但是村里其他的人不允许,最后他把得到的好处全部都抵了出来,事情才算完。

    乔绿花被丢在村头时,只剩下一口气。

    乔家夫妻听说女儿回来了,兴冲冲跑过去……之前家里的那些好处就是女儿带回来的。这孩子很孝顺,只要有好处,绝对不会忘了他们。

    但是,他们看到了什么?

    女儿趴在那里,浑身脏污,身上还有血,头发乱糟糟的,跟乞丐婆子似的,整个人无知无觉。

    “这是怎么了?”乔母急忙上前去扶,发现女儿昏迷不醒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大家快来帮帮我,谁把绿花丢在这里的?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这么重的伤,到底是谁下的手?”

    乔父痛心疾首,一群人急急忙忙将人弄回了家中。还有好心人跑去请大夫,乔绿花还有气,不至于现在就死,但如果想要活下去,需要不少银子救治,还需要有人专门伺候。

    乔家夫妻私底下商量过后,认为不能人财两空,最后决定不再救治女儿,只在外头去找偏方。

    偏方自然是没有用的,但是乔绿花命大,还是活了过来。只是,她再也走不了路,只能用手撑着在地上挪。

    这样的情形下,她即便想再嫁,也没有人愿意娶。

    一家子都嫌弃她累赘,乔家夫妻一开始还对女儿抱有歉意,因为乔绿花说了,她是想要帮家里赚银子,才跑去城里帮杨天成的忙,被杨天成记恨上的。

    乔家夫妻也知道,女儿帮了家里不少的忙,他们心里很是歉疚,但是,这份歉疚渐渐被磨光,他们一开始是心甘情愿照顾女儿,后来就是不管不问。

    乔绿花没得吃,就去外头偷别人家的东西。

    她本身就是个很懒的人,嫁了两次人,没有人念她的好。

    她偷了别人家的东西,看她是个残废,村里人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计较不过来啊!吵一顿骂一顿,东西又拿不回来。但是,谁家的东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无故被人拿走,心里都特别烦。

    最后,乔绿花把自己弄到了人憎狗嫌的地步。

    乔绿平也很烦这个姐姐,认为姐姐丢自己的脸。姐弟两人经常吵架,乔绿花本就是个泼辣不饶人的,某一天夜里,她一把火将房子给点了。

    对于当下的普通百姓来说,房子就是一家子安身立命之本,粮食也好,银子也好,都在房子里放着。房子被烧光,等于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乔家人准备出门要饭……遇上心善的人家,就会给一些粮食,如果这种善良的人多一点,会有把房子重新造起来的可能。

    但这机会很是渺茫,乔家人很快就分散开了,偶尔才回来一趟。

    而乔绿花腿脚不便,自然是走不了的,她住在了村东头的破屋子里,渐渐地,人就不怎么爱说话。小孩子都喊她疯子,在一个冬日里,乔绿花没能熬过去。

    她死了,众人不至于拍手称快,也是真的松了口气。

    这人偷家里的东西就算了,可是会点房子的。但凡看到她出现在家门口附近,那心要提好几天,夜里都不敢睡着。

    *

    杨天成是在两日之后醒来的,睁眼看到熟悉的帐幔,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府。

    之前是做梦都想回,但此时他却并不高兴。浑身都痛,呼吸都能扯着伤,痛到不能死过去。

    “娘!”

    白姨娘一直守在儿子身边,看到儿子醒来,连滚带爬上前,又哭又笑。

    “天成,感觉怎么样?”

    杨天成:“……”不怎么样!

    他忽然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吴大河把他放在马车后面拖,一副要把他拖死的架势。

    “娘,吴大河呢?”

    几天没说话,他嗓子哑得厉害。

    白姨娘没有回答,她不想提这个人,不愿意在此时跟儿子分析母子俩在府里的处境,立刻让人送来了热水,又让人去准备汤药,好一顿忙活。

    杨天成喝了水又喝了药,再次询问:“吴大河呢?”

    顾秋实得到消息赶过来,刚好听到他在问,笑道:“我在这儿啊,找我什么事?”

    杨天成看见他,恨得眼睛血红:“你……你没事?我要告你!”

    顾秋实颔首:“去告!当时我是不小心把你弄下了马车的……父亲可以作证。”

    杨天成:“……”

    他已经变成了废人,父亲不可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肯定会帮着吴大河。

    他心里恨极:“你……”

    顾秋实似笑非笑:“最近我知道了一点当年的事,当初那个奶娘,好像是和白姨娘有旧!”他扭头,对着面色惨白的白姨娘继续道:“姨娘不就是笃定了父亲不想失去最后一个儿子的想法,所以才将我送走的么?如今,我不过以牙还牙而已。”

    第344章 穷子归家(完)

    白姨娘浑身都在颤抖,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勉强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顾秋冷笑,“既然你死不承认, 那我就把父亲找来,将这事掰扯个清楚。”

    他扭头吩咐随从去请人。

    杨老爷很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听说人醒了就从外头往家赶,走到半路看到大儿子的随从说请自己有事, 他更是不敢怠慢。

    当杨老爷看到随从带自己往小儿子的院子里去时,眼皮狂跳:“你主子在哪儿?”

    随从伸手一引:“公子说,最近刚查到了一点事, 要请老爷做主。”

    杨老爷早就发现, 只要两个儿子凑在一起找自己,那绝对没好事。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儿子找事被拆穿,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会有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吃很大的亏, 却始终学不乖。

    “今天又在闹什么?”

    随从没出声, 在院子里就停住了脚步。

    杨老爷看到院子里几排下人, 认出来都是些贴身伺候的得力人,他一时间有些不敢进,想也知道进去之后又会是兄弟争斗。

    小儿子已经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再被罚……兴许都活不了多久。

    不过,大儿子以后越来越风光,小儿子只是个废人。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他想让大儿子再原谅一回。

    他深呼吸好几口气, 感觉自己的脸皮又厚了些,这才抬步往里走。刚走一步, 就听到身后传来请安的动静,回头看见夫人也被大儿子的随从带了来。

    杨夫人以前不与白姨娘争锋,如今是不屑于和她争,听说杨天成浑身是血,她也懒得过来探望。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维持了虚假的面子情。

    杨天成伤得这么重是儿子所害,两边已经变成生死仇人,她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办一场婚事繁杂,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没什么空。不过,忙归忙,她每天的心情都特别好,就不希望让讨厌的人和事影响了儿媳妇即将进门的喜意。

    如果不是儿子派人过来请,杨夫人是真不愿意来。进门看到自家老爷,她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哼,表达了她的不满。杨老爷一脸无奈:“不是我要来,是天斌让人请我来。”

    “解释什么?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非要来,也没人拦得住。”夫妻俩这些年来感情一般,之前有所和缓,不过在杨老爷一次次包庇杨天成后,杨夫人对他愈发不满,如今儿子出息,她更是懒得掩饰自己的不高兴,说话很不客气,“当年你和白梅私底下偷偷摸摸,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也不会和她生出孩子。”

    杨老爷心头升起了一股火气,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和妻子争执当年的事,还是打听一下今儿又发生了什么非得让他出面调解的恩怨。

    杨夫人不想和他多说,率先走在了前面,一掀帘子,看到儿子后,顿时眉开眼笑。

    “大河,今天回来得挺早啊,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百宝鸭,稍后就得。”

    顾秋实起身笑着道谢,言语和姿态间都表露了对杨夫人的十足恭敬。他一转身,看向杨老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父亲,今日请你们过来,是为了当年的旧事。我从奶娘的儿子那里得知,当初奶娘之所以能顺利把我偷出去,是被白姨娘指使。”

    白姨娘面色惨白,摇着头道:“不不不,我没有!”

    她一开始就想阻止吴大河叫人,奈何随从头也不回,饶是如此,她也没放弃求饶,但无论她怎么哀求,吴大河始终不肯松口,非要在今天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

    杨夫人皱了皱眉:“真的?”

    她只知道是奶娘偷走了孩子,并且奶娘和她确实有一些恩怨,她以为奶娘只是报复自己,没想到居然还有白姨娘的事。

    “奶娘的儿子告诉我,当初白姨娘的吩咐是让奶娘把孩子抱出去后直接掐死,奶娘下不了手,将襁褓扔到了偏僻处。”

    白姨娘瞪大眼:“我没有!老爷,我们相伴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么恶毒的事,我想都不敢想,更不可能做。”

    杨老爷没看她,也没说话,只问:“有人证物么?”

    “当然,我从不冤枉好人。”顾秋实一脸严肃,“人已经被我接来了,父亲要见吗?”

    杨老爷摆摆手:“不用见了。”他目光落在白姨娘身上,“身为妾室谋害嫡子,若是送到衙门,当诛!看在你为我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稍后你自己离开。此后日子是好是歹,全看你自己的运道!”

    杨夫人直到今天才知道母子分别多年有白姨娘的手笔,不过,如今儿子本事,她心中再无任何忧虑,心情格外好,虽然生气,却不至于满腔郁结,冷哼道:“她想要害死我儿子,虽然阴差阳错之下没有被害了一辈子,但也被害了半生,如果不是大河聪明,他即便被找回来,也是庸碌一生。老爷,当初你背着我和她苟且,我忍了。但是她伤害我儿子,这件事情忍不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公道,那我也不管家丑是否外扬,非把这事拿到公堂上,请大人分辨清楚,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不可!”

    白姨娘噗通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夫人,我没有要害了大公子,纯粹是人家胡说的。你们信我,信我啊……当年我确实想要把大公子送走,但伤害大公子之事纯属胡扯!没有的事!真的,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杨夫人冷笑:“只把我儿子送走,罪名就不重了吗?当年你只是我身边的一个丫鬟,背着我勾引老爷不说,居然还谋害我,谋害我儿子,天斌不在的那些年,你在府内风光无限,处处压我一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试图让老爷抬你为平妻,若不是我娘家得力,老爷要给我几分薄面,说不准还真让你得逞了。一个贱婢,想得倒挺美!”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女人,虽然早就想过要把白姨娘踩在脚下,但真到了此刻,她心头并无半分畅快,越想越怒,狠狠一抬脚踹出。

    白姨娘哭得浑身瘫软,本就没有力气,整个人软到在地上:“夫人饶命……饶命啊……”

    杨老爷看了一眼长子,终于下定决心:“打四十大板,丢出去!”

    床上的杨天成一直都有试图开口,奈何他嗓子哑,说话的声音不大。旁人又有意忽略,他嘶哑着嗓子吼了半天,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此时看见姨娘就要被撵走,他急得整个身子都挪到了床边。

    “爹!爹!”

    杨老爷终于扭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杨天成自然是想求他放过母亲,嘶声道:“爹……我在这个世上除你之外,只有娘这一个亲人。你还有另外的儿子,只能分我一半慈爱,但是娘不一样,她是全心全意对我,求您饶她一次。”

    “我根本就不会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刚才我没有见人证,是因为当年奶娘做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端倪。虽然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但那时候我只剩下你这一个儿子,后来那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出生,我就更没查。不过,真相如何,我心里是有数的。”杨老爷一字一句道:“你娘是自作自受。如今我们这个家得靠你大哥……”

    不能让长子对家里满腹怨言。

    顾秋实似笑非笑:“天成,正如我方才所言,当初父亲因为只剩下你这一个儿子,所以不舍得对你们母子下狠手。如今也因为只剩下我一个儿子,所有人都得替我让路。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你们母子得了偏爱,让别人受了委屈。如今这被偏爱的人也该换一换了。”

    杨天成的脸色本来就白,此时满脸凶狠,仿佛要吃人一般。

    顾秋实面色淡淡,看向了杨老爷。

    杨老爷时至今日,也不舍得将白姨娘如何,刚才问长子有没有证据,也是想看看长子的态度。既然人证物证都已收集好,那事情再无转圜,又见长子等自己表态,立即道:“来人,拖下去!”

    白姨娘叫得特别凄惨,拖到外头后很快就传来了板子的沉闷声。

    板子每响一声,白姨娘就惨叫一声。杨夫人脸上并无怜惜之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有些事情经不起深想,如果儿子没回来,那他们母子俩受的这些委屈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公道。如果儿子没有那么聪明,回来之后躲不开这一切算计被他们害死,那这公道也不会来。

    原先杨夫人对杨老爷始终都心存幻想,认为这到底是自己孩子的爹,到底是自己的夫君。只要他愿意回头,她就会好好和他过。

    但此时,杨夫人忽然就转变了想法。

    一个正常壮年男人都受不了四十板子,板子还没有打时,白姨娘已经昏迷。打手看向杨老爷,见他没有喊停的趋势,于是继续打。

    即便是众人有留手,白姨娘被打完后,已经半身鲜血。

    “丢出去!”

    白姨娘被拖走,身下蔓延开一大片鲜血,拖出了片片血迹,看着触目惊心。杨天成所在的位置,从开着的窗户看到了院子里某一处全是殷红,恨得眼睛几乎滴出血来。

    “吴大河!”

    顾秋实扬眉:“如何?只许你们母子害人,不许人反击吗?如果我爹没有大着胆子从马车上滚下来,现在已经被你打得半死,流出的血不会比这一片少。你的亲人才是亲人,别人的亲人就该死?杨天成,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是血肉之躯,在生死这件事情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以后你最好是老实一点,再敢对付我和我身边的人,我饶不了你!”

    语罢,转身就走。

    杨老爷有点儿尴尬,按理说,被他偏爱的儿子应该和他亲近一些才对,但是长子从头到尾没给他一个好脸。

    杨夫人轻哼,也走了。

    “夫人,我有话跟你说。”他急忙忙追上,“白姨娘伺候我这么多年……”

    夫妻多载,虽然感情不睦,但杨夫人这些年除了找儿子之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杨老爷身上。可以说,他一抬脚,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打断他道:“如果你想救姓白的,那也随你高兴。当年她背着我和你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把她打死,后来她仗着儿子是杨府唯一男丁,哄着你从我这里把身契拿去消了,我不是不生气的泥人,而是看你面子。如今我发现过去的自己很蠢,如果我心狠一些,在发现她心思不纯后直接把那女人杖毙,我儿子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她越说越激动,悲愤不已:“滚!以后少在我面前转悠。”

    杨老爷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气成这样,真就不敢去追,不是不敢勉强她,而是害怕儿子因此恼恨自己。

    顾秋实慢悠悠从院子里走出,身后的杨天成的都吐了血,他心情不错,看向杨老爷:“父亲,别再想着给他们母子求情,你自己也有错。如果不是你的纵容和包庇,他们母子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到这话,杨老爷心头一颤。

    “对不起。”

    顾秋实呵呵:“你知道白姨娘要把我换走的事吗?”

    “当然不知。”杨老爷否认,“你是我的嫡长子,你母亲温柔贤淑,你舅舅那边也能给我不少助力,你是我们两家人的纽带,若是提前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事实上,当年我也派人寻找了奶娘的踪迹,只是费尽心思都寻不到……有两个丫鬟帮着隐瞒,前些日子夫人才从她们口中得到奶娘下落,这才能顺藤摸瓜寻到你。”

    对于这番话,顾秋实还是信的。

    杨老爷发现白姨娘所作所为,下意识的包庇也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杨天成那天过后,一日日虚弱下去,他怀疑自己住在府里有人对他下黑手,于是闹着要搬走。

    杨老爷不放心儿子独自一个人住……即便这儿子再混账,那也是他亲生的。他还是希望杨天成尽快好起来。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杨天成在闹着搬走无果后,认为父亲是想拿他给吴大河表明心迹。

    毕竟,吴大河是很能干,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已经积攒到了和杨府差不多的家财,家中生意交给他,一定能光耀门楣!杨天成还打听到,衙门里的大人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墨条,都要了一些送去京城。

    如果皇上喜欢,那杨家就是皇商,这都不是光耀门楣那么简单,而是改换门庭。

    杨天成不想死,但他如今手头无钱,也没有一个得力之人,简直毫无反抗之力。他特别恨父亲的偏心,这又一次央求父亲无果后,他藏在袖子里的匕猛然挥出。

    利光袭来,杨老爷下意识抬手去挡,然后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么,他对这个儿子真的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即便是杨天成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从来没想过要下狠手清理门户。

    电光火石间,他起身往后退,床上的人却已经扑了过来。紧接着,他胸口一阵剧痛,然后浑身上下都痛。杨老爷怒从心头起,翻身将儿子压在身下狠掐。

    等到外面的随从发觉不对,扑进来将两人拉开时,杨天成已经被折腾没了。

    杨老爷浑身都是伤,整个肚子到处都痛,他低头一瞧,只见衣衫上到处都是戳出来的血窟窿,他都顾不上看儿子,大喊一声大夫,然后就晕了过去。

    大夫赶来,才发现杨老爷浑身上下有六个窟窿,其中有两处再往里进一寸,就回天乏术。

    杨老爷觉得自己运气好又不好。

    被戳了这么几刀,还能捡回一条命,确实运气好。但是,这是亲儿子戳的,就怎么都想不通。他失血太多,需要在家休养两三年,他心情抑郁,害怕女儿为给母亲和兄长报仇对他下杀手……即便不对他动手,跑去伤害长子,那也是自找死路。

    他没有管女儿的想法,很快给其定了一门外地的亲事,一个月之内就准备好嫁妆将人远远送走。

    杨老爷没有死,但活得费劲,他没什么力气起身,大部分的时候都躺在床上,家中生意也被迫交了出去。

    即便生意在儿子手中蒸蒸日上,他还是不甘心……他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再怎么想要做出一番大事,奈何有心无力。杨老爷心情郁郁,病得愈发沉重。

    *

    一转眼,到了顾秋实的大喜之日。

    如今高玉宜还住在他安排的院子里,今日她嫁人,身边没有一个娘家人,只是身边多了不少下人,多得几乎把整个院子都塞满了,这里面有一部分是顾秋实安排的,怕大喜之日事情忙乱她没有使唤的人再弄得狼狈,而剩下的那些,则是主动来的,个个都说是邻居,其实是高老爷送来的人手。吴粮头一天搬过来陪着,装作是高玉宜的娘家人。

    成亲当日,顾秋实以防有人闹事,还特意多派了近百个护卫手在附近的路口,只要看见高玉婷和高家人,就想法子将她们拦住。

    高夫人从头到尾没出现,倒是高玉婷试图过来,只是必经的几条路上都堆满了潲水,味道特别臭。之前她在万家时,比这更臭更肮脏的场面都见过,那时候不得不忍,现在她却不想忍了。她宁愿不去找茬,也不想委屈自己。

    婚事一切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杨老爷因为深受重伤未能出席,高堂的位置上只坐了杨夫人一人。

    而其他那些相熟的老爷前来赴宴过后,看在顾秋实的面子上,不管心里对于杨老爷这伤有什么想法,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担忧,都装做了一副担忧的模样去后院探望,每个人都劝杨老爷安心养病,夸他后继有人。

    但这恰恰是杨老爷不能容忍的。他还年轻,因为身受重伤而满腔抑郁不得志,恨不能把已经埋了的杨天成挖出来鞭尸。

    经此一事,他病得更重了,不能下床,甚至只能吃流食。

    顾秋实成亲后早出晚归,但无论多忙,他都会回府过夜,每旬抽出两日陪伴妻子,或是两人守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或是出门游玩。

    夫妻俩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外人得知后,最多就是羡慕或者是夸赞两句,也有一些人认为吴大河装不了多久,毕竟优秀的男人身边诱惑太多,只要一伸手,大把女人往上扑。

    但即便是后者,也承认吴大河如今对妻子是真心的。

    这样的真心旁人见了多是羡慕,但也有人不高兴,那就是高玉婷。

    她最近不敢再到夫妻俩面前来闹,顾秋实以为人消停了,这天坐着马车出门,忽然看到有女子在街上卖身葬父,那女子浑身都是伤,看着特别凄惨。顾秋实经常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一下需要帮助的人,见状吩咐身边的随从:“你去给她一点银子。”

    随从也习惯了主子时不时的善心,立刻奔了过去,很快赶回。

    结果,当天下午杨府门口就多了一抹倩影,非说是要来报答主子的恩情,即便不能伺候主子身侧,也愿意当牛做马在府里做个洒扫丫头。

    高玉宜嫁过来后,夫妻感情特别好。她没有怀疑自家男人,就是觉得这丫头没眼力见,谁要她报答了?

    顾秋实收到消息后赶回,人还跪在门口,他居高临下问:“当时说了不要你报答,你怎么还来?但凡打听过我,你就知道我刚刚成亲!你一个妙龄女子贸然跑来求我妻子收留,会让人误会的。”

    女子扬起白净的小脸:“公子,妾身是真心想报恩,没有其他的想法。离世的父亲教过我,有恩必须要报!求公子成全。公子如果不肯收留,妾身就跪死在这里!”

    顾秋实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伸手一招:“阿富,你还没媳妇对么?今天是你看见的她,也是你劝我帮她的忙,不然,当时我那么困,马车直接就掠过了。细论起来,她的救命恩人是你才对。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做主了。”

    女子傻眼:“公子,帮妾身的人是您啊!”

    顾秋实呵呵,真要是抱着报恩之心,一副救命恩人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的话,也不会这么执着于留在他的身边。

    很明显,这女子别有用心。

    “那么,我后悔了,把银子还来。”顾秋实朝她伸出了手。

    女子:“……”

    “妾身父亲已经入土为安,这没法还啊!”

    “那就把你爹的棺木挖出来,我不要你报恩,你还是恨我,以后找我报仇吧。”顾秋实挥挥手,“快点去挖!挖完了来找我,我等着!”

    女子愕然。

    顾秋实冷笑一声,让马车直接往里闯。

    女子是想进门做妾,可不是来找死的,慌慌张张滚开,再抬头去看,马车已经消失,大门也已重新闭上。

    进了院子的顾秋实吩咐身边随从:“阿富,你找人盯着她,看看她都认识些什么人,最近又见了哪些人。”

    阿富假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公子,刚才您吓死小的了,小的真以为您要做媒。小的只想娶银花,非卿不娶!”

    顾秋实乐了:“银花可没求过我,不过,只要你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我让夫人去帮你说。”

    阿富和银花两情相悦,今儿阿富险些被主子拉郎配,可不吓坏了吗?这会儿得到了主子确切的答复,他顿时欢喜不已,一溜烟就办事了。

    果不其然,那女子身后确实有人,高玉婷身边的丫鬟和她接触了两次,女子消失在了城里。

    高玉婷应该也是怕顾秋实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才飞快把人送走的。

    顾秋实当然不会饶了她,他也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派人去把两个姑娘真正的身世告诉了高夫人。

    高老爷就想让女婿帮忙瞒着,但顾秋实认为,这人糊涂得很,为了一家子表面上的和气,连亲生的女儿都能舍。这种岳父,不要也罢。

    不说高老爷发现妻子得知真相后如何心慌,高夫人根本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甚至不敢去找高玉婷来当面对质,当场就出门直奔顾秋实所在的铺子。

    “吴大河,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顾秋实面色淡然,没有面对岳母该有的尊重,仿佛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就是我派人去告知的那样,玉宜才是你的亲生女儿,高老爷已经在我面前亲口承认,当初发现素娘怀上他的孩子之后,不是告诉你的好时机,后来越瞒越不敢说,发现我得知真相后还要求我帮着隐瞒。本来我也不打算掺和你们的家事,反正以后玉宜有我照顾,不会受委屈,但是,高玉婷实在太过分,我过我的日子,她非要找些女人过来掺和,实在是不要脸。我告诉夫人真相,也是想让夫人管一管她,如果管不住,别怪我心狠手辣。”

    高夫人打了个寒颤。

    虽说杨府对外说是杨天成病重不治才英年早逝,但也有传言说,杨天成身受重伤,是他想要害兄长不成后反被打伤。

    杨天成如今已经死了,坟头上都开始长草。可见吴大河有多心狠。

    “你骗我!你想为自己的妻子要一个好看的出身而已。”

    顾秋实嗤笑一声:“话已带到,我再容忍高姑娘最后一次,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高夫人听到他的这声嗤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笑声仿佛在说她是个傻子。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期间还好几次险些摔倒,整个人浑浑噩噩,回到府里后,她叫来了高玉婷。

    “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高玉婷面色苍白:“娘,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我确确实实是您的女儿啊,因为被外人所害,所以我们母女分别多年,所以我受了许多苦……”

    高夫人恍恍惚惚,像是没听见这些话似的,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有一个管事带着四五个打手进门跪下:“夫人,那姓万的已经招了,玉宜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至于玉婷姑娘,是他妻子和老爷生的。”

    “噗”一声,高夫人吐了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来人,给我打,打死她!”

    就如当初她发现自己的女儿是高玉婷,当场就将高玉宜恨之入骨。此时也一样,她发现自己被高玉婷骗了后,恨不能将其除之而后快。

    还是高老爷得到消息赶回来让人住手,才让高雨婷捡回了一条小小命。

    当时,高夫人没有再发疯,听了高老爷的解释后,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第二天等高老爷走了之后,她亲自闯进高玉婷的闺房之中,掏出匕首狠狠划花了高玉婷的脸。

    她眼神怨毒,下手特别重,每一个伤口都深可见骨。

    旁边的丫鬟根本不敢拦,高玉婷又哭又叫,努力挣扎却被高夫人死死摁住。

    高夫人面上一片狠绝,下手特别稳,沉声道:“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才让我误会了玉宜么?没有了这张脸,我看你还怎么骗人!”

    “害我女儿流入花楼之中,险些被那些恶心男人糟蹋,本夫人饶不了你。”

    “你还嫉妒我女儿遇上良人,派女人去勾引我女婿,对了,当初你还想抢我女儿男人。没了这张脸,我看你怎么抢!”

    高夫人一刀接着一刀,高玉婷脸上的肉都被划成了片片,她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有好多人想进来帮忙,都被关在门外。

    等到高老爷赶回,高玉婷上半身满是鲜血,早已昏迷了过去。

    高夫人手上和脸上衣衫上到处都是血,回过头看高老爷:“你怎么对得起我?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这个亲爹居然能眼睁睁看她被变成野种?居然冷眼看我欺辱她……我恨你!”

    她扑了过去,手里的匕首还要扎人。

    高老爷吓一跳,急忙忙躲开。

    他无论对哪个女儿都没有多深的感情,听说这边出了事才赶了过来,眼瞅着妻子这么疯,根本不让他靠近床边。他也不再强求,转身就跑了,只是吩咐身边的随从去找大夫来给女儿治伤。

    可是高玉婷的伤很重,即便是能捡回一条小命,容貌也已尽毁。别说外人,她自己看着那样的脸都觉得害怕。

    高夫人在那天之后,还是能够如常出门。高老爷没有约束她的行踪,但是却派了不少护卫守在她的身边,一来是不让外人刺激她,二来,也是防止她伤害外人。

    他在高夫人不在的时候,亲自去探望了一下高玉婷。

    高玉婷整日都在哭,本来她的容貌就不算绝美,因为在外头长大,回来后是高家嫡女婚事也成了老大难。再后来变成外室女,更嫁不出去,但可以从门第低的人家里选上进的后生。如今容貌一毁,除非那种三四十岁还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不然,根本没人愿意娶她。可老光棍剩到三四十岁,肯定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

    她一想到自己的以后,就觉前路无光,满心都是绝望。

    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她就一直在想,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被谁害的。

    后来她想通了,是父亲生而不养,即便是认她做了女儿也没有派人护着她,所以她身份尴尬,又伤得这么重。

    高玉婷不觉得自己还有以后,她越想越愤怒。干脆装作伤口很疼,非要父亲来探望自己。

    高老爷本来不耐烦,但是又怕素娘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事情戳穿,只是应付一下女儿而已,他还是腾出空来去探望了一下。

    高玉婷满腹怨恨,干脆给父亲送了一杯毒茶。

    高老爷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在府里还会被人下毒,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喝了下去。人还还没有离开女儿的床边就开始肚子痛,当天夜里就没了。

    他一死,高夫人立刻就给两个女儿调换了身份。

    高玉宜对于父亲母亲已经不抱期待,得知自己又变成了嫡女,她也没有多少触动。

    不过,她到底是高家的女儿,到底被父亲养大。如今父亲人已经没了,她还是准备回去吊唁。

    其实她重新做回高家女儿也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如果她不是高夫人所生,那就是万家孩子,身世那样复杂,一点都不清白。她不愿意被人议论,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也被她的身世所累。

    做回高家女对她有好处。反正,她已经嫁人,有了新的家人,完全可以不用理会高府众人的想法。

    高夫人得知杨府的人前来吊唁,早早等在了门口。她在得知真相后,不是没想过去拜访女儿,但无论送多少帖子都石沉大海,她去了帖子上约定好的茶楼,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看见女儿。后来她甚至还直接去了杨府的门口等,想着杨府总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都说见面三分情,只要她能见到女儿,总能寻到和解的机会。

    可惜,杨府真就不怕人议论,根本不见她!

