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围着的人,原本已经唬了一跳,待到看清楚了,有的年纪大的便认出来这是之前萧家的铁蛋,不过因他到底和年少时看着不一样了,也不敢太随意的。
萧战庭先和乡里人说了话,和几个往日相熟的打了招呼,之后又命人取了马车上带着的各样果子糕点并小银锞子来,分给旁边围着的小孩儿们。
大家自然一个个感激不。
最后萧战庭一行人要回自己家中,自有许多乡亲拥簇着。
这边刚回到家里,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地县丞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来了,慌忙来拜这位京里来的大将军。
萧战庭不想太过兴师动众,自然让县丞先行告退,若有需要,再行调遣。
这县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退了。
原本大转子村的乡亲们还搞不太明白,昔日的萧铁蛋,如今到底是多大一个官,如今看到县丞都急慌慌地来给他磕头,一个个更加唬了一大跳,心说果然好大一个官,天大的官哪
于是就有白
更有大伯拄着拐杖
一行人围着说了老半响,到了晌午时间,这才算退去了。因萧战庭多年不回家乡,约好了先由村里的老人陪着去半山腰坟地里给他娘上坟,再把昔日所立的杏花以及两个儿子的衣冠冢给平了。到了晚间,萧家便宴请各位乡邻,答谢乡亲。
当晚送走了众人后,一家人便要
底下人先进去打扫拾过了,又把随行带来的被褥等物都安置妥当,也是能住人的。随行的其他人员,则
萧杏花和萧战庭是住以前他们年轻时候住的东屋,萧千尧和萧千云便窝
安置下后,萧杏花倒是有些兴奋,难免屋前屋后好一番看,看看院子后头那一个多高的草,再想起昔年她和萧战庭坐
萧战庭其实是怕她累着了,想让她早点歇下,可是看她那兴奋劲儿,一时也是不忍,只好陪着她到处转悠。
后来他把外袍脱下来,铺
槐继山秋日的月,却和别处不同,仿佛分外清冷高远,看着倒像是年少时的模样。
“还记得你最初来咱们家时的情景吗”
萧战庭搂着杏花,望着那月,低声问道。
“记得啊”她是不记得来他家之前的许多事了,可是却记得,最初见到他时的情景。
“当时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必然是受了许多罪,就想让你留
“嗯”她当然明白,如果不是他执意说要留下这个妹妹,也许当年婆婆不会舍得用一个玉镯子的代价来留下自己,也许自己会跟着那拐子继续流落它处,甚至可能被卖到烟火之地,这都是有可能的。
她靠
“这些年征战
“嗯”最初,她也会想起,只是后来太过忙碌,也就不会想了。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抱着你坐
他低声呢喃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就
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铁蛋哥哥,等以后咱们年纪大了,就回来大转子村好不好再过以前那般的日子。”
其实绕了这么一大圈,她忽然
“好,其实我也不是贪恋权势的,只要你觉得回来好,那等这次北狄的事过去,我就把军中的事安排安排,上一个告老还乡的折子,到时候回来咱们大转子村。”
“嗯,
萧战庭垂眸凝视着怀里的女人,眼中分外怜惜“我知道你的,我们以后不
“好”想想这情境,倒是极好玩的。
萧杏花其实心里明白,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到了萧战庭那个位置,哪能轻易就功成身退,所以他说的,不过只是哄哄自己开心罢了,但是她依然很爱听。
这一晚萧杏花睡得极晚,两口子睡
到了三十几岁的年纪,虽说并不太大,可是也有孙子的人了,所说的无非是儿女们的事,儿子的前途,女儿的婚事,再回忆回忆当初,也不知道说了多久,萧杏花眼皮子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她忙爬起来,却见儿女们都已经拾齐整,萧战庭那边也已经备好了香烛箔纸等,准备去给娘扫墓祭奠。
恰他们来之前下过秋雨,虽不大,可是山路上难免有些湿滑。秀梅这种弱质女子,自然走起来不顺,幸好有千云他们扶着。
梦巧儿则是仔细地照料着小姑子,免得她摔倒。