    “玉宜!”

    高夫人看到女儿,泪水滚滚而落。

    比起她的伤心激动,高玉宜面色冷淡许多:“夫人,节哀顺变。”

    高夫人哭着道:“娘不是故意的……娘当时只是想为自己亲生的女儿出气,不知道是被人给骗了……我已经教训高玉婷了,她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原谅娘一次好不好?”

    “我九死一生才从花楼里挣扎而出,若是当时我运气不好没有遇上大河,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位花娘,一想到这些,我就没法原谅你。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害我……”高玉宜伸手捂着胸口,“夫人,我是血肉之躯,也会伤心的。可能我以后会原谅你,但现在绝不可能!”

    高夫人:“……”

    高玉宜与她错身而过,进门吊唁后就如同其他普通的客人一般很快离去。

    高夫人看着女儿背影,伤心得不能自已。

    “我不明白。”回去的马车里,高玉宜苦笑,“她只认亲生,不认多年感情,偏偏又认不清楚到底谁是亲生,说翻脸就翻脸,我也不知道她疼的是谁。”

    顾秋实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以后有我陪你,不会再让你伤心。”

    高玉宜反抱住他:“好在,我有遇上你。”

    顾秋实拍着她的背:“无论遇上什么事,我都不会怀疑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第345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一

    顾秋实活到了七十九才寿终正寝, 回到自己屋中了还能听到儿孙在床前的痛哭声,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吴大河。

    吴大河一身华丽衣衫, 眼底青黑,脸上一块块红斑,着实有点凄惨。他看向顾秋实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不怎么熟练地行了一礼。

    “多谢您。我就感觉真的在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是娘, 但我这个做儿子的没用,让她牵肠挂肚多年,回来之后也没能让她安享晚年。还有我爹,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都说养儿防老,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还没有孝敬他就先去了。谢谢您帮我照顾母亲和我爹,还有……您和妻子多年和睦, 互相体谅扶持,让我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特别好的女子……只是我没遇上而已。真的特别感谢您。”

    他再次一礼, 然后整个人渐渐消散。

    *

    顾秋实还没有睁开眼睛, 就感觉到自己吊在大树上, 耳边是一阵阵狼嚎,声音离自己很近,似乎就在脚下。他垂下眼眸, 看见底下一群狼转悠时,心都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定了定神,胳膊一用力,整个人翻到树枝上。又因为树枝太细, 他整个人压上去后,树枝承受不住的往下坠。

    地下的狼群一看到他往下掉, 整个都兴奋起来,纷纷往上冲。顾秋实一咬牙,抱着树枝往粗的地方爬,半刻钟之后,他已经爬到了主干上,也离地面更远了一些,树底下的狼群已经碰不到他,但还是不肯放弃,一个个蹲在地上,流着口水瞪着他。

    顾秋实想要接收记忆,需要闭上眼睛心无旁骛,此时明显不是好时机,他站得高,望得远,此处是一片雨林,呼吸间都是湿润的空气,远处一大片绿意,看不到有路,也看不到有人家。仿佛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

    地上有十多匹狼,一个人想要从中全身而退有点艰难,他不想沦为狼群的口中餐,干脆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等!

    看谁耗得过谁。

    好在狼群没有逗留多久,半夜里主动离开,顾秋实连夜从树上爬下来,用原身带来的火折子弄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一路摸索着往左边的山壁走,如果没看错的话,那边应该有个山洞,他打算在那里面点上火堆过夜。

    还没走多久,忽然感觉到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顾秋实垂眸就看到了一抹五彩斑斓正往自己脚上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掐住了那条蛇的七寸。

    蛇有一米多长,被他掐住后还不肯甘休,不停地在他手臂上绕啊绕。顾秋实掐紧了蛇,这玩意儿拿去泡酒特别好,他没有多停留,飞快往山洞而去。

    天黑时他没看见有山洞附近有东西,里面多半是空的,毕竟那洞口离地面有一段距离。

    果不其然,山洞里只有一些虫鼠蚁,但特别潮湿,好在周围都是树木,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柴火。顾秋实在一刻钟后点上了火堆,将那条蛇用身上带来的砍刀收拾了后,拿出了方才在路上捞出了两个果子。

    啃完了果子,火势燃得挺大,顾秋实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闭上眼睛。

    原身廖文宇,出生在运城一个普通人家。

    他生下来时,母亲因为难产伤了身子,那之后很少干活。而父亲不会什么手艺,只懂得下苦力,赚来的银子不多,大部分的银子都买了药进了母亲的肚子。他头上一个大哥,还有个姐姐,他身为家里的老幺,并没有得到多少照顾,反而因为家境贫困,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人干活。

    一开始他只会简单的活儿,勉强能糊住自己的嘴,稍微大点后,他就什么都干,只要能够赚到钱,脏活累活都从不挑剔。

    按理说,三个孩子长起来后,家境该越来越好才对。但是,并没有!

    家里的大哥廖文杰特别善良,左邻右舍都能得到他的资助,但凡是有家境困难的人上门哭求,即便是两家之前不认识,廖文杰都愿意慷慨解囊。

    家里没有银子,他就送米粮,自己也愿意帮人白干活,久而久之,家里就真的越来越穷。

    而廖文宇呢,心疼爹娘,不赞同大哥的做法,也没有与之吵闹。

    不是他不想吵,而是但凡兄弟姐妹之间起了争执,母亲就会被气晕过去。这一晕,要花不少银子买药不说,每次都不一定能醒。

    为了让生自己而伤了身子的母亲好好活着,廖文宇一次次忍了下来。

    在他十岁那年,偶然的机会下他帮饭馆送饭菜去镖局里,看到其中一个武师傅正在练武,动作利落英姿飒爽,他当场就挪不动步了。

    武师傅心地善良,也没去赶他走,后来还愿意指点他几招。

    那之后,廖文宇一有空就去镖局,其他人都不爱搭理他,只是看在武师傅的份上没有撵他而已。

    武师傅陈明武,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是个孤儿,吃了不少苦,机缘巧合之下学了武,这才有了一份正经差事。

    不过,陈明武的运气不太好,就在两人认识两年多时,有一次他跟着走镖,在路上遇上了埋伏。虽然拼命击退了劫匪,但他的腿却受伤了,左腿膝盖以下被砍了下来。

    受了这么重的伤,镖局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当时给了一笔银子算作赔偿,就将陈明武扫地出门。

    廖文宇之前得了武师傅不少照顾,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无依无靠,于是经常去陈明武落脚的村子里照顾他。

    断了一条腿,想要捡回一条命不容易,陈明武先是买下了院子,又买了一亩地,要为自己治伤,手头的那笔银子很快就花完了。廖文宇便将自己的工钱给了一些……可是他能力有限,赚到的银子不多,家里有个天天吃药的娘,还有一个喜欢帮人的大哥,他挤不出多少银子来照顾师傅。

    陈明武开始还赶徒弟走,后来看徒弟是真心想要照顾自己,便开始教徒弟打猎。

    他的武艺只是被旁人粗浅的指点了几招,小时候为了谋生在大山里打猎,拉弓的准头特别好,又自己琢磨了不少陷阱,这才能把自己养大……只是,大山很危险,如果遇上凶恶的野物,很可能回不来。他遇上过两次,这才去了镖局。

    事实上,廖文宇学打猎是他主动要求。原先师徒俩在得空时,廖文宇没少听师傅说起曾经,打猎比较危险,但如果手艺好,确实能赚到钱。

    廖文宇一开始只敢在林子外围,后来手艺愈发精湛,便一个人往里闯。他运气不错,每次都或多或少有些收获,手头的银子一多,难免就想对家人好点,然后大哥廖文杰就发现了弟弟的秘密。

    他闹着要一起进山,廖文宇不太愿意,但扛不住全家轮番劝说,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进山打猎有许多的规矩,比如身上不能带着血腥之物。兄弟俩进山的第一个早上,廖文宇打到了一只兔子,廖文杰当场就想要烤兔子肉吃,被廖文宇一口回绝。

    在这大山里,最忌讳弄出血腥气,一个不小心引来了那些喜欢血腥味的野物,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吃兔子,那也是整只带回去再吃!

    廖文杰面上答应,却趁着廖文宇去附近开路时悄悄将兔子剥了皮,还带在了身上,准备寻一个地方就停下来烤肉。

    两人汇合后,廖文宇看见哥哥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行,当场就不管不顾要下山,为此兄弟俩还起了一些争执,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群狼,廖文宇当机立断,要和哥哥分开跑路。廖文杰没纠缠,只是跑了两步后听到身后的弟弟喊他把兔子扔掉时,他直接一抬手就将东西扔走。

    兔子刚好是往廖文宇的方向落下。

    于是,一群狼奔着廖文宇而来。

    廖文宇慌不择路,在林子里狂奔。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棵合适的大树爬了上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只是,他臂力不如顾秋实,挂在树上没坚持多久整个人就往下掉,刚好落入了狼群之中,然后全身都是剧痛,最后的印象中,是狼群的嘶吼声和一张张带着尖牙的大口,还有绿油油的眼睛。

    *

    外面天渐渐亮了,顾秋实拎着一条蛇从山洞里钻出来,一路下山,路上还捡了几只野鸡和一些难得的药材,也算是满载而归。

    往日里廖文宇进山一趟,收获还没有这么多。

    两个时辰后,顾秋实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山村,此处就是陈明武如今的家。

    他一路下山,直接推门而入。

    陈明武左腿已经没了半截,但还是驻着拐杖一蹦一跳,做不了太多事的他,只能把自己照顾好。看到徒弟进门,他有些惊讶:“这一次运气不错?”

    因为外围没有多少东西,想打猎还得去深山老林中蹲守,把所有的陷阱找过一遍,再将陷阱复原,最快也要三五天。

    “挺倒霉,遇上狼群了。”顾秋实进屋后,把自己手上和编出来的背篓放下,“师傅,看见我大哥了吗?”

    陈明武讶然:“我还想问呢,你们俩不是一起进山吗?他人呢?该不会是狼群追着他去了吧?”

    “他跑了。”

    廖文宇记忆中,所有人都说他大哥是个好人,但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不过,身为亲兄弟,他不可能跑到外头去跟那些夸赞兄长的人争执。

    陈明武以为徒弟是看见亲兄长跑掉了,皱了皱眉:“那他跑哪儿去了?该不会遇上危险了吧?”

    第346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二

    陈明武越想越觉得不安:“要不要多找几个人进山去找找?”

    “我们遇上狼群的地方才进山不久, 外头还有很明显的路,他应该能够顺着路自己下山。”廖文杰第一回进山,廖文宇本来也没打算带哥哥深入, 就想在外围走一走。

    到第一个陷阱就看见了兔子,廖文宇还觉得运气不错……如果不是那只兔子被剖开,兄弟俩可能也不会遭遇狼群。

    陈明武讶然,他看着徒弟神情, 不确定徒弟想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师徒多年,两人不是亲生父子, 也和父子差不多了。他沉默了下, 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大哥自己逃出生天后没有找人去接你?”

    “是!”顾秋实语气笃定。

    陈明武愕然:“他是个挺好的人啊,就村东头的林家, 还得过他的接济。”

    顾秋实没有过多解释:“我得赶紧把人找着,要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师父, 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带回来。”

    “什么都不要, 别再买粮食了, 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半个月的,买多了发霉后有不好吃。”陈明武摆摆手,“也别再炖骨头汤, 大夫都说了,我那个左小腿是我自己以为还在,所以才会痛,喝多少汤都没有用。你把银子攒着, 回头好娶媳妇,不要全部花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廖文宇独自一人进山打猎已经有五年, 今年他十七岁了,确实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过,他这些年负担重,虽然打猎赚了不少银子,但是都花完了,并且他一有时间就往大山里钻,很少在城里转悠,和周围的人也不熟悉,家里的爹娘也没张罗着帮他说亲……迄今为止,他还没开始议亲呢。

    顾秋实胡乱答应下来,喝了一口水后,抓着那些东西重新上了路。

    此处距离府城不远,走路需要两个时辰,坐马车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他运气不错,到了官道上很快就搭上了马车。

    一路挺顺利,顾秋实进城之后,先把那条死蛇送去了医馆。

    昨天就死了的蛇,在这种天气里,再不泡酒就要浪费了。

    那条蛇很毒,平时想抓也抓不到。顾秋实卖了一个好价钱,得了三两银子,他带来的那些药材换了十多两银子,再加上野物,拢共得了二十三两。

    往日廖文宇进一年的山,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多的收获。主要是他不认识药材,高明药材从眼前过,他不知道采,只知道踩!

    拿到银子后,顾秋实回到了外城的廖家。

    廖家只是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院墙要倒不倒的,院子里到处都挺破旧,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廖母的咳嗽声。

    顾秋实推开院子,一眼就看见了二姐廖文玉正在院子里晾衣衫,她今年十八岁,去年嫁了人,就嫁在斜对面的柳家,她是柳家最小的媳妇。

    “老三?”廖文玉满脸意外,“不是说你跟着镖局的人护送货物去外地了吗?怎么回来了?”

    跟镖?

    陈明武当初受伤之后,是可以将自己的徒弟送进镖局的。不过,他的一条腿都断了,镖局赔偿的银子并不能保证他下半生衣食无忧……说起来,镖局有点不厚道。他不愿意让徒弟走自己的老路,在廖文宇的强烈要求下,也没有将徒弟举荐进去,而是教了徒弟打猎。

    打猎是挺危险,但只要不进入大山,只在外围捡陷阱里的猎物,收获可能不多,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帮镖局护送东西就不一定……遇上了劫匪,能捡回一条命都是运气。

    因此,在陈明武阻拦下,廖文宇一次也没有跟过镖。

    顾秋实一听,就猜到了廖文杰是怎么忽悠家里人的,当场就气笑了:“他是这么说的?”

    廖文玉看出弟弟神情不对,一时间不敢多问。

    屋中的廖母听到小儿子回来了,又咳嗽了几声,喊道:“老幺,快来将恭桶倒了。”

    她没有力气下床,只能勉强在屋中解决三急,有时候来不及,还会尿在身上。比如廖文玉洗的这些,就是她弄脏的。

    廖文宇对母亲心存愧疚,他认为是因为自己才让母亲病得这么重,因此,他从不忤逆双亲。顾秋实也没有说不干,而是站到了正房门口。

    “娘。”

    廖母常年躺在床上,肌肤雪白,看到儿子后伸手一指床边的桶:“快点倒了吧,味道特别重,一会儿又要吃饭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顾秋实没有搭理桶,看着她的眉眼,“我和大哥一起进山,他非要烤兔子肉吃,我不答应后,他还悄悄就将兔子给宰了剥皮。因为他剥皮的手艺不好,剥得血肉模糊,然后就出事了。一群狼追着我们跑,他反应还快,将那剥了一半的兔子往我头上扔,狼是畜生,只会追血腥味,立刻就放过他跑来撵我……我们俩一起进山,他说我去跟镖,你信了吗?”

    廖母满脸意外,随后叹息一声:“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躺在床上,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弄不好,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大哥说你去跟镖,我觉得不对劲,但他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啊。快点把桶倒了,一会儿吃了饭你就回村里去吧,明天再次进山……这一次可千万要有收获,我的药已经赊欠了两天,别让人上门来要,丢人。”

    得知小儿子死里逃生,廖母没有丝毫担忧和对大儿子的气愤,顾秋实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一下子坐在了门槛上:“我刚从狼群里死里逃生,以后不打算进山了。”

    “你不进山,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廖母惊了,“你以后小心一些不就行了?你大哥说了,他不是那块料,以后再也不会闹着跟你一起,也不会拖你后腿了。”

    “我说他不行,你们谁都不信,他一说你们就信?”廖文宇就不明白,同样是家里的孩子,为何夫妻俩就独独不喜欢他!

    当然了,夫妻俩对此也有解释,廖母是因为生了他才病得这么重,也是因为她生病,所以家里才这么穷。

    但是,廖文宇自己并没有要求要来到这个世上,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还没有来到世上的时候就已经背上了一笔债,辛苦了这么多年,也看不到一点还清债务的希望。

    廖母很不高兴:“你到底在闹什么?我知道你这一次险些没命,但那又如何?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这就是你该得的。你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死命的干,只要没死就得干活!”

    顾秋实无语。

    冷不冷?饿不饿?昨天晚上怎么过的?遇上狼群之后是怎么逃脱的?后来又是怎么下的山?这些人一句不问,好像只要活下来了,受的那些苦就不值一提。

    这还是一家人吗?

    一点温情都没有,得不到丝毫关心。一进这个门就被要求干活,还被要求赶紧赚银子。

    廖文玉悄悄过来:“三弟,厨房里还有一些粥,我去给你盛?”

    天都已经过午了,顾秋实现在还没有吃一粒米。刚才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买点东西垫肚子,但他没有,就是想看看廖家人到底有没有心。

    现在看来,亲娘是指望不上了,廖文玉对弟弟应该还有几分疼爱。

    顾秋实点了点头。

    盛过来的粥一股子霉味儿,并且里面还能看到霉了的米,顾秋实看着那碗粥,忍不住道:“我前天买的米不长这样,发霉应该也没这么快。”

    廖文玉哑然:“那我不知道,反正我今天早上一来,米就是这样。你也别挑剔了,赶紧喝点!”

    说话间,廖父从外面进来了,佝偻着身子扶着腰,一脸愁苦的模样。看见顾秋实在喝粥,道:“文玉,帮我也倒一碗。”

    廖母听到男人回来的动静,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别提了,倒霉死了。”廖父也不嫌脏,直接坐在了屋檐下的地上,接过粥喝水似的猛喝一大口才道:“我堆粮食的时候从上面摔了下来,好在底下有一大堆麻袋。不然我今天怕是就要交代了去。”

    他说完后,将剩下的小半碗粥也喝完了,才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顾秋实:“不是说你去外地了吗?怎么回来了?咱们这种人家出身,有份活计就不错了,你别挑三拣四。”

    “我没有去跟镖。”顾秋实就想看看一家子都是什么脾性,想亲眼看看他们对待廖文宇的态度,耐心地道:“当时我和大哥在山顶里遇上了狼,他把手里带血的兔子朝我扔来,自己跑了。好在我运气不错,爬到了一棵树上,就这,那些狼还守了我半夜。”

    廖父皱了皱眉:“你大哥第一回进山,没有经验。以后他也不去了,不会再拖你后腿。”看到儿子一脸不高兴,他疑惑问:“你该不会是生你大哥的气了吧?你们可是亲兄弟,那他也不是故意的,心里不定怎么后悔呢,别再甩脸子了啊。”

    顾秋实:“……”

    他起身就往外走。

    廖父看得出来,小儿子这是还不高兴,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别在外头耽搁,有空多进山,家里可要揭不开锅了,赶紧拿钱回来买米。对了,你娘的药费……”

    顾秋实忍无可忍,回头质问:“之前我买的明明是黄米,现在全部换成霉了的糙米。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自己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大哥怎么还喜欢在外头做好人?霉米就那么好吃?”

    廖父哑然:“能帮就帮一把嘛,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善事即便这辈子没有福报,下辈子也会得好处的。”

    “我没拦着他做善事,但他能不能做点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顾秋实语气不善,“拿我买的东西来做好人,他那么能,怎么不拿自己赚来的银子帮别人?”

    “什么你啊我的,都是一家人。”廖母很不高兴,“你是家里老幺,兄妹三个就数你脾气最大,做点好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嚷嚷什么呀?早知道你这么不知感恩,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廖文玉低着头,一直在院子里忙活,对于家人之间的这番争吵,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廖文杰。

    廖文杰还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老三到家了,当时就挺惊讶,真正看到人,还是觉得跟见了鬼似的。

    “文宇,你……你没事……”

    “有事,当时我被那些狼吃了,回来的只是个鬼。”顾秋实满脸讥讽,“大哥,你可真会扯谎。我明明是被群狼围攻,几乎不可能活着回来,你张口就说我是跟镖。怎么,你自己干了蠢事还怕被人知道?”

    廖文杰满脸尴尬。

    “娘病得那么重,我不想让他们太伤心,所以才撒了谎,你没事,我心里也很高兴。”他眼神一转,立刻就去厨房里拿上水桶,“我去挑水。对了,红娘子那边水缸里也没水了,你去帮着挑上几桶吧。”

    顾秋实:“……”

    “不去!”

    廖文杰皱眉:“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那时娘从床上摔下来,好在是红娘子听到了动静喊人,否则,娘那一次可能就会被冻没,人家救了娘的命,这份恩情咱们得记着。”

    廖母摔下床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五年以来,红娘子所用的水都是兄弟俩挑的。并且,当时并没有廖文杰说的这么严重,廖文玉只是去外头买菜,知道家里有病人,她最多就会在一刻钟之内来回,这么点儿时间,怎么可能把人冻死?

    红娘子就是在院子外头听见动静之后吼了一嗓子,廖文玉赶回来才开的门,远不到救命的地步。

    这情分,到底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那一嗓子可真值。”顾秋实满脸讥讽,“不过就是在院子外吼了一声而已,还是二姐回来开的门。你愿意帮人挑水是你的事,我不愿意。”

    “你……”廖文杰剁了剁脚,满脸恨铁不成钢,“红娘子独自一人带着婆婆和孩子度日,一家子孤儿寡母,就算她没有帮忙救娘,咱们应该能帮就帮。”

    顾秋实不想再说话。

    话不投机,谁也说服不了谁,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

    廖文杰自己挑着水桶跑了,没多久,就听到他在跟红娘子说话。

    “我三弟回来了,一会儿让他来帮你,你不用自己去。”

    紧接着就传来了红娘子的声音:“那多不好意思啊,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儿。”廖文杰的声音渐渐远去,“力气这个东西最不值钱,睡一晚上就回来了!”

    顾秋实面色一言难尽。

    廖文杰险些弟弟害死,但是见面之后没有一句担忧,甚至张口就让弟弟去帮别人干活。

    顾秋实已经看清楚了这一家子的嘴脸,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进了左边的厢房。

    兄弟两人一起住,廖文宇常年在山上,又在陈明武那个院子进出,这个家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兄弟俩同住的房间大部分的候都是廖文杰一个人住。顾秋实翻了半天,只拿到了一个小弓,其余的东西,要么是属于廖文杰,要么就是兄弟两人共用。

    以后,他不打算再回来过夜。

    拿着那个小弓出门,正在脱鞋的廖父瞅见了后,好奇问:“这么小点的东西,软趴趴的,在大山里也用得上?”

    “用不上,我就是想拿回去放着。省得哪天又被大哥送了人。”顾秋实语气随意,可不是没有先例,之前就经常发生这种事。

    廖父闻言,抿了抿唇:“你舅舅的小孙子一岁了,前两天你大哥还说,要把这个弓拿去给那个孩子。”

    顾秋实:“……”

    “他这么会送,怎么不把自己送出去?”

    原先廖文宇赚到钱之后,在一个冬日里给自己准备了一床新被子,当时天还不冷,他打算趁着冬日来临之前在进山走一走。结果运气不太好,进山的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雪,他等于是一无所获,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奔下山,回家后发现自己的新被子已经不见了。

    一问之下,据说是被廖文杰送给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当时廖文宇大闹了一场,结果听说这件事情的人都说他小气。

    廖文宇都气死了,从那之后,有东西也不往家里放,全都放在陈明武家里。

    因为廖文宇在陈明武的院子里还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陈明武除了进去打扫之外,不会乱动他的东西。甚至在手头宽裕的时候,还会帮他置办家具物什。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廖父恼怒不已,摆摆手道:“我不跟你扯,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给红娘子挑水。”

    顾秋实转身就走了。

    他一路不停,直接去了街上,此时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管会不会让廖家人知道,就近找了一间食肆,要了两菜一汤。

    食肆的东家认识廖文宇,顾秋实也不让人家为难,先付了饭钱。

    东家确实是怕他付不出账,小本生意,经不起赊欠。对方主动拿了银子之后,东家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将饭菜的量都多放了些。

    顾秋实大快朵颐,很快吃得肚子溜圆,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廖家所在的方向有人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人说话。

    “要我说,这也不怪柳家人刻薄。谁家的姑娘嫁人之后见天的在娘家伺候亲娘啊?”

    “反正,要是搁我儿媳妇是这样,我绝对忍不了。”

    另一个人满脸不赞同:“儿媳妇再怎么不对,那也不该把人往死里打呀,过不下去别过了嘛。闹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小事。”

    顾秋实心中一动,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有人会要求女儿出嫁后又回来伺候娘家人。即便是回来照顾,那也是家里人脱不开身,只照顾一段时间。

    但是廖文玉不一样,她真的是出嫁的第二天就开始回娘家干活,从早到晚在家忙活,偶尔才能回婆家做点事。她日子过得并不好,确实经常挨打。

    难道又打起来了?

    廖家人对待廖文宇都没什么耐心,也就是廖文玉这个姐姐对他还有几分疼爱。

    顾秋实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了廖家,只见廖家不远处的一个院子外此时站着不少人,还隔着老远,顾秋实就听到了那个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女人的惨叫声。

    他几步奔过去,推开人群闯入柳家院子,一眼就看见肥头大耳的柳五正抡着拳头狠砸地上的纤弱身影。

    “我让你哭,让你喊,让你叫惨……你是我媳妇,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老子就是打死你,你也只能受着。”

    廖文玉根本不敢挣扎,双手抱着头脸,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不过眨眼间,她又挨了几下,相对的也叫了几声。

    顾秋实有看见不远处廖文杰挑着水过来,那么点距离,廖文杰肯定已经听见了廖文玉的惨叫,但是廖文杰却没什么反应,还将肩上的扁担换了个位置。

    柳家院子里又传来了廖文玉的惨叫,顾秋实忍无可忍,冲进去一脚踹开了柳五,然后又在他身上踩了两脚,冷笑道:“都知道我是练过的,再打我姐姐,我弄死你。”

    柳五捂着肚子,痛得满脸惨白,他艰难地吼道:“把你姐姐带回去,老子不要这个媳妇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廖文杰丢下扁担从人群里挤过来:“妹夫,别生气!老三有点不正常,我来跟他说。”

    他说着,就来拉顾秋实的胳膊,“文玉已经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人,别人的家事你少掺和!”

    只是廖文杰挑的是红娘子的桶,顾秋实奔出去一脚把桶踹倒:“原来你明白这个理,那你帮别人挑什么水?”

    第347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三

    廖文杰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弟弟突然变得这样犀利,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我这是好心帮忙,不是掺和别人家事!二妹的事你少管, 人家夫妻之间,吵闹是正常的。”

    夫妻之间吵闹确实正常,但把人打得浑身是伤,且明显是因为廖文玉时常回娘家做事才引得夫家不满, 这样的情形下,廖家人装作不知道二人吵闹,是不是不太厚道?

    “我不管你这些所谓的大道理, 反正今天谁敢再打我二姐, 我跟她没完!”

    顾秋实撂下这番话后,院子里的柳五气笑了:“我就打!你们要是不满,直接把人带回去, 反正你们家从来就没想过把女儿嫁出来,把人带回去正好给你们家做一辈子长工!”

    廖文玉痛到浑身颤抖, 听到柳五这话后, 满眼绝望。因为她心里很清楚, 男人说得一点没错,她在家里,就和长工一模一样!

    “老三, 不要管我,你快走。”

    顾秋实猜到了廖文玉的想法,她不愿意被休回娘家做长工,即便是在这个家里挨打受骂, 她也愿意留下。

    “听到了没有?”柳五洋洋得意,“你姐姐愿意被我打, 这就是我们夫妻之间平时相处的习惯,少管闲事。”

    顾秋实捏紧拳头,冲上去朝着柳五下巴狠狠一拳,把人打退好几步后,他还不肯甘休,冲上前去又将人压在身下还揍了好几拳,外面的人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架,其中也有柳家人上前下黑手,外人看不惯,急忙阻止,院子里瞬间乱做了一团。

    等到众人被拉开,顾秋实和柳家男人身上都挂了彩。方才趁乱,他还把另外的几兄弟也揍了几下。

    柳母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是这附近一片出了名的泼妇,此时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没法活了。我这个小儿媳妇平时有多喜欢回娘家,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这个做婆婆的心里再不满也忍了,就是想让他们夫妻好好过。结果,廖家人还不满意……老天爷,你怎么就不睁眼看看,我小儿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遇上一个好媳妇和好岳家呢?”

    边上有和柳母的妇人急忙上前安慰。

    这么大的动静,廖家院子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廖母下不了床,廖父急匆匆赶来,进了院子后呵斥道:“文玉,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到底在闹什么?老子就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女儿,过日子跟唱大戏似的,你还要不要脸?”

    饶是廖文玉从来没有期待过父亲会站在自己这边,听到父亲这气急败坏的喝骂,还是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今天这事,根本就不是她闹。

    这天底下只要不是招赘婿入门的姑娘,所有成亲后的女子都是在婆家干活,像她一样还需要回娘家伺候亲娘的万中无一。

    柳家人时常拿这个说事,认为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为此,她在这个家里从来就说不上硬气话,夫妻俩时常吵闹,她也不敢大声回嘴,柳五今天喝醉了酒回来,可能是外头又有人说他媳妇不归家,他心里不痛快,进门就打人。

    直到此刻,廖文玉已经挨了打,事情也弄成了这样,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挨打。这事……怎么算都不是她的错啊!她一天娘家婆家跑得脚不沾地,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心思闹?

    “不是我闹……”廖文玉哭着解释。

    但她的话廖父根本就不听,冲上前冲着女儿的肚子狠踹一脚。

    顾秋实惊了。

    廖文宇在稍微大点后,有点空闲都在外头干活,都不知道家里对廖文玉是这样的态度!印象中,廖父对女儿还行,从来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

    “你做什么?”

    眼看廖父还要打人,顾秋实冲了过去,拉住他的胳膊。

    廖父回头看到是他,狠狠一甩:“这没你的事,站远一点。”

    他眼神凶狠,表明了不想让儿子拉扯自己。

    顾秋实若有所悟,廖父并不是真心想对女儿下毒手,他冲过来踹人,目的是为了让柳家出手拉他。只要一拉,两家关系会和缓,夫妻之间也有了和好的可能。

    可问题是,柳五根本不是良配。他要是个懂礼的,也不会对自己的妻子下这种毒手。

    真要是嫌弃廖文玉回娘家帮忙太多,完全可以直说,两家商量不拢。直接休妻另娶也行啊!打人又不能解决问题,他纯粹是为了泄愤。

    廖父甩开了儿子,又上前去踹女儿,连踹了三四脚,柳家人都没有要拉架的趋势。顾秋实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将人推开,然后弯腰扶起地上的廖文玉。

    “二姐,他们不想留你,这日子咱不过了!”

    廖文玉也不想过,可……离开柳家,她的处境并不能好转,甚至还会更差。

    她不是三岁孩子了,也知道为自己的以后考虑。怎么算,都是做柳家媳妇更好一些!她哭着推开了弟弟:“老三,我命苦,这都是我该得的。”看弟弟一脸不赞同,她压低的声音把话说得更加直白,“我如果被休,名声毁了不说,该做的事情一点不少……”

    顾秋实打断她:“我会买宅子,然后你跟我住!”

    闻言,廖文玉一愣。

    “你哪里来的银子?”问出这话后,她忽然发现面前的三弟跟变了一个人般,整个人神采奕奕,眉宇间都是自信。

    或许,三弟真的发了横财。

    但那又如何?

    即便他们是亲生姐弟,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但长大之后都会有各自的家,有了各自的家后就会过自己的日子。三弟愿意带着她住,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至少证明她的家人不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可如果她真的去陪三弟一起住,等到以后弟妹进门,她的身份又会变得尴尬……到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以后不要管我。”廖文玉说着,就想要过去继续求柳五。

    柳五愈发得意:“你得保证以后再不回娘家做事。”

    廖文玉一脸为难,她又不是自虐狂,当然不愿意回娘家做事,事实上根本就由不得她。她回头看向父亲和两个兄弟,见他们不吭声,苦笑道:“我娘瘫在床上多年你是知道的,家里没有嫂嫂也没有弟媳妇,男女有别,我要是不管,娘怎么办?”

    “你已经是我妻子,不再是廖家的女儿。”柳五冷笑一声,“你如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回娘家干活。那我也不拦着,你现在就收拾自己的嫁妆滚回去!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廖文玉面色变成了惨白。

    “你嫁我一年多来,也没生下孩子……我实在想不到留你下来的理由。”柳五语气冷漠,“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现在收拾东西回娘家,以后再也不要做我柳家妇,要么你就再不回娘家,一年之内给我生个儿子。”

    “你当儿子是大白菜,种了就一定有得收?”顾秋实满脸讥讽,伸手一把将廖文玉扯到自己身后,“你还是找别的女人生吧,我二姐可没那本事保证一年之内能生孩子!”

    当下娶一个媳妇要花费一笔不少的钱财,还要费不少心思请人说媒,即便说成了,三书六礼还有成亲的仪仗花轿样样都要操心。柳五应该没有休妻另娶的心思,只是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廖家给一个说法。

    只要廖家答应不再让女儿回家做事,这日子就还能往下过。

    偏偏廖家父子不愿妥协,廖文玉自己也说不出再不回娘家帮忙的话,柳五本就失望,看到小舅子还不依不饶,气笑了:“那你就把她带回去,再找一个娶了她后对她回家照顾亲娘也毫无怨言的冤大头。这么奔着娘家的姑娘,我柳家伺候不起。”

    柳母也是这个意思,不再哭自己儿子命苦,而是大吼大叫:“滚滚滚,占着茅坑不拉屎,现在你就滚回家去,明天我重新给我儿子说一门好亲。”

    廖文玉没想过要回娘家,即便是三弟说了会单独立户照顾她,她也从来没想过和三弟过日子。即便是受些委屈,她还是愿意留在柳家。可两家说着说着,都朝着断亲而去,她脸色越来越白:“小五,不要赶我走。”

    她越是死缠烂打不愿离开,柳五越是得意嚣张:“除非你以后不再回去照顾亲娘,否则这日子再过不下去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廖文玉也明白了柳家的底线,她立刻扭头回去看父亲:“爹?”

    您赶紧表个态啊!

    廖父不愿意让女儿被休回娘家,但如果让女儿继续留在婆家的条件是妻子没人照顾,他没法儿妥协。

    “喊我干什么?”廖父没好气,瞪着柳五,又看向柳家长辈,“都说养儿防老,女儿最贴心。你们也养了一群儿女,将心比心,如果亲家母躺床上了,女儿一点儿也不回来照顾……”

    “你才躺床上,你全家都躺床上。”柳母气不打一处来,“你咒谁呢?即便是我有那天,那也是让我儿媳妇照顾,不会打扰到女儿的安宁日子……闺女有心,回来探望一下我会高兴。但如果实在回不来,我也能体谅,像你们家似的,非要把嫁出去的女儿叫回来照顾……老娘一辈子都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们要是知道体谅孩子的难处,也不会闹成这样了还不松口!”

    她看向小儿媳妇,“文玉,不是我们柳家不体谅你,是你爹娘自己不愿意让你过安宁日子。我们家已经容忍了你一年,早已到了极限,你若是下不了决心和娘家斩断关系,那……我们没法留你了。”

    话说至此,所有人都觉得是廖家过分。

    也有好心的大娘跑去劝廖家父子三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就让文玉以后在这里好好过吧。万一你们把人带回去之后她再也遇不到良人,或者是她想不开自己寻了死,就问你们后不后悔?”

    顾秋实一脸严肃:“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二姐回娘家帮忙。”

    廖父忍不了了,呵斥小儿子:“你娘瘫在床上,文玉不照顾,难道你去伺候?”

    “二姐也不是照顾娘一个人。”顾秋实毫不客气,“全家的衣裳都是她在洗……廖文杰那个混账还烂好心,到处找些活儿回家让二姐干……爹,二姐都要被你们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了!”

    “胡说!”廖父呵斥,“文玉可以白天在我们家,夜里回来干活,家里的事能有多少?”

    说不通啊。

    顾秋实也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与这些人扯皮,一辈子都扯不清楚。

    柳母听不下去了,除了小儿媳妇之外,她还有四个儿媳。家里这么多的女人,有事情也不可能留到晚上做……小儿媳妇白天在娘家从早忙到晚,她也不可能刻薄到让其他几个儿媳妇歇着,给人留一大堆活啊!

    “把人带回去吧,不要再扯了,这么多人看热闹,丢死人。”柳母摆摆手,“文玉,不是我不想留你,是你们家人不放手。冤有头债有主,回头别怨我。”

    方才趁着人多的时候,柳母已经让两个儿媳妇去给小儿媳收拾行李,廖文玉嫁进来才一年,按理说那些嫁妆都没坏,但她当初进门时,只有两身衣裳和一床被子。

    看着两个妯娌送过来的那点东西,廖文玉再也忍不住,放声悲哭起来。

    廖家父子没想到柳家决意休妻,此时都惊呆了。廖父反应过来后,大吼道:“文玉,我已经把你送出门子。你这一辈子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你要是敢过不到头回娘家,最好是死在外头,死远一点。”

    语罢,他一手扯一个儿子:“走!”

    廖文玉满脸是泪,嘴唇哆嗦。

    柳家已经决意要送她走,连行李都收拾出来了,明显不是装腔作势。在这样的情形下,父亲居然说不接纳她。

    这不是逼她去死吗?

    廖父倒没有狠毒到要逼女儿去死,而是以此逼迫柳家。

    没有谁会愿意平白无故背上一条人命过日子……柳家如果逼死了媳妇,想要再娶也不容易。并且往后几十年都摆脱不了逼死媳妇的名声。

    柳五瞬间就明白了岳父的意思,冷笑着上前一把揪住廖文玉的脖颈,狠狠将人推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滚!以后你是死是活,都是廖家的事。明明是你嫁人之后还要回娘家做事我们一家人才容不了,你就算是死了,那也是被你娘家逼死的,与柳家无关!”

    廖文玉狠狠摔在地上,顾秋实急忙上前去扶。

    “二姐,别留了,不值得。这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不是良配。”

    此时的廖文玉整个人呆呆的,听到这番话后,忽然情绪激动不已,大吼道:“是你们非要我回娘家干活,事情才闹成这样的……”

    “闭嘴!”廖父怒斥,“我们生养你一场,就是希望在需要你们帮助的时候有人搭把手。如果你不回娘家照顾亲娘,那就是白眼狼!明明是你自己惹得婆家不满,却反过来怪娘家。你就跪在这里求婆家原谅,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就什么时候进去,如果他们愣是不原谅,那你就去死!记得死远一点!”

    语罢,廖父扬长而去,临走前也没忘了叫上两个儿子。

    廖文杰一副不敢违抗父命的模样离开,顾秋实却没有走,蹲在了廖文玉面前。

    “二姐,跟我走吧。”

    廖文玉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一脸茫然。

    “去哪儿?去死么?”

    第348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四

    “二姐, 你想岔了,天底下那么多不要脸的人都还好好活着,你凭什么要死?”顾秋实伸手, 强势地把人扶起。

    廖文宇长到这么大,回到家里也只有这个二姐会问他饿不饿冷不冷,只有二姐会帮他留饭……因为此,还被长辈责备了许多次。

    这些事情廖文宇都记在心里, 顾秋实自然是能帮就要帮。他抓着廖文玉离开柳家大门,往街口走去,期间路过了廖家。

    彼时廖家的大门还没有合上, 父子俩站在门缝处悄悄看外头情形, 看见姐弟二人靠近,廖文杰砰一声将门缝合上。

    “二姐,你赶紧去求得柳家的原谅, 我们是为了你好。”

    一墙之隔的院子内还传出来了廖父的声音:“刚才我打你,也是想让柳家人心疼你……”

    顾秋实要拉着廖文玉离开, 她却死活不愿意走, 上前砰砰砰敲门。

    “我想先在娘家住两天……”

    “别住了, 住什么呀!”廖父气急败坏,“柳五已经对你很不满,不太可能回来接你。这次你得扛住喽, 家里没有其他女人,你娘只能指着你照顾。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你坚持住, 柳家一定会妥协!你回去跪着吧。”

    廖文玉不再敲门,垂下眼眸低下头。

    她头上的乱发垂落在被打得红肿的脸颊旁边, 显得红肿愈发严重,整个人可怜兮兮。

    确实挺惨的。

    顾秋实飞快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外带。他手头有二十多两银子,买不了院子,但安顿好姐弟俩还是足够了,他直奔附近的中人家中,在一条街外租了个院子。

    那院子有五间房,此外还有规整的厨房和茅房,正房的门外还有一口井,家具和锅碗瓢盆都有,也因为样样齐全,且东西大部分都是新的,租金挺贵。一个月就要二两!

    这附近像这么大的院子租金只需要一半,顾秋实先租了一个月,廖文玉本来恍恍惚惚,此时突然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弟弟。

    “租了!”顾秋实语气不容拒绝,“二姐,是我把你从柳家带出来的,以后由我好好照顾你。”

    廖文玉哑然。

    她知道人是很善变的,弟弟以后娶妻了可能就会改变想法,但此时的弟弟诚心诚意,让她这冰冰凉的心稍微暖了一些。

    “老三,我懂你的心意,但你也不要浪费银子,我们俩不用租这么大的院子,随便租一个小点的,几钱的那种就行。”

    顾秋实已经朝中人付了钱:“二姐,你是女子,有时候要一个人过夜,周围住得乱七八糟,我不放心。”

    廖文玉苦笑:“像我这种人,谁沾谁倒霉,没有人会跑来欺负我的。”

    “万一呢?我可不敢赌那万一。”顾秋实拿到了钥匙,拉着廖文玉出门,“我们去看看新院子,趁着天还没黑,还能去街上添置一些没有的东西。”

    廖文玉恍恍惚惚,几乎是被扯着走。

    新院子位置不错,就在正街上,晚上还有官兵巡逻,也正因为这边比较安全,所以租金才那么贵。如果只是住在廖家附近,租金三成的银子都不用。

    站在院子里,廖文玉拿着扫帚苦笑:“我之前有个小姐妹就嫁在斜对面,送亲过来的时候,我心里很羡慕。还以为一辈子也住不上这种带水井又安全的院子,没想到才一年多就住进来了。”

    顾秋实不知道这些事,廖文宇平时忙着赚钱,没有空和姐姐谈心。他有些意外:“姐姐喜欢这里?”

    五间房子加上厨房茅房都是最近才新造的宅子,所有的家具都是崭新的,院子里的井才挖好,井口用了青砖砌得规规矩矩,简直处处都好。廖文玉左右看了看,点点头:“是不错,就是租金太贵了,等过两天,我出去找其他的院子租,一个月一满,我们就搬走。”

    顾秋实垂下眼眸:“好!”

    他打算一个月之内将院子买下来,到时就不用搬了。

    天已近黄昏,屋子里的床上没有被褥,姐弟俩也没有换洗衣物,厨房里一粒米都没有……这些都需要买。

    “二姐,你把家里打扫一下,我去买点米粮油菜。”

    顾秋实吩咐了一句,出门后再次回了对面的中人家里,请中人帮忙找了个大娘过来帮忙。他本意是找一个长工,白天照顾廖文玉,晚上陪她一起睡。没想到中人那里有一个卖身的妇人,四十岁的年纪,看着特别可怜,据说是被养大的继子赶出来了。

    “我会做饭洗衣,特别勤快,真的!”妇人名桂花,满脸的急切。

    顾秋实没有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着重在她那满是老茧的手上落了落。确定这是个常年干活的妇人,这才答应下来。

    桂花松了口气,欢喜得要下跪道谢。

    中人见状,叹息道:“她这个年纪,还可以嫁人,之前上门来的那些都是想把她带回去暖床加干活的。”

    顾秋实恍然大悟。

    廖文宇才十几岁,这么年轻的他肯定不会找一个四十岁的大娘暖床,家里除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女子。也就是说,桂花跟着姐弟俩,只是单纯干活,跟着别人就不一定了。

    有卖身契的女子,被人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关键是还可能不得好死,想活活不好,死又死不掉。

    “我姐姐在家里,你先回去帮着打扫。”顾秋实伸手一指对面的院子,“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廖文玉到了陌生的地方,即便心里特别难受,也想着要赶紧把院子打扫出来夜里好睡觉,她压下了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正忙着干活呢,一抬头就看见门口多了个大娘。

    大娘一身补丁衣裳,头发都有些白了,像是个来要饭的乞丐婆子。廖文玉没想过这个人是来帮自己的,勉强笑道:“我刚刚到这里安顿,家里什么都没有……”

    桂花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廖文玉都惊呆了。

    老三这是怎么了?

    花大价钱租一个这么规整的院子就算了,居然还要买人来伺候她……梦都不敢这么做!

    “不不不,我不用人干活,家里就我一个,我能照顾自己。”

    眼看廖文玉要拒绝,桂花急得下跪:“求姑娘给我一条生路吧,求求您了。”

    再知道了桂花的处境后,廖文玉就再也说不出赶人的话了。不过,她认定自己不需要人伺候,没必要让老三花这个冤枉钱……回头还是要把大娘送回中人那里,大不了,他们盯着一些,不让大娘落到那些难堪的境地。

    *

    顾秋实到了街上后,给三人买了衣裳,又买了不少粮食和被褥,于是,家里打扫的二人就看见东西一堆一堆往回送。

    到了后来,廖文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今天租院子到买人,再到这一大堆东西,老三花掉的银子至少有八两!

    有这么多的银子,存着给娘买药,或者是有心眼一些把银子攒着娶媳妇多好?

    顾秋实拖着一堆东西进门,就对上了廖文玉不赞同的目光。

    “老三,有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再说你的那些银子来得也不轻松,怎么能这样挥霍呢?”

    “我心里有数!”顾秋实说着,招呼桂花一起把东西分到了各个屋中。

    桂花生怕自己不能留在这个院子里,忙得脚不沾地。顾秋实抽了个空,叫了廖文玉到旁边,给了她五两银子。

    “二姐,这些你先收着,别亏待了自己。”

    廖文玉只觉得这银子特别烫手,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弟弟用命换来的。

    “我不要,你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够我吃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不会亏待我,这就行了。”

    顾秋实不由分说,直接把银子塞入了她的怀里。

    今天花掉的这些对于廖文宇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但于顾秋实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等他腾出手来,一天的花销都不止这么点。

    “我有点儿累,要早点睡,明天我想进山打猎,一去可能要三五天,我会尽快赶回。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别让任何人进这个院子。如果有人纠缠,不管他们在门口怎么闹,你都不要开门。”

    廖文玉苦笑:“他们暂时都不会想起我!”

    这倒是。

    前提是廖柳两家都不知道廖文玉的近况,如果听说她过得不错,一定会再次找上门!

    顾秋实不怎么愿意进山打猎,干这个活儿,担心廖文宇的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翌日一大早,顾秋实就回了廖家的院子。

    他之前准备好的行李没带上,准备取回,他推开院子时,父子俩都在洗漱,看到他进门,廖父冷哼:“没脑子的东西。昨天我打文玉,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打人,就是想给柳家一个台阶。只要他们出手救人,事情就能回缓……”

    “但很明显,他们没打算阻止你,当时他们不止没有出面,甚至都没出声。你再打下去,二姐就要被你打死了。”顾秋实说话很不客气,“昨天你说,二姐如果不能回到柳家,那就找个地方好好死。她确实回不去了,以后你们就当她死了,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廖父皱了皱眉:“你把人安顿到了何处?”

    “送出去做丫鬟了。”顾秋实张口就来,“在家里也是伺候人,在外头也是伺候人,在家干得累死累活还要被骂,而在外头,没那么多的活儿,干好了还有奖赏,一个月工钱三钱银子,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也亏得你们不要她,不然,她还要受苦受骂!”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廖父勃然大怒,“她去做丫鬟了,你娘怎么办?”

    顾秋实一脸莫名其妙:“娘生了我们兄弟姐妹三个,又不是只生了二姐。再说,你还好好的,夫妻之间应该互相扶持。这样吧,一个月三十日,我和二姐照顾一半,一钱银子足够了,再给一钱银子给她买米粮……”说着,掏出了一堆铜板,“这是属于我们姐弟的那份,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如果光是请人在这个家里做饭洗衣,照顾床上的廖母,二钱银子有人愿意,但是此外还得准备廖母和帮工一个月的米粮,至少也要将近四钱银子才够花。

    以前不一样,家里的事情都是廖文玉在干,父子俩买回来的粮食不多,母女俩在家都是对付一口,就是晚上全家人都会吃的那一顿才会正经做饭,但很多的时候都没有荤腥,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你要跟家里生分?”廖文杰忍不住,踹了一脚面前的盆,“赚点银子了不起呀!如果不是爹娘生养你一场,你也不可能进山打猎赚钱……你不让二姐回来照顾娘也行,请人的工钱你出,请回来的长工吃喝你管。”

    “还是那话,娘不是只生了我一个。”顾秋实嗤笑,“你站着这么高,躺着那么长,高高壮壮一大坨,还是家中长子,当下的长辈都是长子奉养最多,你凭什么都让我管?身为长子把家里的母亲丢给后头的弟弟养,简直要羞死先人,亏你还说得出口。”

    廖文杰面色难看:“为人子女,本就该奉养爹娘,有能力的多出银子,没能力的多出力气,哪里不对?”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上个月的工钱呢?我记得昨天是发工钱的日子,厨房里的粮都是霉的,你吃得下去,娘不应该吃,记得买点回来!”

    “霉了的粮食不好吃。”廖父出声,“老三,那种粮食都已经没烂完了,全都是黑的,只能喂鸡。家里要是揭不开锅,咱们就勉强吃了,可你明明手头有银子,还是买点好的回来吃,省得中毒。”

    后院里养着两只鸡,轮番下蛋,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只鸡蛋。当然了,家里有病人,全都给病人养身子了,旁人是沾都不能沾的。偶尔,廖母心疼男人和长子,会分一点鸡蛋给他们……至于廖文宇,用夫妻俩的话说,他常年在山上打猎,每天都能见着肉,闻也闻够了。

    顾秋实一想到这些,就心头火起,他冲进厨房里,将剩下的那一把霉米拎起来倒进了后院的鸡圈。

    反正他不在家里吃,至于今日家里人吃什么……跟他没关系!

    廖父看到他的动作,皱眉道:“好好的粮食,你完全可以做成粗粮馍馍带进山里,倒了岂不可惜?对了,你二姐揉的馍馍最劲道,让她回来做。”

    顾秋实懒得管他们,转身就走。将行李送回去的同时,还带了一条大黑狗栓在大门口,让家里的两人除了喂狗子外,平时从后门进出。

    *

    这一次回村里,顾秋实买了不少米粮油面,又买了点心和烧鸡,先是去了陈明武的院子把东西放下,又陪他吃了一顿饭后,这才起身进山。

    进山需要把衣裳的袖口和裤腿捆扎好,还要准备弓箭和砍刀,顾秋实在门口将绳子和砍刀一一捆好,陈明武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面色复杂不已:“文宇,我都后悔教你打猎了。你还这么年轻,万一……呸呸呸!百无禁忌,各路神仙当我放屁,千万要保佑文宇。”

    他兀自跟各路神仙道歉,顾秋实听得哭笑不得。

    他不能将太大野物打回来,至少也能保证从它们的嘴下全身而退,进山时小心一些,只要没有突然发生的意外,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再说,顾秋实不打算和那些野物死磕,他这一次进山是去采药的,多采几样年份久的好药,几次赚足银子,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师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陈明武一颗心提着,这话并不能安慰到他。

    第349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五

    顾秋实出门后都走了好远, 陈明武还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送他。

    他一路往山上走到了半山腰,还看得到陈明武面朝着他的方向站着。

    说实话,廖文宇那些所谓的家人, 都不像陈明武这样担忧他。

    廖文宇已经在附近的大山里转悠好几年,算是熟门熟路。但他不认识药材,虽然有人知道他打猎跟他说了一些简单好认的,他挖十次都不一定能对上一次。

    挖药材挺费劲, 不说好多药材长在悬崖峭壁上,就算是长在平地里,也需要把根刨出来。而山林里的药材不光是长在土里, 还有好些根是深扎在石头缝间, 想要完整刨出特别费劲……关键是费了半天力气,刨出来也不一定对。

    廖文宇费劲巴拉挖过两次之后,就放弃了挖药材。不过, 顾秋实从他的记忆里寻到了几株好药,他绕着廖文宇原先查看陷阱的路线, 主要是挖药材, 顺便看看有没有野物被抓。

    一路挺顺利, 顾秋实在一天后看完了所有陷阱,然后往更深处走,这一次他花费了两天时间, 挖了一背篓的药材。

    这里面有好几样都是几百年以上的好东西,有价无市的那种。他打算去内城最大的几间医馆问一问。

    第四日,顾秋实从山上下来,直奔陈明武的院子。

    陈明武看到他平安归来, 拄着拐杖就要去厨房做饭。

    “师傅,不麻烦了, 我想先回一趟城里,把这些药材送走。”顾秋实留下了三只兔子,“这些先喂着,其中有两只快要生了。”

    陈明武哑然:“你就不该把兔子带回来。”

    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打猎的人发现有孕的野物,除非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否则都能放则放。

    “养小兔子,我又不杀它。”顾秋实摆摆手,每天给点菜就行了。”

    养着?

    陈明武从来就没想过要养兔子,顿时愣住:“万一养死了呢?”

    “圈里的猪和鸡在许多年前也是山上的野物。试一试嘛,万一成了呢?”顾秋实嘱咐道:“你先养着,若是实在不想养,回头我来接。”

    吩咐完,他急匆匆出门。

    他想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最好是今天就把这些药材处理掉,然后回家睡觉……顺便看一下有没有人为难廖文玉。

    卖药材挺顺利,顾秋实去的是那城内最大的医馆之一康和堂,康和堂几乎每个府城都有,听说京城那边有总管,一间医馆就占据了半条街。有好些大夫还在宫中给皇上治过病。

    这样的医馆能够掏得出大笔银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坑害别人。顾秋实在医馆中换到了二百七十两银子。

    其中有一株八百年的人参,最是值钱,医馆给的价钱不是特别高,但也算公道。顾秋实进门的时候背了一大箩筐,引得看见的人频频侧目,出门时罗筐也不要了,空着手往回走。

    耽误了这么久,顾秋实到了租下的院子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刚刚下马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廖文玉气急败坏的吼声:“快走!把我逼急了,我就把大黑的绳子解了咬死你!”

    她声音又气又急,带着几分哭腔。很明显,顾秋实回来之前,应该有人为难了她。

    “二姐,是我。”

    话音刚落,就见大门打开,廖文玉从院子里奔了出来,看到满身泥土的三弟,她上下打量一番,确定真的是弟弟平安归来,哇一声就哭了。

    “老三,可算是回来了,快进屋!”

    廖文玉抹着眼泪,拖着他进门。

    顾秋实看到了屋檐下的桂花,问:“出什么事了?我不在的这两天里,有人来为难你了?”

    桂花忙不迭告状:“是,好多人找上门来想要闯进院子,好在门口有大黑。我们也没有开后门……这两天吃的都是你临走之前买的菜。”

    也就是说,两人这些天一直关在院子里,从没有露面。

    顾秋实好奇问:“既如此,他们是怎么确定你在这里的?”