到了半山腰,萧杏花感慨地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大口地呼着这山里熟悉的气息,高兴地给儿女们指着,说这里曾经开过一块荒地,以前你爹
说话间,已经到了萧战庭他娘的坟头,看着那孤零零的几个墓碑,以及上面刻着的字,众人心情都没了之前的轻松,变得沉重起来。
只见那最中间的墓碑自然是那位奶奶的,旁边则是他们娘,以及他们自己的。
萧战庭先命人将坟头杂草去除,把萧杏花他们的墓碑给平了,又给他娘添了几把土,重新修正过了。
“咱们村,如今人丁稀少,活人都顾不上,倒是把夫人的坟也给冷落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彭老爷子这么感叹说。
萧战庭其实心里多少明白的,当年不知道多少壮丁都丧了命,村里劫后余生,能顾上活人吃饭就极好了,哪里还记得去修缮亡故人的坟墓。
他想想,其实也只是觉得自己不孝罢了,这些年,唯恐触景生情自己难受,又想着燕京城侯府里也供着牌位,是以都不曾回来过。
烧了香烛,带着几个儿女媳妇,又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着实给娘磕了几个响头,说了说这些年离别的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战庭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告诉下娘,杏花和铁蛋牛蛋没死,一直住
他只是这么平实地说说而已,萧杏花听着这些话,眼瞅着娘的墓碑,忽然一下子忍不住,便趴跪
她自小没爹没娘,这当婆婆的,既是她婆婆,也就是她的娘。纵然当年偶尔间也会觉得婆婆终究更偏心铁蛋,没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可是这么些年过去,
娘待自己,恩重如山。
萧杏花一哭,身后的佩珩秀梅也跟着哭了。
萧千云和萧千尧盯着他们奶奶的墓碑,想起过去娘说起奶奶的种种,也不由得眼眶红了。
周围的乡亲们,见此情景,年纪大的,也忍不住哭了。
当年的旱灾,蝗灾,战乱,多少人生死离别,他们的亲人,许多也都死了,再也无法回来了。
秋日的槐继山下,鞭炮阵阵,香火缭绕,不知道多少人,一起祭拜着那个多年前死去的妇人。
待到后来,乡亲们都过去帮着再添一把土,两个儿子也过去了,媳妇则是抱着小叔子儿子过去旁边换尿布,坟头前,倒是只留了萧战庭和萧杏花两个人。
“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萧杏花红着眼圈,望着那远处的天高云淡,这么说道。
“嗯,你说吧。”萧战庭盯着他娘的墓碑,哑声道。
“娘怎么死的,你你可知道”提起这个,萧杏花眼泪又要落下,只能拼命地仰起脸来。
“自己上吊死的吧。”
“你你知道”萧杏花猛地抬起头来“你竟早知道了”
她其实一直没敢告诉他的。
他们娘,是上吊死的。
当时娘得了重病,瘫
可是萧杏花不能走,她有三个孩儿,还有个卧床的老娘。
于是他们娘,就取下自己裤腰带,吊死
临死前她对杏花说,要杏花带着三个孩子走,走得越远越好,要保下三个孩儿。不能因为顾虑她这条老命,反倒害了孩儿们的性命。
萧杏花草草安葬了娘,眼泪都没抹干净,便赶紧带着三个孩子逃命去了。
“是,我早知道。”
“你恨我吗我没有照顾好娘”
“我有什么资格恨你。”萧战庭苦笑了声,轻轻地掐下娘坟头的一根狗尾巴草,咬
谁曾想,接下来又是一场强征兵,像顾大哥那样的都被征走了,村里人根本自顾不暇了。
萧杏花怔怔看了他半响,最后抿抿唇,还是把眼泪忍下来了。其实当初娘的病必然是治不好了,可是自己上吊死了,只为了不拖累她和孩子们,她想起来还是心酸。
好
回到山下,一家人稍作安顿,便准备当晚的宴席。其实萧家的家丁厨子早就去县里采买食材了,如今架上大锅,开始准备宴席。
满村的乡亲都来了,大家伙各自带了桌椅来,摆的萧家前后院子都是,也有的带来自家的瓜果,分给萧战庭和乡亲们一起吃。
县丞一大早就得了信,也赶过来的,因萧战庭并不允他跟着一起上山祭拜,他只好等
有他
这个时候大家原本祭拜的那种沉闷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村子喜庆热闹的场面。这看起来分外无情,却又是最实
红事固然好,可是白事也未必不能热闹。
毕竟死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
这席面按照村里的规矩,是分外男席和女席的,萧战庭带着两个儿子,
席间,免不了乡人们的欣羡和好奇。
“杏花,铁蛋