    这话问的是廖文玉。

    廖文玉经历了这么多事,没有想过要寻死……她抹了把泪,道:“一开始他们不能确定院子里住的是我,即便到门口来吵闹,也不敢太过分,但今天下午我出去喂大黑,刚好被躲在巷子里的大哥看见,他非要让我回去伺候娘,骂我是白眼狼,我不想听,就把门给关上了,但他不能走,一直在门口赖着。后来柳家人也来了,我干脆装聋作哑,不管他们怎么叫唤,一直躲在院子里不出声……但我真的觉得太憋屈了,恨不得提把刀跟他们同归于尽。听到你回来的动静,我以为他们又来了……”

    她张口就吼,是心情压抑到了极致,整个人都要疯了。

    “别怕。”顾秋实拍了拍她的手臂,“桂花大娘,麻烦你去街上的酒楼点一桌席面送来,菜量不用多,多买几样菜。”

    说着,他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递过去。

    别看这两天廖文玉二人一直关在院子里没有出门半步,因为之前顾秋实走的时候买了不少米粮油面,她们在家里并不缺吃的。即便关了四天,之前买的那些东西都还没吃完。

    “不要这么破费,有银子也别乱花,你还要娶媳妇呢。”廖文玉连声阻止,还想冲过去把银子抢回来。

    “二姐,银子挣来就是用来花的。”顾秋实催促桂花快走。

    “再晚,大厨歇了火,就没有饭菜了,我这几天在山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想吃点顺口的。”

    听到这话,廖文玉再也说不出阻止的话,她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三弟,刚刚柳五来找我了,他那意思还想和我继续过。我还是回去吧。”

    “不去!”顾秋实很不高兴,“那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他不满意你回娘家去做事,可以直接找了廖家人商量,结果呢,借着酒醉打你,还逼迫于你。你要是能做主,也不会嫁人后还伺候亲娘。”

    廖文玉一脸纠结,关于照顾母亲这事,她不觉得自己该推脱……毕竟事实摆在面前,家里没有大嫂,也没有弟媳妇,让父子几人伺候亲娘确实不合适。

    “我没有不照顾娘,就是……”

    家里父子两人回家后什么都不干,他们在城里做工,一个月至少有一天假,即便休息的时候,也是等着她做好了饭菜送上桌。并且,父子两人所有的脏衣鞋袜包括屋子里打扫,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廖文杰在外头帮别人的时候忙得团团转,回家就跟大爷似的往那儿一瘫,口口声声喊自己辛苦。

    廖文玉真的觉得自己很辛苦,但旁人一开口就说她在家里什么都没干,没资格喊累。久而久之,她也不敢说累。

    她愿意照顾亲娘,但还是希望家人能知道她的辛苦,多少体谅一下,即便是嘴上说两句好话也行啊!有空的时候能帮她搭把手就更好了……父子俩离谱到扫帚倒在回房的必经之路上,两人路过时宁愿抬脚避让,都不愿弯腰把东西捡起来的地步。

    “别回去了。”顾秋实摆摆手,“回头我换一个大夫,给娘配点高明的药,她只要能行动自如,也就不需要人伺候。”

    廖文玉苦笑:“过去十多年,娘喝了那么多药,偏方都试过了……”要是有可能让母亲好转,母亲早该好转了才是。

    每次有了新药,一家子都抱着希望,但次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到现在,廖文玉已经不指望母亲能和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我新得了一个偏方,据说特别有用。”顾秋实起身去洗漱,等他出来时,屋中已经点上了烛火,饭菜也上了桌。

    但凡是在城里开了多年的酒楼,饭菜上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三人吃得肚子溜圆。人在吃饱的时候会下意识忘记那些烦恼,淡化心中忧虑,三人各自回房睡觉时,廖文玉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顾秋实第二天一大早,准备了一张方子后只奔医馆,抓了三副药回家。他起得早,一路不停歇,赶到廖家院子时,父子两人都还在家。

    “三弟如今出息得很,居然还租了那么好的院子。话说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你有那份银子。怎么不给娘买好吃的?”

    廖文杰一开口,话中满是阴阳怪气。

    顾秋实不搭理他,直奔厨房拿到了药罐后将抓来的药倒进去泡起来,期间还将自己买来的包子啃了两个。

    总共五个包子,他啃了俩,还有三个,廖母一整天躺在床上不做事,胃口越来越小,拳头那么大的包,她一个包子就够。顾秋实挑了两个给追进来廖父:“爹,你吃吧。别给大哥……”

    廖文杰很不满:“你什么意思?这是拿我当外人?”

    “你这么大一坨人,天天在外头做事。不指望你买包子回来孝敬爹娘,就填饱你自己的肚子都不行吗?废物!”顾秋实说话很不客气,张口就骂人。

    廖文杰本就对他在外头租院子安顿二妹不满……要知道,廖文玉不在,父子俩干完活儿还得抽空收拾家里,院子和屋子可以不打扫,但是衣裳必须要洗,否则他们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以前不觉得二妹在家里做多少事,但这几天人不在,廖文杰回来后就感觉到处都乱糟糟的,他在这周围人缘不错,经常有人登门,让人看见院子里的情形,他特别窘迫,自己干了一天回来就想歇会儿,实在没空收拾,又不好阻止别人登门……他特别希望二妹回来帮家里做事。

    但是廖文玉如今住在那么好的院子里,身边还有个大娘伺候,简直是乐不思蜀。将心比心,他要是有好日子过,也不愿意累死累活伺候别人。

    “有点银子了不起啊。”廖文杰满脸愤怒,“我跟爹一天在外头累得跟狗似的,你握着那么多的银子却不拿出来花,活脱脱就是个白眼狼,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

    顾秋实嗤笑:“不就是少给你吃个包子么?”他起身将包子送入了廖母的房中。

    因为屋子里有一个常年瘫痪在床上的人,不管收拾得有多干净,屋中都会弥漫着一股怪怪的臭味。这几天廖文玉不在,父子俩不爱收拾,这味道就更明显了,几乎一进门就直冲鼻端。

    顾秋实面不改色,将油纸包好的包子递到床上:“娘,你吃。”

    廖母接过,叹口气:“为了一口吃的吵,你们也是闲的。兄弟之间,不要那么计较。文杰,你过来。”

    廖文杰看到了母亲的想法,得意地进门:“娘!”

    “给你吃。”廖母将包子塞到他的怀里,“别那么说你弟弟,他也是太生你的气。”

    顾秋实刚有些不满,廖文杰已经像没吃过似的,三两下将包子啃下了肚。

    “老三,稍后你就让二妹回来,妹夫已经妥协,愿意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说到这里,廖文杰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他们家跳不起来,真当娶媳妇那么容易?”

    廖母摆摆手:“出去忙吧,不要管我。那些脏衣服二妹会洗。”

    廖文宇记忆中,母亲就是会偏爱兄长,包子送出去到了廖文杰的嘴里,顾秋实一点都不意外,之所以送包子给廖母,就是想印证一下记忆。

    “二姐不会回来。”顾秋实强调,“她住的那个院子,我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不住就亏了。”

    廖文杰眼神一转:“那就让你请的那个大娘来伺候娘。”

    “凭什么?”顾秋实轻哼,“娘这边我已经给了钱!”

    “那才多少?”廖父很是不满,“连你租院子的零头都没有。”

    顾秋实故作好奇:“那大哥这个月给了多少?又给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父子俩噎住。

    廖父自己爱喝点儿酒,偶尔还去找找花娘。他的银子都是自己花完了,而廖文杰……他每个月的工钱一到手,会有人上门来“借”。

    只看见廖文杰借出去,没看见过他问人讨要。主动还银子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人主动还,一转头又会有人登门借,反正这么多年过去,廖文杰赚的银子家里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钱财乃身外之物。”廖文杰冷哼一声。

    顾秋实嗤笑:“那不是身外之物,是压根就跟你没关系。你养了这条街上的三家人,却腾不出银子来养亲娘。你可真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孝顺儿子!滚远一点,今天我带回来的这个偏方很有用,娘喝了之后应该能够下地,到时也不用谁伺候。说不定还能出去干活呢。”

    听到他说所谓的偏方药效这么好,父子俩都不相信。

    廖父摆摆手:“既然你回来了,那就留在家里好好把这屋子里外收拾一下。我那边已经快要迟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奔出了门。

    廖文杰也起身:“今天我得帮红娘子看孩子,她娘家那边有急事……这会儿可能人已经走了,孩子还在床上,我不能再耽搁了,看孩子不是小事,万一孩子从床上摔下来可了不得。既答应了人家,就得负责。”

    一转眼,廖文杰也跑了。

    廖母还想说话,顾秋实却不想听,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药已经泡得差不多。他去厨房点了火,两刻钟后,将熬好的药送到了廖母面前。

    “娘,喝了它!”

    看着黑漆漆的药碗,廖母有些为难:“但是大夫说,常年喝药的人必须要先吃了东西再喝药汁,否则会伤脾胃。我今早上还什么都没吃呢。”

    言下之意,让儿子去弄点吃的给她垫肚子。

    顾秋实:“……”

    第350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六

    “我给你买了包子的, 你自己不吃。”顾秋实强调。

    廖母哑然:“我心疼你大哥嘛!”

    顾秋实颇为无语,但是廖文杰不会心疼亲娘啊,他要是有孝心, 也不会真吃了包子。

    “给我熬点粥吧,一把米就行。”廖母提议,“再给点儿咸菜,我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不用吃太好。”

    “没有!”顾秋实张口就来,“我那边还有不少事呢,如今姐姐跟我住一起, 我不能委屈了她, 得多赚银子让她过好日子!”

    廖母哑然:“文玉年纪轻轻,不用谁照顾,让她回来做事……”

    顾秋实突然想到什么, 好奇问:“二姐不在的这两天,你早上吃的什么?”

    廖母没防备, 随口道:“喝了点热水。”

    顾秋实:“……”

    “那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你喝了就把药喝了吧。”

    语罢, 真就去打了一碗水进来,也不管廖母是个什么脸色,直接往床边一放:“你喝着, 我先去忙了。”

    廖母看着儿子急匆匆的背影,喊了两声,却只听到了院子门关上的声音。

    顾秋实配的药,他亲自来熬, 能最大限度的激发药效。三副药喝完,廖母应该就会有力气在院子里走动, 休养一段时间,兴许还能出去干活。

    他直接回了院子,还隔着老远,就看见柳五在大黑面前徘徊,明显是想找机会进门。

    “做什么?”

    柳五听到小舅子的声音,回头笑道:“我来找你二姐,之前我喝醉了酒,脑子不太清楚,所以才动了手,也说了些不合适的话。后来我酒醒了之后想起来了之前的事,特别后悔。立刻就想找你二姐道歉。但是我不知道你二姐的落脚之处,昨天才找到人……老三,让你二姐出来跟我回家吧。她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合适,这院子的租金不便宜。她再生气,也不能白糟蹋银子啊!”

    “我愿意拿银子给她糟蹋!”顾秋实语气不善,“那天有好多人做见证,你们夫妻俩已经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让二姐跟回去。她以后是我姐姐,是我亲人,谁想为难她,都得先问过我。”

    柳五讶然:“你……你还能照顾她一辈子不成?”

    “为何不能?”顾秋实反问。

    柳五呵呵:“你早晚都要成亲,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到时照顾自己一家人都忙不过来。即便你愿意带着姐姐过日子,你媳妇能愿意?”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顾秋实往大黑的方向走,他气势凛然,大黑哪怕和他不熟,也只敢小声哼哼,不敢冲上前来叫唤。

    柳五见状,也跟了上去。

    顾秋实见他还要纠缠,忽然一伸手解掉了大黑的绳子:“咬死他!”

    大黑本来就凶,不敢冲顾秋实呲牙,对别人可没这么客气。

    柳五害怕大黑才不敢直接敲门,看到大黑的绳子都被解掉了,还往自己冲来,吓得面无血色,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回头看见大黑狂追自己,连滚带爬就溜了。

    大黑追到了一条街外在站定,顾秋实过去将它牵了回来栓好,还跑去厨房拿了几块做好的排骨做为奖励。

    当下的人养狗,有吃的就行。顾秋实实在喜欢大黑的听话,去厨房找了一堆木板,打算亲自给它钉一个狗窝。

    顾秋实在大门口敲敲打打,之前知道这个院子里搬来了人却没有见到人的邻居都溜溜达达从门口路过,还和顾秋实打招呼。

    看见顾秋实做狗窝的手艺不错,其中一位邻居大哥还主动凑过来学,期间问及了廖文宇本身的住处和家里的情形。

    两人手上都有活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主要是交流做狗窝的手艺,其他的事都没细聊。

    狗窝只差一个屋顶时,廖文杰过来了。

    “老三,你为何不回去给娘准备午饭?”

    顾秋实头也不抬:“我给了照顾娘的银子,也给了娘的伙食钱,说破大天,也轮不到我去照顾了吧?”

    这也忒会顺杆爬,顾秋实就是早上回去熬了一锅药而已,怎么照顾廖母就成了他的事?

    廖文杰皱了皱眉:“我们是亲兄弟,当然是谁的能力大谁就多照顾娘,你非得分这么清楚么?”

    “亲兄弟明算账,当然要分清楚。”顾秋实寸步不让。

    边上学着钉狗窝的大哥姓夏,名大年。从兄弟俩的话语之中,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两天附近的传言,好奇问:“你们是不是姓廖?”

    顾秋实看向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廖文杰,讥讽道:“你都已经很出名了,确定还要在这里闹事?”

    廖文杰脸色难看:“你在这里住,家里的娘没人照顾……”

    “你有空给寡妇看孩子,没空照顾亲娘?”顾秋实冷笑,“滚!刚刚我才放狗咬柳五,你要是不想被狗撵,就离我远点。”

    廖文杰不想走,看弟弟真的起身去解狗绳子,他顿时吓一跳。他肯定是跑不过狗的,万一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开玩笑。再说了,他在这附近这么好的名声,当街被狗撵着跑……那也太丢人了。

    因此,廖文杰不敢赌,很快退走。

    夏大年瞅了顾秋实一眼:“关于你们家的那些事,我确实听了一耳朵。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你是家里的老幺,却实实在在是廖家的顶梁柱。兄弟,你是这个!”

    说着,竖出了大拇指。

    顾秋实哭笑不得:“我只是想问心无愧。”

    “以前我就觉得你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全家还给生病的母亲治病特别厉害,这两天我听说你把在婆家受委屈的姐姐带出来单独住,心里就真的很敬佩。”夏大年说到这里,面色有些黯然,“我有一个姑姑,真的很疼我,她嫁人之后经常被婆家虐打,那时候我小,特别想将她接回来,但是我爹不愿意。我就想快点长大,然后把姑姑接回家里照顾,可惜……她没能等到我长大。”

    顾秋实听到这,忽然发现廖文宇也听过夏大年的传言。前两年有一个年轻人将一个中年男人打得半死,事情闹得挺大,据说两人是非亲非故无恩无怨,年轻人就像是个疯子一样突然动手。有人私底下说那个中年男人是年轻人原先的姑父……年轻人会动手,是因为多年以前姑姑的枉死。

    也因为那个女子真的是被打死的,那中年男人挨打之后并不敢闹大,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大哥,你也是这个。”顾秋实伸出大拇指夸赞。

    两人相似一笑。

    今儿阳光有点儿烈,两人蹲在门口顶着日头钉狗窝,没多久就口干舌燥,桂花过来送了两趟水,在她去屋子里打扫时,送水的人变成了廖文玉。

    顾秋实不以为意,接过茶杯递给了夏大年,然后自己端起另外一杯喝了。都喝完了茶,放下茶杯才发现夏大年喝茶时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瞄一眼廖文玉。

    而廖文玉察觉到了夏大年的打量,接过弟弟的茶杯后说自己要准备晚饭,转身就走,颇有几分逃窜的架势。

    过去那些年,廖文玉一直都在家里照顾母亲,成亲之后也是婆家和娘家两点一线,连出门的时间都很少。应该不会认识夏大年,此时她窘迫,多半是不习惯和陌生男人相处。

    天黑之前,狗窝完工,顾秋实还往狗窝里垫了一床被子。狗子特别喜欢,围着他直摇尾巴。

    夏大年婉拒了顾秋实晚膳的邀约,拎着做好的狗窝回家。他家就住在不远处,站在顾秋实大门外,远远能看见夏家大门。

    *

    翌日一大早,顾秋实又买了五个包子回家熬药。

    他和头一日那样,自己啃了两个,给了廖父两个,剩下的那个给了廖母。

    廖文杰还在记恨昨天被弟弟放狗咬的事,故意进门讨要包子。

    廖母迟疑了下,还是把包子递给他了:“给我打碗热水来。你们都忙,也不指望你们帮我做像样的早饭,我喝点水就行。”

    说话时她态度自然,但语气里不乏诉苦之意。

    顾秋实心下冷哼,廖文杰也听出来了母亲的委屈,道:“老三,那包子又不是只卖五个,你回来的时候就不能多买点吗?”

    “那你去买啊,也让我吃点现成的。”顾秋实将熬好的药送到廖母面前,“昨天喝了之后感觉如何?”

    廖母有些不高兴,但这药确实有用,没有人愿意自己跟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家里有人的时候还好,所有的人都出门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关键人的瞌睡不多,白天睡了夜里就睡不着……她希望自己能够好转,没事的时候在院子里转转或者是出去走走,消磨一下时间和精力。

    “有用的,大夫有没有说喝多少能够痊愈?贵不贵?”

    顾秋实随口道:“三副就能好,都已经抓来了。至于贵不贵,难道药贵了你就不吃了吗?”

    廖母一喜:“那我岂不是明天就能下地走路了?真好,这些年我躺床上跟个废人似的,好多次都不想活,想死都死不了,活也不能好好活……真的是谁疼谁知道,特别难受。”

    廖文杰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好:“娘,你确定自己真的有力气了?该不会遇上骗子了吧?”

    顾秋实回来就是为了熬药,也不管母子俩说什么,熬完了起身就走。

    今儿他没什么事情做,打算去外头走走。

    廖文玉不爱出门,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被婆家赶出门,夏大年这两天老是往家里送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男人是冲自己来的,没有主的女人,会惹男人惦记,她没想过改嫁,总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其实她有想过回去跟柳五继续过,但她也实在不想家在娘家和婆家之间两头受气。

    由奢入俭难,廖文玉过了几天的好日子,真的不想再起早贪黑吃力不讨好,但她清楚,自己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个小院子里。一个月二两银子的租金呢,这可不是小数!她不能做趴在弟弟身上的水蛭!

    顾秋实看出来了廖文玉的心思,她好像是抱着好日子过一天得一天的想法。于是,他去找了中人,花了百多两银子,直接把院子买了下来。

    晚上回家,他将房契拍在了廖文玉面前。

    “这院子,你的了!”

    廖文玉惊了。

    “你哪里来的银子?”

    顾秋实张口就道:“进山捡了个大货,得了几百两银子。有了这院子,回头你随便做点事就能养活自己……实在不行你把这院子租出去,自己换一个小院子住,光凭着租金也能过得滋润。”

    廖文玉眼圈突然红了,哽咽着将房契塞回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顾秋实认为,就凭着廖文宇小时候从姐姐这里得到的照顾,就值得他安排一个容身之处。

    对于廖文宇来说,给姐姐买下这个院子很难,但于顾秋实而言,就是进山一趟而已,累是累点,并不是多麻烦的事。

    “这已经写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东西。如果这东西能让你心里安稳一些,那你就收着。”

    顾秋实说着,又掏出了两张银票:“我这里还有银子,能够再买一个小院,虽然买不起这边,但买小点的足够了。再说,我以后还进山……”

    “你不能再去。”廖文玉一脸严肃,“以前家里揭不开锅,离不开你赚的银子,那我不拦着。但现在你已经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么危险的事,我绝不允许你再去犯险!”

    她重新看了一眼那两张银票,有了几分真实感后,顿时欢喜不已:“你年纪不轻,该议亲了!回头我就托媒人帮你说……从现在起,你每天必须回来过夜,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这是怕弟弟再背着她进山。

    此处离大山很远,当天来回,压根进不了深处。只要能保证每天夜里都在家里,那就不会在山里遇上危险。

    顾秋实乐了:“好!但议亲这件事还是放一放,我现在不想成亲!”

    廖文玉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

    关于廖文宇买下了院子的事,很快就在附近传开。

    毕竟中人是附近的人,早就有人看上了这个院子,只是嫌弃价钱贵,所以才一直僵持着,如今院子易了主,几乎是当天就有人发现,隔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柳五最先赶过来,他这一次有了准备,特意带上了几块骨头,到了门口后丢给大黑就想往里闯。

    但大黑是比较聪明的狗子,只吃主人送的东西,眼瞅着柳五要往里闯,它一下子从狗窝里冲了出来,露出森森白牙,作势要咬人。

    柳五吓一跳,急忙往后退,期间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裤腿从狗牙之间划过,他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气得啐了一口。

    “狗东西!老子也是这家里的主人,你瞎了吗?回头老子进门之后,一定把你变成锅中肉。”

    大黑不依不饶,跑来跑去地狂吠。

    这么大的动静,除非聋子才听不到。廖文玉听到门口出了事,即便有桂花去查看,她也追了出去,打开门看到是柳五,她很不高兴:“你又来做什么?”

    柳五冷哼:“把你的□□好,不认主子的东西,干脆打死炖肉!畜生就是畜生,该死!”

    廖文玉听着他这粗俗的话,看着他那满眼的算计,忽然就打了退堂鼓。不用问也知道柳五是奔着这个院子来的,她不认为自己在柳家还能护得住院子……她绝对不允许弟弟的东西落到旁人手里。既如此,柳家不能回了。

    “你才是畜生,你才该死!在我眼里,你连大黑都不如,滚!”

    第351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七

    柳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廖文玉一直都是很温顺的性子, 因为嫁人了还要回娘家干活自知理亏,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以至于夫妻之间闹成了这样,即便柳五连这院子的门都进不去, 也还是认为夫妻俩有和好的可能。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愿意接纳廖文玉,她就会感恩戴德连滚带爬地跑回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廖文玉咬牙切齿:“再说十次,我也还是这话, 滚!”

    柳五没能达成目的,自然不肯走,他冷哼一声:“今天是特意来接你, 家里的事情很多, 我不是每天有空过来和你培养感情。你最好见好就收,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不然……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不要,面上还一副嫌弃的模样, 实则早就想和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来找了你几次, 给足了你面子,别太过分!”

    话里话外,都是让廖文玉适可而止。

    廖文玉气得浑身颤抖, 都想冲上去打人了,不过,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男人,一扭头看见了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狗子, 立刻弯腰解掉绳子。

    大黑本来就试图往柳五的方向冲,绳子一解, 就如离弦的箭一般,整个儿扑了出去。

    柳五吓一跳,转身跑走的同时还大喊:“廖文玉,你个贱妇是不是起了改嫁的心思?你他娘的要是敢改嫁,我弄死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过街角,消失在了廖文玉的眼前。

    廖文玉气得周身颤抖,当初这门婚事是家里的长辈定下来的,嫁人时她也憧憬过以后能和夫君举案齐眉互相扶持,后来发现那纯粹是白日做梦。柳五喜欢喝酒,三天两头就在外头喝得醉醺醺回来,吐得满屋子都是秽物,只有她一个人收拾。

    夫妻俩都早出晚归,夜里躺在床上又没什么话说,至于床上……柳五下手很重,她每次都很痛,对那事甚至是厌恶的。成亲这么久,夫妻感情实在一般,她不愿意离开柳家,是知道自己改嫁后的日子会更难,且名声也不好。

    如今她名下有了一张房契,如果回到柳家,这个院子会变成柳家人所有……她绝对不允许弟弟的东西落到旁人手里。说难听点,她辛苦一辈子都买不下这个院子,如果用一辈子再也不嫁人来换得院子,她心甘情愿!

    不嫁了!

    *

    到了第三日,顾秋实再次买了五个包子过去,按照往常一般分了两个廖父,分了一个给廖母。

    廖文杰故意当着他的面跑进了母亲的屋子里,很快将那个包子叼走。

    顾秋实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孝敬了母亲,母亲自己吃不吃,那是她的事。

    今天的这副药要加上药引,喝完之后,廖母应该就能下地走动,最多明日,就能恢复得如同常人。

    实则在昨天晚上时,廖母就发现自己软得像面条一样的两条腿可以走动,后来她大着胆子松开了手,居然也没摔。

    本来对这药没抱多大希望的她,看到儿子送过来的药后,简直是迫不及待就接过来喝下。

    顾秋实面色淡淡:“没有药了,大夫说你到下午的时候应该就能走,回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那边挺忙的,不可能天天回。”

    廖母沉浸自己即将能自如行走的喜悦中,摆摆手:“忙你的去,家里不用你管……把你二姐叫回来。”

    “她回不来。”顾秋实转身往外走。

    廖母看着儿子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如果是真正的廖文宇在这里,听到母亲叹气后,一定会问及缘由。但顾秋实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出门回家。

    廖文玉这两天心情不错,除了烦恼柳五上门的纠缠外,再无一丝忧虑。

    闲来无事,顾秋实回家后带着她出门逛街。他已经发现了,廖文玉不爱出门,应该是不好意思用新身份见人。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辈子那么长,难道你要一辈子躲在那个院子里?”顾秋实拽着她的胳膊,将人送上马车。

    马车是昨天买的,到处都是崭新的。廖文玉看见后,忍不住问:“花了多少银子?”

    “十八两!”顾秋实坐在前面驾车。

    廖文玉咋舌:“这么贵啊!之前斜对面的林家买一架马车,连马儿带车厢才十两银子。”

    “我这个马车的料子好,用上二三十年都不会坏。”顾秋实张口就来,“我请你吃饭,去客满楼,如何?”

    客满楼是这附近最好的酒楼之一,东西好吃,价钱也贵,谁家有喜事如果在客满楼办,都会给人一种东家特别大方的感觉。

    “不不不!太贵了!”廖文玉连连拒绝。

    “不贵,一顿饭总吃得起,咱又不是天天吃。”顾秋实调转了马车。

    廖文玉见状,立刻就要从车厢里冲出来:“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太糟践银子了。”

    对此,顾秋实倒也能理解,节俭惯了的人,舍不得乱花银子。他也不要求廖文玉非得按自己的安排做事,问:“那你说去哪儿?”

    “就在前面右转,何家的食肆,里面挺干净的,味道也好。”廖文玉见弟弟愿意听从自己的吩咐,心情特别好,也想多嘴嘱咐两句,“要我说,咱就在家吃,反正有厨娘,又不用你动手,想吃什么我让桂花去买。在这儿吃一顿,同样的菜色回家能吃好几顿了。”

    “我打算开一间酒楼。”顾秋实顺着她的意思去了所谓的何家食肆,“都说知己知彼,我想将城里有名的酒楼都尝一尝,取众家之长……二姐,你闲着也是闲着,回头等我酒楼开张了,你得帮我的忙!”

    廖文玉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是在家里做大大小小的杂事,偶尔有空那也是帮人洗衣做饭,从来没有在外头干过活。听到这话后,她有些急:“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可能帮不上你的忙,反而还会给你添乱。”

    “不会的。”顾秋实酒楼还没有开,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说,马车在何家食肆外停下后,他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有伙计来帮自己牵马,干脆自己下去将马儿拴好。

    这里是廖文玉要来的地方,看到弟弟拴马的动作,她勉强笑着解释:“应该是里头太忙了,我记得原先这里有人守着的。”

    有没有人拴马都不要紧,顾秋实带她出来的目的,是想让她重拾自信,以后能抬头做人。

    “进去吧!”

    食肆里大堂中有二十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只有偏僻处的几张桌子空着,周围很是嘈杂,顾秋实左右看了看,冲迎过来的伙计道:“有雅间么?”

    “有!”伙计眉开眼笑,“二位随小的来。”

    廖文玉急忙道:“不去雅间,去什么雅间?吃饭嘛,在哪里吃都一样,就在那儿,那边没有风,我觉得挺好!”

    她顺手一指,指的是一张雅间外面的桌子,旁边就是雅间的门,因为伙计上菜进进出出,所以那张桌子空了下来……应该是没有客人愿意坐在那儿。

    廖文玉说完之后,还掐了一把弟弟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坐在雅间是有要求的,必须得吃够多少银子,只有咱们两人,肯定吃不了那么多银子。”

    顾秋实颔首:“好!”

    两人在桌子上坐下,顾秋实随口跟伙计报了四五道菜。这边还没报完,脚已经又被廖文玉踩了几下。

    等到伙计离开,廖文玉压低声音:“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我得尝尝他们家的菜色,点少了不行。”顾秋实强调,“我出来可不单纯是为了吃饭,最终的目的是打探一下别人家厨子的手艺。”

    廖文玉哑然。

    很快有伙计端了饭菜过来,廖文玉以为是姐弟二人的,刚刚要伸手接,就见伙计掠过她,直接入了雅间。

    只开门关门的一瞬间,顾秋实忽然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柳五!

    他怎么会在这?

    顾秋实方才若是没看错,柳五边上还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夫妻,此外有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他夹菜,看那动作之间的亲昵之态,两人绝对不清白!

    他顿时就来了兴致,提出要和廖文玉换位置。

    廖文玉的背后就是雅间的墙,她有些意外,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姐弟二人换过位置之后,雅间的门再开,廖文玉刚好看见了里面的柳五,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晦气!好好出来吃顿饭,居然还能遇上他。”

    顾秋实知道所谓的“他”是谁,却故作不知,好奇问:“谁呀?二姐遇上熟人了么,干脆叫过来一起吃吧。”

    “不对!”廖文玉已经想起来了柳五边上的那个女子,太过惊讶,她一个健步起身,直接推开了雅间的门。

    屋中的四人满脸惊讶,柳五最先反应过来,忽然起身吼道:“廖文玉,你要不要脸?有银子了就抛弃我,如今还来找我的茬,告诉你,如果你还没有放下我的话,劝你趁早死心,因为我不可能再与你和好。”

    他说完之后,含情脉脉抓起左边那位女子。

    “我已经和红叶两情相悦,现在我最想娶的人是她。”柳五说到这里,冷哼一声,“当初我求你回来你不肯回。现在你想回,迟了。”

    男人总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和另一个女人决定好要成亲,绝对是在之前就勾搭上了,而这也是廖文玉最不能接受的。

    “你俩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的?”

    “当然是在你离家之后。”柳五伸手推了她一把:“滚出去!”

    廖文玉满脸愤怒,忽然抬手将桌上的汤扣在了他的头上。

    “混账!”

    柳五惊呆了。

    蛋花汤盖了他一头一脸,烫倒是不烫,就是让他特别狼狈。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见人,怒道:“廖文玉,你这个疯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与你和好!”

    顾秋实瞅了一眼那个叫红叶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边上的中年男女,忽然抬手将另一盘菜也扣在了柳五头上:“我姐姐当初嫁你,并不是她心甘情愿,而是家中长辈瞎了眼。她对你动手,不是放不下你,而是恨极了你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渣!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姐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他转身,抓起廖文玉的胳膊:“二姐,我们的菜好了。”

    廖文玉气得胸口起伏,想起以前自己在娘家做完事后怕被婆家的公公婆婆嫌弃,怕柳五夹在中间不好过,经常急忙忙赶回婆家忙活到半夜……那时的她就跟个傻子似的。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就走。

    姐弟俩出门后,饭菜已经上好。

    柳五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汤水,飞快追出门来。看到桌上饭菜后,冲动之下,直接把桌子都掀了。

    伙计见状,立刻冲了过来:“ 客人,你这是做什么?”

    顾秋实强调:“我可一口没吃。你们得赔。”

    酒楼肯定不愿意赔,立刻揪住了柳五。

    柳五大声嚷嚷:“是他们先把汤扣我头上,所以我才以牙还牙。如果让我赔,那他们也要赔。”

    “赔啊!”顾秋实吩咐,“给他上一碗汤和一份糟辣鱼,我这边……也让他恢复原状。对了,别忘了让他赔偿你们的桌子。”

    顾秋实出来吃饭,根本不在乎价钱,为了让廖文玉吃点顺口的,都是照着贵的菜点。

    但是柳五不一样,他今天出来谈婚事才舍得把人带到酒楼,来了之后点菜时也在算计价钱……如果他舍得就会点乌鸡汤或者鱼汤,是不是点一个蛋花汤。

    一桌子好饭菜,自己没吃上,却要点给别人吃。柳五气得胸口起伏,但想想身后的未婚妻,还是咬牙付了账。

    一场闹剧不了了之,顾秋实换了张桌子吃饭,柳五整理好后,带着红叶一家人出门,路过姐弟俩的桌子时,狠狠瞪了过来。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还想掀桌?再掀一个试试?”

    柳五恨恨一扭头,飞快跑了。

    不提一开始的闹剧,这顿饭还是很不错的。廖文玉出门时,已经整理好了愤怒的心情。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不再做柳家妇,如今柳五有了新的未婚妻,她更是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念头。

    “那个红叶之前招赘婿,成亲三年,他们一家子不拿女婿当人看。那男人受不了跑了,如今又找上了柳五……可能是看柳家的男丁多。”

    顾秋实扬眉:“柳家的兄弟再多,长辈也不舍得把他们送出去做赘婿吧?”

    柳家五兄弟,成亲后全部都挤在了那个小院子里。廖文玉从会做事起就在家里照顾亲娘,并且廖家也隐隐表露出了女儿嫁人之后还要回来帮忙做事的意思。柳家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上门求娶,就是因为他们家给的聘礼不多,家境也实在不好,给小儿子成亲的屋子只能摆一张床。也因为那间屋子小,除了床之外,他们不打算再准备其他的家具。并且还以此少给聘礼……理由都是现成的,家里屋子小,嫁妆办多了也堆不了。

    廖文玉选这样一个夫家,其实廖柳两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件事情还有得扯。”廖文玉摇摇头,“随便他怎么扯,都跟我没有关系。”

    果不其然,柳家长辈在知道小儿子要给人做赘婿时,一口就回绝了。按着他们的意思,该把有了一个院子的小儿媳妇重新求回来。

    柳母手里拎着一根棒子,瞪着跪在面前的小儿子:“你去不去求?”

    柳五倔强地仰着头:“不去!娘,红叶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你们不是早就想抱孙子了吗?只要答应这门婚事,几个月之后,就有孙子……”

    第352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八

    柳家长辈确实想要抱上小儿子生的孙子, 但他们并不缺孙子。

    “我不要这个孙子,只认文玉生的!”柳母呵斥,“你跟那个红叶赶紧断了, 否则,我就跑到她家门口去叫骂,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女儿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

    柳五急了:“娘,是我想跟红叶好, 不是她勾引我。”

    “你是不知不觉间被她给勾引了,看看你现在,明明是她的错, 你却全部包揽了过来。”柳母愤然, “你好好跪在这里反省一下!什么时候想通了不再与红叶来往,什么时候再起来。”

    她骂完了儿子,又丢开手里的棒子急匆匆出门。

    顾秋实听到有敲门声, 此时桂花和廖文玉正在屋子里缝被子。

    普通人家的被子几个月才翻下来洗,但如今有桂花帮忙, 廖文玉就想洗得勤快一些。两人在屋子里忙, 顾秋实主动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柳母, 他脸色瞬间冷淡下来:“你还来做什么?”

    谁都不想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柳母有点儿尴尬,不过如今有求于人, 她很快扯出了一抹笑容:“我想见一见文玉,都说劝和不劝离,无论咱们两家过去有多少恩怨,她到底是我们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小儿媳, 一辈子都不会变。你叫文玉出来,我跟她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二姐忙着呢,也没空跟你说那些废话。”顾秋实强调,“今天我看到你小儿子已经有了未婚妻,他还掀了我们吃饭的桌子。嚣张得很,我看他那样子,即便是把我姐姐求回去了,也不会好好对我姐姐!刚好我姐姐也不想回,那也算是皆大欢喜。”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柳母急忙撑住了即将被合上的门板,“他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被那个叫红叶的给骗了。这男女能够做夫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这亲可不能随便断……我答应你,以后我好好照顾文玉……她想回来跟你这个弟弟住,或者是想回家照顾亲娘,那都随便她,只要她愿意,怎么着都行。”

    其实柳家人当初在知道廖家的想法之后还上门求娶人家姑娘,就已经有了廖文玉长年回娘家做事的心里准备。那天之所以闹起来,也是他们想试探一下,看能不能让廖文玉不再回家干活。当时态度坚决,话说得那么狠,就是想吓唬廖家。

    但凡是廖文玉想留在柳家,或者廖家人爱惜面子不愿意让女儿成为弃妇,他们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惜,廖文玉胆子小,廖家人脸皮厚,闹成那样了还不肯松口。

    当然了,柳母在某一瞬间也想过彻底甩掉小儿媳妇,重新另娶一个儿媳进门,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本来柳母也想着再看几天就把儿媳妇请回去,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居然让小儿子跟红叶勾搭上了……小儿媳如今名下可有一个院子,这一个院子能抵三个他们家所住的那种院子了。

    如果会盘算一些,把这个院子卖掉之后,说不定能给剩下的儿子每人准备一个小院子。

    这么划算的事儿,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外头两人争执的动静挺大,廖文玉听到后,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前婆婆,她心中很是抵触,很不愿意跟这个女人说话。察觉到心里的憋屈,她再一次坚定了不再做柳家妇的决心。

    “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哪里也不去。”廖文玉也不喊人,态度冷淡至极。

    柳母没想到儿媳会是这样一副姿态,微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道:“我让小五过来陪你住。”

    廖文玉忽然来了几分兴致,双手抱臂,冷笑道:“文宇给我买这个院子,就是为了让我直起腰杆过日子,我想过了,不管嫁给谁,只要是做人儿媳,都免不了要为他的家人妥协。这想要日子过得舒心,还得是当家做主。所以,我打算好了,以后我要招赘婿入门。”

    此话一出,柳母瞪大了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你家又不是没有兄弟,招什么赘婿?”

    “我有这个院子,应该还是有人愿意上门的。柳五不愿,证明我们俩没缘分。”廖文玉生怕这个女人又提出让夫妻俩和好,反正以后生了孩子跟谁姓,那也是以后的事……这一家子都说话不算话,根本不能相信他们的承诺和约定,于是强调道:“就算是柳五愿意,我也不愿意要他。这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

    “你……”柳母半晌憋出一句,“这天底下的好女人都不会想着嫁两个男人,那是水性杨花,是不检点。”

    “你看不上想嫁两个男人的女人?”廖文玉也不生气,乐道:“那正好,咱们互相看不上。麻烦你站远一点,不要挡着别人上门求娶。”

    柳母很不甘心,还要纠缠,恰在此时,门口有马车停下。

    下一瞬,夏大年从马车里下来了。他明显听到了方才廖文玉的那番话,半真半假玩笑道:“这位大娘,你让一让。”

    柳母虽然住在这附近,但是和夏大连并不熟……家境相差太远,两家的亲戚没有重叠,以前听说过,都是柳母听说有个年轻人打了姑父。

    “你会娶她?”柳母一脸不信,眼神里颇为不屑。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长玉立,气质也不错,肌肤白皙,那双手一看就不像是干过活的。看打扮虽然不是那种底蕴深厚的富家人,也绝对是从小衣食无忧长大的公子。

    夏大连笑吟吟:“会呀!廖姑娘很好,为人善良,做事勤快,待人诚恳,我觉得样样都好。如果能得廖姑娘下嫁,那是我的福气。”

    他说这话语气诚挚,柳母从他的神情和语态间竟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当即冷笑:“姓廖的说了,她以后要招赘婿。公子可不像是做赘婿的人。”

    “入赘就入赘。”夏大连笑吟吟,“只要能和廖姑娘在一起,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说这话时,认真看了一眼廖文玉。

    廖文玉一开始以为他是帮自己气前婆婆,可看他神情认真,她心里也不确定起来。该不会真的吧?

    想到此,她一方面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优秀的男子,一面又觉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多半是假的。

    廖文玉在家里常年是被忽视的那个人,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好东西从来轮不着她。

    柳母啐了一口:“那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我还就不信了!”

    语罢,扬长而去。

    “多谢夏公子。”廖文玉话说得飞快,“不过,公子再怎么想帮我,也不要拿自己的名声来玩笑。我这样的人……”

    夏大连知道,廖文玉生性自卑,胆子又小。他最近经常往这边凑,早就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奈何怕吓着她,如今好不容易把话说出了口,再咽回去,下次表明心迹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他不想再等了,当即打断:“廖姑娘,方才我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廖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廖文玉方才从他那认真的态度之中猜到他的话可能是真的,可真正听到他表明心迹,还是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

    “这……公子莫要与我玩笑。”

    “当着你弟弟的面,我哪儿敢玩笑?”夏大连扭头看向顾秋实,“廖兄弟,还请你将姐姐交给我,日后我一定对她好,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如果她执意招赘婿,那我也愿意入赘……我早就已经对父亲失望,在他临去前,我们父子两看两相厌,以后我生的孩子姓什么都行。”

    廖文玉张了张口。

    她方才说要招赘,是为了让前婆婆打消让她回去的念头。并不是真的这么想。

    实则,她名下有了这样一个自己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院子之后,已经打算孤独终老。

    “文宇,我……”

    顾秋实伸手一引:“夏兄,进屋说话。”

    夏大连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是真觉得廖姑娘好,真想和她在一起。”

    廖文玉羞涩不已,直接躲进了厨房。

    两人一个躲着,始终不肯露面,婚事肯定是谈不下去的。不过,一辈子那么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柳母表明了想要将前儿媳聘回去后,这件事情也在小范围之内传开了。外人最多就是闲话几句,但廖母听说后,再也坐不住。

    她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真的能走动了,一开始的几步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就真的行动自如,虽还不能跑跳,但走动没问题。

    躺了多年的她,一时间欢喜不已,就想出门让人看看。

    出门之后,廖母和众人打了招呼,听了女儿的闲话后,立刻就去了女儿的院子。

    廖母好多年没出门,一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总算是到了院子外,看着面前比自家规整了不少的院墙,她心中特别欢喜。

    这么好的院子,属于自家了?

    她心中急切,快走两步想要去敲门,结果还没有靠近大门,就看见狗屋里蹿出了一抹黑影汪汪大叫。

    廖母吓一跳,鸡皮疙瘩爬了满身,毛都竖了起来,确定狗子咬不到自己,这才拍了拍胸口放松下来,她不再试图上前敲门,扬声喊:“文玉,开门。”

    廖文玉常年在家里伺候母亲,对母亲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在院子里吃饭的她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愣。

    “娘?”

    她听弟弟说这一次的偏方很有效,但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人真的走到自己院子外来了。她来不及多想,奔过去打开门,看到母亲真的站在门口,忍不住热泪盈眶。

    “娘,你能走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廖文玉做梦都想让母亲下床自己走动,尤其嫁人之后,夹在婆家和娘家之间左右为难时,她真的巴不得母亲跟正常人一样不需要她再照顾。

    如今美梦成真,廖文玉激动得手都有点哆嗦,她奔了出去,握住母亲的手上下打量。

    “真的能走了!真好!”

    廖母也打量着面前的女儿,十来天不见,女儿脸颊上多了点肉,皮肤白了,穿着和以前大不同,气质似乎也变了,变得文静了些。

    “死丫头,你的心可真狠,我这些天一个人在屋子里,没人伺候吃喝拉撒,你居然都不回去帮忙,甚至看都不回去看一眼。”

    听到这话,激动的廖文玉冷静了几分,她松开抓着母亲胳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娘,你能走就好了,以后再也不用人照顾,那我……”

    “进屋去说吧,一直站在门口,好看?”廖母有些不满,率先走在了前面,刚走一步,那狗子又汪一声扑了过来。

    廖母吓一跳,再也不敢上前,看了一眼边上的小儿子后,扭头呵斥女儿:“把这狗子拴住,养这么凶的狗,你也不怕被它吃了。”

    “大黑不咬我。”廖文玉解释了一句,到底还是把母亲带进了院子里,桂花见状,立刻送上茶水。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旷的地方都放上了花草,花草打理得错落有致,看着特别清雅。廖母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想过这样雅致的院子有一天会属于自家,她想了想:“你一个人住这么宽敞的地方也不嫌孤独,这样好了,稍后我搬过来陪你住。”

    廖文玉不愿意和母亲闹翻,正在喝茶的她闻言,面上笑容尽属收敛:“你搬过来了,家里怎么办?我的意思是,爹和大哥下工回来要吃晚饭,如今我不在家里,他们应该都是凑合着吃,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不是有做饭的厨娘吗?让他们过来一起吃啊,又不是住不下,回头都住在这里。有好院子住,谁还愿意住哪个破的?”廖母一脸理所当然,“我听说你那个婆婆来求你回去?要我说,这女人一辈子还是就跟一个男人最好。你看那衙门里对于那常年守节的节妇都有嘉奖,可见这做女人得忠贞……”

    廖文玉面色发白。

    她忽然觉得,母亲好转似乎不是好事。说她心思恶毒也好,说她白眼狼也罢,实在是母亲好转之后做的事情样样都不符合她的心意。

    这些天她和小弟住在这里,真的是样样顺心,没有人吩咐她做事。这才像是过日子,以前那日子最多称得上勉强活着。

    “我不会再回柳家,还有,这个院子是文宇买的,谁想住进来,必须要先问过他。”

    廖母这几天也发现小儿子很不好商量,所以才会直接吩咐女儿接纳一家子,听到女儿这话,知道自己再也避不开和小儿子交涉,她扭头:“文宇,你如今日子好过了,得照顾你爹和大哥,不提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生恩养恩你得报。”

    顾秋实好奇:“那么,大哥也是你的儿子,他这些年报恩了吗?”

    廖母张了张口:“你和他不一样。”

    此话一出,廖文玉都满脸惊讶:“同样都是娘生的孩子,哪里不一样?”

    廖母憋了半晌,道:“反正不一样。你得报恩,日子好过,就要好好孝敬你爹和大哥。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她那面色很复杂,顾秋实觉得这里面有事,道:“若我不呢?”

    “你……”廖母别开脸,“文宇,你只要按我说的做,绝对不会错。你得听你爹和大哥的话,即便是他们过分一些,那也是你该得的。”

    过去那么多年,廖文宇一直被家里苛待,明明廖文杰的年纪最大,偏偏一家子对他的要求更高。好像他该比廖文杰更懂事一般。

    第353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九

    廖文玉听出了不对, 要说在家里时间最长的人,一定是她,而她也是和母亲相处最多的人。

    之前也听过类似的话, 但她没放在心上。有句话叫能者多劳,三弟是家里孩子中最能干的,她以为爹娘是因此才对三弟要求高一些。

    “娘,您这话到底是何意?说句公道话, 过去那么多年里,爹赚的银子还不够他自己喝酒,大哥每月拿到工钱就去接济那些可怜人, 甚至还为此欠下了账, 让三弟帮忙还。家里赚钱最多为家里做事最多的人一直是三弟,我们吃的粮食,身上穿的衣衫, 逢年过节需要买的礼物,还有你每个月的药钱, 都是三弟赚的。”廖文玉说着这些, 心中很不是滋味, “三弟做了这么多,从来没要过我们的感激。你不说感谢他,怎么能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呢?难道他生下来就欠了我们一家?既如此, 你当初为何要生他?”

    “闭嘴!”廖母呵斥女儿,“有你什么事?你这丫头最近忒不听话,回头我再好好跟你说。”

    廖文玉:“……”

    所谓的不听话,就是不肯回柳家吧?

    她在柳家受了多少委屈, 虽然没有在亲娘面前哭诉过,可母女俩每天都相处, 她身上的那些伤都来不及掩饰。母女俩朝夕相处,母亲绝对猜得到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既然知道,还逼她回去,这真的是亲娘?

    顾秋实不生气也不着急,只一脸认真:“娘,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应该听话。”

    廖母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女儿。

    廖文玉也想知道,于是假装没看见母亲的眼神。

    顾秋实见状,出声道:“二姐,你去厨房里看看缺什么,回头我去买。”

    听到弟弟的话,廖文玉才不甘心地离开。她也看出来了,自己在那里,母亲就不会说真相。

    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廖母叹口气:“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提,你却非要逼着我去回想那些噩梦……真相对你未必有好处,有时候被蒙在鼓里也不是坏事……”

    “我就想知道真相。”顾秋实打断她。

    廖母咬了咬唇:“真相就是……你不是廖家的孩子。”

    顾秋实一脸惊讶。

    这还真是没想到。

    廖文宇自己都不敢朝这个方向想。

    从小到大,廖文宇经常被家里人忽视,但他认为是父亲太忙的缘故。后来自己能赚到钱了,每一次帮家里买东西或者拿银子回家,都会得到父亲和母亲的夸赞。

    他从小被忽视,好不容易能得父亲高看一眼,此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银子。

    “那我爹是谁?”顾秋实脱口问道,想到廖文宇不光被父亲漠视,跟母亲的感情也不深,又补充问:“你是我亲娘吗?”

    廖母摇头又点头。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但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话说到这里,廖母已经泪流满面。

    当初她生下女儿后,有些伤了身子,喝药调理了大半年才好转,本来家里就不宽裕,为了给她养身子,所有的积蓄花光,家里还欠了一些债。刚好廖父知道外地缺几个开石工,工钱很高,就是特别累。

    他受够了家里孩子的哭哭啼啼,加上廖母生完孩子后身上有疾,大夫再三嘱咐说,想要痊愈,夫妻之间绝对不能同房。

    廖父干脆去了外地开石,一去就三年,期间就过年才会回来几天。家里没有男人,住一条街上的男人汪吉祥常过来帮廖母挑水,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廖母对他满心感激,经常给他端茶倒水,汪吉祥有一次在外头有人喝醉酒回家时,走到廖家门口,再也走不动了。他砰砰砰拍门,动静特别大。

    廖母一个人带两孩子在家里住,本就怕惹人闲话毁了名声,不打算开门的她看汪吉祥弄出的动静那么大……平时汪吉祥帮她干活时,外头就有人以此开玩笑。如果知道他喝醉了在门口闹腾不肯离开,那廖母真的是黄泥落□□,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想着把人放进来,喂碗解酒汤,让他醒了之后赶紧走,别让人发现。

    汪吉祥进门后,没有接廖母递过去的水,反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趁着酒意说他之所以会帮忙,就是心悦她。如果她真心感激,就伺候他一次。

    当时家里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廖母想要挣扎却挣扎不过,又怕闹出的动静太大,将孩子吵醒后被孩子看见二人之间的纠缠。于是,半推半就的从了。

    那天之后,廖母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请汪吉祥帮忙,她心里特别感激,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后来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吩咐人做事时再不会觉得亏欠。

    她理所当然,汪吉祥也不想吃亏。两人私底下的来往在有了第一次后,就有无数次。

    众人又不瞎,两人之间的那点事被邻居们看在眼中,转眼过了几个月,又到年关,廖父从外地回来过年。

    过年嘛,大家都要抽出点时间吃吃喝喝,谁都有几个好友,廖父在某一次出去喝酒后,回来冲廖母发了好大的脾气。从来不对妻子动手的他,第一回下了狠手,险些把廖母掐死。

    廖母本就心虚,那天后找个机会跟汪吉祥说清楚了,让他以后再也不要登门。

    而廖父认为,自己辛辛苦苦拼了命的在外头干活,家里的妻子成了别人的,如果他哪天一个不小心被压在了石头堆里,连孩子都要管别人叫爹。

    于是,他再不去外地,便是在城里做工钱不高的短工,他也愿意!

    夫妻俩每天夜里都躺一起,很快就恢复了以前的和睦。就在廖母以为日子会这么平淡到老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对劲。动不动浑身乏力,饿得还快,早上起来还恶心。

    她前面生过两个孩子,明白自己这是又有了身孕。当时她都不敢跟男人说这件事情,也不敢跟旁人说,彼时她每天去酒楼洗碗。那间酒楼里生意特别好,脏碗特别多,还都是特别大的碗碟,辛苦是辛苦,一个月工钱不错,为了上这份工,她把儿女托付给了隔壁一个专门在家带孙子的大娘帮忙看着,下工了才去接。

    怀着身孕的她白天不得空,夜里回来要带孩子,手头的活计太繁重,她有些吃不消,但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有了身孕,一直不去医馆。洗碗一蹲就是大半天,终于有一天在起身时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酒楼的掌柜都被吓着了,立刻请了大夫来看。然后,酒楼上下所有的掌柜伙计,包括当时大堂里的客人,都知道她有了身孕。

    关于廖母之前私底下和旁人来往的事,众人都心照不宣,如今有了孩子,又是这个月份……所有人都在猜孩子的亲爹是谁。

    廖父接受不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了活王八。明明可以让廖母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走孩子,但如此一来,等于此地无银。他为了面子,一咬牙就让廖母生下这个孩子。

    廖母不想生,期间还故意将肚子往桌角上撞,撞到痛得站不住,身下还出血。她都以为成了,没有拒绝赶回来的廖父把自己送到医馆。

    结果,孩子命大,居然没落。

    廖父尽心尽力救治孩子,为了让动了胎气的妻子安胎,不让妻子再出去干活,一直躺到临盆。

    他对母子这样用心,总算是让旁人打消了怀疑。在孩子出生后,也没有人再拿这件事情来说。

    廖母说着这些过去的事,脸上的泪水流了一把又一把,末了道:“外头没有闲话说,但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了。确实是你爹救了我们的命,如果不是他当时花那么多的银子给我买安胎药,又让我在床上躺半年直到临盆,你根本就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所以,你要心存感激,有了银子千万记得孝敬你父亲!他是个好人,这些年我病着,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也从来没说过不给我治的话……是我对不住他!”

    听完了这些,顾秋实面色一言难尽。

    “所以你认为,我欠了廖家?”

    “难道不是?”廖母反问,“你爹养你长大的粮食拿来养条狗都养熟了,你可别犯倔!”

    顾秋实呵呵:“谁养谁?”

    廖母哑然:“知道你这些年拿了不少银子回来,但是大部分都花在我身上了,我是你亲娘,拼了命生下你,并且我会一直躺在床上都是因为你,那些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你爹并没有得到你多少好处,这是你欠了他的,且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语气严肃,不容反驳。

    廖文玉听不下去了:“娘,文宇这些年在家里过得并不好,满打满算在家也没吃上几顿饭,分明是他为家里付出更多,你……”

    “闭嘴!”廖母大怒,“死丫头,别以为你有了个院子就能不听我的吩咐。我是你娘,你再怎么得意,也还是我的女儿!”

    廖文玉咬牙:“现在说的是三弟,他不欠家里!”

    “如果不是你爹留他一条命,他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廖母沉声道:“你们俩可不能做白眼狼!老三,以前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能跟你大哥争个长短,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内情,该乖觉一些。我听说这个院子你放在文玉名下,这不合适,文玉一个姑娘家,早晚都要嫁出去,她不用有自己的院子。反而是你大哥,今年都快二十还没有定亲,如果有了这个院子,婚事会更加顺利,稍后我去把你大哥找来……”

    “我后悔了!”顾秋实打断她。

    廖母听到儿子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就不该给你找那个偏方,以前你躺在床上挺好的。”顾秋实摆摆手,“出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廖母气笑了,“你欠了廖家……”

    “我不欠!”顾秋实强调,“没有人要求你们把我生下来!”

    廖母怒极:“廖文宇,你要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自己都说了,当初他尽力救治动了胎气的你,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顾秋实冷笑一声,“至于你生孩子难产以至于卧床多年,那不是你自找的吗?若不是你故意拿肚子撞桌子,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那你自己不会珍重自己的身子,害我小小年纪就拼了命的干活赚钱养家……你根本就不配做母亲。”

    最后一句,让廖母勃然大怒:“混账!白眼狼!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稍后文杰就过来了,你们一起去衙门把这个院子挂在他名下!”

    语罢,她转身就走,临走之前又叫廖文玉:“死丫头,跟我回去!死赖在这里,还等着厨娘伺候,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廖文玉当然是不回的,咬着唇站在原地不肯挪动。

    廖母见状,气得冲过来揪她的耳朵。

    过去那么多年,廖文玉在家人面前从来都不敢反抗。此时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耳朵就传来一阵剧痛,她尖叫一声,努力想要挣扎,可是廖母抓得很紧,她越是挣扎耳朵就越疼。

    “娘,你放手啊!”

    廖文玉心一横,狠狠一甩头,终于将耳朵扯出,也因为太过暴力,耳朵都被扯出了血。她痛得满脸是泪,心中一片绝望,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当初刚从柳家出来时的想法……二嫁选不到什么好人家,就算选到了稍微厚道一些的夫家,在她常年都要回家干活的情形下,一开始愿意包容,时间久了也会生气。

    她……根本就看不见前路。

    “你干脆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她要死要活,廖母气得破口大骂:“你去死!你死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你只要活着,就必须听我安排!柳五那边等着你回家,你必须回去!”

    廖文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两家住得那么近,关于柳五跟红叶搅合在一起的事,廖家不可能没听说。这样的情形下,母亲居然还让她回柳家,这真的是亲娘干得出来的事?

    “我不回,死也不回,要么你就打死我……”

    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即便是门关着,声音还是飘了出去,从门口路过的人都能听见。一直让人盯着这个院子里的夏大年听说了后,急匆匆赶过来敲门。

    敲了两下,里面没动静,他更是急得踹门。

    顾秋实过去打开,夏大年看见他毫发无损,好奇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吵得这样厉害?”

    廖母回过头,看向门口一身绸缎衣衫的年轻公子,张口就要训斥的她在面对看打扮就远超自己家境的贵人时,到了嘴边的谩骂立刻就咽了回去。

    “你是谁?”

    夏大年不认识廖母,事实上,廖母生完小儿子后常年在家卧床休养,不进廖家的门根本看不见她。因此,附近好多人都不认识她。

    “这位……伯母,我和廖姑娘是旧相识,她如果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愿意帮她赔偿。”

    廖文玉眼圈通红。

    这几日,两人来往越来越密切。虽然廖文玉还没点头,但二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

    “这是我娘。你……”廖文玉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她非要让我和柳五和好,非要将我带回家去,还要把这个院子过继到大哥名下……”

    她不想隐瞒,她的家人就是这样不堪,这事不可能瞒过去,她也不想隐瞒。

    第354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

    夏大年是个不错的年轻公子, 即便廖文玉打定主意不再嫁人,在和他短短几次相处之后,也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心。

    廖文玉也想过, 把这件事情直接瞒过去。嫁给夏大年再说。

    但是,她做不到!