萧杏花抬头看过去,问这话的女子,头上包着个洗得掉了色的包巾,并个荆木钗子,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一件薄花袄儿,看着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脸上颇有些疲惫倦容,眼角纹路清晰,下巴那里还仿佛有隐约的疤痕,前额处也有几缕白
若不是这妇人面容依稀还有年轻时的模样,她几乎没能认出,这就是以前住
当时她是颇为不喜这位藕花嫂嫂的,总觉得夏天那会子,萧战庭打着赤膊
而且平时说话的时候,和别人说话是一个样儿,和萧战庭说话的时候,又是一个语气。
不过如今彼此间早不是当日那般情景,她也就没了当年的小心眼。
笑了下,她还是柔和地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官,只是到底从燕京城里来的,地方的官员看了,自然是要巴结着。”
“对对对,我瞧着也是,我听说啊,燕京城里一块石头掉下来砸死十个人,倒有七个是当官的,那些官都是皇帝老子跟前的,一个个能说上话,外地的官便是再大,也都得敬着他们”
旁边的王婶子见识多,很快这么附和道。
萧杏花便干脆点头“原本就是这个理儿。不过说实话,铁蛋无论当了什么官,也都是咱大转子村走出去的,
“那是那是,都是一个村儿的,哪里那么多客气”藕花嫂嫂笑着这么说,却是眼睛离不开萧杏花佩戴的头面,不由得问道“杏花,你头上戴着的这个,是金的吧”
“是金的。”
“唷,竟真是金的,那得多少银子啊”众人顿时艳羡不已,都不由得伸脖子瞧过去。
萧杏花不好直说,这个簪子金贵得很,可是它金贵,并不是因为它是金的,而是那做工那手艺,可是当着这么多昔日乡亲的面,她也不愿意显摆这个。
她也曾如同她们一般是大字不识的妇人,满眼看得都是金子,根本不懂其他,此时哪里愿意拿自己的好来衬她们的土呢。
于是只好笑着道“是真金的,人家燕京城里,都得戴个这金簪子出门,要不然倒是被人看不起。没办法,便是打肿脸,也得充这个胖。”
“想想也是,杏花可是和咱们不一样,是燕京城,那都是有钱人的地方啊”
众人一边感叹,一边又问起萧千翎并萧千翎的小侄子来。
萧杏花自然是如实说了,萧千翎几个月了,小侄子几个月了。
大家伙都是见过这叔侄两个的,于是羡慕不已,啧啧称奇。
“咱村里,还没见过有这等福气的,你自己生了个白胖小子不说,连儿媳妇都给你生了一个,以后这叔侄两正好一起养”
“其实说起来
“是啊,这闺女也是有福气的,跟着这当官的爹,以后自然是做个好亲家,嫁个当官的,当官夫人,一辈子享不的福”
佩珩倒是淡定得很,她看出来了,这满村的想法很是朴实,她们直言快语,虽有些些许羡慕嫉妒,可是却并没有恶意,所以她也只是坦然地坐
整个宴席,萧杏花一家子,听了不知道多少恭维羡慕的话,当然也偶尔夹杂着村里的各样趣事,譬如谁家的媳妇刚娶进来偷肉吃,是个馋的,又譬如谁家儿子去相亲,特意穿上一身新衣裳,谁曾想半路掉到了别人粪坑里,弄了一身的臭。
宴席结束后,萧杏花便去顺道送几个长辈奶奶,送出了这条街,顺便多陪着说了几句话。
谁曾想,回来的时候,恰好经过隔壁院子,却听到那院子里有人气哼哼地
“哼,谁不知道她,那佩珩分明是她和郭玉偷出来的野种,不曾想如今也堂而皇之赖给了萧铁蛋,吃香的喝辣的当大小姐这萧铁蛋也真是有趣,甘心当这绿王八”
萧杏花一听,当场就恼了,便咳了声,故意道“这是谁家狗
里面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没敢再出声。
萧杏花也懒得和她再计较,不过回家后,洗漱了进屋,却是依然气哼哼的。
“这藕花嫂嫂也真是有趣,当年便和我不对盘,如今倒好,竟然编排起来咱佩珩的不是”
“佩珩的不是”
“对”萧杏花一声冷笑“她竟说咱佩珩是我偷来的孩子”
“赶明儿找个嬷嬷过去,给她个警告,让她以后不必胡说八道就是了。如此一来,乡人得了这消息,以后也不敢乱说。”萧战庭倒很是淡定。
“什么意思敢情咱清清白白的,就得任凭她一张嘴给我泼脏水再说了,无风不起浪,好好的她怎么说出这话来”
话说到这一半,萧杏花望着萧战庭丝毫不曾意外的神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杏眸,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战庭。
“萧铁蛋,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怀疑佩珩不是你的种”请牢记