    如果夏大年能够接受,那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如果他不能接受, 那即便隐瞒过去,等他日后得知了真相还是会厌恶她……如果不能白头到老,廖文玉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嫁。

    说出那些话后, 廖文玉根本就不敢看夏大年的神情, 低下头捂着脸呜呜的哭。

    廖母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年轻人跟女儿之间好像不光是认识那么简单。

    夏大年最近经常登门和廖文玉相处,不过, 为了维护心上人的名声,他一直都说自己与廖文宇是好友, 登门也是为了廖文宇。

    因此, 在外人眼里, 夏大年和廖文玉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看过二人相处,只听这两个人,也没有人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毕竟, 一个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公子,一个则是穷苦人家出身,还被休弃了的妇人。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好上, 落在旁人眼中,大概也长久不了。

    夏大年进门, 还将门给关上,然后看向了廖母:“伯母,做人要讲道理,这个院子是廖兄买给姐姐的嫁妆,如今在廖姑娘的名下。这院子即便易主,那也是还给廖兄,轮不到旁人插手。”

    廖母在儿女面前底气十足,但她心里明白,这事是自己不占理,多了一个外人,她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问: “你是谁?”

    夏大年本来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想等廖文玉答应嫁给他之后再正式登门。但如今情形下,不表明心迹是不行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廖文玉,万一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廖文玉被家里人嫁给了别人怎么办?

    “我心悦廖姑娘,想要娶她。刚刚在家里听说这边有了麻烦,所以才赶得过来。伯母,廖姑娘还没有答应嫁给我,但我已经决意非卿不娶,还请伯母多看看我,费心慎重考虑一下廖姑娘的婚事。”

    廖母脸上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看看面前的年轻人,又回头看看女儿。

    “你……你是真心的?”

    夏大年点点头。

    “真的。”

    廖母大喜,一拍大腿道:“哎呦呦,死丫头没跟我说这件事,我不知道嘛。以为她还没着落,又想着女子二嫁选不到好人选,所以才想让她回柳家去。既然她能遇上良人……柳五那个混账我就不考虑了。公子哪天上门提亲,我好在家准备一下……”

    廖文玉觉得特别难堪,她的家人如此嫌贫爱富……会被夏大连鄙视吧?

    “夏公子,婚姻大事不是玩笑,你不要仓促之下决定,还是想好了再说。”

    她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夏大年说了哪天上门提亲,回头廖家一定不会放过他。要是他敢不来,廖家多半会上门讨要赔偿。他们就是这么不要脸!

    夏大连认真道:“廖姑娘,我这个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山盟海誓,但我真的会好好对你,请你相信我,给我一个照顾你余生的机会。”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廖母:“可能要过几天,第一回登门需要准备一些贵重的礼物,我这一时半会儿凑不齐。还请伯母耐心等待。”

    廖母眉开眼笑,一挥手道:“哎呀,这婚事要是成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子之间相处不用这么客气,什么贵重的礼物我都不想要,你只要答应会对我的女儿好,我就愿意成全你们。明天吧,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明天有人成亲,那应该是合婚的大喜日子。我这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明儿你可一定要来啊!要是亲戚都到了没看见人,会影响我女儿名声……”

    话还没说完,她像是生怕被拒绝一般,人已经飘出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了挑起事端的廖母,瞬间安静下来。廖文玉顾不上羞涩:“夏公子,我家人不讲理,你最好再慎重考虑一下。还有,我即便是答应嫁给你,也不想在家里出嫁!他们答应这门婚事,目的就是为了从你手中抠好处。”

    “为了你,我愿意吃亏。”夏大年满眼深情。

    廖文玉:“……”

    她急得跺脚:“我不愿意啊。”

    有那给廖家占便宜的银子,她还不如自己多花点。

    就廖文杰那个脾气,拿到银子之后,一定会拿去接济旁人……这天底下的穷人那么多,夏家又不是有家财万贯花用不完。关键是,廖文杰接济的那些人,好些不是真穷,只是故意哭穷。廖文玉见过好几次那些上门来寻求帮助的人哭诉,其实并没有多惨,比廖家日子好。

    廖文玉一眼看出那些人在扯谎,但是廖文杰就跟傻子一样,乐呵呵将家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奉上。

    如果廖文杰有了一个有钱的妹夫,不知道还要做出多少荒唐事来败财。

    夏大年顿时乐了:“那咱就不给。以后家交给你当,你想把家里的银子给谁就给谁,我都听你的。”

    廖文玉张了张口:“我哪里值得你为我如此?”

    “我认为值得就行。”夏大年目光落在顾秋实身上,“廖兄,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依我的意思,提亲那日,我还是带着媒人到这个院子里来。你觉得呢?”

    顾秋实摆摆手:“随便你们。”

    如果廖文玉非要回娘家出嫁,那是她的事。

    事实上,顾秋实把这个院子给了廖文玉时,就没打算过问这个院子最后的归宿,廖文玉留着也好,送人也罢,甚至是送给柳家或者是廖家,他都不会管。

    但如果廖文玉真的把院子送出去了,顾秋实绝不会再让她沾自己的边。

    “那我就到这里来提亲。”夏大年立即拍板,“明天,明天是个好日子,我怕夜长梦多,早定早安心。”

    廖文玉张了张口:“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你一天不是我的未婚妻,就有一天嫁给别人的可能,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夏大连握了一下廖文玉的手,“等我!”

    到了此刻,廖文玉终于相信这不是梦。看男人要走,她忙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夏大年回头:“我对自己的亲姑父动手,你会不会嫌弃我没人情味?”

    “不会!”廖文玉摇头。

    “我做了了不得的错事,你都不当一回事。同样的,在你看来旁人绝对容忍不了的事,在我这儿什么也算不上。”夏大年笑了笑,“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他很快离开,大门重新关上。

    廖文玉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看向边上弟弟,道:“文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带我离开柳家,现在我还在那个烂泥潭里挣扎。”

    她想到什么,急匆匆出门,“我还有点话要跟他说。”

    她要嫁人,就想把这个院子还给弟弟……这个院子值不少银子,她想在定亲之前跟夏大年说清楚。同样的,如果夏大年接受不了,那趁早别上门提亲。

    *

    稍晚一些的时候,那个被柳家休回家的小儿媳妇已经和夏公子好上,且夏公子第二天就会上门提亲的事情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

    听说这个传言,好些人都不相信。

    夏公子那是什么人?

    虽然是二十多岁还没有成亲,但他是被名声给耽误了……身份相等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其他的他又看不上。

    饶是有名声拖累,那也不是廖文玉配得上的人!

    旁人只当是稀奇事,听完了惊讶过后就放一边,但柳母就特别不能接受。自己从来没有往眼里放的儿媳妇,居然就要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夫人……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柳母不相信,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番说辞,于是她去了廖家。

    廖母能够下地自如走动,算是这附近的一桩新鲜事。她往日里做梦都想要自己走,如今终于能走,便一直赖在门口。

    柳母过来时,刚好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前亲家母。

    “亲家母,忙着呢?”

    闻言,廖母呸掉了口中的瓜子壳,似笑非笑道:“可当不起你这句称呼。两个年轻人已经分开各自嫁娶,我听说小五要给人做上门女婿,这一出阁,以后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恭喜恭喜呀!”

    给人做上门女婿可不是什么好事,好多人家当这是耻辱。廖母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膈应柳母。

    以前她身边离不得人,女儿经常回来,为此柳家很是不满,没少明里暗里的嘲讽。那时候廖母心里再苦也只能忍着,如今不一样了,女儿离开柳家,嫁得更好。算是这一片所有的姑娘里嫁得最好的!

    尤其女儿还是弃妇……柳家不要的儿媳,富家公子娶回去当主母,这证明什么?

    证明柳家有眼无珠!

    廖母越想越得意:“大家给柳家大婶让一让路,她忙着呢,别耽搁了她的正事。”

    之前两家结亲,互称亲家母,算是平辈。如今廖母称呼她为婶婶,纯粹是故意嘲讽她老了。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容貌显老,柳母听到这话,险些气炸了肺。

    “我不忙。家里儿子都成亲了,有什么好忙的?反而是有些人,家里两个大光棍,居然还不着急。”

    言下之意,指廖家兄弟娶不到媳妇。

    兄弟两人都没成亲,往日确实是廖母的一块心病,每次想起来就要少吃一碗饭那么堵心。不过,如今廖母不急了。

    等女儿嫁出去,那个院子放在大儿子的名下,还怕没有姑娘愿意嫁?

    至于小儿子,大不了就送出去做赘婿嘛。那样的身世,能娶着媳妇就不错了。

    “就你这么会搅和,再多的儿媳妇都能被你搅和跑。”廖母不甘示弱。

    柳母看到往日里在自己面前从来都说不起硬气话的亲家母今儿突然改变了一番态度,顿时明白,哪些所谓传言多半是真的。

    也不知道哪个富家公子这么眼瞎,居然看上一个弃妇。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非要往高处攀,小心掉下来摔死。”

    廖母呵呵:“有些人倒是想攀,攀不上啊!只能给人入赘。”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互相嘲讽。让旁边的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廖母在目送柳母离开之后 ,还邀众人上门做客。说是第二天女婿要上门来提亲,让他们来凑个热闹。还不止,她还让相熟的人跑去跟亲戚报信,让亲戚们务必腾出半天空登门沾沾喜气。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廖家父子先后回来。二人还在路上就听说了家中有喜,心里特别高兴,但是又不敢相信。赶回家从廖母口中得知内情后,顿时喜不自禁,连夜出门准备第二天要吃的菜色。

    值得一提的是,父子俩手头都没有多少银子,办不起几桌像样的席面。廖文杰一咬牙,跑去跟一起做事的短工借了一些银子……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德行,本来不愿意借。可他承诺翻倍还,翻两倍还,并且还愿意写下借据。

    他给的实在太多,众人扛不住了。

    于是,廖文杰很顺利的拿到了近十两银子,他想着自己未来妹夫是富家公子,饭菜不能过于简单,得隆重一些,干脆把银子全部交给了附近有名的大酒楼,让他们准备几桌席面,连桌带椅全部一起送来。

    酒楼只要收足了银子,办事特别贴心,不光连夜把桌椅送来,还帮忙拉了一些红绸,整个院子看着特别喜庆。

    *

    一大早,廖家院子里就人声鼎沸。

    廖母穿得跟花蝴蝶一样到处招呼客人,嘴都咧到了耳根去,她一边和众人打招呼,一边心里犯嘀咕。

    今天夏公子上门提亲,女儿却一直没回来……虽说女儿不在这婚事也能定下,但到底是少了几分喜意。如果夏公子在众人面前在给女儿表明心迹,自家这脸面可就真的兜住了!

    “文杰,去把你妹妹叫回来。”

    廖文杰明白母亲的意思后,跑得飞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叫回去,他知道三弟买下的院子,一路狂奔过去,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了不远处院子门大开,一抬抬的红箱子被人抬进了院子。

    那院子里就住了姐弟二人,这么多红箱子抬进去,总不可能是三弟下聘。只能是有人朝二妹提亲,他心头咯噔一声。夏公子跑到这边来提亲,肯定不会去家里……家里的客人看什么?

    “夏公子,我有话说。”

    廖文杰心里一着急,急忙飞扑过去。

    夏大年早有预料,他不想在自己的大喜日子里出现闹事的人,早已安排了二十个人站在门口,但凡看见廖家人和有闹事苗头的旁人,立即上前把人摁住送走。

    廖文杰都还没有奔到门口,就被旁边冲出来的两个大汉给押着送到了一条街外。

    “今天是我主子大喜之日,你如果非要闹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廖文杰傻眼:“那是朝我妹妹提亲,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在,不算数!”

    护卫不管这么多,只不错眼的盯着他。

    廖文杰想到家里那满院子的客人,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跑。他不好意思当着人前吼,将正在和人说笑的母亲拉到旁边。

    “娘,夏公子去那边了,应该不会再过来。现在怎么办?”

    廖母听明白儿子的话后,再也笑不出来,愤然道:“他明明答应过到这边来提亲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廖文杰:“……”

    人家就不算话了,你能怎地?

    现在要怎么收场?

    第355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一

    廖母唯一能想到的补救之法, 就是把所有的客人都叫到廖文宇的院子里去。

    她越想越觉得合适,女儿在那边院子里定亲,一家人都过去, 到时不用多解释,亲戚友人也知道那是属于廖家的院子。

    那一条街的院子都挺规整,住在那边的人非富即贵,廖家能在那地方拥有一个院子, 那是给家里人长了脸面。趁着今天人多,让人知道那是大儿子成亲之后要住的地方,回头还怕没有姑娘愿意嫁进门?

    “你过去告诉文宇, 就是说亲戚友人要过去吃饭, 也不用他准备,到时酒楼的人会安排,让他把院子里腾出来就行。”

    廖文杰又跑了一趟, 敲了半天门,里面始终没动静, 他心中焦急, 又觉得这个三弟太不懂事。家里姑娘定婚这么大的事, 他一个人就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能干呢。

    他一咬牙,干脆去了酒楼, 直接跟酒楼的掌柜说,让他们把饭菜送到那边的院子里。

    这都要吃饭了,现在才摆桌子,这也太着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掌柜除了接了他们家的几桌之外,也还有其他的客人, 本来人手就不太够,得知这样的要求后,深觉为难。

    廖文杰眼看人家不乐意,又特别想要把这面子做起来,一跺脚道:“我加钱。多加一两银子。”

    掌柜面色微松:“说实话,你加这点银子,我一文都没赚,只能算是帮忙而已。回头我就找人去安排桌椅,对了,你那边院子里地方腾出来了吗?”

    “有有有,那个院子很大,本来就是空的。”廖家本身的院子比较小,摆了桌子后特别挤,但是那边宽敞得多。廖文杰一想到那个院子以后属于自己,心里的憋闷一扫而空。

    他都已经想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怎么跟人谦虚的表示那个院子属于他了。

    掌柜上门,总能将门敲开!

    廖文杰认为,事情到这里已经妥了,他一刻也不耽搁地赶回家中,冲着满院子宾客笑道:“还请大家移步,二妹不肯回来,让我们到那边去吃饭。”

    方才廖母已经跟亲近的人说了自己老三买了一个院子的事,此话一出,所有人就都知道那边是哪边。

    这里面有一小部分人去过那边的院子,但是有一大部分的人只是听说过,都抱着见见世面的想法纷纷起身。此时酒楼里来搬桌椅的伙计已经到了,亲戚友人纷纷热情的帮忙,掌柜还以为人手不太够,要多跑几趟,结果有了这些亲戚搭把手,一趟就搬得干干净净。

    上百人搬了桌子椅子一路浩浩荡荡,场面盛大,好多人都探头来望,等到了廖文宇的院子,发现大门紧闭,掌柜费尽力气都敲不开,急得满头大汗。

    “客人,你快过来看看。”

    廖文杰被众人让了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敲门。忙活了半天,里面始终没动静。

    掌柜的眼看事态如此,有些不高兴了:“酒楼里的饭菜已经备好,如果再不上桌,会影响色香味……你们到底在哪儿吃?”

    廖文杰额头上满是汗,总不能在大街上吃吧?

    今天要是进不去这个院子,回头这些亲戚都知道他们兄弟不合,也知道廖文宇不愿意把院子给他……想想就好丢脸。

    “再敲,里面肯定有人。”

    廖文杰发了狠心,如果再敲不开门,大不了把这门撞开。

    即便廖文宇不高兴又如何?他就不信,廖文宇还真的敢把他告上公堂。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廖文杰准备让亲戚帮忙撞门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都在门口做什么?”

    众人回头,看见了一身蓝衫的廖文宇,身形修长,气质高华,众人一时间都不敢认。

    廖母怕小儿子说漏嘴,即刻上前:“文宇,大喜的日子你去哪儿了?赶紧把门打开,亲戚友人还等着吃饭……”

    “我们已经吃过了。”随着顾秋实话音落下,又有一架马车停下,直接马车中先是出来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富贵公子,然后红衣公子牵出来了一身红衣的廖文玉。

    男俊女俏,看着特别般配。

    众人有些傻眼。

    廖母恼了:“文玉!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就把这婚事定了吗?我们才是你的长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亲戚友人见证,这么大的事,你怎能一个人……”

    “娘,女子一嫁随父母,二嫁随心!”廖文玉仰着头解释。

    廖父根本就不听,冲上前一巴掌就要打在女儿脸上。

    夏大年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哪里能容忍心上人在自己跟前挨打?他一个健步,挡在了未婚妻的前面:“伯父,关于定亲一事如此简单,这是我的要求。也是我不想定亲的人太多……今天去酒楼吃饭是我的主意!你们从头到尾没有与我商量过,还叫来了这么一大群人闹事,难道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想要退亲?”

    他沉声道:“如果你们想退亲,我成全你们!”

    说这话时,他捏了捏未婚妻的手。

    廖文玉低下了头,心知夏大年不会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吓唬廖家人。

    果不其然,廖父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凶神恶煞的他好半天才扯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不……好不容易定了亲,怎么能退呢?你们好好的就行……今天是我会错了意,叫来了这么多人,下一次一定和你好好商量。”

    他冲着妻子使了个眼色,带着一群人落荒而逃。这里面有些自诩为长辈的人想要说教廖文玉,还没开口呢,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廖母把人带走了。

    前后不到半刻钟,吵吵嚷嚷的大门口安静了下来。廖文玉眼圈微红:“大年,我的家人就是这么不要脸,你如果后悔了,现在退亲还来得及。”

    顾秋实方才要出面,都没轮得着。由此也可以看出,夏大年完全护得住廖文玉,只要二人婚事成了,他再不用为廖文玉操心。

    马车里探出来了陈明武,他一直都在,只是,他知道自己出现后廖家人会发疯……他不怕廖家人,却不想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与人争执,毁了这份喜气。

    “要是没事,我就先回村了。”

    顾秋实立即道:“不行,来都来了,怎么也要住几天再说。师父,我背你下来。”

    他不由分说,强势地把人挪进院子里。

    廖家今天把场面闹得这么大,没能达成想要的目的。耽搁了亲戚友人大半天,不可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于是,桌子重新摆回了廖家院子里,让众人好生吃了一顿。

    廖文杰出的酒钱不少,即便耽搁了一些时间,饭菜有些凉,味道也还是不错。这里面的好多人活了半辈子了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席面,深觉等得不亏。

    只是,众人都不瞎,看出来廖家夫妻和一双儿女感情不好……但凡和廖家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很宠老大,对小的那两个特别苛刻。

    说起来,廖母躺在床上十多年能够好转如同常人,多亏了两个小的。

    吃人嘴短,这众人得了好,也不好再多问。只是有几个人在喝醉了之后说孩子该听父母的话,如果不听话,那是家里的长辈没教好。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却让廖家夫妻深觉丢脸。廖父本就爱喝酒,心情郁闷之下,喝了个烂醉如泥。

    廖母没喝,送走了客人后,越想越愤怒,独自一人去了那边的新院子。

    大黑在门口转悠,廖母不敢上前,就叉着腰在门口扯着嗓子喊。

    廖文玉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特别烦躁。她打开门大吼:“你又嚎什么?是不是想毁了我的好亲事?”

    “死丫头,我是真心为了你好。”廖母伸手一指大黑,“把那畜生牵走。”

    廖文玉不动。

    顾秋实见状,率先出门又将大门关上,隔绝掉廖母看向院子里的目光。

    “娘,你有话就跟我说,不要去骂姐姐。”

    廖母呵斥:“你个畜生!今天让家里下不来台,都怪我以前对你太好……早知道你会长成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将你丢进粪桶里去!”

    如果是真正的廖文宇站在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大概要伤心。他短暂的一生,自从能干活起,就在为了母亲的药钱和家里的各项开支累死累活,更是不要命的跑去大山里打猎。

    “你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别让我进你的肚子!”顾秋实面色淡淡,“你再在这里闹,别怪我跑去认亲爹!”

    “你敢!”廖母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你们一家很烦,没有自知之明。脸皮又厚,尤其是廖文杰,看到好处就上,名声都是他的,坏事都是别人干的。我早就忍够了!”顾秋实认真道,“我那个亲爹应该已经娶妻,如果我和他相认之后就有了自己的爹娘,到时我和他们是一家人……”

    自然也能把廖家甩开。

    廖母面色难看至极:“是我们养大了你……”

    “是我养了你多年,如果不是我给你付药费,你早就病死了。”顾秋实强调,“往前数十年,所有过冬的柴火都是我准备的,即便你没有病死,也会在冬天被冷死。我不欠你们任何人!少拿我的东西送人!廖文杰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专想要别人的东西,养出这种儿子的你不以为耻,还在处处为他打算……”

    他冷笑一声,“我等着看你的好下场。”

    廖母气到浑身发抖:“廖文宇,你简直畜生不如!”

    顾秋实经历了这么多,懂得的其中一个道理就是不要强求讨厌你的人喜欢你。感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如果没缘分,无论如何讨好,都不可能得到想要的。

    他转身就走:“我还是去找亲爹吧!”

    廖母闻言,吓得厉声呵斥:“你敢!”

    顾秋实就敢,他头也不回。

    廖母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小儿子和亲爹相认,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们夫妻付出了那么多,才让认识的人认为廖文宇是他们的儿子。

    如果廖文宇突然冒出一个亲爹,那岂不是表明孩子的爹成了活王八?她也真的偷了人?

    想到小儿子认亲以后外头会有的传言,廖母面色惨白如纸,眼看儿子不听自己的话非要认爹,她追了过去。

    顾秋实当然不会被她抓到,脚下越走越快。

    廖母抓不到人,累得气喘吁吁过后腿一软摔倒在地,她大哭道:“廖文宇,我不许你去。”

    廖文宇会早死 ,就是太听话。他已经后悔,顾秋实自然不可能听廖母的吩咐,他一直没有回头,直奔汪家。

    关于汪吉祥是个怎样的人,顾秋实已经打听过了,汪吉祥是在十多年前成亲的,之前是鳏夫,身边没有孩子,后来娶了一个寡妇,那寡妇带来一个女儿,夫妻俩又生了一双儿子。

    人家不缺孩子,现在日子过得安宁,汪吉祥对外的名声也不错,顾秋实没打算去打扰。之所以说要认亲,不过是故意吓唬廖母罢了。

    他转了一条街后,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到了后门处进门。

    廖文玉坐在院子里,脸色惨白。

    很明显,即便是将廖家夫妻拒之门外,对她的心情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文宇,你说这人的命是不是早有定数,我真的好倒霉,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双爹娘呢?”

    顾秋实笑了:“二姐,日子会越过越好,咱们要往前看。”

    廖文玉被这话安慰到了,比起柳五,她如今日子好过得多,嫁给夏大年之后,只有他们夫妻过日子,家中长辈已经不在。没有人会对她指手画脚。想到此,她又想起自己当初离开柳家时的恐惧何绝望,若不是弟弟扶她离开,她很可能会跪在柳家门外求收留……即便回了娘家,在柳五提出夫妻和好时,她多半会做回柳家妇。

    她在柳家的日子真的是一眼就望到头了。如果再不能生个一男半女,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文宇,谢谢你。”

    顾秋实摆摆手:“姐弟之间,不说这些。”

    接下来一段时间,廖文玉安心备嫁。她从来也没指望过娘家会给自己准备嫁妆,也不好意思再问三弟要东西,她准备将家里新买的料子整理一下当做嫁妆带过去……反正,夏大年已经说了,看重的是她这个人,不是那些身外物。对于这番话,她是信的。

    毕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肉眼可见地不会有多少值钱东西,唯一拥有的院子,夏大年也答应了让她还给弟弟。

    廖文玉这么想,顾秋实可不会就这么放她出去,他最近买下了一间铺子,从外地买了一批新鲜货,生意还不错,很是赚了一笔。

    出嫁女儿该有的,廖文玉都必须有!

    另一边,柳家长辈到底是没能扛过柳五,答应了他和红叶成亲。

    巧得很,柳五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想要尽快成亲,而夏大年怕未婚妻被欺负,也想尽快把人拢到身边。附近的喜日子就那两个,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头一日。

    廖家夫妻以为,女儿出嫁时会从家里出阁,但一直没回来……他们还想着答应送女儿出阁的条件就是让廖文宇将院子给大儿子呢。结果,人从头到尾没露面,他们都没机会说出自己的要求。

    成亲的头一天,廖家夫妻终于坐不住了。

    廖父主动找上门:“文玉,我帮你准备了一个送子娘娘,之前你就因为没孩子才被休,这一次可千万要早日生下孩子。”

    他说着,掏出了一尊黑漆漆的木头像,雕工粗糙,甚至都看不清娘娘的容貌。

    廖文玉见了,都怀疑那娘娘有没有花到十文钱。她这些日子算是看清楚了双亲的真面目,加上夏大年并不要求她有娘家,她笑了笑道:“大年说,以后生了孩子跟我姓廖,如果生不出,那就我们夫妻俩过。我即便生不出,也不会被休!”

    夏大年小时候亲眼看到姑姑挨打,对他的冲击甚大,让他整个人的脾性和想法都和常人不同,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姓什么,甚至不在乎有没有子嗣。

    廖父愕然。

    “女婿的骗你的。”

    “如果他能骗我一辈子,那也不算是骗。”廖文玉伸手将那尊娘娘送回,“我不需要这个,你为大哥供着吧。他年纪不轻,早该娶媳妇了。”

    廖父:“……”扎心!

    是他不想娶儿媳妇么?

    是娶不到啊!

    第356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二

    上一次廖文玉定亲时, 夫妻俩想着将所有的客人带到这边院子里吃饭,再“无意”中透露这个院子给大儿子成亲之后住,结果 , 连大门都没能进,还被女婿涮了一通。

    导致的结果就是,亲戚们知道他们和高嫁的女儿关系不好,未来女婿也很讨厌他们, 还有院子……这院子是廖文宇的,不可能给廖文杰成亲后住!

    这三样,无论哪一样都对大儿子的婚事有帮助。反之, 就会让众人对大儿子退避三舍。

    廖父面色不太好:“我们家穷成那样, 你们又不肯把这院子给你大哥,谁会乐意嫁给他?”

    廖文玉嫁人之后也在家里进出,当然知道廖文杰的处境, 故意道:“大哥乐于助人,那么多的人感激他, 就从那些被帮助的人中选一个媳妇很难么?”

    当然难!

    廖父也是最近这几天才反应过来, 儿子喜欢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对于被帮助的人而言确实是好事,也是真的认为儿子心地善良。但是身为儿子的家人,感受就不那么好了。

    之前那么多年里, 家里的吃穿都有小儿子接济,他没觉察到哪里不对,最近小儿子不肯再回家,也不肯帮家里买米粮油菜后, 他才突然发现一个家处处都要银子……他赚的那些银子自己都不够花,大儿子赚的都被外头的人瓜分掉, 甚至还不够。家里如今欠的债除了当初请客吃饭花的银子,还有大儿子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借下的债。

    “家里太穷了,没有人愿意嫁……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帮你大哥做个媒,从和夏家来往的那些亲戚里找一个富裕的。”

    廖文玉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被家里人要求做事就烦躁,她不疾不徐道:“抱歉,我帮不上忙。大年说了,我过门之后若是和娘家来往,他会休了我。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已经为家里干了十多年的活,甚至还因为照顾娘而被夫家休了,你们应该不会再害我被休吧?”

    廖父:“……”

    “你不回娘家出阁吗?”

    廖文玉一脸为难:“之前定的仪仗是到这个院子接人,回去不方便,万一惹恼了大年,他不要我了怎么办?”

    这是她最近才从弟弟那里学到的办法,反正,一切都往夏大年身上推。即便廖家夫妻在这门婚事上丝毫便宜都占不到,他们也不敢弄毁了这桩婚事。

    毕竟,这是如今廖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吹嘘资本。

    廖父果然不敢再强求:“那……我们一家人过来,在这里送你出门,行不行?”

    “行啊!”顾秋实出声,“稍后我去把姓汪的请过来住着,也好让众人都知道谁是我的亲爹。”

    廖父面色铁青:“那男人管生不管养,你是我养大的!”

    “那又如何?”顾秋实一脸冷淡,“亲的就是亲的,别说你没怎么养我,是我养着家里。即便是你真的拿我当亲儿子疼,我还是喜欢亲爹,你奈我何?”

    廖父险些气出一口老血,抬手就要教训儿子。

    顾秋实不退反进,一把掐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扔:“想打人?你动我一下试试?你现在碰着了我,稍后姓汪的就能在这个院子里长住!”

    廖父:“……”

    他气得胸口起伏,却拿儿子没办法。

    “混账东西,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顾秋实一点都不生气,笑吟吟道:“你都一把年纪,可能是看不到了。但是我能看到你最疼爱的儿子要怎么样照顾你终老,希望廖文杰是个孝顺的,别让我们姐弟失望才好。”

    闻言,廖父心头咯噔一声。

    他才四十岁不到,别人能够抗动的货物,他都能搬得动,正直壮年,力气也大,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年老之后的事。也没有细想过大儿子会不会孝敬孝敬……毕竟他有三个儿女,小儿子是出了名的能干孝顺,唯一的女儿嫁人之后也在娘家进出,大儿子在这附近一片名声特别好。

    但是,如今女儿嫁了人,以后再也不能回娘家。小儿子一心奔着亲爹去,这么久都不拿银子回家,多半再也指望不上。也就是说,他们夫妻年老之后,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大儿子。

    可是大儿子从第一天开始上工,拿到的工钱就从来没有拿回家过,基本上还没到家就已经发完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他们夫妻倒下或者有个病痛,大儿子手头无钱,身边无人,没人伺候他们不说,连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想到此,廖父心头陡然蔓延起一阵恐慌。

    心里发慌,口中却道:“那你等着看吧。兄弟三人之中,文杰最贴心,他才不会像你这个白眼狼似的不管我们夫妻!”

    廖文宇没有不管双亲,过去那些年,他赚到的银子没有上百两也有大几十两,这些银子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花,不说能够买下这么好的院子,像廖家所住的那种院子是绝对买得起的。

    才十七岁的年轻人而已,凭着这个赚钱的速度,假以时日,一定能为自己打拼出一片家业。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顾秋实摆摆手,“走吧,再不走,我真去找亲爹了。”

    “你……”廖父气得踹了一脚椅子,“当初老子就不该让你生下来!”

    顾秋实呵呵:“我要是没有生下来,你早就已经没了妻子。也是,你如今外头有相好的,可能正合你意!”

    廖母生孩子伤了身子,不太可能圆房,那时候廖父还很年轻,一直在暗中跟一个女人来往,这些年,他赚到的工钱除了自己喝酒花掉了一部分之外,剩下的都给了那个女人。

    这件事情廖父做得很隐蔽,即便外头有些风言风语,常年不出门的廖母是听不见的。

    廖父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尤其不想传入妻子耳中,皱眉问:“你这话是何意?”

    “我都已经听说了,你就别在我面前装傻。”顾秋实轻哼,“哪怕你否认,我知道那些事是真的就行了。”

    廖父:“……”

    顾秋实语气加重:“滚!”

    闻言,廖父想要吼回去,却也只是想一想,张了张口,还是灰溜溜离开了。

    *

    转眼到了大喜之日,有顾秋实和夏大年两个不缺银子的人多多安排了人手,婚事一切顺利。

    廖文玉的嫁妆没到十里红妆的地步,但在这周围出嫁的姑娘中算是头一份。不光是有家具,衣食住行能够用到的东西通通都有,甚至连寿材都抬上了。

    寿材是大户人家才会给女儿长辈的嫁妆,意思是自家姑娘从生到死都不用夫家的东西,意在给自家姑娘撑腰。

    夏大年如今只有一个人,因为姑姑的缘故,他和所有的亲戚都不亲,成亲当日,怕太过冷清喜气不够,他干脆摆了流水席。

    三十桌的流水席,所有看见的人都能去吃一顿,不拘贫穷富贵,只要不浪费,想吃多少吃多少。并且他还放出话,不收任何贺礼,吃饭的人只需要祝福他们夫妻就行,流水席一连摆三天。

    等于住在这附近的人三天不用开伙,此消息一出,众人都赶了过去。

    相比起廖文玉出嫁的风光,柳五那边就小气得多。

    首先柳家夫妻不答应这门婚事,不愿意在此事上多费心思和银子,再说,柳五已经娶过一回妻子,不说花了多少银子,至少是花过一遍了。这一次又娶……其他的兄弟都很不高兴。

    如今还没分家,银子花在他身上,落在他们手里的银子就会变少。

    于是,柳五穿了一身大红衣衫……租来的。提着一个包袱跟着红叶回家。倒不是他想走路,而是他不会骑马,害怕在马上摔倒,上都不敢上。总不能坐花轿吧?

    柳五进红叶家门时,听着另外一边的锣鼓喧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当拜堂后有人端了茶水过来,让他跪在地上给长辈敬茶时,他满腔羞愤,脸都气得通红。

    他是单纯的想要和红叶在一起,并不是想做上门女婿。

    红叶看到他不愿意,握了握他的手,低声哀求道:“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爹娘一个面子。”

    柳五:“……”

    他给了红叶的爹娘面子,谁给他面子?

    今日过后,他一定会沦为众人口中的笑话。若不是外头有满堂宾客,他真的想起身就走。

    他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冲动,乖乖敬了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入了新房,有人恶作剧,在他入新房时给他戴了一张盖头。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柳五勃然大怒,一把扯下那个红盖头,直接扔到了院子里的地上。

    “我是男人,男人戴什么盖头,你们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他气得面红耳赤,谁都看得出来他动了真怒。何家长辈面色不太好,何府出声:“那是红叶的表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柳五上一次娶妻,因为廖家夫妻需要女儿出嫁后还回来照顾,对女婿是处处贴心,从来不敢说一句重话。也就让柳五习惯了在岳家面前大声说话。

    但是何家不同,他们是招赘婿,即便知道柳五会不高兴,夫妻俩还是将敬茶和红盖头也安排上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婿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对他们夫妻耐心些。

    “这个玩笑不好笑。”柳五张口就道,“你们家的这些客人,一点分寸都没有,还是少来往的好。”

    如果是廖家夫妻听到这话,笑笑就过去了,兴许还会呵斥几句那个戴盖头的晚辈。但是何父就忍不了:“大喜之日,人家开个玩笑,你用得着这么凶吗?板着个脸给谁看?你要是不愿意嫁,现在就可以回去。”

    “嫁”字咬得特别重。

    柳五当场就发作了,扯掉了胸口的大红花狠狠往地上一扔。

    红叶见状,急忙弯腰去捡,又因为身怀有孕,捡大红花时身形笨拙,再抬起头来,眼眶中满是泪水。

    “你不要走,好不好?”

    柳五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理智,今天要是走了,两家都下不来台,大概往后几十年都会被人议论。还有,红叶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这辈子第一回当爹,还是挺期待的。若是他搅黄了婚事,即便红叶不动胎气,这个孩子可能也没有来到世上的机会了。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传来,他深呼吸两口气,上前扶住了红叶:“走吧,进屋歇会儿。”

    红叶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愤怒的父亲,哭着道:“给我爹道个歉吧。不管谁对谁错,他是长辈,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他个面子。”

    柳五磨了磨牙,上前弯腰道歉。

    何父终于满意:“去吧!”又对着客人扬声喊,“大家吃好喝好啊!”

    *

    两家大喜,离得都不远,廖父却谁家都没去。去了女儿那里,女儿不愿意拜别……可能他连大门都进不去,那么多人看着,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如果去何家,今日的新郎是前女婿,他只要一出现就会被众人议论,前翁婿二人相见,也特别尴尬。

    于是,廖父不出门,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

    廖文杰也在,他不太喜欢喝酒,但偶尔也会小酌几杯。今日他心里也烦……柳五和他年纪相仿,已经娶第二个媳妇了,他的妻子还没着落呢。

    “爹,你还是抓紧点,早点帮我定个亲。如今我走在外头,都不好意思见人。”

    廖府呵斥:“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廖文杰恼了:“你要是帮我多存点银子攒着,我至于二十岁了还打光棍?”

    “你都已经在外头做了那么多年的活计,老子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廖父喝了几杯酒,有些熏熏然,说话也比较冲动,“你就是个败家子,人家不愿意嫁给你,不是因为我们家没银子,而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

    廖文杰不高兴:“明明是人家怕嫁给我之后要伺候瘫痪在床的老娘……”

    这也是原因之一。

    没有谁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人之后去伺候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病人,更何况,廖文杰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后生,没有好活计,还有一副烂好人心肠,谁都招惹不起。

    “你少在外头帮人,多用点心思赚钱攒钱。”廖府呵斥,“就像是老三……”

    这一下可踩着了廖文杰的痛脚,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不如老三,当即起身,将手里的酒杯猛然砸在地上:“我要是像老三,现在也自己找一个院子住着,再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廖父可以容忍廖文宇搬去外头住,不管他们夫妻,毕竟不是亲的。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带儿子这么做。当即通红的眼睛怒瞪着面前的儿子,大吼一声:“你敢!”

    第357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三

    廖文杰帮了这附近不少人, 走在外头,到处都有人和他打招呼,许多人说他的好话, 也只有在家才会被双亲训斥。

    但他认为,自己活了二十年,没有做错事,父亲不应该这样训自己。又听到父亲说自己不如三弟, 他气愤之下才说了自己搬出去住的话。

    看见父亲对于自己搬出去住如此激动,廖文杰很是不满。

    三弟都可以,他凭什么不行?

    “我就要搬!”

    廖府激动不已, 张牙舞爪道:“你敢出去住, 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跟你娘那么疼你,从来没有要求你赚多少银子,凡你在外头欠了债, 都是我们想法子帮你填,你如今居然想甩开我们, 做梦!”

    廖文杰不赞同这话:“我哪里欠钱了?你一直躺在床上等着人照顾, 她哪里有帮我还?”

    “如果不是我们帮你压着文宇, 你以为他会乖乖帮你?”廖父讥讽道:“文玉从小到大都在家里忙活,嫁人了也不得脱身。老三小小年纪就去山里打猎,遇上多少危险咱不知道, 但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疤,可见他日子过得不容易。而你呢?你长到这么大,都做了什么,你自己数数看!”

    “我帮了那么多人, 他们都对我心存感激。”廖文杰振振有词。

    廖府呵呵:“那你去找个媳妇回来啊,二十岁的人了, 婚事都没定。”他的手大力拍着自己的脸,“别人一问起,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我这就去找一个回来。”廖文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走了,廖父一个人也吵不起来,颓然坐在了地上。

    *

    廖文杰这些年实实在在帮助了一些人,那些人虽不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他,却很愿意看他成亲生子。

    他四处询问之下,倒真的有热心人帮他说亲。

    其中一个叫四福的姑娘,长相不错,身形也苗条,就是……不良于行。

    听说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一双腿就绵软如面条,这些年一直没治好,她爹是个木工,为了让她做事,给她做了一个带轮子的椅子。因此,即便四福腿上没力气,却也能勉强做一些简单的事。

    廖文杰看着面前撮合这婚事的热心大娘,面色一言难尽,他对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即便心里不愿意,面上也没露出不悦。

    李大娘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夸赞那个姑娘的好话,见廖文杰不应声,好奇问:“你觉得如何?四福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走路,但这在你们家不算事,你娘身子不好,出不得门,婆媳两人在家互相作伴,她也不是一点事情不能做,有你娘搭把手,照顾一家子的衣食住行不在话下……文杰,这个姑娘真的很好,你要是娶了她,可千万要好好对她。我也是知道你心善才说了这门亲。你都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有多过分,看四福腿脚不方便,就帮她说一些瘸子哑巴聋子,简直气死个人!”

    廖文杰听到这里,面上一片麻木。

    他真心觉得,瘸子哑巴聋子和四福很相配,大家都有缺陷,谁也不嫌弃谁。

    “行不行的?你倒是说句话呀,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约个时间,我让人家姑娘一家上门相看。”

    李大娘似乎没想过这门婚事会不成,“要不就后天吧?”

    廖文杰心里有点慌,他想娶媳妇儿,但是没想娶一个瘸子……四福的情形,比瘸子还要艰难几分。眼看着李大娘自顾自要把事情定下,他有点慌,打断道:“大娘,你听我说两句。首先我绝对没有嫌弃四福的想法,其次,这婚姻大事得互补,比如脾气暴躁的人就得说一个温柔的,那不爱说话的人就得说一个厉害的媳妇回来,您说是不是?”

    见李大娘点头,他飞快道:“我这个人心地善良,就喜欢帮穷人,我希望自己的媳妇能够独挡一面,照顾好自己的同时再帮帮我。”

    李大娘皱了皱眉:“你嫌弃四福?”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四福姑娘生来命苦,我心里只有怜惜!”廖文杰眼看李大娘面色不好,似乎非要把这门心事说成不可,立刻有了个主意,“要不然这样,四福姑娘的婚事包我身上,我一定帮她找个不错的如意郎君。”

    李大娘一脸不信,也很不高兴:“不用了!”

    眼看李大娘不悦,廖文杰有点慌,可不能让李大娘厌恶了自己,他立即道:“我家三弟你觉得如何?他有打猎的手艺,这么年轻,已经买下了个院子……那边的院子是他一个人在住,四福姑娘嫁给他,不需要照顾别人,只照顾好自己就行。您觉得如何?”

    李大娘叹口气:“文杰,说实话,这门婚事四福自然是愿意的 ,可你三弟……咱有自知之明,人家好手好脚,又有上好的院子,凭什么娶四福?”

    廖文杰:“……”

    他也好手好脚啊!李大娘怎么好意思张嘴?

    李大娘摆摆手:“我是看你人好,又急着定亲,所以才说了这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别啊!”廖文杰拍拍胸口,“我去跟文宇说,一定让他答应娶四福!”

    “不要勉强,别弄出一对怨偶来。”李大娘眉头微皱,“四福今年二十,比文宇大!”

    “女大三抱金砖,金砖都让他抱回去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廖文杰煞有介事,“就后天相看,到时候我让三弟准备好饭菜,让四福姑娘一家人都来,要是有亲戚不放心想要跟着一起,也可以来。”

    李大娘听他语气一点都不勉强,真的生出来了几分期待:“真行?”

    “肯定行!”廖文杰语气笃定。

    李大娘满意离去。

    送走了李大娘,廖文杰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吓出来的汗,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有点太满了。现如今连廖文宇的院子都进不去,哪里还能安排他的婚事?

    廖文杰心里有点慌,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大,廖文宇不愿意娶……也可以先安排一顿饭把四福一家接待了再说,到时就说两人不合适,难道四福还能强嫁?

    想到此,他立刻去了三弟的院子,可惜,无论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动静。

    顾秋实确实不在家。

    从廖文玉定亲起,陈明武就到了城里住,不过,他不习惯住在城里,非要回村里住,送了廖文玉出阁后,顾秋实在第二天就把人送了回去。

    他手头的银子没有多少,想再进山一趟,安顿了陈明武后,他就去了山里。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野物不好打,好在大山里采药的人不多,他寻摸了不少,也算是满载而归。他采好了药材时天已经黑透,不方便赶夜路,于是找了个地方过夜,天亮之后下山。

    回到村里时,日头刚刚过午,还隔着老远就听到村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还有女子凄惨的哭求,他飞快赶了过去,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到了地方,看到不大的院子里摆着两个花轿,两个新嫁娘都在,其中一个捏着帕子温柔的站着,另一位哭得凄凄惨惨,但是在场众人却都没人帮她说话。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我会好好对你……”

    说话的男人鼻歪眼斜,走路一瘸一拐,最让人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神,那眼神黏腻地落在哭着的新嫁娘身上,似乎想要把她的衣衫扒光一般。

    新嫁娘听到这话,忽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把菜刀,冲着那男人砍过去。

    廖文宇在村里不算生面孔,他经常进村,却和众人不熟,顾秋实瞅见了那哭得伤心至极一咬牙就要拿刀砍人的新嫁娘,只看那架势,似乎真的抱着与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搞不好真的会伤人,他一个健步冲过去将人抓住:“姑娘,有事说事,别伤人!”

    杨玉宜满心都是把这个混账捅死之后自己就不用嫁,大不了给他们偿命。手被抓住,她满腔悲愤都被那温润的男声抚平,侧头一瞧,就看见了英俊的侧颜,她呆了一呆。

    “你不要管闲事。”

    “姓廖的,我安排我侄女的婚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放开。”说话的妇人身形丰腴,满脸横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花轿都已经上门了,你快撒手,别毁了我侄女的名声,若是影响了她的婚事,你赔不起!”

    杨玉宜哭得不能自已。

    高氏见状,不耐烦道:“玉宜,我们养你一场,如今到了你报答的时候,乖乖嫁过去……”

    “我死行不行?”杨玉宜哭着道:“我死了,恩情不存在,是不是就不用嫁?”

    “哎呦,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你嫁人的同时把你的哥哥换个媳妇……”高氏凑过来,用仅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就算你真的想死,也别现在死。等嫁过去后,你哥哥这边有了孩子,那是你想死,我绝对不拦你。”

    活久见啊!

    杨玉宜气得眼圈通红:“伯母,我去城里干活,你只要给我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绝对给你五两银子,不让你白养我一场。”

    顾秋实也听明白了,这家人养大了侄女之后,想用侄女给自家儿子换一个媳妇回来……换亲在许多地方都很常见,但是,给自家闺女换一个生来就有疾看着人品还差的女婿的人家还是挺少见,想媳妇想疯了吧?

    “你欠他们多少银子?”

    杨玉宜伤心至极,打了个嗝道:“五两!”

    顾秋实心情复杂,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银锭:“这是五两银,算是帮你还了养恩,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高氏看见银子,眼睛都亮了,扑上前一把接过,又用牙齿咬了咬,确定银锭是真的后,眼神咕噜噜一转,又有了主意:“这是我养大她所花费的银子,你要是想把这姑娘带走,让她从此后跟我们家没关系,这点银子可不够。得再给……给五十两!”

    杨玉宜惊呆了:“哪里需要那么多?”

    高氏眼睛一瞪,看向顾秋实: “就是这个价,你要不要吧!”

    顾秋实颔首:“我要。只是身上没这么多银子,你去准备一张契书,白纸黑字写明,你今儿用五十五两卖掉了侄女,从此后她的死活与你们无关。你这边写清楚了,我的银子差不多也到了。”

    哪里来的冤大头?

    高氏大喜,立刻就要找人群里会写字的人帮忙。

    但是那个鼻歪眼斜的新郎不愿意了,上前将人拦住:“你先把人定给了我,我妹妹都已经嫁过来拜了堂,你们家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家里客人都到了,要是没把新嫁娘接回去,我许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哎呀,我给你们家下聘还不行么?”高氏压低声音,“有了银子,你想娶谁就娶谁,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侄女儿一个姑娘。要是银子足够多,你娶两个都行啊。”

    许成奎皱了皱眉,不舍的看了一眼杨玉宜:“可我就想要她。”

    高氏还没说话,听说自家即将进账五十多两的杨伯父冲了出来:“非要玉宜也行,补银子!补五十两,你就把人接走!”

    许成奎自然没有那么多银子,他要是家境富裕,也不会拿妹妹给自己换媳妇,在听到杨家愿意给他十两银子时,悻悻退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要多一点,而是村里的姑娘聘礼就二三两。再说,他脑子转得比较快,这银子属于杨家,他妹妹如今是杨家的儿媳妇,也就是这银子是妹妹的。

    他们是亲生兄妹,本就该互相扶持,妹妹的日子过得好,借银子给他本就在情理之中。

    大喜之日,新娘不肯上花轿本就是一场稀奇事,两家换亲,好好的姑娘要嫁给一个身上有残疾的男人就更是奇上加奇。换到一半,新嫁娘不愿意上花轿,有人愿意出大几十两把人接走……这是往前数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

    院子里的客人已经挺多,收到消息后还有不少人赶过来看热闹。小了半个时辰之后,契书按照顾秋实的意思写了三份,杨家生怕他反悔,爽快地摁了指印,在场人多,人证就是好几位。

    顾秋实也爽快,直接给了银子。

    杨玉宜终于不再被逼嫁,心中大松一口气。但是,她对于这个帮了自己的男人一点都不了解,心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不过,这个男人是村里陈明武的徒弟,只因为师徒情分,就时常过来照顾,应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人品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秋实把人带到了陈明武的院子里。

    陈明武住在村里,他一条腿断了,平时不爱出门,和村里人都不熟。不过,和杨玉宜也有过几面之缘。

    “坐!”

    杨玉宜已经换掉了身上的大红嫁衣,那一身包括鞋子都是租的,甚至鞋子还不合脚。有一双合脚被许成奎的妹妹穿了,她只能退一步。此时她换上了一身补丁衣裳,站在这里只觉尴尬。好在陈明武也不算是陌生人,她坐下后又喝了一碗热茶,肚子里有了几分暖意,总是是自如了些。

    顾秋实从山上采了不少药,没有炮制过的药材不能久放,会影响药效。于是,当天就驾着马车带杨玉宜回城。

    陈明武一个男人,杨玉宜是个姑娘家,两人同住一个院会特别尴尬。虽然回了城里也是顾秋实和她同住,但……他是要娶她的。

    在回去的路上,顾秋实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杨玉宜羞红了脸,没有拒绝。

    顾秋实的马车还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自家院子外踱步的廖文杰。

    第358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四

    廖文杰昨天过来没找到人, 回去后一晚上都没睡好,他始终认为廖文宇应该在院子里,干脆天不亮就到了门口守着。他一开始是坐, 坐够了就站,站够了就走,走了又回去坐,如此循环往复。

    磨蹭了大半天, 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廖文杰都怀疑里面没人……但他没有退路,明天就是约定好的四福一家上门的时间。若今天不让廖文宇把事情安排好, 那客人上门时会特别尴尬。

    客人登门, 廖文宇完全没准备,或者是客人干脆就没能进门的话,到时都是他的错!

    看见有马车过来, 廖文杰随意瞅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 可当看见马车停下, 下来了自己的三弟时, 他惊讶地问:“这是你买的?”

    顾秋实颔首。

    廖文杰:“……”

    “你运气可真好。”

    顾秋实似笑非笑:“这些是我拿命换来的,大山好不好进,你心里没数?”

    廖文杰哑然, 他唯一一次进山,就招惹了一群狼。如果不是他机灵,把那只血呼啦的兔子往弟弟那边扔,现在早已经被那一群狼拆吃入腹了。

    “我有事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 就看三弟转身,掀开帘子之后, 先是接了两个篓子,还接了几只绑好的野鸡和兔子,之后从里面下来了一位身形纤细的女子。

    那个姑娘浑身补丁,双手都是伤疤和老茧,但眉目清秀,即便是在城里,也很难找得到这样好看的姑娘。

    “这位是谁?”

    杨玉宜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囧迫地低下头去。要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廖文宇,她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她父母伤亡,又有那些奇葩的亲人,自认根本配不上城里的后生。

    “这是我的未婚妻。”顾秋实一脸坦荡,“麻烦你让一让。”

    廖文杰讶然:“你什么时候定亲了?”

    “这不关你的事,难道你这个做大哥的还要操心我的婚事不成?”顾秋实本是随口嘲讽,话音落下后看见廖文杰满脸尴尬,他好奇问,“你怎么是这副神情?难道你真的想帮我说亲?又是哪个可怜人需要你帮忙?”

    一猜就中。

    廖文杰瞅一眼那亭亭玉立的姑娘,虽然衣着很差,但难掩她清丽的容貌,他忍不住又瞅了一眼:“三弟,你过来,我细细跟你说。”

    顾秋实哪有空跟他废话?

    一大早从山里下来,在路上就花费了近半天,又在村里耽搁了那许多时间,此时夕阳西下。他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将药材卖掉。

    他直接掠过廖文杰,将所有的东西搬进院子。杨玉宜看得出来,恩人不喜欢门口这个男人,她也不多话,忙上前帮忙。

    院子里是有人的,廖文玉嫁人之后,桂花大娘就只剩下了看家的事,她真心感觉自己掉进了福窝……即便是嫁出去做人媳妇,也要上有老下有小的伺候一家子。而住在这个院子里,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只需要照顾廖文宇一个人。偶尔廖文宇出门,她只需要做点饭给自己吃就行了。

    昨天廖文杰过来敲门,桂花听到动静之后,蹑手蹑脚到门后偷看,当看见门口是廖文杰,立刻转身回去,本来她还要洗衣衫,也不敢再干,干脆回了自己的房缝缝补补。

    桂花看见主子回来,急忙过来接东西。

    这里面只有少部分东西要留着 ,大多数都要拿出去卖掉,顾秋实全部搬进院子是想整理一番再送去医馆。他让开了桂花的手:“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去厨房帮我们做点饭,一会儿给玉宜收拾一间房出来。”

    桂花这些日子跟主子相处,也知道了主子的脾气,这个年轻人不爱为难谁,一点都不难伺候,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就行。当即答应了一声,立刻转身进了厨房。

    杨玉宜见状,忙道:“我也去帮忙。”

    “就我们三个人的饭,不用你。”顾秋实认真道:“你是我未婚妻,以后是我妻子。我娶你是为了好生照顾你,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

    杨玉宜哑然。

    一刻钟后,顾秋实先收拾好的草药重新装回篓子里端出门:“我一会儿就回,会回来用晚饭。”

    廖文杰本来想跟进院子里去,但是门口的大黑特别凶,他被拦在门外,越想越生气。若不是还有事要找廖文宇商量,他真的会转身就走。

    看见廖文宇再次出门,廖文杰急忙追上去。

    “听我说几句。”

    眼看三弟不管不顾架了马车要走,他反应也快,立刻跳了上去。看见一堆的草,他好奇问:“这些是什么?”

    顾秋实不回答,一脚踹出,直接把人踹了下去。

    廖文杰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滚,浑身都沾了灰尘,等他坐起身来,马车已经远去。他气得狠狠踹了两脚。

    顾秋实到医馆卖药材不是第一次,大家都是熟人。大夫给的价钱还算公道,前后不到一刻钟,顾秋实已经驾着马车往回走。

    这边廖文杰整理好了衣裳,又走回了三弟的院子门口。他已经想好了,再看到人,直接把明天的事情安排下去。

    于是,顾秋实马车刚刚停下,廖文杰就道:“有个姑娘要与你相看,我已经答应了。我知道,你有了未婚妻不想再娶别人。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也要帮我保全面子,明天你准备几桌饭菜,把那些人应付走……我也不为难你,回头就说你们不合适。”

    顾秋实一脸惊奇,上下打量他。

    廖文杰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做甚?”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我都已经有未婚妻了,凭什么要为了你的面子平白多花一份银子。再说了,我未婚妻就在这里,还相看别的姑娘,岂不是影响我们两人的感情?”顾秋实说话很不客气,“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自己惹下的麻烦,自己想办法!”

    他说着就要进门,廖文杰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今天不太可能在和三弟说得上话,明天真要把那些客人撂下……到时候他面子里子都没了。

    “三弟,你先别急嘛。我看你今天这忙忙碌碌好几趟,应该也已经忙完了,坐下来我好好跟你说几句话。”廖文杰也没指望能进院子里,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饭。”

    这倒是挺稀奇。

    廖文宇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听说大哥要请他吃饭。顾秋实来了兴致,过去那么多年里廖文宇为家里付出那么多,帮着廖文杰还了不少债,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个大哥的好处。

    只是吃他一顿饭而已,顾秋实一点都不亏心。

    “那走吧,我要去对面的满月楼,听说里面的酱鸭子特别好吃,你该不会不给我点吧?”

    廖文杰手头没有多少银子,他现如今在外头还欠着不少债呢。

    那些债主虽然没有明着催,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廖文杰全当听不见。他一直想着赶紧跟弟弟恢复以前的亲近后,让弟弟帮忙还债。

    按道理来说,廖文宇能够买得起这么大的院子,应该随便就能帮他把那些债还上才对,廖文杰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呢,兄弟两人一直没机会培养感情,似乎廖文宇对他的误会很深,根本不愿意靠近他,甚至都不愿意让他进门。

    今天兄弟俩能坐下一起吃饭也算是个机会,廖文杰一咬牙,拼了!

    去酒楼之前,顾秋实先把马车弄进院子里刷好,在出门时,天已经快黑了。

    满月楼就在两条街外,算是这附近最好的酒楼之一。

    兄弟两人进门后,廖文杰舍不得去雅间,顾秋实也不强求,就在大堂里坐下,顺手点了四五个大菜。

    伙计眉开眼笑,廖文杰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悄悄扯了扯弟弟的袖子。

    “差不多就行了,我不太饿,咱们吃不完的。”

    “吃不完带回去喂大黑。”顾秋实做出一副苦恼模样,“你都不知道,大黑特别能吃,一顿就能啃掉一只鸡!不过,可能是吃得多,它特别聪明,分得清楚好人坏人。”

    廖文杰:“……”

    这酒楼里的饭菜好多人都吃不上,廖文宇居然要拿去喂狗,也太抛费了。

    “拿这里的菜来喂狗,是不是……”

    顾秋实摆摆手:“大黑就跟我的家人一样。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末了疑惑问:“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廖文杰就是舍不得,但这话不能承认,心里痛得滴血,嘴上却道:“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秋实点点头:“咱们兄弟好久没有坐下来吃饭,所以我才答应和你一起出来,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明天的事情我帮不上你的忙。”

    廖文杰:“……”

    要是早知道廖文宇不帮忙,他也不会把人请到这里来。

    “三弟,四福姑娘真的很可怜,她本身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被一双腿给拖累了。若不是我以后要照顾爹娘,我真的会娶她为妻。”

    此时伙计已经送上了茶水,还送了两盘凉菜,顾秋实埋头开吃,不接话茬。

    廖文杰有些不甘心,本想着廖文宇赞同这门婚事,他就说出自己的打算。眼看人不接话,他只能自顾自往下说,“你不用照顾爹娘,娶什么样的妻子都行。但是我不能……要不然这样好了,我帮你照顾好你的未婚妻,你照顾好四福姑娘。”

    顾秋实一脸惊奇:“你可真有意思,娶妻又不是配种,你说换人就换人?你愿意娶一个瘸子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愿意。”

    “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廖文杰满脸不赞同,“四福姑娘已经很可怜了……”

    “那你娶啊。我没拦着不让你娶。”顾秋实强调,“你再打我未婚妻的主意,我就把这一桌饭菜全部扣你头上。”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厉色。

    廖文杰:“……”

    “你就帮帮我嘛,明天应付一下那些客人!”

    顾秋实不接话茬,扬声让伙计送酒。

    酿酒需要上好的粮食,价钱很贵,如果要上好的酒,那价钱更是离谱。

    顾秋实本着一顿就把之前廖文宇为家里的付出给吃回来,在廖文杰难看的脸色下,愣是灌了半坛,还把剩下的半坛灌给了廖文杰。

    两人跌跌撞撞往外走,顾秋实是装醉,廖文杰是真醉。

    顾秋实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洗掉了浑身酒气,先去看了杨玉宜。

    此时夜色已深,按理说早该睡了。但杨玉宜刚到陌生地方,所谓的未婚夫第一天就出去喝酒深夜不归……谁知道这人在外头做什么?

    杨玉宜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但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五十多两银子,她一辈子也还不起。正觉得前路迷茫,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

    顾秋实出声:“是我!你不用出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没喝醉。”

    杨玉宜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容。

    翌日一大早,杨玉宜就起来了,昨天临睡时听到桂花大娘说今儿要去买菜,她打算跟着一起去转一转。要不然,出了门不辩方向,连路都找不到。

    顾秋实也起来了,给了杨玉宜不少银子,让她去街上买一些衣衫首饰。

    杨玉宜不想要,顾秋实勒令她至少买够三身,在外头吃了午饭再回。

    送走了二人,顾秋实也跟着出门。临走前,他特意在门上挂了一大把锁。

    不管是谁来,看到这把锁,就知道主人不在。也不会在门口逗留。

    果不其然,四福一家子十多口人到了门口,看见铁将军把门,面面相觑过后,媒人李大娘一拍大腿。

    “我去找文杰。”

    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廖家。

    要说廖文杰平时乐于助人,也还是有几分好处。昨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走到一半就睡着了,后来刚好有一个曾经受过他帮助的中年男人将他背回了家。

    彼时廖文杰已经人事不醒,廖母出来接的人,叫了儿子好几声,没能把人叫醒,廖文杰在昏睡之中还吐了一大堆,整个院子里都是秽物的酸臭。廖母捏着鼻子整理到半夜,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儿子弄上了床。

    李大娘带着人都到了廖家的院子里,廖家夫妻听了前因后果,这才慌慌张张去找儿子。

    廖文杰被吵醒,头痛得厉害,浑浑噩噩出门看见李大娘一行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天色,一拍额头,懊恼道:“喝酒误事,文宇昨天晚上也喝醉了,肯定没准备……要不然这样,我们去酒楼里吃,在酒楼里相看也是一样的。”

    李大娘脸色不太好:“那边院子门关着,人都已经不在。你上哪儿去找人来相看?”

    廖文杰后知后觉想起来三弟并不愿意相看,他有点尴尬:“这样啊,那改天吧。”

    姑娘家的婚姻大事,算是家里头一等重要之事,尤其四福出门不方便,走一路就被人围观一路。一家子是抱着这婚事一定能成的想法才把她弄到这里来的。听到廖文杰这敷衍的话,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李大娘也觉得下不来台:“文杰,我们不是狗,可以随你溜,既然你们家不愿意结这门亲事,早说啊。当时是你主动提出要说媒,结果……瞧瞧你办的这事!看不上四福,你还非要大包大揽……”

    廖文杰出了名的爱帮助人,平时怜悯弱小,为此还花费了不少银子,越是可怜的人,他态度越好,说什么也不能留下一个看不上瘸子姑娘的名声。他一着急,脱口道:“我娶!”

    第359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五

    廖母惊呆了。

    “这……这不行!”

    过去那些年, 廖母因为腿上有疾,出门是给人添麻烦,除非看大夫, 她一般不出门,偶尔出门也和大部分人都不熟,久而久之,她在外人面前一般是不开口的。

    这也是实在被逼急了。

    她虽然能如同常人一般走路, 但平时不能太累,也拿不了太重的东西,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 再来一个比她还残的儿媳, 到时候是儿媳伺候她,还是她伺候儿媳?

    李大娘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四福不能行走, 十成十会被婆家嫌弃。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要骗婚,而是找一户真心愿意娶四福的人家……如果对方是个年轻后生, 身上没有隐疾, 并且对四福一心一意, 真心想要和四福好好过日子就更好了。

    本以为廖文杰是个靠谱的,结果居然把事情弄成这样。四福好不容易愿意出门相看,高高兴兴准备一场却连门都进不去, 对她是很大的一个打击。跑到这里来讨要说法,廖文杰好好道歉,一家子也就接受了,毕竟四福确实容易招人嫌弃。可他张口就说要娶, 完了家里亲娘一口就回绝。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廖文杰一次次给了四福期望, 又很快让她失望,廖母的拒绝,于四福而言,又是一打击。

    四福已经眼泪汪汪,好多亲戚都围着她安慰。可这些人态度越好,四福越是哭得厉害。

    廖文杰脱口后,立刻就后悔了,可看到母亲否决之后四福一家人的状态,还有李大娘那愤怒的目光,本来要改口的他有些不敢改口,喃喃道:“我真的想照顾四福姑娘。”

    廖母呵斥:“你给我闭嘴!以前你做什么,我和你爹都不管你,但这件事情绝对不行,家里已经有我一个病秧子了,再来一个,日子还怎么过?到时不是你去接济别人,我们家都要等着外人帮扶了。”

    她一脸歉然地看向四福,“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如果家里富裕一些,我也愿意让儿子娶你,可是……我们家现在还欠着十多两的债,他们父子又是个没本事的,文宇还得上,不愿意还……你要是愿意和文杰一起吃苦,带过来的嫁妆也用来还债,那……”

    “想得美!”四福娘气得跳了起来,“你们家打的好算盘,家里还不起债了才跑来娶我女儿,指望我们一家人帮忙填你们家的无底洞,呸!做梦!他婶,我闺女的婚事可不敢拜托你,以后你还是少操心吧!”

    说着,推着女儿的椅子就往外走。

    这是连媒人李大娘都记恨上了。

    李大娘气得跺脚,狠狠瞪着廖文杰:“你……你……瞧你办的这事,四福要是因此想不开,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急忙追了上去。

    廖文杰头痛得厉害,蹲在角落中半晌回不过神,边上是廖母的喋喋不休,一直念叨他不该揽事。

    “我知道你喜欢帮别人,但能帮的帮,不能帮的别多嘴!四福那个样子,谁家好手好脚的愿意娶?你真要是说动了谁娶她,那都不是帮忙,那是与人结仇!”

    廖文杰揉了揉眉心:“我还不是想帮三弟……谁知道他不听话,还已经有了一位未婚妻。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闻言,廖母惊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廖文杰才想起来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家人,“昨天我在院子外等他,想让他安排四福一家子吃饭……当时话赶话说到那里了,我不好意思不接这事,本想着让三弟准备几桌饭菜将这事应付过去,回头就说两人不合适,谁知他根本不接茬,闹着要我请客,结果他非灌我喝酒,都喝醉了。”

    廖母不耐烦:“东拉西扯的说不到点上,我问的是那个姑娘的事,她是哪里冒出来的?长相如何?家境怎样?”

    “不知道,家境……应该不太好,一身破烂衣裳,就是长得好,之前多半过得苦,除了一张脸能看,手上都是老茧。”廖文杰一拍大腿,“老三肯定是看上她容貌了!好色之徒,还道貌岸然的指责我害他。”

    廖母跺了跺脚。

    “合着你还真想把四福说给老三?”她气得不行,“你到底是有多恨他?”

    廖文杰哑然:“他又不差银子,养得起四福,再说他不住家里,还不照顾你们,这不是正好么?”

    “正好照顾一个瘸子?”此时没有外人,廖母说话也没了顾忌,怒道:“本来老三就不亲近我们,你这么一干,他岂不是更生我们的气?不行,我得去看看。”

    廖母急匆匆往外走,廖文杰皱了皱眉:“别去,你去了又进不了门,到时在门口咋咋呼呼,外人该以为我苛待他了!”

    “你还知道这是苛待啊!”廖母怒极,“没见过你这么喜欢把麻烦往家里带的人,老三好手好脚,自己还会打猎,年纪轻轻就买了院子,想娶什么样的姑娘不行?你非要塞一个瘸子给他,有你这么做大哥的吗?你这么喜欢照顾四福,自己去娶啊!”

    她是怒极之下,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并不是真的想让长子娶四福,说完后因为正在气头上,也懒得解释,就急匆匆走了。

    *

    顾秋实没有喝醉,回家后照常睡下,他如今不缺银子,一大早就去外头买了不少料子回来让桂花给杨玉宜做新衣,顺路还带了一些味道不错的点心。

    杨玉宜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不过,她对于嫁给廖文宇这件事没有特别抵触,甚至还挺期待。

    顾秋实陪着他们吃了早饭后,又独自出门去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人就在他的院子里,提亲只是走个过场。他需要未婚夫妻的名头,省得外人胡言乱语毁杨玉宜名声。

    廖母赶到,看到大黑正想着怎么过去敲门,就看到大门打开,小儿子笑吟吟送了媒人出来。

    整个外城也只有两三个媒人,饶是廖母不怎么出门,也还是认得出来。

    “桃花妹子,你这是……”

    媒人最喜欢帮这种已经有了感情的年轻男女说亲,尤其两家聘礼嫁妆上没有异议的这种亲事,完全就是送上门的好处。

    今儿的杨玉宜已经换下了昨天的破衣烂衫,穿着一身长裙,身形纤细,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着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媒人看见廖母,立刻道喜:“还未恭喜嫂嫂得了一个天仙儿媳妇呢,嫂嫂福气好,实在让人羡慕得紧,我那儿子要是有文宇一半能干,我们夫妻睡着了都能笑醒。”

    廖母爱面子,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多说,含笑答应了两句后目送人离开。

    等人一走,她回头怒瞪儿子:“定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顾秋实反问:“你们打算帮我出聘礼吗?”

    廖母:“……”

    家里还欠着一大堆债呢,哪里有银子?

    “不出聘礼,我就不配插手你的婚事了?”廖母怒气冲冲,“若不是我拼了命的生养你,你哪里会有今日?”

    顾秋实摆摆手:“话不投机,你回吧。”

    “我要看看你未婚妻。”廖母假装没有看见门口站着的妙龄女子,“我是她未来婆婆,喝她一杯茶不过分吧?”

    杨玉宜手足无措,她都不知道未婚夫和家里人的关系这般紧张。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只是小矛盾,她是不是该从中调和?

    无论如何,给未来婆婆敬一杯茶确实是应该的。

    “文宇,这……请长辈进来坐坐吧。”

    “不用!”顾秋实转身进门,“有的人你越尊重,她越会闹妖。就像有些男人,女子只是冲他笑了笑,男人就能想到成亲生子上去!”

    杨玉宜哑然。

    廖母愤然:“文宇,这就是你对亲娘的态度?”

    顾秋实张口就来:“对,你要是觉得我不孝,去找我亲爹来教训我吧。”

    这话算是戳走了廖母的肺管子,她一直认为,夫妻俩这些年感情不睦,只剩下面子情,男人赚到银子不肯拿回家,还在外头跟一个女人暗中来往,就是因为她当年和汪吉祥之间的那些事,因为小儿子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不贞的事实,所以无论她如何讨好,如何卑微,男人都不愿意和她亲密。

    自从她生小儿子落下病根后,男人再未与她圆过房。每个月的工钱一个人花得精光,一半用来喝酒,一半用在了外头的女人身上。

    之前她一直病着,猜到男人在外头有其他女人,但不知道是谁,也是最近才得知那是个有夫之妇。

    “你闭嘴!”廖母眼圈通红,很快就泪流满面,“为了你,我失去了那么多,在床上一躺十几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讨厌我,唯独你不行。”

    顾秋实强调:“你的病都是我治好的。在我能赚到银子后,你喝的药都是我付的账,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廖母:“……”

    “你跟我一点都不亲!还独自住在这边不肯伺候我!”

    顾秋实呵呵:“感情是相互的,从我记事起,都是我在照顾你。娘,每个人的精力有限,会累会疲惫。我自认对你仁至义尽,说难听点,当初如果不是你自己将肚子往桌子上撞,也不会落下病根!”

    廖母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不明白怎么就闹成了这样,明明她是过来看儿媳妇的,其实那姑娘除了穷一点,真的处处都挺合适,长得好,手上满是老茧证明她勤快,是个过日子的人。

    “当时……”

    顾秋实打断她的话:“不要再提当年了,我不爱听!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如果你是来为廖文杰讨公道的话,那么,我有话要说,我这辈子不管娶谁,甚至是不娶,都绝对不会按照廖文杰的心意办事。在他眼中,他是这天底下第一大善人,身为他的家人,都该为了他的名声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不欠他!上一次在大山里他嫌弃害死我,是他欠了我一条命!”

    他语气铿锵,一副对廖文杰再无情分的模样,廖母见了,忙道:“你们是亲兄弟啊!该互相扶持……”

    “互相?”顾秋实冷笑一声,“从来都是我照顾他,我出银子买粮食给他吃,我帮他还债,他什么时候照顾过我?这次帮我说亲倒是算,但他说的是什么亲事?娘,你觉得他有良心吗?”

    廖母哑然:“他没想让你真娶,就是想请你帮着糊弄一下。”

    “这是婚姻大事,人家姑娘十足诚意,他在干什么?”顾秋实不屑道:“就他那样的人,连自己都帮不了,还帮这个帮那个,关键是还不真心,只想成全自己名声。当真是不要脸!他怎么好意思领善人名声的?”

    “那是你大哥,你对他尊重一点。”廖母呵斥。

    顾秋实眯起眼:“我说过,你不要逼我。既然你不听,那我去找爹了。”

    他说走就走。

    廖母吓一跳:“我不许你去。”

    上一次顾秋实是为了吓唬她,这一次也一样。

    他是故意生气离开,让廖母再也不敢来闹……如果廖文宇认了亲爹,那就是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廖母真的有偷人!

    身为有夫之妇还和男人暗中来往,那会被千夫所指,会被众人唾弃。

    廖母吓得面色惨白:“别,别去!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还不行吗?”眼看儿子还不回头,她哭着喊道:“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别去找!”

    顾秋实很快消失在了转角之处。

    见状,本来就挺虚弱的廖母吓得一头栽倒在地。

    廖文杰赶来,刚好看见母亲摔倒,他忙上前将人扶起,然后就在大街上控诉弟弟的不孝顺。

    当时挺多人都看见了,顾秋实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廖文宇就是太在乎家人,所以才会被狼群吞吃入腹。他的心愿是不要再管家里人,随他们自生自灭,以后过自己的日子。但如此一来,想要有好名声就不可能了。

    顾秋实还是没去找汪吉祥,人家有妻有子,他凑上去算什么?这也有违廖文宇的初衷。

    他没去找,当天晚上汪吉祥却找上了门。

    开门的是桂花,她不认识门口的中年男人,还问人家找谁。

    汪吉祥心平气和,说是找东家。

    桂花半信半疑,跑去报了信。

    顾秋实出门看见汪吉祥,有些意外:“进来坐吧。”

    他知道了廖文宇的身世后,就悄悄打听过汪吉祥,自己还去看过,父子俩之间,还是有几分神似之处的。

    汪吉祥有些意外,两人在今日之前就没来往过,儿子出声就喊他进门,他不得不怀疑儿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相。

    “你都知道了?”

    顾秋实颔首:“我娘说的。你今儿来这里,有事吗?”

    “原先我不知道你的存在,看姓廖的对你们母子那样上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后来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又觉得不是,他对廖文杰还算疼爱,会操心廖文杰的事。但对你……就真的很冷淡,以前我也想过上门来和你相认……但是我一直没有帮过你的忙,贸然出现不太合适,可能还会吓着你。”

    奸生子活在世上,会被旁人厌恶。

    再说,他不确定这个是不是自己儿子,只是怀疑而已。哪里好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登门认亲毁了廖文宇名声?

    “以前没出现,现在也不用认亲了。我都已经长大,不再是需要爹照顾的年纪。”顾秋实面色淡淡。

    乍一看汪吉祥的为人处世还不错,但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汪吉祥哑然:“我不是看你如今日子过得好才凑上来,只是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这对你很不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承认当初和你娘之间的关系,把你带回去认祖归宗。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认祖归宗之后你照样成亲,以后还是住在这里,你的日子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找上门来太像看见儿子富裕后上门要好处的势利眼,急切地解释道:“我不要你的东西,只是想让众人知道,你不肯亲近爹娘不愿意孝敬双亲,不是因为你不孝顺,而是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又被虐待多年后,才变成现在这般!一个人若是不孝,会被众人唾骂,做事会被让为难,我知道你在做生意,不能被毁了名声……家里正在准备饭菜,想请你去吃晚饭,你细想一想,若是实在不愿意来,我不勉强。”

    第360章 善良大哥的弟弟 十六

    顾秋实目送汪吉祥离开。

    方才二人说的那些话, 杨玉宜都听见了,这两日里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未婚夫的身世,真的是特别复杂。换一个人在未婚夫的这个身份上, 都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有自己的院子。

    没有自己的地方,继续留在廖家,那真的是很尴尬,一举一动衣食住行都不方便。

    “你要去吗?”

    “去吧!”廖文宇不知道有这个亲爹存在, 活了半辈子了,也没有人真心对他,如果这个亲爹还行, 那对廖文宇也是一个安慰。

    顾秋实对汪吉祥没有抱太高的期待, 一来是汪吉祥当年和有夫之妇来往才生了孩子,二来,即便他一开始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 后来肯定也看出了端倪。廖文宇那些年的处境并不好,他那所谓为了儿子好才不相认的话, 顾秋实不太相信。

    当然了, 也可能是汪吉祥一根筋, 真的是这么想。

    天边夕阳西下,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半个多时辰,顾秋实这才带着未婚妻出门。他是算好了时间的, 如果汪家人确实不错,以后一辈子那么长,来往的机会还多着。但若是汪家人没安好心,刚好趁着天黑掉头离开, 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杨玉宜有些忐忑,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廖文宇一定要娶她,以后两人是一家人,廖文宇的亲戚她必须要与之来往。

    她不是怕见人,主要是怕廖文宇和父亲相认之后就不要她这个未婚妻了。当然,他们二人能不能过到头,主要是看廖文宇对她的感情,如果他现在就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与她分开,那即便没有这个多嘴的旁人,二人成亲之后也过不到头。

    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汪家的位置在何红叶家旁边,这边住的人比不上顾秋实如今所住的那条街上众人富裕,但绝对要比廖家所在那一片的人富裕不少。

    顾秋实马车停下后,他立刻跳下,伸手去拉杨玉宜,然后二人携手上前敲门。

    才敲一下,离开就有人打开了门,门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看见顾秋实后,喜道:“快请进。”

    两人进门,恰巧柳五从路上走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满脸的狐疑。

    汪吉祥成亲比较晚,最大的女儿才十五,算算年纪,应该是在廖文宇已经生下来之后,他才让妻子有孕。

    也就是说,廖母有些话是真的,比如她在发现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时,已经彻底和汪吉祥分开。

    一家人坐在一起,没有说过去的那些事,只是吃吃喝喝,气氛还不错,汪吉祥也没有立刻就要给儿子认主归宗。

    “今天大家只是先认识一下,认祖归宗之事……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不会勉强。或者你只是和我们这边走得近一些,回头我就放出话说你是我儿子。然后,那边再想要为难你,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可能拒绝不了你娘,但那个姓廖的你完全可以不搭理。”汪吉祥今天很高兴,喝了半壶酒的他满脸潮红,整个人都很兴奋。

    顾秋实没有多留,在天黑之前拉着未婚妻出了门。

    他的马车就停在了外面,两人上马车时,柳五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就冒了出来。

    “廖文宇,真的是你?”柳五一脸惊奇,“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吃饭?没听说你们两家有亲啊。”

    如果廖文玉真有汪吉祥这样的亲戚,他不可能不知道。

    住在这边的人,可要比廖家富裕得多。他身为廖家女婿,居然没和廖家的富裕亲戚来往,想想就亏。

    他也是进了门才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上门女婿不是那么好做的。何家不舍得请人,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他的,并且,何家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给他留面子,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柳五有些接受不了,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如今唯一能让他欣慰的就是红叶的肚子越来越大,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何家的长辈老去之后,他早晚有当家做主的一天。想是这么想,可是老两口身子还硬朗着,不知道他要活多少年,一想到未来还要伏小做低,柳五就有些绝望,他常想起当初廖文玉的温顺,从来不敢对他大小声,就是廖家夫妻,对他也是轻言细语。

    说实话,他有点后悔离开廖文玉……毕竟,夏大年这样的贵公子不顾身份,不顾她不贞洁都要娶她过门。可见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姑娘。

    现在又知道廖文宇本身有一门不错的亲戚,柳五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亲戚,只是我和汪老爷有些私交。”顾秋实没有拒绝汪吉祥认亲的提议,但也没想过主动告诉柳五这样的人。

    柳五一脸惊讶:“什么私交?我听说汪老爷是白手起家,靠自己在这边买下的院子,你们有一起做生意?该不会是你把打来的野物卖给他这样的私交吧?”

    言下之意,是顾秋实主动贴上来的。

    汪吉祥喝了太多的酒,走路跌跌撞撞,出门时慢了一步,听到这话后,不屑地瞅一眼柳五:“不管什么样的交情,都跟你没有关系。不过,我不是买了他的野物才和他认识,而是……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柳五愣住,他眼神在两人身扫来扫去,忽然就想起来了当年的那些传言。

    原来传言是真的,廖文宇真的是汪吉祥的儿子。

    “你……”柳五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廖文宇态度强硬,还打了他几次,他一直记恨着。今儿本来是想过来奚落人家的,结果却得知这样的真相。

    他为了过好日子,放低身段讨好何红叶一家子,变成了旁人眼中没骨气的人,这才坐稳了何家女婿的位置,能够在这附近随意进出。

    而廖文宇居然是汪吉祥的儿子……那岂不是表明,他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身份,廖文宇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

    汪吉祥算是这条街上最富裕的人,听说他早就可以搬走,只是还没买到合适的院子而已。

    廖文宇成了他的儿子,岂不是有源源不断都好处?

    “汪老爷,你该不会认错了吧?廖家一家子都是骗子,满口谎言,说话也不算话,还虐待女儿……你和他们沾上了边,小心被啃得渣都不剩!”

    汪吉祥听到有人挑拨父子之间感情,怒道:“管好你自己吧,还不回去,小心被何家赶出门。”

    柳五:“……”

    “廖文宇,你认了亲爹,这件事情廖家知道吗?”

    顾秋实懒得搭理他,冲着汪吉祥点点头算是道别,很快驾着马车离开。

    柳五根本不愿意相信廖文宇有一个富裕的爹,他也不是能藏住话的人,当天连夜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柳家人。

    柳家和廖家断了姻亲后就互相看不顺眼,特别喜欢看对方倒霉。柳母第二天不亮就起来到街上去转,逢人就说廖文宇已经认了亲爹的事。

    消息传开,众人又想起来了当年的传言,不过,这件事情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大家惊讶完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廖母身子比较弱,每天都睡一大早上,等她来洗漱出门,父子俩已经不在家。大夫说了,她在家里躺了太多年,也好在她每天坚持自己起来解决三急,小腿没有萎缩得太厉害,否则,即便是有上好的偏方,自己的腿支撑不起,也还是站不起来。

    如今即便是她能走了,但却不能跑跳,每天出门散散步,能渐渐好转。

    走在街上,廖母看着熟悉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她本来还没多想,可那些人在她靠近时就住了口,且在她离开之后又重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往她这边看一眼。

    廖母总觉得他们在讨论自己,但是没有证据,她去了街上,准备在路旁的摊子上解决自己的早饭。没法子,昨天被气着了当街晕倒之后,今天头还有点痛,身上没什么力气……三文钱就能吃一碗汤面,坐在这里等着吃,也不用洗碗。比做饭简单多了。

    汤面端上来 ,廖母埋头苦吃。

    身后又来了四个人,似乎是上工时偷偷溜出来的,几人鬼鬼祟祟,说话声音却不低。

    “真的?”

    有人接话:“这还能有假?我姑姑就住在柳家所在那条街,早上一出门就听见柳家人在说,这件事情是柳家小五亲耳听到汪老爷承认了的!廖文宇实实在在就是汪老爷的儿子!”

    “啧,当年廖家人装得真像,愣是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

    听到这里,正在喝汤的廖母一口汤梗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着急,竟然咳了出来。

    她咳得惊天动地,所有的人都看了过去,那四个人看见她后,吓了一跳。

    摊主送了面过来,低声道:“刚才我咳嗽了好几声,你们没听见。”

    四人:“……”

    他们说得兴起,哪里注意得到旁人?

    廖母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后,也没心思吃面了,起身落荒而逃。

    逃到一半,看到路旁有人,她急忙忙改变方向。

    可是街上到处都是人,她压根不可能躲着众人回家,又急又怒之下,再次在街上晕了过去。

    廖文杰今日在上工,刚察觉到众人在说自己家的闲话,就有人过来报信,说是他母亲当街晕倒。

    他吓一跳:“怎么会晕?”

    报信的人也不知内情,但今天附近这一片将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多半是廖母丢不起人被气晕的。

    廖文杰匆匆赶出了门,在路上听到了自家的闲事,在爹娘的眼中,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但是他就是听说过。

    小时候有人在私底下问三弟,问他姓廖还是姓汪,那些人以为他听不懂,旁若无人地说起那些往事。但其实廖文杰听懂了。他早就知道三弟是母亲偷人生下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出来。

    等他赶到地方,好不容易找到马车,正准备将母亲送进马车带回家,就看到李大娘急匆匆赶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四福寻死了!你满意了么?”

    廖文杰面色瞬间变成了惨白:“这……我不知道啊!”

    不用问也知道,四福现在寻死,应该是接受不了打击。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瞧瞧,可是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了此刻。母亲晕倒,他根本走不开。

    “我娘晕了,我得带他看大夫,大娘,等这边腾出空来,我即刻就去找她!”

    李大娘一下子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嚎道:“都怪我,我就不该管这闲事。如果没有热心肠的帮她说清,没有惹上你这个煞星,四福肯定不会有事。即便是嫁个瘸子聋子过得艰难一些,也不至于现在就……她才二十岁啊!”

    廖文杰看她哭得可怜,心里不是滋味。

    “大娘,我跟你去瞧瞧。”

    李大娘哭声一顿:“按理说,你确实该去给四福的家人好生道个歉。可……你娘怎么办?”

    “我让别人送她去医馆。”廖文杰拜托了一个相熟的人帮忙,说自己会尽快赶去一个。然后,他扶起李大娘,赶往四福的家。

    四福寻死,是打了一盆水放在枕头边上,然后用手割掉了一半手腕,将手腕放在盆里。她娘进来看见一大盆鲜红,而女儿的脸色惨白如纸,险些没吓死。

    附近的邻居和大夫都在,四福无知无觉,乍一看,就像是死了似的。廖文杰一个男人,不好钻姑娘的闺房,只在门口探头探脑。

    还没看清楚里面情形,膝弯被踹了一脚,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得跪摔在了地上。刚想回头看看到底是谁,脖子就被人摁住,他趴伏在地,脸都被人压扁了。

    动手的人是四福的爹,此时他杀人的心都有。

    “咱们之间又没恩怨,我们家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没有得罪过廖家,你为何要害我女儿?害了人,你很得意是不是?”

    廖文杰被压得动弹不得,忙不迭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是好心,只怪廖文宇已经定了旁人,是他对不起四福,如果他答应娶了四福,也不会出这种事,不关我事……”

    四福爹快要被他的胡搅蛮缠给气死了:“跟廖文宇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说过要娶我女儿,人家好手好脚,为何要娶我女儿?你胡乱拉郎配,害我女儿性命,如果我女儿真的出事……我一定让你给她偿命!”

    廖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